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牧引风回到家之后,果然没有看到霍玉兰的踪影。
而且监控画面还定格在之前的画面上,牧引风询问刘虎的时候,刘虎愕然说:“这监控怎么回事?是不是坏了呀?”
然后刘虎在电脑上随手拍了几下,画面闪烁了两下,竟然就……恢复正常了。
好像之前一整天的定格故障就只是产生了卡顿。
牧引风并没有在监控上过多纠结,因为霍玉兰确实不在家里。
他询问了刘虎还有两位阿姨霍玉兰是什么时间离开的,大家的口径都非常一致,霍玉兰是在吃完午饭之后,睡完午觉离开的。
那就有可能只是出去玩……现在天色还没黑,或许她只是出去买东西。
牧引风之所以会有这种猜测,是因为他去了霍玉兰的屋子看过,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被动过。
他拉开了衣柜,里面三个行李箱都好好地在衣柜里蹲着呢。
之前霍玉兰偶尔会用这些行李箱装一些不要的衣服,让桃阿姨去给她处理掉。
这些行李箱没动,就连浴室里面的洗漱用品都好好地摆着。
牧引风虽然心中慌得不行,却反反复复地在告诫自己,不要有过多的猜测,霍玉兰是一个四肢健全的人,她偶尔起了兴致想要出去逛一逛,自己又没有时间陪她,这不是很正常吗?
虽然牧引风希望霍玉兰一直留在家里等着自己,可是牧引风也知道这是一种病态的思维。
至于霍玉兰一直没有接通电话……或许她去看电影了呢?
或许……或许她现在不太方便呢。
或许手机不小心就静音了,牧引风贴身放着的手机有的时候也会不小心碰到。
总之因为屋子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动过的迹象,牧引风竭力地去排斥那个他根本不愿意相信的可能。
他坐在那里给霍玉兰不接电话找了无数种理由,也在自己身上找了无数种毛病。
甚至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了霍玉兰不满意,她是在故意吓唬自己呢?
总之思绪万千,却没有一种是责怪霍玉兰。
他甚至还专门多吃了一遍药。
吃过药之后平心静气,让桃阿姨和宋阿姨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就一直坐在桌子边上等待霍玉兰回来。
手机一直都没有回消息,最开始的时候牧引风打电话还能打通,只是无人接听,到后来的时候……手机直接关机了。
霍玉兰其实收拾了行李,但拿走的都是一些平常不用的,只是一些备用和替换的东西。
所以牧引风不太可能在第一时间就发现。
牧引风手上也有一些人,想要找到霍玉兰的踪迹很容易,所以霍玉兰一开始还真的必须依靠牧元蔓的遮掩才能让牧引风找不到。
而牧引风坐在桌子边上一直等到了深夜。
他一遍一遍拨打号码,直到自己的手机也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他又去查看监控,可是故障的那一段时间所有的画面都是空白的。
他又询问刘虎和阿姨们,甚至把院子里面的保安全部都叫来问过。
大家一致的口径……让现在看似冷静,实则已经丧失理智的牧引风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违和的地方。
如果牧引风稍微清醒一点,就会意识到都这个时间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有休息,所有人全都衣着肃整,好像随时等待着他的传唤和询问。
只可惜……牧引风吃下的药已经失效了。
现在他的余光之中全是各种各样扭曲的黑影,耳朵里面哇哇乱响,全部都是没有意义的鬼叫。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指向了一个他最不愿意相信,也不敢去相信的事实——霍玉兰跑了。
他们那一天明明……明明已经把一切全部都说清楚了。
他照顾霍玉兰的时候,能够感觉得到霍玉兰的软化,也能够感觉得到霍玉兰对他的依赖。
牧引风以为他已经成功了。
他以为他和霍玉兰之间不会再重蹈覆辙,他那么坦诚,剖白了自己的一切,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唯一的诉求就是希望她不要离开自己。
可是她还是离开了。
而且是用这种……不告而别的方式离开了他。
牧引风坐在桌子边上,看上去只是在出神,可他的灵魂已经抽离了身体,和周围扭曲的黑影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你我。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轮椅的扶手,垂头盯着自己的双腿,片刻之后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一片通红,眼中细密的血丝在游动着,像活蛇一般。
他被抛弃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牧引风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全部都被抽离,好像下一秒就要顺着轮椅流淌到地上去。
他慢慢低下头,抬起了僵硬的手指,深深插入了自己的鬓发。
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狠狠揉搓着自己麻木的脸,想要通过痛苦让自己获得短暂的清醒。
可是并没有作用。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鲜红的血色。
他根本看不清周遭的一切,操纵着轮椅想要离开这里。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刻打电话给莫宁,让莫宁去指挥海庆他们立刻找人。
只要是人过的地方就会有踪迹,尤其现在到处都是监控,找到一个只离开家里半天的人,并没有那么艰难。
他应该迅速托人调查所有的乘车和乘飞机的记录,他应该很快就会摸到霍玉兰的踪迹,他很快就会找到她的去向。
他应该迅速让人监视和从前的霍玉兰包括慕方懿有关系的所有人,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排除霍玉兰不是被他们引诱,或者将她带到了什么地方藏了起来。
他应该立刻做这一切。
可是牧引风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霍玉兰已经离开他了。
他很清楚,不是她被谁抓走了,也不是被人引诱胁迫。
牧引风和霍玉兰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他非常清楚,霍玉兰不是慕方懿那种随便谁都能够哄骗的人。
她就是……就是抛弃他了。
监控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坏掉,她或许为了离开他已经做了好多天的准备。
可是明明前天晚上……不,昨天早上他们还在抵死缠绵,亲密无间,不可分割。
她竟然真的忍心就这么离开,甚至还为了不让他找到在监控上做了手脚。
牧引风想起霍玉兰那些前男友控诉的话。
她根本就谁也不爱,我们这些人全部都是她的小白鼠,是她获取养料的途径。
一旦她没有办法从我们身上获得救赎的快感,一旦她失去了兴趣,就会毫不犹豫地决定离开。
牧引风都觉得那些混蛋王八蛋根本就是辜负了霍玉兰的爱。
他一直都不肯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一直都觉得只要赤诚以待,霍玉兰就一定能够感觉得到。
他甚至觉得霍玉兰那么善良,连生病都是帮助别人拯救别人的症状,她怎么可能狠心抛弃谁?
肯定是那个人做得不够好,她才会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
可是……可是牧引风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他已经把自己从里到外扒皮抽骨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却依旧不想要。
牧引风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他的亲生父亲。
他们两个是一样的症状,也是一样的温柔到底,也决绝到死。
原来那句虽然没有存在诊断之中,却在遭遇过白骑士之后的人都非常明白的规则是真的——白骑士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他们一直都在拯救的路上。
那么霍玉兰下一个拯救的对象是谁呢?
牧引风想起庄飞发疯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这世上还有高位截瘫,还有植物人啊。
他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霍玉兰和别人在一起,霍玉兰周到而细致地照顾别人,她抱着他,和他睡在一起。
甚至和那个人做一些……和他也做过的事情。
牧引风就觉得自己的胸腔之中烧起了一把火,这把火在升腾起来的瞬间,就已经像强压电流一般,窜过他的心肝脾肺肾,让他整个人都焦糊不堪。
他那天坐上了电椅,他愿意证明自己的忠诚。
可是原来这一切霍玉兰早就已经不想要了。
他焦糊的腥臭的心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她急切想要逃离的一切。
她甚至连贴身用的东西都没有带走,是为了来去空空,好彻底摆脱他吗?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他明明还没有痊愈,他的精神疾病是毕生都不会被治愈的。
他还不能顺利地行走……
牧引风想到了什么,陡然之间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他那天……他那天为了留住她,毫无理智地从轮椅上面站起来扑向了她。
那时候她说过“可是你已经好了,你已经能走路了。”
牧引风感觉自己被惊雷劈中,被电闪灌身——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那天的坦诚以待,毫无保留,才是她彻底对自己失去了救赎欲望的根源吗?
他应该一辈子都伪装自己站不起来……不,他应该彻底把自己弄成一个永远站不起来的真残废,她才会留在自己的身边!
牧引风的双眼早就已经模糊一片,他能
看到的一切都无比的扭曲,所有的物体在他眼中失去了原本的形态。
牧引风深深埋在自己的双手之中,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发活活撕扯下来。
他压抑无比,嘶哑无比地出声,而后却低低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拼尽全力,想要用残缺而分裂的灵魂,供给她一点鲜红的健康的爱意。
他那么努力地想要为了她变好。
可是她原来根本不希望自己变好。
白骑士当然不希望自己救赎的人变好了。
是他太傻,竟然觉得……
“啊哈哈哈哈……”
牧引风呜咽着,痉挛着,他痛苦地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剧烈颤抖的身体带动轮椅向前走了一点,他撞到了餐桌才停下。
牧引风伸手胡乱地推了一把,正巧抓住了餐桌上的一把长柄叉子。
今天晚上他准备了烛光晚餐,他想要和霍玉兰度过一个浪漫而美满的一晚。
牛排已经彻底僵冷,蜡烛烧到了尽头,烛泪淋漓了整个烛台,鲜红如血,像极了他们之间糜烂的结局。
牧引风抓住那冰冷的叉子,突然扬起手,而后狠狠地插向自己的腿。
“呲”的一声,非常细小的声音。
那是上等的定制西裤被戳破,叉子刺进皮肉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让牧引风的神志陡然一清,眼前的黑影如同被浇了圣水褪去的鬼影。
他又笑起来,白发凌乱,唇眼鲜红,在烛台最后摇晃将熄的灯火之中,他看上去像是疯狂到了极致。
片刻之后他再度扬起了手——“呲!”
“呲!呲!呲!”
“呲!呲!呲!”
并没有鲜血迸溅,但是牧引风一边笑着,一边在自己的双腿上不断刺入。
都怪他!
他不应该突然间暴露自己能够站起来。
他应该早在发现她病症的第一时间,就想尽办法把自己变成真正的残废。
都怪他!
是他逐渐恢复的身体,让她彻底失去了拯救的欲望。
牧引风疯狂地刺着自己的腿,同时也在大声笑着,越笑声音越大,笑容越美。
一直到他疼痛到麻木,双手彻底染上刺目的鲜红,淋漓的血液顺着他的西裤浸湿了脚踝,流淌在地上。
而他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哑声笑着停下。
他又拿起了手机,用那双已经用自己的血染成鲜红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重新拨通了电话。
他想告诉霍玉兰,她可以回来了。
他愿意为她做任何的事情,可以当着她的面把双腿彻底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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