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淮在心底压了许多天的燥意疏解不少,但还是嘴硬:“妈都要找小男朋友了,他一个老男人有什么用。”
周之矜:“他俩要不是都太强势,当初能分开吗?反正这回我看爸是真低头了,借着回国处理事务的由头准备很多天不回美国,我在这儿真是孤单啊。”
他终于笑了下:“知道了,我去问问。”
他拨了两方电话,一个人都没接。没接就算了,荒谬的是其中一个接了又挂了。
站了半晌,他微仰头弯了下唇,把手机塞回口袋。
眼睫上忽然沾上水珠,睁眼一看,天空居然落下雪花。
他不喜欢雨天,因为父亲带着姐姐走的时候,雨声哗哗不停,雾蒙潮湿不止。
现在呢?
他想到忽然彩纸,想到嘴里残留的甜味,想,没准雨天也会充满色彩。
陆时宜看着男生神情突然高兴了不少,猜测那通电话很重要。
会是谁呢。
总不该,是他喜欢的女孩子吧?
想到这个她心中泛起苦涩。
不过没空多思考,因为很快同学们就发现下雪了,纷纷围到窗边过来看,她只好退回原位。
周亦淮迈步走回来,有雪花落到他的黑发上,并未融化。
其实也没关系,至少他开心了不是吗?
终于进行到第二项活动。
——新年祝福。
学校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卡纸和信笺,还有五颜六色的彩笔,让他们随意发挥。
并且已经收集了一轮学弟学妹对高三的祝福,待会随机抽取,由主持人朗读出来。
陆时宜不知道写些什么,严肃地咬着唇,思考很久落笔:
希望我们还能拥有一个夏天。
一切相遇和别离似乎都在这个特殊时节。假如还能见证一次他在的三伏天,也算不枉年少。
周亦淮欻欻写完,抬头往对面一看。
好家伙这字,好像和他的有点相像?
他恍然想起,之前有一回去他们班上课,当时拿到一张答题卡,觉得字眼熟,但没看名字,现在一回忆,该不会是她吧?
这什么缘分。
周亦淮转着笔,又瞥了一眼,想笑。
这还是冬天呢,就在想夏天的事了。旁的人最多盼一句春日,她这脑回路似乎有点异于常人?
他往纸上写得简单,也就龙飞凤舞的一句:We are the future.
底下空了一大片。
这会儿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在埋头苦干,似是要写千字小作文。等得有点无聊,他提笔,接着从下面写。
陆时宜憋了一句就不知道怎么继续了,不想对面推过来一张信笺。
她抬头,看到周亦淮百无聊赖地挑眉。
她观察了一下其他人,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故作从容的接过。
先是嚣张且狂的英文花体:我们就是未来。
然后——
[喜欢夏天?]
她整个僵住了,他怎么还偷看呢?
[嗯]她回。
说多错多,少说话就意味着少暴露。
默默把纸张推回去。
[晕了。宁宜的夏天热到发昏,为什么???]
她不着痕迹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罢,至少她看出来他现在是真的心情很不错了。
[没。]
他很快又推过来,一行问号。
陆时宜耐着性子多写了几个字:[喜欢需要什么理由?]
其他人已经快收工了,她也不敢再陪他明目张胆,直接合上笔盖。
她以为看到这么明显的暗示,他至少应该收敛点,谁知:[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
他怎么这样啊。
她想了想,避过这个掰扯不清的话题,没头没脑地落笔:[周亦淮]
喜不喜欢夏天不知道。
喜欢你是真的。
果然那边愣了好一会儿没回话。
她舒了口气,以为应该没后续了,把自己的信笺折好。
谁成想,他竟又推过来,上面赫然写着:[路时宜]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两遍,都还是路扬的路。所以这么久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外面冰天雪地,她只觉得心比温度还凉。
是了。她好像没强调过自己姓什么。
他也总是漫不经心的,根本不在意太过无关的人。所以先入为主地想错也正常。
可是还是好难过。
她这回手都没碰那张纸,直接装没看见,从包里找出手机来,一副很忙的样子。
正巧这会儿沈江屿给她发消息,咚咚震个不停。二中那边现在应该是在礼堂看演出,他弹了好几个现场视频过来。
她把振动声音调小,给他回消息。
发的话连续,但都很口水,因为她只是在混时间,暂时不想抬头看对面的人。
她不能怪他,只能和自己较劲。
沈江屿:跨年有什么安排吗?
陆时宜:没。写试卷?
沈江屿:我们几个去故园湖看烟花,你去吗,带上你外婆一起?
离家很近,而且外婆也挺喜欢热闹。于是她回:好啊。
她这边聊得一阵接一阵,周亦淮那边就纳了闷了:难道逗过了?
路扬写完把笔一扔,闲闲往四周看,这一看不得了:“哈哈哈哈阿淮你干什么?给我妹名字都写错了。”
周亦淮拧眉,又看了一遍。没错啊。
幸得路扬嘴快解释:“陆地的陆。”
周亦淮:“……”
哪个傻子跟他说的“跟我同姓,很有缘分”,这也叫同姓?
他头疼扶额。
吴媛媛觉得陆时宜在这种场合玩手机很稀奇,凑过来瞧了一眼:“哇陆陆你跟谁约啦?我本来还想约咱们寝去唱歌呢。”
“下次吧。”陆时宜发觉都写完了,这活动即将结束,于是收起手机,小声说,“我和朋友约好啦。”
吴媛媛嘿嘿一笑,了然道:“好呀好呀,祝你和对方玩得开心~”
陆时宜知道她想歪了,但现在也不想特别解释什么,她和沈江屿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她当着周亦淮的面,不想说这么长的句子。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随机抽取低年级的祝福语。她从纸箱子里拿了一个纸团,念道——
“这是一封来自高二四班张同学的信,写给十九班的周同学。”主持人看到内容先顿了一下,硬着头皮又继续念,“学长你好,新年快乐!第一次遇见你是在篮球场,你一笑,惊艳了我整个高中,我才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滋味……后来发现,你的名字永远出现在排名榜的最前端,于是我也想努力追赶你的步伐。今年你要高考了,祝愿你一举拿下状元,做永远都耀眼的人!”
她才念了个姓出来,一大波人齐刷刷往这边望。
有些人就是这样,低调都低调不起来。
陆时宜把头埋得很低。
念到下一条时,众人才逐渐收回目光。
周亦淮想找个机会道歉,结果先是被祝福信打断,紧接着女生又遗世独立地开始写试卷,草稿纸上笔迹连到飞起,总之就是开了勿扰模式。
好不容易等到全程活动结束,他刚要说什么,陆时宜扭头去跟吴媛媛说话:“咱们快走吧,还得回宿舍整理东西呢。”
然后她们俩溜得飞快。
走出食堂之后,陆时宜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忙将帽子戴上,手抄进口袋。
寒风凛冽,她觉得也还好,至少能让自己清醒清醒。
周亦淮皱着眉回班拿东西。路扬见他下颌绷得死紧,问道:“怎么了,你今天阴晴不定的?”
他没接话,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从抽屉摸出作业试卷一通全塞进书包。
然后才注意到桌上的礼品袋,袋子外面粘了便签说是学生会幸运抽奖。他随手一并塞进了书包。
脚边还有几个礼盒,除了几个朋友的之外,剩下的都是不知从哪儿得知他生日的女生送的。
有署名的他暂且留下,等着收假回来去还;无名的只好送至失物招领。
他把小件一股脑全塞书包里。只有路扬送的一个——
尤克里里。
他只能拿手上:“你送这玩意儿做什么?”
“你不是说最近有个搞音乐的小白脸妄图勾搭阿姨?”路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理直气壮地回,“你一出手,阿姨就知道那狗东西不行了。”
“……”不用了。现在大概是用不上。
周亦淮拎着东西下楼,碰上从宿舍整理完东西过来的何徐行,行迹匆匆,于是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急啊?”
何徐行摆摆手:“我家和陆时宜家隔挺近,约着一起坐车,让她久等不合适。”
周亦淮不动声色:“哦,她在哪等你呢?我去跟她说一声。”
说什么?
何徐行也没细想:“行方广场啊,那边不是有个玻璃房嘛。”
周亦淮得到准确回答,点了点头。
才下了两个小时的雪,地面已经被白色包裹,路上处处是行人的胶印。
银装素裹的傍晚,灯光初上。
路扬在他后面才下楼,这会儿看他方向不对,开口询问:“咱们不走南门?”
他说:“你先回吧,我有点事要处理,拖久了不好办。”
路扬以为是他的家事,就没多问,让他自己保重,自己就先走了。
周亦淮背着琴盒走到行方广场,大雪纷飞中,他和玻璃房里坐着的人对视上。
陆时宜正用手机看公交的到达时间点,发现还有六分钟后,嫌露手太冷,将手连同手机一并塞回了口袋。
一抬头,对上了周亦淮的黑亮的眼睛。短暂的视线相接,让她的心莫名一阵,飞速撇眼闪避。
但仔细想想,她也没什么要躲的理由。于是又自然地看回去。
难道他也要过来等人?
路扬的确不在他身边。而且外面雪下得太大了,他都白头了。
周亦淮正欲拉开门,想到什么又停下。
他轻轻扣了下玻璃,问:“能听到我说话吗?”
隔音效果确实不太好,陆时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点了点头表示能。
“听得很清楚吗?”他又问。
她又点了点头。
然后他没再说话。
他把身上背的包全都卸下,摆放在雪地上,往包里取出个东西。
门口有一顶浅黄色黯淡的灯光,颇有些让人眩晕。
她坐着,隔着一道玻璃门,他站着,高度差的缘故,她抬头看他,他也微微低头。
雪意映出他漆黑瞳孔中的一点笑意。
他将尤克里里置于怀中,修长分明的手在寒风吹中,骨节凸起得泛红。
他看过来,随便拨了两下弦,嗓子低沉地开口:
“I'm so sorry for whatever that I said that night.
It was never my intention to be rude.”
陆时宜当场愣住。
他动作很随意,站姿也没那么固定,陆时宜都能听见新雪被踩出的绵密声音。
他在做什么?
……他,不冷吗?
暖光色的光晕映衬,他的眉目笼罩在阴影之下,再配上这大雪,简直是电影场景。
她懵到只能隔着这道玻璃,直直地抬头看,忘记了要做任何反应。譬如,把这个看起来有点不正常的人,赶紧拉里面来。
一分钟后,他把琴扔下,推了门进来。
发丝、衣服上全是雪粒,露出外面的皮肤白里透红。
屋内稍暖和了一些,他沉吟数秒。
也没废话,直接就问:
“对不起。现在还生气吗?”
第18章
「我会等到弃暗投明的时刻吗。」
——《欲言又止》/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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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亦淮回家之后泡了会儿热水, 过后章今微女士给他打了电话,表示给他订了蛋糕,但今晚不能赶回去陪他过生日了。
言辞中有歉意, 但更多是尴尬。
周亦淮了然,开玩笑道:“要不要我去给您送换洗衣物?”
章今微咳了两下, 笑骂了他两句, 让他别瞎想。
瞎想?呵呵。
他爸妈,典型的毛利小五郎和妃英理, 明明相互之间有感情,就是死守面子不复合。
亏他当了这么多年传声筒。
他把收到的礼物全拆了。
到最后,只剩下那份学生会的抽奖礼。
拿的时候没细想,现在存疑,附中学生会还搞这种活动?以前好像没有。
他将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一共两样,一个柿子型挂坠, 还有一条运动发带。
的确很像附中送礼的手笔。
再观察便签字迹,歪歪斜斜、潦草无章, 简而言之, 不像是女生写给心上人的。
他没再多思考, 随手将挂坠扣在了书包上。
然后拨通了路扬的电话:“出来, 请你吃饭。”
路扬很无奈:“大哥,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外面雪下那么大,我死在半路怎么办?”
周亦淮:“少来。走过来就五分钟, 你要是死了我负责。”
“……”路扬妥协, “行,你等着。”
吧台上摆了几瓶饮料, 电视里游戏音效不停,电子烤架上滋滋声不停, 谢一程被拖过来就是充当老保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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