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几步走了过来:“兰钰,我们去祠堂了,你怎的不跟来的。”
他们跟着走了一会儿,周辰没见到大侄儿,大哥说他来不了了。大哥都知道的事儿,他们竟然不知道。
他就问:“你为何来不了了?”
一说就得提起他被人误认成小姑娘的事儿,周兰钰哪里会说的,只拿个后背对着他们。
喜春拍了拍他:“辰哥,你们快些去洗漱,你侄儿这会儿心头正不痛快呢,别理他的。”
“娘!”周兰钰还以为他娘要把事情给抖出去,急忙在怀里喊了声儿,颇有些气急败坏的。
喜春:“我没说呢。”
周辰点点头,跟嫂嫂说了声儿,也跟着去洗漱去了。
周兰钰这回被人接连认成了小姑娘,再也不肯穿他那身鲜艳的衣裳了,他自己挑的衣裳里头,还有粉色的,穿着里衣坐在床上,不肯穿衣裳。
喜春提了件翠绿色的问他:“那这件儿如何的?”
他看了眼,说:“像小姑娘穿的。”
喜春心道,你也知道是小姑娘穿的呢,他带来的衣物里,除了红红绿绿就是粉的,好不容易给找了身白的,这个颜色不挑男女,男子穿也合适,他这才勉强同意了。
周秉洗漱完,也穿了件白衣进来,父子两个穿着相同的颜色,只在袖口、衣摆、领子处各有金线绣出的纹路来,没了那些艳色的堆积,端的是大小如玉的公子哥儿。
周秉目光在周兰钰身上一顿,随后又缓缓移开。
那目光也直白得很,他们家的小郎君一向偏好艳色,他平日看惯了他穿的花花绿绿的衣裳,还是头一回见他穿这样素的。
等小郎君出去了,喜春才把强婶看错了他性别,兰钰大哭一场的事儿说了,她这个当娘的,十分没心没肺的笑了:“你是没见到,那哭得哟,就没停过,回来给他洗漱了,说什么都不肯再穿这些衣裳了。”
她早说了他不听,非要等遭受外边的闲言碎语了才知道撞到墙了。
喜春跟他商量:“嘉哥儿那里的事怎么说?我听强婶儿说,村里也有学堂,教得还不错,如今咱们也到了,家里剩下这几个孩子总不能一直在家里看书写字的,要不然也送去学堂里听一听,听好了是进步,听不好也是温习。”
周秉点点头:“族老那边已经找了几个秀才给嘉哥儿作保了,明日我去瞧瞧,若是没问题,便给了银子,拿了保书去县里给他报上名儿。”
“行,你去给嘉哥儿办,我去学堂里先看看情况,也在村里走动走动。”
夫妻两个商议好,夜里,族里请他们去用饭,他们这一支难得有人回来,还是送出息的弟子去参加科举的,族老们都高兴着,给他们办了洗尘宴,村里族人各家都来了人。
喜春跟着强婶一起认了不少人,大嫂子、老婶子,平辈儿的娘子们,认了人,大大小小的就忙着宴席的事儿,喜春也说要帮忙,强婶拉着她:“不要你去,你今儿才到,该歇歇的,我们蜀城的饭菜有些辣味儿,也不知你吃不吃得习惯的。”
是当真不要她帮忙,喜春这个模样,一身环佩绸缎的,一看就是大家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里会做这些柴火上头的东西。
还有人陪着她说话的,问家里如今做些什么,家里有几个孩子了,还过问嘉哥几个平日里是怎么学的云云。
“我跟你说,我家妹子她婆家有一个土方子,灵得很,不敢说保管你生儿生女,但定能保管多子多福的,你家就一个,太单薄了些。”
喜春说了他们平日的学业,还有说:“明日我也按你的法子来,我家这个跟你家嘉哥儿都是同一年进学的,你说怎的差别这么大的,莫非当真是平日我们家太严苛了?”要多给点自由的?
这话喜春也不知道该不该接了,就怕人家回头太过放任了,那学业更差了,只得棱模两可起来:“也不是全然放开不管的,该严的时候严,该玩的时候玩,咱们得劳逸结合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劳逸结合。”
到夜里用过了饭食,喜春一行家去了才松了口气儿。
这里的人太热情了。
她跟周秉说:“还问我要不要土方子的,我没回,只说了以后看缘分的。”喜春有个开药铺的哥哥,自然是知道这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像那些生不出孩子就往女方怪的实在是愚昧。
她今日应付得实在太累,夜里睡下前,还扭着周秉给她按了按,等周身的酸软稍缓了些,这才窝到他怀里去,不光是她,周秉那边要应付族老长辈,也是个不小的差事,夫妻俩闭上眼没多久就睡了,没丁点要胡闹的心思。
喜春以为她这话很婉转,实际就是变相的拒绝的意思,问话的婶子应该是听清了的,谁料翌日一大早就有人来敲门儿,正是昨日夜里问喜春要不要土方子的婶子,直接往她怀里塞了几幅药:“这是我一大早去我妹子婆家求来的,你先吃着,吃好了再问我要,不早了,我得去田里了。”
“嗳...”喜春要说话,婶子已经走远了的。
她只得捧了药进门,随手交给了巧云,叫她先拿去收着。
回头又去睡了个回笼觉,还把自己带点凉的手往周秉身上蹭去,被他一把抓在手里才老实了。
周秉眼都没挣,把人搂到怀里不叫她作怪,暖呼呼的被子盖着,喜春没一会儿也睡了过去,她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周秉早早起来带着周嘉出门了,几个孩子也早早起来了,只有喜春还躺在床上,周泽几个还得了大哥的交代,知道嫂嫂还在睡,没敢胡天胡地的闹,大声嬉戏,在院子里打起了拳来。
是书院专门请了武先生来教的,不说叫他们要学到多大的本领,只是通过拳法强身健体,尤其是延津书院,刺头儿多,冒头的多,有这整日争强好胜的精力,不如练练拳发泄发泄。
周兰钰就穿着他的白袍跟在两个小叔叔后边跟着“哼哼哈哈”的脸,小脸儿红彤彤的,路过的大人孩子都往他们这里看。
走远了,还听到他们说甚“漂亮的小公子”云云。
强婶儿端了碗当地的特色糯米糕来,站在院子里先看了会儿他们打拳,这才笑眯眯的招呼他们:“都吃了没?这是糯米糕,一早新做的,你们拿去吃的。”
周泽站了出来,接了糕碗进门,没一会儿就端着糕碗出来了,还道了谢,礼貌得很,强婶儿笑眯眯的问他们:“你们还会打拳啦?这是什么拳法呀。”
周泽就回她,说是书院里头的,只是普通的健身拳法。
喜春刚醒,这会儿踏出门儿,脸上还带着两分倦意,她也听了下人说过了强婶端糕点来的事儿,出门跟她道谢:“麻烦你了强婶儿,一大早又为了我们忙碌的。”
“没事没事,你醒啦。”强婶看着人,些微的光出来,打在她脸上,那张细白的脸儿跟打了光似的,散着一层朦胧,越发显得她脸上粉红通透,眉宇清隽,强婶儿心头啧啧称奇:“都说我们蜀城好山好水,养出来的女子也漂亮,要我说,你这才叫漂亮呢。”
一大早就被人夸,喜春心头也听得高兴:“哪里的,蜀城的姑娘确实个个白白嫩嫩的,漂亮着呢。”
“今日有何打算的?要出去想找人,跟我说就是。”强婶道。
喜春今日想去学堂里看看,也没瞒着,她打算等用过饭就带几个孩子去瞧瞧的。
“去学堂你就沿着这条道一直走,最下边有间青砖瓦房就是学堂了。”强婶给他们指了路,这才告辞。
喜春又给她道了谢,马婆子已经给主子们备好了早食儿,他们刚来,吃食儿不多,马婆子就一人给做了碗面条,配着强婶儿带来的糕点,也饱了肚。
用了饭,喜春先安排了家里的事,丫头婆子洒扫房舍,马婆子带着小厮去采买肉蔬,给支了银后,这才带着几个孩子往学堂去。
青砖瓦房好认,没一会儿就到了,他们去的时候,学堂里正传来郎朗的读书声,听音看进度,学堂的教学程度大概是能判定的。
比他们书院的进度要差一大截儿。
他们站了没一会儿,里边房门开了,一身青衣,蓄着胡须的中年夫子走了出来:“你们就是从外头回来的周家人吧。”
喜春道:“是的,我们听说学堂里正在授课,过来看看。”
夫子在几个孩子身上看过,很是肯定:“都是进过学的吧,你们学到哪儿了?”
周泽几个看了看喜春,见她轻轻点头才回话,“刚学大学了。”
周辰几个还早着,过了启蒙的阶段,如今正在学音韵训诂,只有等通了训诂后,才正式进入学习应试的科举阶段,便是习四书五经,大学是四书头一篇。
夫子不认同的看了喜春一眼,仿佛是在说刚学大学这样重要的时候怎么能带着人到处跑的,喜春撇开脸。
不好回,当没看到。
学堂里的进度还在启蒙阶段,上到三百千的进度,喜春还是按夜里跟周秉商议过的,一早来之前,先给他们讲过的,看他们自己的意思要不要留在学堂里听,夫子也问:“我们学堂里要留了几个位置,你们若是愿意尽可以来听听,都是村里的学堂,孩子们也没去过别的书院学堂的,正好能交流交流。”
夫子还给他们发出邀请。
没拗过,周泽几个只得应了。
喜春听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去,马婆子带着人去采买了,还没回来,几个飞扬的小娘子捧着一方锦缎从门外走过,喜春叫住了人,看了看他们手里色彩鲜艳,料子花俏的绸缎:“这个,是什么?”
有小娘子扬了扬:“这个啊,这是我们蜀城的蜀锦呢,再过半月就是蜀城的锦绣会了,大晋做买卖的布匹商人都会来一观,我们村里也织了不少,等着在锦绣会上呈上去,卖给做布匹的大商人呢。”
喜春早养成了做买卖的敏锐来,当下就道:“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的,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这有什么不行的,你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9章
喜春跟着村里的娘子们一路到了周家村的织布作坊里。
里边有七八台织布机正在织,村里的妇人织布、捡线,里外都是人,外边还有不少汉子在搬抬,一副忙得热火朝天的架势。
带她来的娘子也忙得很,带她来了后,说了声儿请她四处看看就去忙了,强婶走了来,还有些意外:“你咋来了?”
喜春把看见村里的娘子们托布的事儿讲了:“我就是好奇,这蜀锦色彩斑斓瑰丽,与我们秦州的花锦截然不同,婶子许也知道,我们在外头也是做了这布匹买卖的,铺子上等闲进的也都是从各州府进的上等绸缎,却还未曾见过蜀锦这般的锦缎,心头实在是好奇。”
周家村也是做布匹的,强婶专门负责管理村里的作坊,都是做布匹的,喜春他们一来,强婶他们就下意识在他们身上穿的布料上看过了。
喜春对他们的布料好奇,其实他们也是的。
强婶摆摆手:“这有何的,大家都是姓周的,不过我们蜀锦与你们秦州的花锦确实不同。”
强婶带着她在里边四处看。
蜀锦与其他锦缎不同,是以染色的熟丝线织成,用经线起花,彩条起彩添花,用各色图案和纹饰织成,布料上的每一针一线,都是糅合了各色融汇,与其他地方的布匹单色截然不同,蜀锦图案清晰,色彩丰富,上边花型饱满,十分有特色。
蜀锦的染料也是蜀城产自的草木植物。
喜春几乎没见过这等色彩斑斓的绸缎,倒也不是当真没见过,喜春见过不少来自关外的纱,那些纱布与这个锦缎倒是有两分相似,但喜春觉得蜀锦更为好看。
强婶笑得乐不可支的,又很是骄傲:“你啊才回来还不知道,我们蜀锦啊其实往前数,那叫啥,历史长得很呢,到现在还有路子往关外销呢。”
那就难怪了。
强婶笑眯眯的跟她说:“其实我们蜀城除了这锦缎,还有蜀绣,画绢。”
喜春听到个新词:“画绢?”
强婶随手拿起一张薄如蝉翼白绢给她瞧,说是白的也不尽然,仿佛还带着些金一般,极为薄,被卷成一卷,两头有木柄子固定。
“这就是画绢。”
喜春捏着那薄薄的画绢,心里还满是不可思议:“就这个,是作画的吗?”
“是呢,我们这里有笔墨,你试试。”
喜春当即就试了试。
沾了墨汁的笔在画卷上轻轻扫过,虽不如宣纸和扇面平顺,带着丝丝的阻碍,但并不碍事儿,绢面儿与纸不同,滴滴点墨在上头,墨汁丝毫不渗,反倒还带出一些质感来,写出来的字与她在宣纸扇面上看到的很大不同。
喜春也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各有各的好,宣纸山的画像一副静态的美景,而在画绢上的则好像一副动态的画卷,尤其是交汇着各色绢线的画绢,举着时,透着别样的美来。
十分朦胧又带着光滑润绸的美。
“婶子,这个画绢能卖一卷给我吗?相公他喜欢作画,我想拿回去叫他在画绢上作画一作。”喜春不想占便宜,她看得出来这作坊忙得很,想来就是为之前给她带路的小娘子口里所说的锦绣会。
她还想问问这锦绣会是什么。
强婶直接拿了一卷画绢给她,不要喜春掏钱:“收你银子那就太见外了,你们外头的周家帮了我们多少的?就现在这几台织机还是靠着秉哥儿才弄来的呢,头几年我们这织布作坊不好,村里织不出几匹布来,也挣不了几个银钱,还是秉哥儿给解决的,说是你们秦州那边的织机,改过的,跟以前的可不一样。”
“听说这还是你的主意呢。”
喜春自己都不知道。
周秉还强行给她头上按名声呢。
经过强婶一番说,喜春脑子里也抓到点头绪,改织机的事儿她是有些印象的,秦州那边他们周家的花锦作坊出产的花锦好,但织机能织出的布匹不多,喜春跟周秉提过改良织机的事儿。
如今的织机工序太过复杂,从头到尾要七十几道,实在太过繁琐复杂,喜春就提过一嘴,后边倒是听下边人说过,作坊的产量增加了,她当时听过后也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恐怕是周秉找了匠人把织机改良过了。
“婶子,锦绣会又是什么。”
“那个啊,说白了就是绸缎布匹大会,只是这名儿难免要起得好听些的,就是这四周相邻的府城里的大商人三年一度的来我们蜀城看锦缎,采布匹,这也是我们最大的一笔买卖了,哦,对了,我们这个锦绣会就跟你们那边那个淮州的绸缎会是一个意思。”
是霓裳会。
淮州的霓裳会喜春当然知道,他们秦州的花锦也被送过去参加了几回的。
她只是没想到,蜀锦的规格这么高,都能堪比淮州的霓裳会了。
喜春拒绝了强婶要送她回去的话,“你们忙,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这里忙成这样,喜春哪里好叫强婶专门送自己的,一段路,走几步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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