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天被她突然叫醒不同,他看上去居然有点温柔。
席觅微没见过他这副毫不设防的模样,看到他下唇上那个深红色的伤口,想要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变成了:“早啊,律哥。”
施律微怔,而后很快展开一个笑容,垂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又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声说:“早,老婆。”
温柔慵懒、带着点尾音的几个字随着气流直接钻进席觅微耳道里,耳畔白皙的肌肤泛起层层麻痒的感觉,像水面上的涟漪一样不断扩散,被他碰到的身体所有部分都变得灼热起来。
“……”
为什么不让别人喊老公,自己又这么喜欢喊老婆啊?
“我先去洗漱……”席觅微摸了摸额头又揉了下耳朵,人还在床上就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往床下走,还差点踩到人。
睡床边多好,睡床边只需要坐起身就能穿到鞋!
今晚一定要记得睡远一点!
出于某种做贼心虚的心理,席觅微洗完脸简单拍了个水乳就嚷嚷着饿,下楼奔早饭去了,等施律下了楼坐到她旁边,她就真被针扎了似的弹起来,往旁边移了一个椅子。
“?”施律扭头看她。
“有点挤……”席觅微极不熟练地扯了个谎,端起咖啡杯埋头苦喝。
兰姨把施律的冰美式递给他,想要转身去厨房给他端早餐的时候突然看到他嘴上有个血痂,便问:“少爷的嘴磕着了?拿点药给你涂一下?”
“呃,他,”席觅微把脸从咖啡杯里拔出来,抢着说,“他吃饭的时候咬到自己,嗯!”
“是么?”兰姨凑近了一点仔细看,惊讶道,“哟,怎么咬的,平常人咬自己都咬不到外边。”
施律看了眼席觅微:“是哦。”
哦什么哦!席觅微抬手撑住额头挡着脸假装不在场。
兰姨还是有点担心,问:“咬这么重,吃什么好吃的了,疼吧?”
施律又看了眼正把脸往餐盘里埋的某人,道:“甜的东西,不疼。”
兰姨不解地看他,见他弯着嘴角看席觅微,而后者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这才恍然大悟,爽朗地笑了笑,道:“既然是甜的,兰姨就不给你拿药了,就这么着吧!”
席觅微差点没从高脚椅上摔下去。
等兰姨转身进厨房,她懊恼地瞪了施律一眼,趴在餐桌上用吧台挡着脑袋用气声道:“你干嘛胡说?”
施律一手托着腮,无辜道:“我只是回答兰姨的话。”
席觅微简直气急败坏,压着声音跟他讲理:“你说什么甜的,兰姨都胡思乱想了!”
施律学着她的样子也趴在吧台上,小声道:“那下次你教我怎么说。”
哪有下次?!
席觅微恶狠狠地要说话,兰姨端着早餐出来见他俩躲在下面,又“哟”了一声:“这俩孩子干嘛呢?跟小学生上课说话怕被老师发现似的。”
“……”
席觅微觉得她的脸已经在兰姨面前丢尽了。
这猪队友。
施律看着她虚张声势,像凶巴巴的小兽张牙舞爪的样子,心情好得像要开花。
这样多好,这样才是她吧?
第36章
出发前,兰姨在库房里拿了两瓶红酒和一盒茶叶放在施律车上,又拿了好几个礼盒放在后备箱,席觅微还提了一个礼品袋,里面是给谭鑫月买的包。
施律压根就没想过要带什么礼品回施家,也没让兰姨备过东西,见状问道:“什么时候准备的?”
“妈来工作室之后去选的,”席觅微把袋子放在车后座,自己坐到副驾驶,拉上车门道,“我想着迟早要正式见面就准备了。不过我没见过爸爸和爷爷,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就买了红酒和茶叶。”
茶叶是找外公做茶叶生意的老朋友买的大红袍,最好的那种;酒是她托蒋若伊找人帮买的法国红酒,喝不喝的先不说,收藏价值很高;至于那个包,是某大牌新出的款,国内还没货,也是抢的蒋若伊几个月前在意大利排队订的货。
其他亲戚就是些更常规的礼品了。
当然,这些东西施家都不缺,可能也看不上,但反正她心意到就行。
东西买得不合人意,别人只会说她小家子气,反正席家门楣在施家面前横竖就是小家子,她也没有必要在施家人面前充大;但要是两手空空就去了,可能连施律都要受牵连,说他们两口子都不懂事。
鉴于施律在席家帮她那么大的忙,施家那边她肯定不能掉链子。
施律转身替席觅微拉安全带,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听不出情绪:“她跑到工作室去凶你,你还给她买礼物。”
施正豪已经冲上门要去“提点”她几句,只是她恰好没在罢了。
所谓的豪门世家,张嘴闭嘴就是教养和礼数。可普通人家里公婆要见新妇都得准备个见面礼,偏就施家的一个比一个盛气凌人,公婆亲自各跑一趟就为教训人,更别提其他几房恨不得把她扫地出门的亲戚。
可她居然连他们的份也备上了。
“妈真没凶我,多多把她的旗袍蹭得都是毛她都没吭声,”席觅微弯着眼睛笑了笑,小声说,“还特地去我那后院看了看,妈是不是也挺喜欢花花草草?”
“可能吧,”施律说,“我不太了解她。”
席觅微一愣,想到他五岁就没有跟母亲住一起了,又重新笑笑:“你想的话,以后我们多回去见见她?”
施律捏了下她的脸颊,回到自己位置上发动了车子。
席觅微好像听到他说“她可能不想见我”,但发动机的声音盖过了他的话,她听得不太真切,就也没问了。
车子离市中心越来越远,施律在席觅微第三次拉下遮光板对着镜子整理妆容之后,开口道:“别紧张,施家人不敢怎么你。我爸今天不仅不会冷脸,还会向你示好。”
施鸿文是个典型的商人,现在事态已经无法挽回,他还不想让出自己手里的股份、或被彻底架空,自然知道和施律翻脸不会有好处。
所以哪怕做做样子,也不会让席觅微难堪。
兴许还要让别人觉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他和施律已经冰释前嫌,同一条阵线了。
席觅微扭头看了他一下,把遮光板收回去好奇道:“你是不是已经威胁过他们了?”
“?”
“就是像小说里那种霸道总裁,”席觅微清了清嗓子,端着身子演道,“你们谁敢欺负我太太,我就架空你,让你在公司无立锥之地,最后把你扫地出门!”
施律轻笑了一声:“施太太,少看点小说。”
“之前他们不都给你找了很多个联姻对象,最后被我一个小门小户的捷足先登了,”席觅微道,“他们肯定心里憋着气的。”
施律:“憋着气又如何?”
“憋着气就得撒,”席觅微想了想,补充说,“但是他们不敢对着你撒,所以都等着我回去,朝我撒。”
“他们就不怕你回来之后在我跟前告状,吹枕边风,回头让他们无立锥之地?”
“……”席觅微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好像也是,又觉得不太对劲,心说我不至于在长辈面前受一点口头上的委屈就回去跟施律告状吧?
“我说过以后没人能再委屈你,席家人不行,”施律看着她,勾了勾唇,“施家人难道就可以了?”
“他们无非就是嘴上说说,不至于真的要对付我吧?”席觅微大方地笑笑,“他们不是我的血亲,我也不是他们的真亲戚,我不在乎。”
“真的假的都不行,我在乎。”施律说完这句就一直专心开车,没有再开口。
席觅微想了想便明白了。
不管施太太是谁,在施律这里是不可以受委屈的。
施律把车开进深水湾,进了主宅停在停车场,下车给席觅微开了门,扶她下车后又提上了所有礼物。
席觅微今天穿着优雅大方的迪奥套装,脚上是同个风格的高跟鞋,戴了大气的珠宝搭配婚戒,还拎了一个大牌新出的简约商务包,妆容也是婉约得体。虽然有些沉闷,但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错来。
她带着微笑,亲昵地挽着施律的手臂,道:“走吧,老公。”
施律脚步微微一滞,觉得嘴唇上那个伤口痒了起来,他扭头看着席觅微,突然站住了仰起脖子,说:“老婆,帮我把领带整理一下。”
“挺整齐的。”席觅微说,但还是伸手替他理了理,又整理了一下他的衬衫领口,将本就平滑的西装外套肩膀捋了两下,重新挽着他进了宅子里。
客厅已经坐了一大帮子人,似乎都在等他们。
屋内的装修古香古色,用的是全套京作红木家具,满头白发的施鸿文精神矍铄地坐在中间的主位上,其他人按辈分分别坐在两边和后面。
席觅微由施律领着先给施鸿文和公婆敬了茶,又一一和在座几房长辈亲戚打了招呼。
施家比席家人多,除了施正豪以外,还有三个叔伯和一个姑姑带着各自的伴侣和子女。施正豪排名老四,姑姑施正瑛最小。
根据施律后来告诉席觅微的信息,他爸和姑姑是一派,大伯和三伯是一派,二伯单独是一派,但和施家的分支来往密切。
施律原先在北美,动作没有那么大的时候,这三派相互间斗得厉害。大伯施正威是亚坤现在的CEO,快六十了,一心想把位置传给自己的长子施郢,但除了三伯以外,其他人显然都不同意。
后来施律崭露头角并表现出对那个位置的兴趣和野心,一冒头就在家里乱杀,本身又还有被爷爷亲手带大的这层关系,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于是除了相互防备之外,都不约而同想把施律挤出去。
当然,施正豪一开始并不反对施律加入争夺战,只是有些意外儿子这么年轻就有能力竞争这么重要的位置了。
原本父子俩联手是再自然不过的,可施律偏偏和自己老爹话不投机半句多,依然是自己单打独斗,到了后面居然威逼利诱要收购老爹手里的股份,施正豪被气个半死,当然不肯让出来。也正是如此,施律暂时还没有成为最大的股东。
施鸿文和几个老董事看他们斗来斗去内耗太大,便提出让施律先回国。
至于那个要继任亚坤全球执行总裁的风声,竟也是施鸿文放出去的。
这下其他人都慌了,轮流去老爷子跟前唱戏,到最后把“先成家后立业”这种烂大街的理由的扯了出来,要求施律先成婚。
老爷子居然也同意了。
大家都以为不沾一点女色的施律要找对象起码也得一两年时间,京港的名媛他们也已经都摸过一遍底,各自暗中对接了自认为符合施律要求或利益的一两家,就等施律回来开始相亲,然后推波助澜促成婚事。
这样既可以拖延时间,又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摸清楚施律的脾气和弱点,到时候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就算依然是施律继任,也已经因婚姻这层关系站了队,自然有人受益。
谁知这么多人打了这么多算盘,他回来几天就随便找个女人把婚结了。
还说什么一见钟情,分明是等不及要接任亚坤!
至于席觅微本人,更是没人将她放在眼里,只当她长了张漂亮脸蛋又有点小手段,还踩了狗屎运才被施律拉过来充人头,大抵等他接管亚坤坐稳了就会一脚踢开。
不过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有施鸿文坐镇,大家表面上都很和颜悦色。
顺便对施律嘴上那个明显就是别人咬出来的伤口视而不见。
装恩爱罢了,谁看不出来?
同辈的堂兄弟姐妹一共有七个,在京港的也都回来了。
其他人都看不出什么,但施郢大概把施律看做自己的死对头,全程都木着脸。
施诗则乖巧地坐在父母后面,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早就盯着席觅微看了半天,还偷偷飞了个wink。
“爷爷,这是微微特地给您寻来的北斗一号纯种特级大红袍,”施律把茶叶给施鸿文递过去,说,“今年的大红袍收成可不好,她求了祁爷爷老半天,人家才答应给她这么点,全给您拿来了。”
席觅微的外公生前除了下棋就爱喝茶,和做茶叶生意的祁老爷子是至交,她其实也没费多大力气就买到了,被施律这么添油加醋一说,自己倒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跟着笑了笑。
“小六媳妇有心了,”施鸿文笑眯眯地接了茶叶,拿出一张支票递给席觅微,道,“这是给爷爷你的见面礼。小六不懂事,结了婚才跟我说,让你受了委屈,往后他要是还敢欺负你,爷爷替你撑腰!”
“谢谢爷爷。”席觅微有点意外,还以为亚坤集团董事长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没想到也跟自己外公一样和蔼。
她恭敬地接过支票后低头扫了一眼,又暗暗吃了一惊。
给孙媳妇的见面礼罢了,就算施鸿文有钱,需要给三千万美元么?她看着支票一角的UBS和三把钥匙标志,心说这下少不得要跑趟瑞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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