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雪心里一颤,他们此次去越州,多半会与王延昌碰面。
“皇上,此事说来话长,您打算替我报仇?”
“自然,你是朕的人,你受了委屈,朕岂能坐视不理?”
一句他的人令傅知雪心花怒放,甚至蠢蠢欲动想要交代她的真实身世,可又怕。
思忖之间,她决定先按兵不动,须得从长计议。
婢女惨死一事不是她胡编乱造,傅伯父怕她穿帮,特地把自小跟在傅小姐身边的婢女杏儿塞在她身边,本以为能一路顺利进京,怎知刚到越州就被卢庆松荼毒。
“当日在越州聚集的秀女约莫二十来人,我记得越州知府特地叫我等去了一个花厅,在京城来的官员面前露脸,核对名册。”
“卢庆松在不在花厅里,我记不清了,秀女都是分开住的,鸳鸯与我睡在一间房,我白日里吃坏了肚子,夜里起夜,再回来时恰听到鸳鸯的惨叫声……”
“王大人为了息事宁人,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还叮嘱我把此事烂在肚子里,否则恐会连累我爹的县丞之位。”
萧炫脸色倏地转冷,小姑娘貌美出众,恐怕卢庆松半夜想侵犯的不是她的婢女,婢女倒霉替她挡了一劫。
由此可见,越州知府一手遮天,二十来位秀女,还未给太子挑选之前,倒是先被他们这群人筛选一遍,看中的便霸王硬上弓,之后随便找个人顶替,进京途中弄个水土不服病死的缘由瞒天过海。
大周官场竟已腐败至此,养了一群蛀虫,萧炫作为君王,不禁开始自审。
他做得还是不够好。
“你且宽心,此去越州,朕会亲手收拾那帮蛀虫。”
得了萧炫的承诺,傅知雪倍感安慰,届时萧炫下令彻查越州官场,她若从中斡旋得好,必定会牵扯出五年前‘苏府灭门’一案。
若能顺利翻案再好不过,若遇到掣肘,她再静观其变。
傅知雪爬起来,而后屈膝叩谢萧炫,“越州泗水县丞之女傅氏替死去的婢女谢过皇上恩典。”
萧炫见她一脸郑重其事,不禁又高看她一眼,心地良善的上位者少之又少,她能为婢女鸣冤,纵使有所掩藏,那又如何?
他罩着她便是。
萧炫搀扶她起来,顺手揽入怀里,“荣王是朕的亲生父亲,你似乎并不意外?”
宫里知晓他过继登位的人不多,除了太后、皇后与主位几个妃嫔,还有他身边伺候的孙怀恩等几名宫人,其余宫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傅知雪依偎在他怀中,眼珠骨碌碌转悠,可不能出卖崔嬷嬷,她计上心来,毫无内疚地嫁祸给东宫阮氏。
“奴婢被关在朝霞殿那几日,偶然听见太子妃身边的宫人提过一嘴,便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也不说是哪一个宫人,反正萧炫不会刨根问底,毕竟看在萧元祁的面子上,萧炫暂时不会动东宫的人。
果不其然,萧炫听后并未继续追问,而是主动说起他的身世。
“先帝共有兄弟姐妹五人,我父王是先帝的弟弟,排行第四,除夕夜醉酒欺负你的淳王是先帝的大哥,五人之中,现只余下淳王与我父王。”
“先帝去世后,前太子萧崇元暴病去世,因他当时年岁尚小,并未留下子嗣,萧氏皇室宗亲女郎又占了大半,我便被太后推选出来,过继到先帝名下,三年后登位。”
“可是皇上,您既然是太后推选出来的,为何荣王又要隐居在阳县?”还拿古刹当幌子掩人耳目。
傅知雪问到了重点,萧炫也不打算瞒她,越州之行或许还有仰仗她的地方。
“当年我本已与父王麾下廖将军之女定下婚约,因先帝与先太子接连去世,大婚暂且推迟,而后迫于无奈登上皇位,父王不得已悔婚,太后做主赐婚,把娘家侄女薛芙梨嫁与我。”
薛芙梨正是当今皇后。
说到此处,萧炫话音转冷,“他们强迫我娶薛芙梨便罢了,偏偏还不罢休,在薛芙梨有了身孕后趁机害了廖将军之女,生怕我纳对方进宫许以妃位,与皇后争宠。”
傅知雪恍然大悟,怪不得五公主萧元漪生辰听戏那晚,她注意到萧炫与薛皇后相敬如宾,原来他们中间还有这等变故。
那位未曾谋面的廖将军之女着实凄惨无辜。
萧炫都说到这份上,再多告诉她一些也无妨,省得她之后回宫吃醋作妖给他脸色瞧。
“皇后顺利诞下元祁,太后又选秀替朕充盈后宫,王贵妃、娴妃与如妃等人便是那时候进宫的。”
萧炫后宫有多少妃嫔,傅知雪不怎么上心,不过怕引起萧炫警觉,她还是故作吃味地揪他的耳垂。
“所以皇上不再恩宠皇后,陆续翻了王贵妃、娴妃等人的牌子,令她们幸运怀上子嗣,那太后不插手?”
萧炫由着她闹,她不闹,他倒是会多想。
“娴妃乃兵部尚书之女,孟老将军替大周镇守西北十五年,劳苦功高,如妃则是工部尚书之女,筑河堤开运河,也是大周的大功臣,至于王贵妃,王家自先帝起便是大周皇商,太后不敢贸然与之为敌。”
“如此说来,怪不得太后赐婚阮氏与太子殿下,她见再也把持不了你,便把手伸向了太子殿下。”
“你猜得没错。”
傅知雪把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还是有迷雾在其中,“那与荣王隐居阳县有何干系?”
“别急,朕还未说完。”
今日有足够的时间说给她听,萧炫娓娓道来,“父王见太后派人害了廖将军之女,顿时心灰意冷,无颜面对昔日故友,遂散了荣王府的家仆,捐出大半家财赠与廖家后人。”
“后因十年前卷入秦王造反一案,因替秦王开罪,三九寒天跪在宗政殿先帝灵位之前,被人暗算伤及了右腿,更是一蹶不振,自请贬为庶民出京。”
“十年期间躲在背后的罪魁祸首一直在四处打探我父王的下落,逼得我父王不得不四处狼狈躲藏,直至朕羽翼丰满,培养了一批暗卫,才择了阳县隐居下来。”
寥寥几语之间透露出刺骨寒意,那些藏在背后的厮杀争斗定然惊心动魄。
秦王造反一案,傅知雪未曾听说,怪不得她替荣王针灸治腿,断言快则半年能下地行走,能引来萧炫今日的顷心相诉。
再者,点花灯藏宝图现世,恐与秦王一案有关,要不然萧炫不会亲自南下。
命运犹如一道看不见的绳索,把她与萧炫牵扯在一块,她的误打误撞与他的谋划不谋而合。
他身旁的位置,旁人虎视眈眈觊觎,殊不知即是荣华富贵,也是天堑火坑,他把话挑明,摊开告诉她,她跳不跳,她自行选择。
眼下她被萧炫拉到了同一艘船上,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剑,她别无选择,且也只能随他浮游这天地之间。
怀中人久久不语,萧炫也不急,让她慢慢理顺。
他慢条斯理按揉她的腰侧,惹来她的哈欠连天,他轻声一笑,打趣她,“还没睡够?”
傅知雪可不敢拿乔,再睡下去指不定住院那边该说闲话了。
她立即表衷心,“皇上今日所说的,奴婢会牢记在心,也会烂在肚子里,以后唯皇上的命令是从。”
稍晚,萧炫陪傅知雪一块用了晚膳,之后他又去了主院,怕她一人留在客院无聊,叫来刘嬷嬷作陪。
刘嬷嬷眼睛毒辣,看出傅知雪还是处子,不免笑得合不拢嘴。
皇上对傅姑娘非常上心,不忍随意纳了她,傅姑娘将来势必贵不可言。
“傅姑娘且随老奴过来。”
傅知雪不明所以,跟着刘嬷嬷离开客院,摸去了主院的另一处单独院子。
刘嬷嬷主动向她解释,“这是老爷单独辟出来给王妃的,王妃福薄,去世得早,屋子里皆是当年出京带出来的衣衫首饰等物件。”
“老爷今早交代过老奴,王妃的首饰傅姑娘若有看中的,尽管随意挑选,算作给傅姑娘的诊金。”
傅知雪脚步一顿,忙要推辞,刘嬷嬷笑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傅姑娘可是有忌讳?”
民俗讲究不能穿已故之人的旧衣,可并没讲明已故之人的金银首饰不能佩戴。
傅知雪忙摇头,“那倒没有,嬷嬷,王妃首饰定然贵重,再说我也不缺王爷的诊金,皇上着实给了我不少好处。”
“傻姑娘——”刘嬷嬷闻言一笑,把人拉进屋,“王爷给的不要白不要,你若是不喜欢那些过时的款式,便拿去当铺换成银两。”
刘嬷嬷的直白风趣打消了傅知雪的顾虑,她轻声一叹,罢了,拿就拿吧,回头交给萧炫处理。
然而下一瞬当她见到满架子的妆奁首饰盒,差点看花了眼。
金银玉器,步摇、玉镯、金钗耳饰、玛瑙珠串琳琅满目。
傅知雪最后挑了一只水滴造型的碧玉钗子,外加一副珊瑚手串。
晚些时候与萧炫碰面,萧炫嫌弃她挑得太过素净,又亲自带她去选了几款。
碧玉钗子压不住她的容貌,倒显得小家子气,她更适合张扬华贵的玉石珠宝头面。
“母妃生平最是爱美,她临终前叮嘱过只要父王亲手雕刻的木钗陪葬,说这些首饰随她葬入地下太过可惜,得留给有缘人。”
傅知雪可不敢承认她是有缘人,毕竟萧炫的心上人可是那位廖将军之女。
“奴婢托皇上的福,占了天大的便宜。”
萧炫把一只镶金带玉的蝴蝶簪子插入她的发髻,蝴蝶的两扇翅膀由红宝石制成,用金丝固定,随着傅知雪行走晃动,仿佛活了过来,在翩翩起舞。
傅知雪对着铜镜打量,好看是好看,美中不足她穿的是男子的衣衫,显得不伦不类。
萧炫一眼猜到她心中所想,“到了越州,朕会叫人多给你准备几套漂亮的裙子。”
傅知雪识趣,笑着行礼谢恩。
翌日一早告别了荣王,萧炫一行人继续赶路南下。
为了不拖累行程,傅知雪与萧炫共乘一骑,一路风餐露宿,五日后终于顺利入了越州城。
萧炫装扮成行商,脸上做了伪装,贴了胡须,年岁一下子大了十岁。
傅知雪恢复了女装打扮,萧炫兑现了他的承诺,给她准备了十来套华贵衣裙。
她是萧炫带在身边的小妾,以防越州有人认出她,出门都戴帷帽。
当晚,他们下榻在暗卫早就安置好的一座二进宅院里,宅子临近越州府衙,地段便利,治安有保障。
要在越州待上一段时日,一直住客栈也不方便,还容易引来瞩目。
傅知雪自然随萧炫住进正厅厢房,其余被随行的二十名暗卫瓜分,一日三餐无需她操心,暗卫会搞定一切。
她只需伺候好萧炫便可。
都说近乡情怯,如今故地重游,傅知雪没啥可怯的,该怯的也是当初欺负她的那群歹人。
是夜,暗卫各司其职,有人在屋檐上望风把守,也有人外出打探越州城里最近的动静。
影二、影六等人围在正厅圆桌旁,桌上摊开了越州的舆图,傅知雪把她所知晓的越州风土人情通通说了一遍。
“越州三面环山一面靠水,水路发达,南来北往的商船在此交汇,此地盛产白茶,每年的茶税据说不少……”
“越州知府王大人有三名小妾,此人颇贪,早年是隔壁青州的县尉,听说得了裙带关系爬上了越州知府位置。”
萧炫打断傅知雪的说辞,“王延昌状元出身,曾在工部任职,京官外放至青州,后因政绩优异被调任越州知府,你从哪听到的小道消息?”
“皇上您被骗了!”傅知雪冷哼一声,“王大人纳的第三个小妾正是吏部尚书阮大人的远房侄女,奴婢去岁在越州可是亲耳听礼部那位官员说的。”
萧炫抬眸扫向影二,影二失职,自觉跪地,“启禀皇上,属下疏忽,未能查到这一线索,还请您责罚。”
傅知雪继续火上浇油,“青州越州官场一丘之貉,那王大人做出来的政绩都是抢了下属的功劳!两地百姓都知晓呢,随便去找路人问一问,便知道这位王大人的名声有多差。”
“三岁小儿都会背地里传唱‘越州状元郎,不问田里忙,夜夜做新郎’——”
她父亲苏范文时任青州辖下青县县令,曾遭受过王延昌的打压,若不是王延昌压着她父亲的政绩不上报,或许她家早就搬离青县,也就不会遭遇后来的灭门惨案。
萧炫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好个状元郎!
王延昌擅自围水造田,绝了泗水百姓灌溉的水源,可不是人人喊打?!
天子动怒,血流成河。
影六也跟着跪下。
傅知雪见状,意识到她嘴快,兴许得罪了暗卫,她忙不迭替影二等人找补,“皇上不必怪罪影二,京城天高地远,他们查不到实属正常,况且老百姓人人自危,想来也不敢乱说。”
影六瞥了一眼傅知雪,得,好话坏话都被傅姑娘说了,也幸好傅姑娘是个心地良善的,还能替他们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
萧炫自然不会怪罪暗卫,他示意二人起来,“你们也不必自责,傅奉仪是当地人,你们比不过。”
影二影六忙不迭叩首谢恩。
须臾,外间院子里猛地落下重物落地的声响,令众人纷纷一惊。
“皇——”傅知雪吓了一跳,下一瞬又立即闭上嘴巴。
眼前一花,影二已经飞身闪了出去一探究竟。
影六手中刀剑出鞘,护在萧炫身侧。
第34章 挖墙脚
院子里, 被抓来的卢庆松啪嗒一摔,从高空坠落,脑袋瓜子磕到了冰冷的地砖, 疼得眼冒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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