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做你几秒钟的太阳吗?
周亦淮还没反应过来,手上顿时就被塞入一个冰凉的东西,他低头去看。
“彩虹是太阳的碎屑。”
“彩虹应该在里面,”她紧张地心砰砰直跳,轻着声说,“你自己找一下吧。”
话一说完,她走远了两步,转身就要跑。
真怕自己说多了,什么都暴露了。
“同学。”
书包上的好运猫咪挂件被忽然拽住,她被迫停下,往后退了半步,侧了侧身回头。
周亦淮先愣了一下,看到人要跑,自然而然地伸手拉住。
他掂量了下这个玻璃瓶,漆黑瞳孔中终于映出丁点懒散笑意。
下午不是没看到她拿校服接喷射机撒出的彩纸。也猜测通过刚才那段对话,她认出自己是礼堂那晚口出狂言的男生。
既然如此。
他的眼神同她交错了片刻,仿若被烫到一般,她匆促地垂下眼帘,生涩地不知如何开口。
“还有,什么事吗?”她揪了揪包的的肩带,颇有些被扼住咽喉的惊慌失措。
挂件被彻底松开。
“啊,是有。”很轻的笑声,像瀑布一样泄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到她额前。
瞬间叫人头皮发麻,耳根在烧。
“我是周亦淮。方便问一下,”他眼睑微垂,很坦然地抛出话语。
“你叫什么名字?”
第12章
「我偶尔笨拙, 偶尔失败,但,再等一等我吧。」
——《欲言又止》/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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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 陆时宜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以至于假期和沈江屿约写作业时,还被他调侃是不是做贼去了。
做贼?
她回忆起, 周亦淮见自己半天没说出话来, 眉头逐渐挑高,似笑非笑地问“不方便?”的时候。
倒也和做贼时的心虚差不了多少吧。
交换名字大概是成为朋友的开始。
但她那种隐秘的愉悦维持不了多久, 因为下一秒,她就要担心,是不是很快就要被遗忘了。
于是她在回答的时候,强调:“是顺颂时宜的时宜。”
当时的心跳如鼓现在已难以复刻,只是暗中祈祷,拜托你忘得慢一点。
他的人缘实在太好, 认识的人实在太多,她在里面都排不上号。
不刻意制造机会的话, 连偶遇都很难。
期中考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了。这次附中和其他三所名校联考, 卷子的变态程度更上一层楼。
考完前几门, 陆时宜就蔫了。感觉不对, 具体哪儿不对又说不出来。
然后就是一学期一次的家长会,定在周五下午。
这是早就通知下来的,陆时宜和父母沟通过, 姜佩华说要请假跨省过来参加。
成绩是中午出来的, 因为时间急,楼下排名榜还没更新, 想知道成绩只能去老师那儿看。
她还没去,江老师就先找了她。
先是一番铺垫, 高度肯定了她的努力,转折点发生在她看到排名的时候。
89名。
江老师安慰道:“高三成绩波动很正常,你这是在正常的范围内。我看了一下,对此同层次的人,你主要是数学和物理不占优势。听说这次这两门难度很高,平均分都没及格,分差就被拉开了。”
陆时宜一直轻轻点头。她自知不是天赋型选手,优势在于她能保证会做的题不出错。
江老师说:“不用太紧张,把心态调整好。在附中一直能保持在这个区间,未来也是名校任挑。”
她低着头走回去,喊了吴媛媛过去。
然后伏在桌上想,名校任挑的意思,其实就是和top无缘吧。
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也抵不过一次试卷难度的骤升。谁也不知道高考是难是易。可是,她也想要去最厉害的地方看一看。
也想,去他会去的地方看一看啊。
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下午四点,高三提前放学,家长们陆陆续续来了。
陆时宜掏出手机想问姜女士到哪儿了,刚开机就收到数通未接来电的提醒。是爸爸陆成拥。
回电过去,却听爸爸疲惫不堪地告知说这次家长会无法参加:“你妈去高铁站的路上出交通事故了,现在在医院。”
陆时宜心脏几乎骤停。
陆成拥宽慰:“没什么大事啊,别担心。就是膝盖副韧带断裂,打个石膏养养就好了。”
挂掉电话后,她发了一阵呆。
这会儿班级里坐满了家长,同学们有的在外边坐着等,有的去运动场打球,也有的出校门逛街。
譬如媛媛,就跟何徐行打羽毛球去了。
陆时宜捧着书坐在连廊拐角处,耳旁三三两两的女生在聊天。
“你们看到周亦淮妈妈了吗?”
“没有啊,之前好像没来过学校吧,怎么了?”
“是章今微啊!”
“谁?”这就是还没反应过来。
陆时宜听到这讨论,翻书的手一顿。
“那个财经频道的主持人!特别有名!”
“我的天,我爸巨喜欢她!”
“同款爸爸。”
她想,啊,她爸好像也是。
“有听到她和老师讨论,周亦淮出不出国的事。”
“他不是一直在做两手准备吗?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做什么选择都一路坦荡吧。”
聊着聊着,她们就谈到女娲造人时的不公,谈到世界的参差。最后她们两手一挥,愉快地决定出校门玩。
临走时,还问了一句:“时宜,你要不要一起?”
陆时宜摇了摇头,并祝她们玩得愉快。
书里的知识暂且进不了她的脑子,她将之合上,索性上了五楼,去整理储物柜的东西。
清考场的时候时间紧,里面的书本文具塞得乱七八糟。她把它们通通挪出来,一样一样机械式地厘清。
当书本堆到一定的高度时,终于有一颗豆大的泪珠滚下来。
五楼的备用教室没人。可就算没人,她也不喜欢哭出声。或者说,她本来就不喜欢哭。
可是今日实在不知道怎么了。
人如果没有情绪出口的话,就只能内耗。
陆时宜很轻地吸了吸鼻子,在朦胧地视线中整理完,一沓接一沓地塞回去。
眼泪继续砸在地上。她都不敢让它们落在试卷,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来到附中这么久了,谁也不知道,她一直都很害怕。她只是不喜欢把负面的东西带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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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亦淮刚准备和一帮男生去打球,路扬一个电话打过来。
这小子铁了心以后要当飞行员,岁和航大那边的通知一下来,他连考试都不参加了,直接飞过去进行第一轮体检。
听着他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周亦淮让男生们先去球场,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接。
他边单手拧开备用教室后门,边说:“你少来啊,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就去和老张说,给你安排个单人补考。”
“别啊,逮着兄弟坑是吧?”
他无所谓地哼笑一声,“你——”
门开了,他却倏然停顿。
女生受惊似的看过来,眼眶里是要坠不坠的眼泪。
是无声的,只有水光潋滟的痕迹,显示出破碎。
她此刻蹲在地上,膝盖上还放着书和卷子。见到来人,立即把头转了回去。
周亦淮下意识把门重新关上,退了出去。
路扬那边还在讲话:“你干嘛呢,怎么突然不出声了?”
周亦淮皱着眉,颇有些头疼。
“喂!不会被劫持了吧?”路扬说,“是谁这么大胆,能令我们周少爷哑口无言?”
“挂了啊。回来再说。”周亦淮懒得跟他争个口舌高下。
“哎哎哎别啊——”
挂断声响起。
后门上有一小块玻璃,能看到里面的情况。男生难得有些无措。
他犹豫两秒,这回抬手叩了叩,给足了时间。然后,推门进来。
陆时宜已经收拾好情绪,只是发红的眼眶仍昭示着刚才的一切。
她现在的形象一定很糟糕。鼻子堵塞,脸上簇着滚烫的肿胀。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更别提是他。
所以抽出两张卷子往面上遮,只露出一双眼睛。想站起身却因为蹲太久麻了腿,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去。
实在是过分丢人。
她用一种极敏感的眼神去看他,试图去分辨他的态度。却不想,他从始至终未有过闪避,只是——
向她伸出手。
陆时宜的目光从他小拇指关节处的小痣一路向上延伸到他的眼睛。
“愣着做什么?”周亦淮顿了顿,语气刻意轻松,“我这样很累的知不知道。”
触碰的时候,她打了个颤,没想到他掌心这么热。
她记得停电那晚他们也有过一次接触。只不过那回他故意隔着衣物,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现在大概是看她太可怜了。
倏地一下,鼻子又酸了。
积聚的晶莹窝在眼眶里打转,终是承受不住重量,悄然滑落。
她想控制,却无法阻止。
周亦淮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某种催化剂,他无奈道:“别哭了啊。”
陆时宜低垂眼睫,将左手握住的卷子又往脸上遮了遮,企图掩饰自己。
“没有。”她说。
若不是话语里的鼻音过重,也许周亦淮会真的相信。
他不自觉抬手,抽走她的试卷。她条件反射地想要躲开,却忽略了崭新A4纸的锋利性。
当周亦淮手背上出现一道划痕,且逐渐晕开血珠时,她怔住,道歉的话都稀碎。
这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再也来不及躲闪。
被吓傻的人完全忘记了情绪的波动,她现在全部的关注点都在那个细长的伤口上。
周亦淮侧身靠在储物柜上,小臂自然横于胸前,让那个小痕迹自然风干。
他歪着头将卷子随手扔在柜子上面,视线回到面前的女生身上。
此刻她皱着眉,通红的眼睛里全是担忧,又夹杂着惊慌。
明明都那么着急了,却连一眼都不肯抬头看他,只是一直盯着手背那里。
这么点小伤口,他一般都当作没看见,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连哭都忘了。现在她的表情,应该可以称作是……心疼?
周亦淮撩着眼皮看她,越看越憋不住。
陆时宜还沉浸在自顾自的懊恼中,垂头丧脸地觉得果然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连找个地方哭都要让别人受伤。
而与此同时,面前的人嗤笑了一声。
她终于抬头看过去。
周亦淮先是唇角弯了一个弧度,紧接着是眼睛。
偏着的头都往下垂了几分。
最后终于忍不住,彻底偏开头在笑,连脖颈都笑到在颤抖。
他为什么要笑?
他怎么笑得出来?
他不痛的吗?
陆时宜不理解他的行径,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周亦淮终于回过头来,撑着站直了身体,就那么漫不经心地笑。
“傻啊,这能有什么事?”
空气凝滞了半分。
她后知后觉地吸了吸鼻子,脑袋失去了思考能力:“哦。”
因为他对她来说不一样啊。
虽然他不知道。
泪痕在脸上逐渐干涸,她去翻自己的书包,准备拿纸巾擦一擦。
可是好奇怪,她怎么找也找不到。
周亦淮看她忙活半天也是白忙活,于是把校服外套脱下来递给她:“擦擦吧。刚洗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她摇摇头,直接用自己的袖子抹了抹脸。
这就是嫌弃了。
周亦淮再次反思了一下自己。行吧,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不受一个人待见。
正巧这会儿等他打球的男生们来了电话,“阿淮你人呢,怎么还不来?”
陆时宜擦完之后背上书包。现在太丢脸了,她一点都不想和他说话。
而且他出于礼貌和教养,已经陪了她这么久,人应该知足的。至少,他现在应该还记得她是谁吧。
周亦淮余光暼着女生有条不紊的动作,动作稍顿,然后吊儿郎当地回复:“不好意思,我鸽了啊,你们自己玩吧。”
“啊???”
“有点事。”他说。
“你能有什么事?怎么,你要飞去岁和陪路扬那狗儿子啊?”
“滚蛋。”他欲掐不掐这个电话,“我去陪他妹。”
“喂喂喂——”挂了。
那边谢一程和一众男生面面相觑。
“陪他妹?”
“陪他妹的。语气词。”谢一程确信。
“哦哦,原来是这样。”可还是好气。
周亦淮这边瞧着陆时宜要走,他问道:“你准备去哪呆着?”
“连廊楼梯。”她言简意赅道,“看书,复习。”
果然是好好学习的乖孩子。这次哭,难道因为考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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