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爱意,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会奉送自己全部的赤诚和爱意。
像当初她的爸爸妈妈对她做的那样。
牧引风借着洗澡的时候把药吃了,等到人恢复正常后,亲自给霍玉兰上了药,又抱着她在床上贴了好久,才压下了心里的难过。
这个办法很显然是行不通的。
如果他继续这样做的话,为了留住她而故意发病,发病就会伤害她,和当初强行留住他父亲的牧元蔓又有什么区别?
牧引风抱着霍玉兰一夜没怎么睡。
昏昏沉沉的梦境里面,起先是他童年的时候,牧元蔓把他和那个男人以培养亲子关系为理由,关在一个房间里的时候。
那个男人对他这个弱小的,被自己母亲摧残到精神有些呆滞的小可怜,确实比较和善。
他们相处得还算融洽。
但是牧引风经常看着他站在顶楼,展开双臂想要跳下去的样子。
后来那个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他的妻子霍玉兰。
牧引风眼睁睁看着她像一只鸟儿一样一跃而下——悚然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挣扎了一下,然后极速地看清了眼前的窝在他臂弯睡觉的霍玉兰。
牧引风的心脏狠狠地落回胸腔,嘴角下意识勾起笑意。
但是这笑容还未达眼底,他的眼中就已经满目疮痍。
因为他看到霍玉兰转过了头来,笑着对他说“早上好”。
遮盖脸颊的头发散开之后,昨天晚上他故意发病导致的那一处红肿,现在变成了可怕的青紫。
牧引风的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他甚至觉得这一刻自己变成了可恶又该死的家暴男。
他昨天故意把药断掉的行为,是在仗着他妻子的爱和病症,蓄意伤害她。
恶劣又恶心。
牧引风的情绪一直都非常低落,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忘记吃药。
他甚至把那些药瓶带在自己的身边,准备以后一旦有发病的征兆,就赶紧吃药。
两个人看似甜蜜地吃了早饭,而后牧引风按照他的承诺,比平时提前了半个小时去公司。
临走的时候,还亲手给霍玉兰上了药,愧疚地在她的面颊上落下了无数的亲吻。
“明天早上开始你不需要这么早就跟我起来,多睡一会。”
“你的脸如果到了下午还疼的话,就让刘虎开车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霍玉兰点头。
牧引风想了想她根本不喜欢出门,唯二的两次出门,还被她的前男友纠缠。
于是轻轻地蹙眉说:“如果实在不喜欢出去的话,就让刘虎联系家庭医师。”
“之前取了狂犬病疫苗的药物过来给你打的那个,再找他就行了。”
牧引风温声细语地交代着,霍玉兰低头笑着听。
她心里涌起一阵阵的暖意,而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股暖意的来源,并不是因为牧引风需要她。
而是牧引风回馈给了她同样的关心和温柔。
莫宁比平时早到了一个小时,此时此刻坐在车里面看着两个人在车外头缠缠绵绵,摇头叹息。
空气里仿佛都洋溢着万物发芽开花的气息。
心里想着他是不是也应该抽出一点时间来陪陪孩子他妈。
他好像也很久没有陪孩子他妈出去吃一顿她喜欢的麻辣烫了……
“等我晚上回来。”牧引风最后说完,霍玉兰为他打开车门,他撑着双手利落上车。
莫宁这才下来把轮椅折叠后放在车后。
“回屋去吧,再睡个回笼觉。”牧引风开车窗对着霍玉兰挥手。
霍玉兰点了点头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一直等到牧引风的车子彻底消失了,她才哼着歌,悠哉悠哉地回去。
回到了屋子里拿了两个桃阿姨烤的蛋挞,还有一杯咖啡准备上楼。
桃阿姨却叫住了霍玉兰。
看着她的脸欲言又止。
霍玉兰本来还想解释一下的,但她突然想到了剧情里面的女主角出现……正是因为桃阿姨身体不太好,把自己的亲戚介绍来了。
然后那个并不会伺候人的女孩因为频频出错,给这个坟墓一样的别墅里面,增添了一分从来没有的生机。
也和剧情里变得越发抑郁,甚至有了自杀倾向的牧引风,展开了一系列阴差阳错的误会和纠葛。
最后那个女孩以自己的真诚和阳光打动了牧引风,撕开了他因为前妻背叛和母亲的专横而尘封多年的心扉……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救赎故事。
至少到昨天为止,霍玉兰都是这么想的。
她想着等到牧引风好了,等到他像个正常人一样,她就会离开,为这个美丽的故事让路。
她向来都是如此,也清楚自己的病症,她不太可能和一个人维持长时间的亲密关系。
这世上……似乎没有谁,会永远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但是霍玉兰此时此刻,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和蛋挞,并没有去解释她脸上的伤是牧引风不小心弄的。
她站在那里,像是站在一个分叉的路口。
过了一会儿,在桃阿姨关心的视线之下,鬼使神差地开口说:“是牧引风打的,你也知道,他,嗯……”
霍玉兰心跳如雷地说,“他有些时候会狂躁,不认人。”
桃阿姨又想劝霍玉兰,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劝。
她以前确实是被关起来了,可现在明明能跑的,但是为什么不跑了呢?
肯定是老板用了什么其他的方式,让她不敢跑,连挨打了都不敢跑!
造孽啊。
霍玉兰低着头,盯着自己盘子里的两个蛋挞说,“我上楼了!”
她因为自己给牧引风“抹黑”的事情心惊肉跳。
霍玉兰生平时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她后来一边吃着蛋挞喝着咖啡,一边去分析自己当时心里的想法。
她竟然是希望桃阿姨因为误会,就不会把她的亲戚,也就是这本书的女主角介绍来工作了。
霍玉兰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掐着最后半个蛋挞顿住了。
她竟然……竟然在设法阻断男主角和女主角的缘分。
她心虚地在脑中搜索了一下系统的踪迹,系统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久到霍玉兰已经把系统这件事情给忘了。
但是刚才她做了那样的事情,等同于扰乱世界剧情,系统为什么没出来管呢?
系统不管的话……是不是就证明她做的事情,不是不能做?
霍玉兰脑子乱糟糟的。
一直乱了一个下午。
忍不住给牧引风发信息——你晚上会按时回来吗?
——想你了。
牧引风接到消息的时候,正是中午午休。
他在昨天的那个私房菜馆的相同包间里见一个人。
正是才从警察局出来不久,费了不少力气才把新闻压下来,把照片买回来的大明星庄飞。
两个人对坐着好半天了。
牧引风神情寡淡一个字不说,侧脸苍白眉目漠然,像一朵不可攀折的高山雪莲。
而庄飞今天刚赶完一个通告,此刻半长的头发做了精美的造型,看上去闪闪发亮,像一株生长在钢铁丛林里的钢铁之花,每一个棱角都那么锋利,折射着寒光。
至少肉眼可见地在气势上面,庄飞暂时没输。
不过霍玉兰的一连两条消息,打破了两个人之间僵持的氛围。
牧引风从贴身的裤兜里面掏出手机,看了消息之后,脸上不吝啬地露出了笑意。
他平时不会笑得这么夸张,专门给对面那个人看的。
“我也想你了。”牧引风的声音优雅地响起,像是带着一个小夹子,尾音都像颤抖的弦音。
“等我晚上回去。”他没有用消息回复,而是难得地发了语音。
霍玉兰接收到语音之后先愣了一下。
而后点开,偌大的客厅里回荡着牧引风的两条语音,霍玉兰差点把手机给扔出去。
片刻后躺在沙发上低低地笑起来,牧引风被夺舍了吗?
平时在床上都不见得能哄出来这种调子,这青天白日的……发什么骚呢?
霍玉兰也发送了一条语音,把声音调整得甜了两个度。
说道:“小王子,要我晚上去接你吗?”
牧引风把语音点了公放,霍玉兰甜腻的语调,在这间不大的包房里面回荡着。
撞进庄飞的耳膜,将他故作冷漠的外表撕碎。
他陡然坐直,看着牧引风说:“你今天找我过来,应该就是已经确定了她就是霍玉兰吧?”
“没想到牧总这么通透,自己的妻子被人冒名顶替,你还能和那个人甜甜蜜蜜。”
“怎么,觉得霍玉兰更好?”
牧引风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十指交插。
这是一个发动攻击之前蓄力的姿势。
庄飞嗤笑道:“我还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顶替了你的妻子。”
“但是她的能耐确实很大,总有很多的办法,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不过牧总别太乐观,你要感谢你自己是个瘸子。”
“千万坐住了,可别恢复,要不然牧总就能领会到什么叫转首无情!”
“你以为霍玉兰爱你吗?她的甜言蜜语从来都是不要钱一样的大放送。”
“牧总如果一辈子坐轮椅的话,恐怕也不行。”
“既然能找到我来说话,想必牧总对她的了解一定非常透彻了。”
“她的那个病……她注定不可能一辈子围着一个瘸子转。毕竟比起牧总这样的,那不是还有高位截瘫和植物人吗哈哈哈哈……”
庄飞笑得极尽讽刺,是在讽刺现在竟然敢在他面前秀恩爱的牧引风,也是在笑他自己。
只可惜牧引风完全不受庄飞的刺激。
等到他笑完之后仿佛没有话说了,阴着脸沉默下来的时候,牧引风才开口。
“你仿佛对她的敌意很大,但是根据我的了解,你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站在星光熠熠的舞台上实现你自己所谓的梦想,是她为你倾家荡产才达成的。”
庄飞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片刻后哂笑道:“牧总难道还没了解清楚吗,她只是爱死了这个拯救的过程,而我,我们!”
“都是她的试验品,她的小白鼠。”
“一旦她失去了兴趣,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也别以为你会是什么例外,她现在对你还没玩腻罢了!”
“小王子?”
“她从前可是叫我亲爱的呢。”
牧引风的额角鼓起一些细小的青筋,呼吸微微凝滞了一下。
不得不说,他真的被气到了。
不仅仅是因为庄飞的出言无状,也是因为……因为霍玉兰曾经的过往。
嫉妒是人无法剥离的毒血管。
他也不能避免。
但是牧引风闭了闭眼睛说。
“你这么恨她,扒着她不放的原因又是什么?”
“她的病症确实特殊,但是一个连因为父母双亡应激和创伤后引发了精神类疾病的人,患的都是救赎他人这样的疾病……你竟觉得她坏?”
“她为你倾家荡产求来的那个‘伯乐’,成就了你现在的一切。”
“在此期间,她对你的事业全面支持,她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她只是把我……”庄飞还想说什么。
却被牧引风抬手打断。
他的手指轻轻一扬,像是按下了一个暂停键,气势如山压下,不容违逆,这是他长年在谈判,还有身处上位积压出来的。
庄飞面红耳赤,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牧引风说:“抛开情爱不谈,她是你的恩人。”
“你的愤怒怨恨都是因为这个‘恩人’不肯再帮助你,你才会恼羞成怒,才会歇斯底里,丑态百出。”
“你放屁!你又知道什么!我已经准备和她求婚了,我的公司都是以我们的名字命名!”庄飞忍不住站起来爆发。
牧引风却依旧神色淡漠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庄俊良,这种名字在娱乐圈里的传播度不会高的。庄飞……这个名字是她取的。”
“希望你振翅高飞,鹏程万里。”
“而你回馈给她的是什么呢?”
牧引风的身体微微前倾,那是他攻击开始的预兆。
“是你越来越繁忙,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和借口,不再和她见面的冷漠。”
“是你对她的话,十句里有九句都是敷衍,总让她无望等待的冷暴力。”
“是你背着她和各种制作人还有投资人,参加各种party找机会的时候,对她的欺骗。”
“是你越来越没有下限,甚至为了找灵感跑去寻求刺激后,彻底转变的模样。”
“你怎么能知道?”
庄飞瞪着眼睛,双眼赤红,“我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我想赚足够的钱能自己出来创业,这样才不用去参加那些推不掉的通告和聚会!”
牧引风连语调都没有一丝变化。
继续说:“你会忘记她的生日。”
庄飞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你会忘记你们独属于你们之间的一些小手势。”
庄飞的嘴唇微微发抖,他不光是因为无言以对,还因为他对牧引风生出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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