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车回祁家老宅,一路上将所有事情想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做集团董事, 没有任何能力再把嵇雪留在身边,如果继续坐集团董事, 就要舍弃嵇雪。
“陈叔, 多绕一圈路再回。”祁松年坐在后排,眉眼昏沉看着街外繁华夜景。
他想起第一次见嵇雪, 是他初任集团总裁, 在一个好友攒起的饭局上,碰见嵇雪跟朋友在隔壁包厢开生日趴,当时他喝多了酒出包厢透气顺便抽根烟。
在走廊尽头烟抽了半根, 忽然听见一阵少女笑声,那笑声如精灵吟唱般悦耳,他扭头瞧, 一眼就瞧见被好友簇拥着出包厢的嵇雪。
她长得漂亮, 是不同于现代审美的漂亮,她长得像是中世纪油画里的古典美人, 细细的眉多情的眼外加一张柔和的鹅蛋脸,她像是玩游戏输了,要找一个人表白, 当时她看见了他了, 但她不好意思,是被朋友簇拥着推了过来, 清了清嗓子,直接用那双多情的大眼看着他说喜欢他,可不可以要个微信号。
她只是当做大冒险,可祁松年看着那双多情的眼,丢了魂失了魄。
后续自然是没要微信号,她微红着脸道歉说不好意思在玩游戏,祁松年当然说没关系,后面去找酒店经理问名字,经理说是叫嵇雪,是温室珠宝家旗下的御用模特,才十九岁。
祁松年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对女人感兴趣,他故意制造偶遇,却也就是第一次偶遇得知,嵇雪在跟温重华谈恋爱,并且谈了两年。
少女心思稚嫩又是跟当时自己公司的总裁恋爱,自然满腔情丝都献给温重华,祁松年没有行动已经碰壁多次。
他当时想不过一个女人,已经名草有主也没必要再去碰壁。
祁松年自此放下嵇雪,直到五年后,再遇嵇雪,她已经二十四,古典美人的脸蛋仍旧绚烂夺目,唯独身上多了些少妇的韵味,那时她经常一个人去吃一家店,祁松年情不自禁多次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座位看着她用晚餐。
这几年他没交过女友,自然也有生理需求,不过是每次都会想到嵇雪那张脸,便极其厌恶找女人,除了一次意外被人下药,跟冯箬睡了一觉,还留了一个种,但也只那一回。
他又一次对嵇雪动了心,并且这一次祁松年的动心程度不会像上次那样可以轻轻放下,在第七次默默看她吃完晚餐,打算主动上前结交时,温重华来接嵇雪,她亲密依偎进温重华怀里喊老公。
祁松年瞬间如遭雷击,原来她已经结婚多年。
那天祁松年在饭店坐到打烊,回到家里,冯箬再一次带着祁煜上门,他只觉得心里一盏刚起的火被浇灭的干净,心灰意冷下娶了冯箬,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祁家太太的名分。
跟冯箬结婚后,他一直没跟冯箬同床,直到冯箬再次用下三滥手段在他助理送来的咖啡里下了药,祁松年再次中招,冯箬有了祁肆礼。
又一次遇见嵇雪,是在祁肆礼十六岁时,嵇雪当时出国旅游,她容貌依旧可不再如十九岁那年活泼,而是像一潭死水投进一颗石头都搅不起多少波纹。
祁松年当时看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过得不开心,他当时在出差,同一辆飞机上,他跟她隔一个过道,她低头专注看书时,祁松年会把目光从财经报上转移到嵇雪脸上。
他当时就一个念头,她过得不开心的话,她便没必要再跟温重华继续生活下去,那是他第一次生出想强求的心思。
可他没有行动。
他怕吓到嵇雪,她这么多年一直盘旋在他心头,他不敢做任何唐突行为。
飞机上,他没有跟她搭话。
下了飞机,他跟助理打听温重华的私生活才得知,温重华从跟嵇雪结婚生下温杳后就小情人不断,嵇雪从一开始的欣喜失落失望到如今的麻木,可即便麻木,嵇雪还是没有选择跟温重华离婚。
飞机落后,祁松年没有刻意打听嵇雪的旅游行程,即便他可以打听到。
之后他开会考察,所有工作做完后,当地的合作伙伴请他喝一杯,到了酒吧,他喝到一半才看见嵇雪也在酒吧,但是她是一个人,明显喝多,身边坐了两个正对着嵇雪性骚扰的外国男人,祁松年怒气横生,径直过去,一拳揍了一个,把嵇雪抱了起来,离开了酒吧。
他把嵇雪抱进酒店,留下工作伙伴善后,他单独为嵇雪开了一间房,他没打算趁人之危。
但到了房间,醉酒的嵇雪却主动抱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喉结说想要玩一晚上,她语气落寞地说温重华有小情人,她也可以找别的男人。
祁松年是第一次在女人身上失控。
那一年,他四十六岁,第一次碰到喜欢了长达二十三年的女人。
一夜荒唐,嵇雪比他醒来的早,她不告而别。
回了宁城,祁松年开始关注嵇雪的行动,得知她频频上医院挂妇产科,他知道她怀孕了,也知道她打算打掉。
祁松年从那晚那之后第一次找到她,两人谈了一个下午,祁松年说服了嵇雪生下孩子,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时候嵇雪跟温重华之间再无感情,嵇雪出国养胎在国外产下祁思义,被他抱回了祁家,只说是私生子。
之后几年,嵇雪再不愿意见他,祁松年没有强迫过她任何一次,即便他想她想到要发疯。
直到祁思义六岁,外出去舒城散心的嵇雪要回宁城给温杳过生日,飞机意外出事,而同样舒城的祁松年得知嵇雪没有登机,那一瞬间,久居高位的掌控习惯让他再一次生出强求的念头。
这一次他照做了。
这一年他已经五十三岁,半截身子入土,又有能力做到万无一失,想要了三十年的人近在咫尺,再不放手一搏,他这辈子就要过去了。
如今事态闹大,无论选哪一条路,祁松年都不会再拥有嵇雪。
“好了,回老宅吧。”祁松年闭上眼,嗓音前所未有的疲惫。
祁肆礼喝完酒回了老宅,已近深夜,他打算直接回房间休息,才走到前院正厅,被祁松年叫住,“肆礼,过来陪爸爸喝一杯。”
祁肆礼脚步顿住,两秒后,他步伐微转,走向前院的偏厅。
进去后,才发现祁煜也在里面。
偏厅的圆桌上摆了热菜,又放了三瓶茅台。祁肆礼走过去坐下,祁松年坐在主位上,只穿一件衬衣,他捏着酒杯抿了口酒,轻笑了一声,“说起来,咱们父子三个还能坐在这里喝酒吃菜,倒是难得,肆礼我以为你会再不肯喊我一声爸。” 祁肆礼捏着白瓷酒杯,仰头抿了一口,不太清明的眸底浮起一抹苦笑,“事实已经摆在那里,喊跟不喊有什么区别。”
祁松年大笑一声,“说起来,这事着实是我对不住你,让你跟杳杳相爱却不能相守,不过没关系,杳杳那孩子心善,总会接纳你的。”
祁肆礼黑眸沉沉地看着祁松年,“您是打算放了嵇伯母吗?”
祁松年仰头又抿了一口酒,“不提这个,肆礼,今天主要是咱们父子三个说说心里话。”
祁肆礼不再说话。
祁松年又看向祁煜,“思思那孩子心里估计还委屈着,你别训斥她,发报的事做了就做了,爸不怪她。”
祁煜面容严肃,没有喝酒,他说:“没有训斥她,您放心。”
祁松年又仰头喝了一杯,慨叹了一句,“说起来,你们两个肆礼更爱我一点,阿煜你更爱你妈多一点,至于思义,他不能说是爱我,只能说是特别崇拜我。”
祁肆礼看祁松年一杯一杯地白酒下肚,他伸手挡了下,“爸,您喝太多了。”
祁松年听话地搁下酒杯,颤颤巍巍起身,“行吧,今天的话就说到这里吧,你跟阿煜回房的回房,回家的回家吧,我去看看你们奶奶,这几天她因为我的事睡不太好。”
祁肆礼看着祁松年的身影消失在偏厅门口,他靠着椅背,揉了揉额头。
祁煜起了身,看向祁肆礼道:“最多明天爸就会把温杳母亲放回来,你跟温家小姐就当是好事多磨,不要多想,我回去了,思思还在家里。”
祁肆礼嗓音不明“嗯”了声,“路上小心。”
祁松年去祁奶奶卧室里呆了半个小时,祁奶奶一直劝他早点认识到错误把嵇雪放回来,也别让肆礼那孩子难做。
只有在母亲面前,祁松年才能放下一身担子,坐在祁奶奶屋里的太师椅上,红了眼圈,他嗓音浑浊又落寞,“妈,放了嵇雪,她再也不会看我一眼,我这三十多年,我就只想要这么一个人。”
祁奶奶叹口气,跟着红了眼圈。
祁松年没有再多说,起身上前一步抱住祁奶奶,说:“肆礼跟阿煜都是好孩子,思义长大也是好孩子,必不会像我这么执拗,也不会像我这么让您为难。”
祁肆礼在偏厅独自坐了好一会,看着桌上半瓶茅台出神,他听见从后院走来的脚步声,才醒过神,揉揉发疼的额头起了身往外走。
走到前院和后院之间连接的长廊,看见祁松年往祁家老宅外走。
他西装革履,不再是那一件磋磨出折痕的衬衣,西装裤脚熨帖平整,连发型都好好打理过,一丝不苟到像是要去集团上班。
祁肆礼收回目光继续往后院走。
走回卧室,松开一颗衬衣纽扣,进了浴室,花洒水倾斜而下,落在地板上噼里啪啦时,祁肆礼醉酒昏沉的脑子突然清明。
祁肆礼沉了面色,开了冷水匆匆泼了把脸清醒了下,喊了家里阿姨开车。
他坐上车,面色极沉给祁松年的司机拨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一会才被接通。
祁肆礼在他开口前说道:“陈叔,不要喊我名字,你现在只用仔细听着,我爸准备自杀,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是我的电话,你把我爸要你开车去的目的地发给我。”
陈叔倒吸一口气,不敢吱声。
祁松年喝了酒闭眸在后座休息,没听见陈叔接电话。
等到红绿灯路口,陈叔停下来,看了眼后视镜,用左手单手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了祁肆礼。
*
嵇雪如今在宁城,那天之后,祁松年派专机将她送来了宁城,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区哪个楼盘,只知道自己还是如在舒城一样待在一座空旷又美丽的别墅里。
祁松年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很重的酒气,什么话也不说,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嵇雪如往常一样,拿着本书靠着靠枕专注在读,不管祁松年要做什么。
她生的宛如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即便四十多,但皮肤紧绷白皙,一颦一笑丝毫没有岁月侵蚀的影子。
这么坐着看书,巨大落地窗倾斜进来银白色的月光,那月光淡淡笼罩在她身上,她恬静地像是一幅油墨画。
好一会,祁松年说,“外面保镖已经撤走了,只有一个负责保护你的保镖,这里有一部可以联系上温杳的手机,大门也没有锁,陈叔的车在外面,你可以选择坐他的车去任何一个地方。”
他大手摁着一部手机在茶几上推到嵇雪面前。
嵇雪愣了愣,看向祁松年,眸中浮起一点迷茫,她不知道祁松年是要做什么。
祁松年说:“嵇雪,我放你走,这三年,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没有后悔过。”
嵇雪搁下书,没有说话,她把脚放下沙发,赤着脚拿起手机,看了眼祁松年,开始往外走。
祁松年后背陷在沙发里,他目光眷恋地看着嵇雪仍旧纤瘦的高挑身影,他说:“记得穿鞋,外面很凉。”
嵇雪这才“嗯”了一声。
她推开大门,外面果然只有一个保镖,她走出去,那保镖隔着两步的距离保护着她。
嵇雪知道祁松年是真的放她走了,保镖也不是为了得知她的下落,而是她被软禁三年,与外面生活有些脱轨,他怕她独自一人走出去会被人骗。
嵇雪已经很久没有自由自在地走在草坪上,走在昏沉的夜色里,她闭上眼轻轻呼了口气,开始小跑着往外面走。
走到别墅小区门口,她才注意到这里是郊区,她扭头看,一整座别墅区没有多少亮着灯的,这里应该是少有人住。
嵇雪不再管身后的别墅,她低头打开手机,点开通讯录,她知道祁松年不会骗她,上面会有温杳的手机号码。
联系人里面只有两个,一个是温杳,一个是祁松年。
嵇雪单击温杳,选择拨号,等待接通的过程中,她屏住呼吸,余光忍不住再一次看向身后,深褐色的瞳仁里瞬间被一整片火光充斥。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嵇雪被吓到,没有拿稳手机,温杳的声音被嵇雪忽视,她愣了数秒,晃着保镖的手臂,高喊:“快去救火!”
保镖还没动,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从嵇雪身后跑过,嵇雪看过去,小区里已经不见那人的影子。
保镖也迅速跑向了那栋别墅。
嵇雪拿起手机,挂断了温杳的通话,拨打了119的救火电话。
温杳从接到嵇雪电话的那一刻,心就慌起来,不是因为嵇雪可以拿到联系外界的手机,而是听见了嵇雪在电话里喊救火。
她不敢想是不是嵇雪住的房间起火了,如果嵇雪真的再出什么意外,她真的会崩溃,她在房间焦灼不安,重新拨给嵇雪,对面却正在通话中,她改拨给祁松年,想着让祁松年过去看看,但祁松年的电话打不通。
温杳无奈只能拨给祁肆礼。 让她心生绝望的是,祁肆礼的电话也无人接听。
温杳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慌张过,尤其是她的心里特别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她给祁奶奶打电话,祁奶奶的电话也在通话中,她急的呜咽一声蹲在地上不知所措。
半个小时后,温杳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她忙不迭按了接听键,对面是祁奶奶的声音。
祁奶奶一开口就是哭腔,“杳杳啊,你快点过来医院这边,肆礼出事了。”
第52章 哄你
温杳心跳停了一秒, 她来不及穿衣服,握着手机拉开房门就放外跑。
已经深夜,温杳打了好久才打到一辆出租车, 她坐进车里,一摸脸上都是眼泪。
她不想祁肆礼出事。
出租车一到医院,温杳立即下车, 快步跑进医院,急救室的病房外面围了很多人, 祁奶奶祁煜褚思思祁思义都在。
祁奶奶说祁肆礼闯进大火里救自杀的祁松年, 被掉下来的一根横梁砸中后脑勺,血流了很多, 身上也被火烫伤很多处, 至今昏迷不醒。
祁奶奶说祁松年只是吸入过多一氧化碳是轻微一氧化碳中毒,其他没什么大碍,只是祁肆礼还在被抢救。
温杳不敢再前进, 她停在那里低着头掉眼泪。
她不知道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祁松年会因为她跟褚思思登报的事自杀,如果祁松年真的死了, 祁肆礼一定不会原谅她。
还有他流了很多很多血, 还被火烧伤,一定很疼很疼, 他会不会永远醒不过来。
温杳不知道,不确定,她什么都不知道。
一双温柔的大手从侧面抱住她, 温杳听见嵇雪柔和的声调说:“不要害怕, 杳杳,没事的, 妈妈在。”
温杳一瞬间哭出声来,她瘫坐在地上,抱着嵇雪痛哭,哭时隔三年,终于再一次,抱到了嵇雪,也哭自己的任性妄为,让祁松年心死自杀,更哭祁肆礼因为她在急救室被抢救,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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