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芷听得云里雾里,她分辨不清这口音。
幸好,使用方法还是很简单的,她仔细接过火折子,又一个接一个用力按了下盖子,好好放到包着人参的油纸上。
叶白芷又是绕逛了一圈,转眼就看到窗外的天空。
寒风卷着阴云呼啸而至,才是下午三点不到,天已经阴了下来。
右手揽抱着怀里一布兜的水果和干货,叶白芷左手拎着网兜往回赶。
路过荣大叔住的屋子时,叶白芷没见到人,顺手将怀里一个开了口的椰子放到窗台内侧的木桌上。
南海岛上,西南处的渔村。
乌家的烟囱疯狂喷吐灰黑色烟气,乌奶奶颤巍地在灶台前忙碌,手上没停,嘴里指挥着两个乖孙加柴火、往锅里添水。
祖孙三人忙活的这户人家正是卖给叶白芷人参的冯红叶的婆家。
乌家的顶梁柱——乌大辉在院子里热火朝天地劈柴,他今早才从山里回来,刚醒来一会儿。
天凉了,山间的动物也在囤积过冬的口粮,万物萧条,中药材愈发难找,他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一篓筐的中药材。
可惜,大半筐被媳妇儿挑选出来,说是形似,不过杂草而已...
细长条的木柴很快堆满屋檐底下,乌大辉把斧子放好,又拉了油布好好盖在柴火上防潮,左手成拳,敲打着右肩眺望远处的石头小径。
“大辉!看到红叶没?你要不去接她?这都快开饭了。”乌奶奶小碎步跟在两个端着木盘的孙子身后走着,不放心地朝儿子大声嚷嚷。
乌奶奶做了二十来年的海女,直到儿子能够撑起这个家,娶了媳妇,总算从潮湿的海水里走出,专心带孙。
经年地浸泡海水,她的半月板...全身都有风湿,好在她有个好儿媳,多年来给她配制药浴、热敷膏药...现在就是腿脚稍稍不适,会影响行走,但不会感到疼痛。
乌大辉幼年丧父,早早就懂事了,在海上风吹日晒许多年仅仅是勉强维持生计,好不容易娶上媳妇,也是冯红叶主动的。婚后,他听了媳妇的话,在日益繁荣的码头找了活计,虽然只是个普通的搬运工,但这份工比起危机四伏的海上,已经好了许多,加上媳妇还会去山里头弄些东西换钱,日子越来越好,家里还多了两张小嘴。
“娘,我去看看,应该没什么事。”乌大辉知道媳妇想去卖药材前就特意踩点看了位置,还专门拜托了熟人照看。
要不是冯红叶强硬要求乌大辉去好好睡一觉,不肯他陪着去,今天乌大辉本来就打算和媳妇一块儿去摆摊的。
码头的商贩没了,自然搬运工的活计也停了,他又没赶上上一波出海,最近也是有些焦急,幸好媳妇好,够聪明,这几年也存了不少家底。
退一步说,就算他们家啥都不干,也能撑上三、四年。
当然,身为人父、人母肯定还是闲不下来,要考虑将来的...
母子俩正说着话,没等乌大辉推开栅栏门走出去,冯红叶背着篓筐,步子轻巧地出现在小石径上。
乌大辉急急迎上前,一把拎过篓筐:“累不累?先吃饭还是先洗?我去烧水?”
站在壮硕的寸头男人身旁,冯红叶显得娇小又白皙,顺从地将肩上的篓筐转移,她笑眯眯地看向自己从小到大第一次动心的男人,整个上半身都贴紧男人胳膊,声音里是明晃晃地喜爱与依赖,软声道:“先吃饭吧~我听到娘喊我了~”
木桌上,一家五口。
冯红叶一直等着丈夫询问自己今日的战果,只可惜乌大辉专心埋头给她挑鱼刺,自从她偶然被一根鱼刺卡住喉咙,每每吃饭,只要乌大辉在,无论什么鱼,都是他挑好刺再夹到她碗里。
“咳咳,娘~你猜我今天挣了多少钱?”左右等不到问话,冯红叶等不及自己开口。
乌奶奶没有女儿,最初就是把这个进门的儿媳当女儿对待,听到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的儿媳一脸神秘的样子,也乐呵呵地陪着一块儿耍:“呃,让娘想一想哈...3毛?”
乌奶奶早上好奇问过儿媳那一小篓筐药材的价格,知道里头最低的价格是1毛。
冯红叶笑意更深,大眼睛忽闪忽闪,完全看不出已经快要四十岁的样子,还是当初二十来岁上岛的样子。
“再猜再猜~”
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三,一个九岁,半大小子,一眨眼就吞了一海碗米饭,又去添了一大碗冒尖的饭,也加入了长辈们的谈话。
“1元!”这动静是二儿子乌焱焱。
“1元3毛!”变声期的乌骄阳和弟弟杠上了,他觉得自家妈妈是全海岛最厉害的!
没看到那些个婶子、叔伯还会上门求药膏嘛,都是拿好东西来换的哩!
又是几轮地争辩。
冯红叶抑制不住喜悦,开心不已:“6元!我挣了6元!”
海岛上动植物种类复杂,草药生长的地方也是危机四伏,昨天乌大辉去寻觅药材,也是搭伴和同村的猎人们一块。
次数少,加上收获不稳定,前几次出摊的时候,一篓筐怎么背去的,还是怎么背回来的...
再名贵的药材,在海岛上,要么用不到,要么不认识。
叶白芷是第一个这么爽快付钱的。
乌姓四人一下子愣住,好一会儿,乌奶奶大笑,极力夸道:“红叶就是厉害!大辉前几次都没开张呐!”
拉踩着亲儿子,乌奶奶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可心的儿媳妇。
乌骄阳和乌焱焱也兴奋地从板凳上跳起来,一左一右抱着亲妈的手臂,眼神亮晶晶的。
半大小子已经快要比亲妈高了,乌大辉忍了又忍,将两个儿子驱赶回位置上,重新占据媳妇最近的位置,附和着自家娘,认真夸赞:“确实厉害!不愧是我媳妇!”
说完,乌大辉不由自主笑起来,眼中满是爱慕。
乌家的笑声顺着没有遮挡的门窗飘向邻里,最近的林家也是有说有笑。
林山海,也就是前些日子搞了一个蜂巢的林家二儿子和家人们说起过两天和乌大叔去山里转转,得到一家人的认同。
这个闹心的小儿子自从成家后,肉眼可见地稳重起来,还会操心起养家,大家伙儿乐见其成。
而渔村最偏僻的位置,天色黑透后,一处木屋才亮起微弱的光线。
两个老人面对面坐着喝粥。
这是卖火折子的赵大爷的家。
他们中年痛失儿女,靠着村里人的接济才度过最难的那段时光,老俩□□到这岁数,也无欲无求了,只是想着再挣些钱给村里头几个孤儿。
赵家三个子女和这些孤儿的父母一样,都是在海浪中没的。
几个孩子靠着村里人,怎么也能好好活到成年,只是老俩口心疼,还是想要多攒些钱,让这些年幼的孩子多点傍身的。
深夜,云雾散去,漫天星光璀璨。
【作者有话说】
焦虑、内耗,真是不想去上班啊——
第12章 进入野区
◎结果咧,连个猪肉都吃不上!◎
晚餐是清蒸鱼,加上开了口的椰子。
叶白芷披散着齐肩的湿发,伸长腿坐在阳台的长板凳上。
鱼肉鲜嫩,椰汁清淡。
“唉——”吃着吃着,叶白芷突然叹气。
好想吃烤肉啊!牛五花、猪颈肉、羊小排...想着曾经每周都下馆子的日子,真是怀念啊!!
就在叶白芷望着璀璨星空,嘴里没滋没味地静静嚼着鱼肉,家属区可热闹得不行。
“小谨,这袋是你的,这袋是小芷的。”谢秋娴指着客厅桌上的两个布兜,一再叮嘱顾谨戈要注意安全。
顾振革和军区签的合同工的酬劳足够养活他们一家子,岛上花销不大,而他们身为顾谨戈的家人,军属也是有相应的福利的。
这次进野区狩猎补给肉类,顾振革是不去的。
谢秋娴也不准他去。
要不是顾谨戈是个军人,谢秋娴身为长嫂,心底也是不愿意让小叔子涉险的。
“小谨,你要和战友一块儿走啊,不要自己一个人冲,我都听人说了,你们之前去野区还有人受重伤死了?多危险啊......”谢秋娴从早上听说顾谨戈他们会明天就要提前进野区,一整天都焦虑得不行,特意找了两兜为了过冬囤的鱿鱼干、酱菜等可以直接吃的东西。
顾谨戈正在教小月兰念拼音,他没抢过他大哥洗碗的活,只能耐心地教小孩一遍又一遍念:“b,b,看叔叔的嘴唇,b——不是b!”
顾谨戈自认为是个很有耐心韧性的人,但对上完全无法沟通的小学生,心态都快崩了,摇头让小侄女先在纸上抄写两遍,他扭头看向进进出出的嫂子笑道:“嫂子,不用担心,我们都是集体行动的。”等他伸手将布兜解开探头看了两眼,又是笑:“这是咱家过冬的口粮吧?不用拿这些,野区里都是吃的。”
没等谢秋娴念叨,顾谨戈转移话题,瞅了眼被风刮起的帘子,姿态乖巧地问道:“嫂子,要不你把大哥的袜子给我两双?这天冷了,袜子很难干。”
“你小子!就知道你没憋好屁!我也就两双厚的!”顾振革还在用抹布擦碗,听到小弟打起自己袜子的主意,故作夸张地斥骂道。
谢秋娴差点被浇熄的一腔热情,听到顾谨戈这么说,再次熊熊燃烧起来,没好气地瞪了眼丈夫,扭头就去卧室翻衣柜。
见到不安忧虑大半天的妻子回屋,顾振革将盘子一一摆放开晾着,大步走向沙发坐下,脸上难掩关切:“你们团的人这么多,怎么就你年年去?”
顾振革虽然只是负责检查维修岛上一部分房屋的管道电线,但架不住岛上人总共就这么多,住久了,不管是谁,随意提起每个人都能说上两句。
前些日子“投机倒把”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的,甚至还有“红袖章”上岛检查,幸亏岛上说一不二的江旅在是非对错上也是个硬茬子,扛着压力将人“好言”送走。
只可惜,初具未来繁华港口雏形的热闹码头还是解散了,南海岛上也走了不少人。
顾振革也是和当兵的几个同龄人闲聊时候知道顾谨戈这几年究竟都在做什么。
不提其它,就这野区每年两次的狩猎,明明说好了是轮流分配,结果顾谨戈年年都带队,听说之前在狼群中救下全队的人...
顾谨戈时不时扫向侄女的作业纸,长腿贴紧低矮的茶几,坐得不是很舒服,换了个姿势,见大哥嘴里关心的念叨逐渐演变成不放心的数落,识相地不吭声。
这次军区派出两千人去自然保护区狩猎,他身为武装团的老兵,经验丰富,自然要负责看管那些个新兵蛋子,至于之前被狼群盯上,还不是有人处理野味没收拾好,血腥气引来了狼群,也不是他一己之力救下的,得亏大家伙那时候还没入睡,用火把驱赶支撑到天亮。
火药子弹可是不能随意浪费的,这狼肉又不好吃,一般他们也不会赶尽杀绝。
起身将酱菜干货放到灶台上的壁柜里,顾谨戈接过嫂子捧的一件厚毛衣和两双袜子,眉眼温和地道谢,扭头正准备回宿舍,余光瞥见大哥依旧不放心的神情,想了想,认真保证道:“大哥,嫂子,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谢秋娴走近看着顾谨戈穿鞋,还是重复又问了句:“真不用带吃的?小芷也不用?要不你就带一份给小芷?”
岛上日子安逸,但谢秋娴也是经历过动乱的年代,她自知很多事情不如面上看到的平静,只是希望家人都能吃饱每一餐。
顾谨戈眉眼舒展,眼中满是笑意:“嫂子,放心,我们本来就是进去多弄点肉回来过冬,不会缺吃的,到时候咱们家也会发,你等着分肉就好。”
家属区,不止是顾谨戈一而再、再而三,反复宽慰家人不必担忧,每家每户,只要是明天有去野区的,又有亲属在岛上住着的,今天都得了假,专门出来陪家人。
岛中心,军区大楼里。
作战指挥室灯火通明。
因为提早的寒潮,江忠国旅长拍板让两大团的团长提前带人进野区,原本进入野区的时间正好是在封岛后,临时有了变故,很多事情也需要重新调整。
“多的我就不说了,都是老生常谈,你俩带多少人进去,就全须全尾地把所有人都给带回来!别在里头给老子整什么幺蛾子!”江旅吹着大茶缸热腾腾冒烟的茶水,不笑的脸上是不受控制的肃杀冷意。
伍建设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就是在江旅,不对,那时候还是江连长手下做事,当然不会怕他这副在外人面前很有威严、很唬人的模样。
只见他一脚踹向身旁笔直站着的霍文武,嘴里还不忘挑衅:“说你呢!听见没咱江旅说啥!”
“咔”水壶锈化掉色的盖子重重合上,江旅眉毛一竖,狠狠瞪了十来年如一的刺头。
伍建设认怂也快,讨好朝老首长笑了下,老老实实站直腿。
霍文武结结实实挨了下,也没发火,淡淡瞥了眼伍建设,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另一张脸。
大方向的人员分配调动很快就决定好了,令行禁止,岛上这么多年的磨合,也不用操心过多。
等霍文武最后确认武装团的防御布置后,大楼的灯才熄灭。
夜深了。
降温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晚风刺骨,伍建设扣紧军装领口最上头的扣子,扭头朝身旁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霍文武皱眉道:“你不赶紧回去睡!跟着我做什么!”
伍建设今年四十二岁了,比起过年才满三十的霍文武大上整一个十二生肖。
前几年因伤退居二线,担任南海岛建设团团长的事情早就翻篇了,只是这两年这小子一直在他妹子面前晃悠,让他看这小子再次不顺眼起来。
“哥~这不明天就要出发了,嫂子和咱妈肯定做了好吃的的!也让我讨几口吃的呗~”霍文武对外向来是笑面虎的形象,手下的兵谁不知道惹谁都别惹记仇小心眼的霍团,只是当霍文武对上未来大舅子,这不要脸贴上去的劲儿,哎哟喂,真是没眼看。
伍建设整个眉毛都拧起来了,推搡了对方肩头一把,嫌弃又烦躁:“去食堂找杜叔,让他给你做!”
霍文武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类型,既然喜欢人家亲妹子,这卖乖讨好的事那是信手拈来,不撒手继续跟着走:“哥~咱俩谁跟谁啊~”
伍建设就烦霍文武这油盐不进的模样,他自认为自个儿偶尔也是“滚刀肉”,但他真对付不了霍文武这类型!
两个同样肩宽腿长腰窄的男人一路拉扯地往家属区走,撞进几个匆忙回宿舍的,休战不过几秒,又是推搡起来。
伍家,三室一厅。
伍建设的妈妈伍淑仪还在盯着砂锅里头的海带汤,这是认识的老姐妹教给她做的汤,简单的食材说是不亚于那些个昂贵的燕窝哩!
“妈,我来盯着,你先去眯会儿,要是建设回来了,我再喊你。”丰腴的妇人大晚上还整整齐齐盘着头发,刚去屋里哄睡女儿,很快又走了出来。
伍淑仪感受到儿媳熟练地给自己揉捏起肩颈,皱巴巴的左手反向覆盖在对方手上,反劝道:“小雪啊,你也累了一天了,坐下歇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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