刚才一问一答之中,庄铁的瞳孔微微扩散,并且不停地眨巴眼睛。
这是由于他注意力过于集中,才会使得眼睛干涩,下意识想要眨眼缓解。
庄铁在撒谎,并且他知道的内情恐怕比王大海要多。
见程悦不说话,庄铁以为她不相信,故意狞笑着说,“我就是一个帮工厂招工的,这些小孩都是跟着我混的。”
“阿sir,不会这年头做职业中介也犯法吧?”
庄铁轻佻敷衍的态度,嚣张的口吻让人生恶,却无法带动程悦心中一丝一毫波澜。
八成这人以为自己初出茅庐会因为这些挤兑而暴风哭泣吧。
想到这里,程悦藏得极好的情绪更不会泄漏半分,“当然不犯法。”
就在庄铁得意的笑容显露的时候,她又话锋一转,“可你做人贩子性质就不同了。”
桌上那群年轻人表情随之紧绷起来。
靠程悦最近的那个,胳膊上青筋暴起肌肉虬结,仿佛下一秒就要抽出利刃扎进程悦纤细的脖颈。
程悦只挑眉笑看庄铁。
后者铁青着脸,瞪了那个小年轻一眼。
小年轻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去,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
在这空隙中,身边记录的同事和程悦小声低语,“程警官,我们现在双拳难敌四手,还是通知指挥中心吧?”
程悦睨着面前这些人道,“别着急,现在手头没证据,不能把人抓回去。”
她们还没找到那群人贩子的据点,不能不明不白抓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
同事一句话算是问到点子上。
怕被庄铁和王大海发现异常,程悦迅速作答,“一会不论我说什么,那群人怎么做,你们都别轻举妄动。等时机到了,看我暗示你们就给指挥中心发信息。”
“好。”
两个同事和程悦小声低语几句,那群人正发愁怎么摆脱眼下难缠的困境,压根没发现这个异常。
庄铁终于发现,程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怯懦菜鸟,心中对付她的也谨慎起来。
而这一犹豫,就让程悦把握了先机。
“怎么,怕被我抓住把柄?”程悦故意挑眉扫视一圈小年轻,“这个时候你们要是进去了,便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什么事情审不出来呢。”
这样的态度果然激怒了庄铁,他声音冷硬地说着,“你这娘们也是够心狠的,但是你没有证据,你能拿我怎么样?”
那便是咬死程悦抓不了人。
一旁的小年轻还跟着起哄,“就是,你说庄哥是人贩子,证据拿来?”
庄铁更加得意,“要是有证据你早就抓我,何必跟我磨磨蹭蹭的!”
程悦冷下脸色,不再和这些人虚与委蛇,“言归正传吧,你和王大海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是不是王大海帮你隐瞒偷用码头货船的事情,你负责把那些‘飞蛾’带上船?”程悦扫了王大海一眼。
后者缩着脖子坐在位置上不敢吱声。
程悦复又冲着那些小年轻说,“还有你的这些小弟…应该都是帮你做事的吧?死掉的魏阳究竟是谁推进海里的呢?”
程悦步步紧闭的同时,放在身侧的手五指伸直,轻轻拍了拍裤缝。
身后两名同事走到一起,在王大海和庄铁看不见的地方摸出裤口袋里放着的警务通。
就算他们看见也没关系,现在几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程悦身上,恐怕分辨不出他们在干什么。
“你们的手上沾满鲜血,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要是一意孤行,只怕会落得一败涂地的局面。”
程悦继续她的攻心术。
“跟着庄铁你们又能有什么好出路,不如趁现在弃暗投明,没准还能少蹲几年。在牢里学上门手艺,早点出来挣钱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一番话说得庄铁眼珠子瞪得溜圆,好似随时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这臭婆娘竟然当着他的面劝说他的人反水!
更可恨的是有人心动了!
就坐在程悦正对面的一个男生,听到她的话,再对上她的眼神,心虚地低下头,还在那掰手指头。
数什么呢?当然是数自己要坐几年牢,出来多少岁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些人跟着庄铁不过为了求财,能早点放出来合法合规地挣钱过日子,又有谁愿意跟着一个人贩子过朝不保夕的生活。
挣了再多大头也是庄铁的,和他们这些小弟无关。
庄铁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起来骂道,“臭表子,你特么再多说一句试试!”
身后的那群小年轻跟着拍案而起,气势汹汹冲着程悦三人。
终于等到这一刻的程悦指着庄铁,另一只手扶在腰间,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拔抢的姿势,“辱骂执行公务的警察是要拘留的,庄铁,你逍遥够了吗?”
其实今天任务需要,他们身上根本没有带配抢。
做这个动作不过是糊弄庄铁,想让他忌惮几分罢了。
而庄铁的确怕了,几个人再厉害也没有子弹快,他可不想这么早死。
然而就这么放过程悦他也不甘心。
左思右想之下,庄铁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只见他冲着小年轻怒吼一嗓子,“嘛的,老子不信你们三个人还能耐我何!小弟们,跟我上!”
在年轻气盛的小子们被他鼓动着冲向程悦的时候,他慢慢后退朝着厨房的方向走。
第35章 飞蛾(八)
7、8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一拥而上, 挥舞着拳头就朝着程悦三人冲过来。
程悦和同事也不是吃白饭的,一群凭借一腔鲁莽的愣头青,怎么打得过训练有素的警察。
在两个年轻人出拳的瞬间, 程悦迅速猫低身体,借着对方愣神的空档, 光速出掌拍在二人下巴上。
就听“咔吧、咔吧”两声脆响, 程悦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眼珠子一翻, 旋即直挺挺地面朝地栽了下去。
其他人哪里见过这阵仗,他们根本没看清楚程悦怎么出手的,同伴就倒地了,顿时害怕得不敢上前。
程悦放任身后的同事将地上的两个人扶起, 又把其他人控制起来。
而她目光凌厉地看向门口方向。
其实王大海早已经注意到今天的情况不对头。
他跟老狐狸似的,怎么甘心被抓住,没参与庄铁的挑衅, 更没多说一句话。
趁着乱起来的时候, 他便悄悄起身往外走。
可还没摸到门口, 面前突然出现一条纤长的胳膊拦住他的去路。
“想跑?”
王大海像是被猫逮住的耗子, 浑身冷汗涔涔,抬头正对上程悦那张笑吟吟的脸心虚地搓手, “嘿嘿, 我怎么敢呢, 我是想要去报警!”
程悦却没搭理他, 只是扭头看向门外。
就在王大海以为自己把人糊弄住的时候, 耳畔响起一阵警笛声。
紧接着是程悦嘲讽的冷笑,“不用劳烦尊驾, 警察已经来了。”
外面“呜哇呜哇”疾驰过来数台警车,把饭店前后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眼见逃跑无望, 屋子里的小弟们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个个瘫软在地。
公然袭击警察,这得多蹲多少年啊!
心里也不由得记恨上庄铁。
这厮当真可恨至极,让他们当出头鸟就算了,还趁机开溜,把他们留在这里顶罪!
一群小弟们正暗自咬牙诅咒着已经不见人影庄铁的祖宗十八代。
只是还没咒到庄铁爷爷辈,便看到厨房那边,他们恼恨的男人被一个脸上有道疤痕的女人从后面擒住双手推了进来。
庄铁面色铁青,俨然没预料到今天的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程悦也不心急,走过去嘲讽地开口,“教唆他人公然袭警、辱骂执行公务的警察,这两条罪名够你去我们那喝一壶了吧?”
庄铁闷声不吭气。
那些小弟却按捺不住,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争取宽大处理。
“警察同志,我愿意交代!”
“我也愿意我也愿意,只要能少坐几年牢,我什么都说!”
“庄铁收买了王大海让他在码头上行个方便,好让我们趁着晚上的时候将人送上船!”
“对对对,他还会带着我们去大学里发传单,打着兼职的旗号吸引大学生过来,其实人到他手里全跑不掉!”
更有甚者,为了表示诚意直接开始自爆,把庄铁和王大海之间那些底子透了个干干净净。
程悦和盛吟秋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看出丝丝微妙的情绪。
这个庄铁八成也想不到,他这一遭是丢了芝麻还赔了西瓜。
现在倒好,有了这些人的指证,他们能名正言顺地将庄铁作为魏阳案的嫌疑人逮捕归案。
一切水到渠成。
“完了,彻底完了…”
旁听完一切的王大海面如金纸嘀咕着,眼神发直,瘫软地靠着墙滑坐在地。
由于牵涉到案件中,王大海及那群小年轻也全部被带回警局接受进一步调查。
把人带回队里之后,盛吟秋并未第一时间去关着庄铁的审讯室。
她和程悦都看出来,这庄铁便是个难啃的骨头。
想要突破这个人,就必须未雨绸缪,从其他人身上套出更多线索才行。
在庄铁小弟的供述下,盛吟秋顺利找到庄铁在附近租住的窝点。
秦梨带着几个同事前往出租屋进行调查。
再回到庄铁面前的时候半天已经过去。
程悦将那些繁杂的问题一一排出,上来直接问,“魏阳是怎么死的。”
被关了半天的庄铁没有丝毫悔改,反而更加猖狂,“我不知道。”
俨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程悦将之前从王大海和庄铁小弟那边获得的厚厚一沓笔录拿了出来。
光是看着厚得跟一本书似的证据,正常人都会恐惧。
“跟着你的那群人全交代了。他们说是你把魏阳接到出租屋,又把人带上船的,你会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庄铁却脖子一拧,铁了心不松口,“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说完,他又横扫程悦一眼,冷笑道,“有证据你们判我死刑就是了,十八年以后劳资又是一条好汉!”
闻言程悦心中思有所感,开始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
庄铁像是在帮什么人隐瞒着一些事情。
或许弄死魏阳的不是他,但他不得不背下这口锅。
程悦没着急下定论,她们也早做好心理准备,知道庄铁不是这么好解决的。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庄铁居然想要利用用自己的死终结一切。
在程悦她们在外努力侦查的时候,他在被关押看守的狱所轻生了。
可惜拘留所管制严格,他没有一丁点机会。
连他想要如法炮制之前死在狱所里那个被告人的方式窒息死亡,都被狱警及时发现,将人嘴里的碎布头尽数掏出来。
只是从那之后,庄铁被看管得更加严格,他连内裤都不准穿。
他不知道的是,经过上一次的事件之后,狱所的管控达到空前严密的强度,庄铁想寻死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盛吟秋从看守所方面获得最新消息,“听说庄铁开始绝食了。”
程悦听到这句话面无表情,语气包含讥讽,“呵,这真是最愚蠢的做法。”
作死的方法千千万,偏偏庄铁选了一个最笨的。
狱所方面对待这样的犯人是绝对不会留有一丝余地的。
绝食的犯人会被带到特制的处置室里,有专业的狱医为他们挂水输送葡萄糖和营养素。
人会被绑在床上,只有每天固定时间能够起来活动避免血栓等并发症,活动范围还被局限在小小的处置室内。
和普通犯人到点能放风的待遇比起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样的人说是苟延残喘不为过,要是他一直绝食,就要一直维持这种生不如死的状态直到刑满释放。
当然,被判处死刑或者无期的犯人进入处置室之后是不可能减刑的。
也就是说,一旦庄铁被判处无期徒刑,他将要在那四四方方两步能走到头的地方,待上一辈子。
简直比死还让人难受。
“盛队,庄铁这样子是在隐瞒事件真相啊。”程悦不操心被看守的庄铁,她更在意这个问题。
“我也这么想,”盛吟秋深邃的目光盯着那些笔录,不肯放过任何细节,只是翻了几页之后她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可惜庄铁做这些事情瞒得太好,连他身边亲近的人都不知道更多信息。”
盛吟秋曾想过从小弟们和王大海口中获取更多信息。
比如和庄铁合作的读贩是谁,货船驶出后接头的人又是什么人。
但小弟们只在庄铁诱惑大学生上门的时候参与作案,剩下的工作全是庄铁独自去完成,连让人陪同都不曾。
所以了解案情全部的唯有庄铁。
要是庄铁一死,她们所有的线索还真没准会被中断。
程悦看着盛吟秋因为连日来的奔波而沧桑的面孔,心里燃起一点别样的希望。
“既然庄铁要帮人隐瞒真相,那他住的地方肯定会有线索,没准魏阳不是他杀的,而是他背后那些人所为。”
程悦这么说不仅仅是劝慰盛吟秋,更是因为她发现线索梳理到现在,仅剩下这一条路能走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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