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春接下话:“云锦缎只在盛京的大商行才有,这布匹也不是按匹卖,而是按尺。一尺四十两。”
这个话一落,先前还叫着喊着要买布的不少人就迟疑起来了,心里都算起账来了,一身衣裳六尺布是说少了的,若是衣袖、腰带等上全用云锦缎点缀,许还不止,这一身下来就是二百多俩。
花锦才多少,做一身上等的才不过二三十俩,这云锦缎翻了多少倍。
放在柜台上的银两被收了回去。
一身衣裳要花二三百俩银子,这还是叫大部分人退却的。
黄夫人趁机挤了上来,把银两往台上一搁,“给我裁九尺。”
别人都怕花钱,黄夫人不怕,她要花黄家挣的银子,要享受,六尺她做衣裳,三尺给小郎君做。
掌柜看了看喜春,喜春看了眼人群,点点头。
有了黄夫人开头,后边陆续又有几位夫人裁了尺寸,喜春趁机出了铺子,迎面走来个穿着得体,模样斯文的妇人。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两手交握在胸前,还挺有架势的,“周夫人。”
这是通判夫人,“朱夫人。”
朱夫人笑笑,“听说周家铺子上进了许多云缎来,早前听刘夫人说起,云深缎是周家帮着寻到的,我这儿也正缺了一匹云深缎,还请周夫人割爱的。”
“云深缎的价格不知道朱夫人可有了解过。”不是喜春看不上朱家,他们是当真买不起的。
朱夫人眉心一蹙,有些为她张口闭口就提钱而有些不悦,自顾说着:“我娘家的侄儿在关外定居了,娶的是外族小首领的闺女,要一匹云深缎来,以后可就是要长居关外了,不回来了。”
这几年通商后两头跑的商人多,有人在关外居住了也不奇怪,但他们大晋人,跟外族的习性还是有很多不同的,有人不适应,最后还是巴巴的跑了回来,但还是有很多的人觉得外边好。
水是香的,月亮是圆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云深缎是稀缺货,就是前年的料子,白家也不过只拿得出七八匹,跟云锦缎一起尽数给了周家。
这一匹云深缎,象征的不止的金钱。
开门做买卖,喜春也不会搂着东西不卖,“云深缎是前年的料子,按匹卖,一匹一千五。”
朱夫人瞪圆了眼,她方才已经听说了,周家铺子上头的云缎一尺四十俩,一匹越是二三百俩,朱夫人心里都打算好了,她再添一半儿的钱,拿一匹云深缎,给弟弟长脸。
五六百俩一匹的布料,朱家全家上下都没这么奢侈过。
“你们周家怕不是想银子想疯了吧,什么料子能卖上千俩银子的,你们还不如去抢的,周夫人,这做买卖还是诚信的好,毕竟你们周家也不像那些只认钱的,是读书识字的人。”
朱夫人把读书识字这几个字咬得有些重。
府城的官夫人们也是有派别的,知州、通判在官职上并不比知府矮多少,刘知府连续任职两期,今年就要调任了,能顶替知府的人选,按早年的章程,多是从知州、通判两位中选一位,更好交接公务。
刘夫人原是官夫人首位,朱夫人、骆夫人都要矮她一截儿,现在朱骆两位夫人都隐隐有出头的架势。
喜春家去,一回去就先看过了周秉父子两个,周星星醒着,周秉正拿了个拨浪鼓在逗他玩,难得日子好,光线充足,周秉把人抱到了院子凉亭里头,把人放在他小车儿上,手边还放着一本书。
喜春没进去,见周星星没哭,先回房里换过了衣裳再来。
“外边人很多?”周秉把人拉到一旁落坐,给她添了一杯熟水,见她端了要喝,提了句,“先吹吹,看看还烫不烫的。”
喜春吹了两下,先轻轻抿了口,又连着喝了几口:“还行,不烫。”
她看了看小车儿上躺着的小郎君,一个人嘤嘤呜呜的不知道在说甚的,爹娘陪着他的时候他都是自己玩的多,还当他不在乎呢,当爹娘的一走,他就不干了。
“还行吧,算不得多,就是后边碰上朱通判家的朱夫人。”喜春小脸儿上还沾着薄晕,一提起这个看着正经规矩的妇人就带出了不悦,“说要买云深缎,给娘家侄儿用,又不肯出银子,还说我们眼里只重钱。”
朱夫人还直接开过口,一副大方的模样,“这样,我给你五百两,你给我拿一匹来,要不是我侄儿要娶人家小首领的闺女了,就你们这些布料就是送我都不要的,有几个商家不黑心的。”
她见喜春不动,还催她,“快去拿布啊!”
说喜春没眼色。
喜春在知府刘夫人跟前儿都是有头有脸的,哪会说话不是轻言细语的,这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使唤她,正儿八经把她当伙计使唤的。
这还是通判夫人呢,还没当上知府夫人呢。
周秉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然后呢?”
“然后?”喜春得意一笑,脸上十分骄傲,“我当然是不肯啊,叫朱夫人先回去了解了行情再来,得亏今日的话也只有我知道,不然她说这话还不得招人嘲笑啊。”
朱夫人颐指气使,喜春就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最后还跟她保证:“上回刘夫人拿了两缎也是这价格呢,还以为朱夫人你们都是官夫人,都知道价格的,原来朱夫人你还不知道呢,你放心,这会儿她们都在看云缎呢,没人听见,我也不会说出去的,叫别人听了会怀疑夫人你没见识,以后抬不起头就不美了,夫人快回去吧。”
喜春这话说得是真心实意的,朱夫人再没见识也是通判夫人,闹起来不好看。
她如今也是城里有名儿的人,得要脸。
当然,喜春几句话过去,朱夫人脸上赤眉红脸的,匆匆走了。
“朱夫人这人,我都嫁到城里快两载了,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高调的时候,往常她都是在刘夫人下首应和的,”喜春眉心一蹙:“朱骆两家现在行事都这样高调了,下一任知府大人莫非已经定了?”
官场浮动,对他们经商的商户也是有影响的,商户都不愿与官斗,和气生财,对城中大小官员向来是四时节气送礼,做寿送礼,维持个面子情儿,抬头不见低头见,周家往常也跟其他的商户没有区别,该送的礼也都送了,也不求要攀上关系,只维持个面子情就行了。
一个人的态度骤然转变,定是因为身边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朱夫人能在她面前突然颐指气使起来,跟她一个娶了小首领女儿的侄儿可没甚关系,关外王国的小首领,管不到大晋头上来,只有自己底气足,才敢张扬起来。
周秉对官场上的事比喜春清楚,闻言突然笑了声,“知府大人这等重要的位置,肯定要仔细斟酌着才敢派来的,出了个风评不好的,清吏司也难逃责任。”
喜春点着头:“是这样,刘知府在任时就挺不错的,跟我们也是不远不近的,刘夫人为人也温和,没甚架子。”
像州府、通判这些官员们,背后都是有几户商家支撑起的,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经营着大小的买卖,被上边给扶一把,也能起来。
沈家就是这样发家的。
刘知府任期一满,沈家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没了,沈凌也不傻,倾了沈家之力修了汤池庄子,又有陈玉、周秉加入,形成三角鼎力,有道台公子、周家在,汤泉庄子就能屹立不倒。
“不说她了,总归五百两就想买了云深缎去,是不可能的。”喜春摆了摆手,在小郎君胖胖的小腿儿上轻轻点了点,看他已经沉沉睡去,“星星是不是得娶个大名儿了?老家都写信来催了,说要给星星上族谱。”
“嗯。”周秉眼眸黑沉,脸上在看到妻儿时柔和了下来。
喜春为儿子鞠了把泪,都出生两月了,还没个大名儿,他们星星的喊着,周嘉几个当叔叔的就大宝的喊着,喜春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取的名儿,喜春有时喊,也跟着他们喊大宝。
以后是不是还有二宝、小宝、宝宝。
跟朱夫人相比,周星星的大名儿迫在眼睫。
周家老家,蜀城老家过问,盛京周家那头也在过问。
一本诗经都快要被周秉给翻烂了的,桌上写着好几个名儿,他还在继续翻着,喜春端了碗参汤来,放在他手边儿,“先歇一会,喝点汤,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了。”
名字这东西是重事儿,要伴随着一身的,取不好影响孩子的前程名誉,讲究得很,还得注意音、译,像一个许胜楠,斜着念还叫许生男呢,不好不好,孩子以后也容易遭人背后嘲笑。
周秉放了书,端起了参汤喝上几口,喜春就看着桌上列罗出来的名儿,有哲、轩、景、瑾、钰,“大宝他们这辈儿是兰字辈儿?”
周秉咽下汤,擦了擦嘴,点头:“族老说从这一辈儿起,小辈儿们起名儿最好把辈分给带上,在族谱上更能体现出周家族人的排序来。”
这不是强制性的,族中也不强求,周秉跟她商议:“你觉得带着辈分儿取名如何?”
喜春早前也看过信,知道了辈分的字儿,“兰”这个字儿她是能接受的,“既然这一辈儿想加辈分带名儿,这字寓意又是好的,我觉得倒是可以用上。”
“兰”这个字跟他罗列出来的字还都搭得上,配着都有一股子斯文俊秀的感觉来,是文雅的郎君名儿。
喜春在心里先挨个的搭配了起来:周兰哲、周兰轩、周兰景...
她看了看人:“要不,就从这里挑一个。”
周秉微微颔首:“行。”
“那咱们一人点一个。”喜春提议。
两个人同时点在一个字上,周秉点的是一个“辞”字,而喜春点的是“钰”字,“周兰辞?”
周秉轻轻一笑,收回手:“兰钰这名儿也挺好的。”
周星星的大名儿最终定下周兰钰。
周秉起身去里间了洗漱去了,喜春看着小郎君,她爬在他小床边儿看着人,小声儿的唤道:“兰钰、兰钰,以后你就是周兰钰了。”
儿子的大名终于定了下来,喜春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没了,高兴得很,等周秉洗漱完出来,喜春看了看人,突然来了兴致,亲自取了长帕与他擦拭着发,“星星既然是兰字辈儿,那你的辈分字是哪个?”
手下的身躯一顿,周秉抿着唇儿,喜春没得到回应,忍不住推了推他:“说呀,这辈分有何见不得人的了。”
“没甚么,我也不大记得了。”周秉终于开了口,从她手里取了长帕,自己举手擦拭起来,“你先去看着星星,我自己来就是。”
“你又够不着,不然叫了玉河进来给你擦。”
“行。”
玉河很快进门,举着帕子给周秉擦拭了长发,便垂着眉眼退下,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些许翻动书页的声音响起,沙沙作响,喜春看了书,外边传进来的繁闹都消退了些,时辰已经不早了,喜春搁了书,随后周秉也停了手中动作,吹熄来了房里的烛火,只有浅浅外间的烛火透过屏风传来,房里隐隐约约的。
次日一早,喜春是与周秉一同出的门儿,登上马车,周星星早就被他爹给抱在怀中了。
他们带了三辆马车,头一辆是三位大小主子,后边跟着奶娘、丫头,最后一辆带着一包行礼,几个小厮。
喜春已经问过大夫了,她已经可以去泡汤池了,周秉要去汤池庄子,喜春就去泡汤池。
周星星被爹抱在怀里,小腿儿小胳膊的不时还踢一踢,喜春在一旁逗弄了好一会,叫他“兰钰”都没反应,只有叫他星星和大宝的时候才冲她啊啊的叫唤两声儿,像是在回应她。“完了,以后星星是不是只对这两个名儿有感觉,反而不知道自己大名儿了。”
“时间太短了。”周秉给周星星捏了捏被角。
周星星离不开爹娘,只要两个人都不在身边就要闹,但只要有一个人在身边,他就乖了,今日喜春要去泡汤池,由周秉带他。
通往汤池庄子的路上行人马车不少,有城外村落的老百姓,也有跟他们一般是往汤池庄子去的,等到了汤池庄子,衣香鬓影的娘子小姐就更多了,许多娘子们三三两两,缓步上了阶梯,只见在半腰上,巨大的两栋庄子伫立。
左是男庄,右是女庄,分两路,开两道,两庄互不通路,也不往来,两栋庄子都是砖石制成,巨大的圆柱撑着重量,成楼阁飞宇之态,白墙黑瓦,花纹菱窗,四处竹林成片,花枝点缀其中,姹紫嫣红。
庄子庞大宏伟,瞧着十分震撼,下了车,小厮已经打开了帘,喜春把庄子上下从头看下,与当日她还住在温家村时,完全是两个地方。
周秉平日就在男庄上处理庄上的事,喜春要去女池,见往右边走的夫人娘子就知道了,她回过神儿,叫巧云两个带了她的行礼,跟父子俩摆手,“我去泡池子了,你们父子两个好好的哦。”
她带着人往小路上走,迈过蜿蜒的阶梯,就是通往池子的大门,许是因着汤池的原因,房舍四周都呈现出一阵儿轻烟,越发衬得这地儿不同凡响似的。
喜春就见在他们前边的姑娘给守在门口的两个人高马大的婆子递了帖子去,等婆子看过,确认,这才把人给放进去。
轮到喜春了,没要帖子就进去了。
后边排队的人小声议论,“这几个人进去怎的不要帖子,不拿号的?”
两个婆子可是特意请来的,不止他们,在里边还有好几个,另还有些丫头、婆子的,汤池庄子一开张,周秉就叫牙行给请了好些高大有力气的妇人来,特意请来镇守女池。
喜春当日跟他一起挑的人,在牙行带的人里足足挑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这些婆子们都认得她。
她们人都进去了,两个婆子一惯是板着脸的,后边倒是有人回了,“人家开的庄子,自然是想进就进的。”
汤池庄子有两位东家,三位夫人,其中一位是外族女子,那倒是很容易就认出来了的,沈夫人骆氏在汤池庄子开张后也以东家娘子的身份来过数回,泡的池子也跟她们差不多,有时候排得到包间小池,有时候只能将就在大池里。“是周家那位,没见刚刚跟周东家一块下的马车么。”
喜春在女池那个包间十分叫人艳羡,说是她独有的,哪怕女池已经排满了,这间位置最好的小池都不开放,一直闭着门儿,酸溜溜的语气顿时从好些人嘴里说出来,“原来是周夫人哦。”
有钱人家的夫人就是不心疼银子的,占着最好的包间小池,还没用过两回的,还不用跟她们一样要排队下单拿号。
喜春到了没多久,就有婆子端了汤水瓜果来给她享用,还问喜春要不要点了丫头来给按摩的,汤池庄子上的按摩,小间池子里的贵客可以免费给按按,头从到位的,但若要享用面脂面膏的一点点按摩,就要收费,大池子的客人要按摩只象征的收几个铜板,按上小半刻钟,若要再享受其他的,也要收费。
这些面脂面膏都是从周家的胭脂铺上采买来的,用的都是上等的货,摆在外边卖都要好些银子的,全身做下来,一个人都要用掉一小半的,算下来汤池庄子上一月里要用到的数目也十分惊人,胭脂铺供给汤池庄子上的数目就抵得上铺子上半月售卖的数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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