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的衣物早前每日只一件要换洗的,如今带了孩子就不止了,拉了尿了,像被水打湿的事儿比比皆是,一日要换上三四回的。
正说着,周嘉牵着两个弟弟进来了,雷打不动的每日下了学来看侄儿。
三个小叔叔一排的站在侄儿面前,照旧的跟他问好:“星星,你今日玩得好吗?吃得好吗?想不想叔叔弹琴给你听?”
一问,周星星就咿呀回一声儿。
沟通了好一会儿,周嘉眉头都打结了,问嫂子:“侄儿他要何时才能说话啊。”
他们现在的交流全靠蒙。
喜春就回:“还得好几月呢,等他满周岁以后就能慢慢说上几个字了,要是想他说话流畅了,你看看辰哥儿。”
周辰已经快四岁了,一听嫂嫂夸他说话流畅,顿时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对,辰哥会说。”
周泽拆穿弟弟:“今日先生叫你背三字经你都不会背。”
周辰乖巧,但在读书上的天份,当真是宁父说家中几个儿子一般,钝性。
他们明日旬休,今日照旧过来跟侄儿一块玩耍了过后,周嘉提了出来:“嫂嫂,听说大嫂带着两个侄儿侄女来了,我们明日能去找他们玩吗?”
“可以啊。”喜春随口就应下。
应下后,她突然一顿,看着面前这高矮不一的几个小叔子,不禁为兰成和阿娇掬把汗的,周嘉就算了,他都八九岁了,当个小叔叔也就得了,周泽和周辰,一个不到四岁,一个才五岁多,兰成和阿娇比他们可是要大好几岁,却要喊两个小屁孩叫叔叔长,叔叔短的。
喜春想着那画面就“噗呲”笑出了声儿。
“明儿一早,嫂嫂就把你们给大嫂子送去!”喜春跟他们保证。
回头周嘉兄弟几个心满意足的走了,喜春还跟从里间出来的周秉笑:“你说要他们喊比自己还小好几岁的孩子叫叔叔,是个甚模样的。”
周秉一想那画面,认真跟喜春商讨:“难道不该是泽哥和辰哥追着他们喊小侄儿小侄女吗?”
这个画面喜春也在脑子里想了,想着两个小叔叔屁颠颠的喊大孩子喊小侄儿侄女,她笑得倒在周秉怀里,“果、果然辈分高就是不同。”
夜里,甄婆子来禀报事儿了:“下晌夫人回来前,府衙不少官家都给送了礼来,说是给小主子的见面礼。”
甄婆子挨着收礼,后头仔细算了下,府衙由头有号的都给送了份。
这还是他们周家头一回收到府衙那些官家太太们给送的礼,门房都以为收错礼了,还特意过问了送礼的人,“莫不是走错地儿了,这里是周府,不是别家的周府。”府城里满打满算姓周的,有头有脸的也有好几家的。
送礼的人往常仗着官家下人的名号都是趾高气扬的,现在一副亲兄弟的模样,“没错没错,就是你们这个周府,做买卖的嘛,咱们府城里做买卖头一份的,你们家房顶都是喜鹊,怎的可能走错门儿的。”
回头,门房还以为自家当真停了喜鹊,在府上一棵树一棵树,房顶,甚至连房檐都看过的,别说喜鹊,一只鸟都没看到过。
“夫人,这些官太太送来的礼,你看我们该怎么处置的?”
喜春摆摆手:“重新拿个薄册记下来,把各家送的礼都核对清楚,先送入库房里,往后再按给的礼回过去就是。”
喜春是知道她们为何送礼的,就是知道了她们这个周家后边站的背景,送礼来拉关系呢。
就是朱夫人那头气鼓鼓的回去后,夜里都跟朱通判交代起来:“上回说的要动一动周家的事儿还是停了吧。”
朱通判打的主意是从周家压下大笔银子,掏他们半壁家业来的。
周家富裕,实在招眼。
朱通判没当成知府,这事儿本来也就不成的了,只是想给找些小麻烦的,听朱夫人这话,朱通判道:“怎么了?他们又给你眼色看了!”
“不是。”朱夫人沉着脸:“我今日去拜访周知府的夫人江氏,在知府府上见到了周家夫人。”
朱通判不以为意:“知府夫人到了,想拜访她的多的是,多少商户夫人今日都被拦下了,她能进去也就是运气好罢了,周家在行商道上确实很有地位,知府夫人许是看在这个份上。”
“老爷,我们都错了!什么看在商道的地位,这两个周家是一家人!”
朱通判:“你再说一次?”
朱夫人又重复:“他们是一家人!我亲耳听到周夫人叫江氏大堂嫂,知府夫人唤他弟妹。”
“周家那个也亲口说了,周家前两房都在盛京朝堂,只三房在秦州行商!”
像他们这等小官员,任命比知府可要简单多了,都不需要过太多手的,只要给按上点罪名,很容易就被夺去了官帽的。
朱通判久久不敢置信:“周家在城里这么多年,为何从来不说的?”
不止不说了,还每年四时节气,做寿过节跟其他商户一般,该送礼就送礼,除了站队这种事情不掺和外,与城里的其他商户没有任何区别。
朱夫人气的也是这啊。
有这样的背景,还非要藏着掖着做何的?要早说了,谁还敢怠慢他们的?
“不对,恐怕有一人是清楚他们底细的。”朱夫人突然出声儿。
“谁?”
“刘夫人。”朱夫人越想越觉得如此:“除了道台家的陈夫人外,刘夫人对周家夫人也十分客气,有好几回我是亲眼见到的,还一直觉得是刘夫人本就性子软和。”
她现在想来,能当上知府夫人的女子哪里有真心软的,怪她自己没把这个细节放眼里。
刘夫人已经随着刘知府调任了,现在就是知道刘夫人知道这些,又有甚么法子呢。
一时,夫妻两个都面面相觑。
喜春见甄婆子说过了礼的事儿,还踌蹴着,顺嘴问一句:“怎么了?还有甚么事儿不成?”
甄婆子迟疑:“就是,给小主子挑身边婆子的事儿。”
像主子跟前儿的丫头婆子都是打小就挑出来的,尤其是周家这等人家,已经传承了好几辈了,在对子孙的培养方面更加周全。
人不用,但要先挑出来放几年。
再从中把好的坏的都挑出来,小主子长大些,这些人就已经是得力的了,不必跟新派下去的丫头婆子一般不会伺候照顾。
周嘉兄弟几个身侧都有前后好些人的,周星星也不例外,尤其他每日一个模样,除了奶娘外,还得再放一个婆子,就不必喜春把巧云两个派过去守着了。
喜春就点点头:“怎么了,可是这事儿不顺的?”喜春觉得,离周星星开了院子,离开他们也还有好几年呢,慢慢挑就是的。
甄婆子说的是这事儿,也不是这事儿。小主子跟前儿的婆子不止管着院子里的,还有专管着外头的婆子,管着院子里的婆子多是府上挑出来的,管着外边路子的婆子一般都是从庄外管事、府上管事、婆子们的家中挑一个。
不都是家生子,这些管事的媳妇也有普通人家的,进府来当婆子也是正儿八经按着活契给签的名儿,按月领银子的。
“闵管事的儿媳妇,脸上有一块疤,为此才嫁给的柱小子,孩子都十岁了,勤快麻利,人也不笨,我看她也有意出来做工,她男人那柱小子不喜欢她抛头露面的,说不好看。”
实际上就是怕媳妇顶着个疤脸出去给他丢了脸,平日对家中也算不错。
喜春就问:“你没说是请她来给小主子身边当差么?”
甄婆子还没说,只先提了一嘴,闵管事能管家,就是周秉挑出来信任的人,她思虑两下,说:“回头我先跟闵管事媳妇先说说。”
“行。”喜春没意见。
府上的管事她几乎都见过,但管事家中她就不知道了。
甄婆子一走,喜春就转身进了房,里边烛火昏暗,周星星已经在小床上睡着了,周秉侧着身,一手轻轻在他身上拍着,还是哄他入睡的姿势。
见喜春进来,他掀了一角被子让她上床来,“说完了?”
“嗯,说完了。”喜春上了床,靠在他身边,没一会也睡下了。
周秉在两侧的妻儿身上看过,下颚往喜春身边抬了抬,也闭上了眼。
次日,喜春一早就把周嘉兄弟三个送去了知府府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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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骆夫人说要给喜春下帖子请她,就当真请了,隔日骆家老太太做寿的帖子就送到了喜春手头。
烫金的面儿,那副字也不陌生,女子的小楷,喜春在骆氏的诗集里见过好几回。
骆氏亲手给她写的帖子,喜春还拿到周秉面前吹了会儿,她两手捏着,把帖子夹在两手间,一甩一甩的,“看到没,骆氏给我写的,沈凌怕都没他夫人写的帖子,在我这儿了。”
周秉见不得她这动作,觉得流里流气的,伸手把她的手拉了下来,把帖子抽了出来放在一旁,这才回:“你又怎知人家没给写的。”
喜春举起两个手指:“骆氏人高傲,她的诗集、文字笔墨那都是她引以为傲的,要叫她能看得上的,才可能亲自给写一写,沈凌的笔墨,骆氏只怕是看不上的。”
夫妻之间有时候也是要比个高下的。
周秉又把她那两个手指握进手里,不继续说沈凌没有的事儿了:“不管有没有,他们夫妻俩自己知道,我不吝啬,你要多少帖子我都给你写。”
喜春一直没收到白氏的回信儿,还当真要求到周秉头上,小腿儿轻轻踢了他一下,“那你帮我问问唐举人,事情有没有进展的。”她还有要求,“当然了,你不能说得太直白了,要不着痕迹的打听,这偷摸打听,感觉好像不信任白姐姐一样。”
周秉诧异的看她一眼,眼里明晃晃的透出个意思来,“难道不是”的样子。
当然不是,喜春就是心急,“没丁点消息总归是不安稳。”
人嘛,对于未知的总是有探求的倾向。
周秉问了句:“白氏要是没信儿,你准备如何?”
喜春早前想过这个问题,“那我就给珍姐儿写封信,请她帮我问问近日宫中采买有没有新进的花水?”
她朝周秉扬了扬脸儿。
周珍嫁的公候府,在宫中不知有没有路子,但明着去打听有没有新的花水却是没甚的,是正常打听的,又不是去走路子叫人把东西塞进去的,打听起来也容易。
要是打听了有花水,她这边就尽快把黄家做的匣子给送过去,没有,她就等黄家作坊慢慢做就是。
周秉夸一句:“倒是安排得井井有条。”
周秉也跟她说了说,陈玉要从盛京归来了。
沈凌那头一直在等着陈玉回来,他整日待在城外,几日还好,一直待着觉得太清冷了些,前头还有跟周秉打得堵住在。
他今年一定要喜当爹的。
陈玉不来,周秉又整日待在府上,除了偶尔几个老熟人约了他出去吃个茶,赏个画,其他时间都在家中带儿子,他出手大方,没娶亲的时候一副画成千上万的银子,眨也不眨就买了,自被夫人管辖后,兜里掏不出钱来,只有面子情的东家们已经不发帖子,不请他出去了。
沈凌跟夫人各住一方,要是没人接替他的位置,他这膝下何时才有人的,不能继续叫人冤枉他身有隐疾,这辈子可能无后的事来了。
“那挺好,你管了这么久了,那汤池庄子又不是我们一家的,也叫他们去管管的。”
甄婆子给小主子寻摸的外院管事婆子是闵管家的儿媳妇,叫巧娘,甄婆子就是看上她麻利勤快,公公又是管家,要给小主子办事,平日没几个能为难到她头上。
回头就把这事儿给闵管家的媳妇,巧娘的婆母说了,都不用她说完,闵娘子就应下了。
闵娘子回头还骂了阻拦此事的儿子一顿:“你懂个屁!她又不是见不得人,不就是脸上长了块疤吗,主子都不计较的,哪有你胡咧咧的份儿,家中的事儿她都能干好了,去外边你是怕把人给累着了不成?”
十来年前,闵管家还不是管家呢,就是府上的杂工,后头靠着老实、肯干才入了主子的眼。闵家那会穷得叮当响,府上的丫头都不乐意嫁过来的,后头说了闵娘子娘家的巧娘才成了亲。
闵娘子早前说的可不是这样,闵家还穷着,她对这个勤快能干的儿媳妇倒是没不满,闵家入了主子眼,闵娘子眼就挑起来了,看在巧娘生了闵家大孙子的份上,倒也没有当真嫌贫爱富,只嘴上不饶人,“早知道有这造化,我就叫我儿子的婚事给拖一拖了。”
在闵娘子眼里,巧娘嫁给如今闵管家的儿子,那是走了大运了,她一个脸上带了疤块,嫁不出去的女人,全身上下就只有能干勤快这一个优点了。
闵家还留她,也就是看在能干勤快这一点上,当初娶她进门就是打理家务,烧火做饭的。
甄婆子可是说了,到小主子身边做事,一月有三四俩银子,比她公公的月银都少不了多少了,她当然要她去的,她都想自己上的,但甄婆子没看上她。
闵柱子说不上话,巧娘又在一旁柔声细语的说,只得松了口,“那、那先去干干吧。”
要真当了,他媳妇就从没收入的成了家里收入排第二的了。
巧娘就被引到了喜春身边来。
她目光还带着些怯懦,因为脸上有疤不怎的敢抬头见人,蹑手蹑脚给两位主子福了个礼,喜春拍了拍周秉,叫他去里间看看儿子,“他快醒了,见不到人又要闹了。”
有他在,身上气势一出,别人都不敢说话了。
周秉无奈的看她一眼,顺从的起身去了里间带儿子去了。
喜春在巧娘干净的衣领、袖口、身上看过,首先就笑笑,“不用紧张的,甄嬷嬷都在我跟前儿夸过你好几回了的。”
巧娘抿了抿嘴儿,带着笑意,忽略她脸上那块疤,其实也是个清秀的小妇人。
巧娘来时显然被交代过了,回道:“是主子看重。”
喜春又跟她说了几句,巧娘话不多,但都一一回了话,等看了人,喜春才叫她回了闵家。
甄婆子就问:“夫人觉得如何?”
喜春想了想:“还行,眼不虚,嘴不厉,是个老实的。”
“可不嘛,闵家婆子也就嘴上厉得很,柱子对巧娘这么多年了,还是很有情分的,是不想她出来遭人白眼。”
女子脸上有疤,还是长在脸上,就实在不美了。
周嘉几个是天擦黑儿了才被送回来的,一个个倒在马车上都快睡着了,大的还能撑两个回合,小的两个是到了府上都没醒。
小厮把两位小公子给送回了房里,连衣裳鞋袜都不脱,放在床上就跟粘上去了似的,叫都叫不醒,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还是伺候的丫头婆子给拿了巾帕沾了水给擦了脸,擦了身子,这才拉过了薄被替他们盖上。
这还是头一回直接累得倒头就睡的。
喜春叫了小厮来问:“他们做什么去了?下河塘里摸鱼去了?下地里劳作去了?”瞧着给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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