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现在反而出奇地不紧张, 甚至心态很平和。
“我正常发挥估计就是个全国三奖的样子,温槿,我相信你肯定能拿一等的。”
王易笑起来,“到时候记得请我吃饭哦。”
温槿刚想回复, 右眼皮忽然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
她顿住脚。
王易走出一段距离发现她没有跟上来, 疑惑回头看着她,紧张道:“怎么了?!”
“……”
温槿揉了揉眼睛,摇头,“没事,快进考场吧。”
她快步追上去,和王易往考场走。
决赛在30号周六下午举行, 总共三个小时, 前两个小时为笔试, 后一个小时则是实验考试。
几位京市高校的教授在实验考试现场打分, 当即就能知道实验考试的成绩, 等一段时间后笔试成绩公布,两项成绩各占百分之五十的分值。
决赛统共三十位考生,最后按照两项考试的总成绩排名,前十名为国家级一等奖,前五名获得保送资格。
实验考试的顺序靠抽签决定,温槿的顺序比较靠前。
前几位学生的实验中规中矩,现场教授们只给出了及格的分数。
直到轮到温槿后,除掉最高分最低分,创下了目前场上最高分数的记录。
等王易也考完出来后,激动地朝着温槿喊:“温槿!!你太牛了,后面的人分数也都没有你高,这国一肯定稳了!”
温槿笑了笑:“等笔试成绩出来再说吧。”
两人走出考场,看见了在外等候已久的陈秀韵和几位竞赛教练。
在知道了温槿的实验成绩后,大家都比较激动,吃肉来腾旭裙死二儿贰捂九以斯柒,每天更新po文海废文清水文说着说不定这次雅文中学能出一个化学素质竞赛的国家级一等奖来。
温槿其实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等坐上返回机场的大巴车后,她掏出手机,第一时间给靳桉分享了这个消息。
温槿:【实验考试我是全场最高分,离拿到保送资格又近一步了!】
温槿:【笔试我也觉得还好,就是最后几道压轴的创新题不知道答对没有】
长夜漫漫十数载,如今她终于有了一点点窥见天光的感觉。
不用再练习钢琴,不用被覃珠和温隽凡束缚……能够去想去的大学里面学习自己真正所热爱的东西。
手机一震,温槿欣喜低头,却发现只是一条新闻的推送通知。
靳桉还没有回复她。
温槿抿唇,只觉得右眼眼皮又莫名其妙跳了几下。
也不知道覃珠和温隽凡现在有没有发现她没在家。
就算发现了,他们也一定想不到自己已经跑到京市来参加决赛了。
温槿将头靠在大巴车窗玻璃上,弯了弯唇角,模模糊糊睡着了。
定的京市飞南厦的航班是在晚上六点,在候机厅里待到快要登机的时候,靳桉终于回复了消息。
靳桉:【放心,肯定能得到保送资格的】
温槿:【怎么这么晚才回消息?】
等了几分钟,机场开始提示他们这趟航班登机了。
靳桉:【有事,忙,几点的飞机?】
温槿:【已经准备登机了】
靳桉:【那好,快关机准备登机吧】
盯着少年最后发来的消息,温槿愣了下。
“温槿,走啦!”
王易拉着行李箱站在登机口喊她。
温槿抿了抿唇,还是关了手机,拉着行李箱从长椅上起身:“来了!”
……
靳桉同样关了手机。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桌子。
桌上只有三杯水,他面前一杯,对面放着两杯,热水温度早已褪去,明显是方才同他一起坐在对面两个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少年拿起面前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
水是冷的,就这么一路冷到了胃里,激得人浑身冰凉。
虽然已经做过简单的包扎了,但手上之前被靳超毅身边的人用小刀划出来的口子还在隐隐作痛。
靳桉侧头,看着餐厅透明玻璃中反光倒映出来的自己。
少年面色挺白,头发也有点乱,眼角下有乌青,外套的链子也早就在打斗中被弄断了,外套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确实不是一副很雅观的模样。
虽然刚才打架的场面是挺凶的,靳超毅那边几个人躺在地上痛呼,最后检查出来也不过只是轻伤。
他知道揍人的技巧,专挑好下手的地方揍。
一般警察面对这种事情一般也是调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何况斗殴双方中还有父子。
最后只对他口头批评教育了几句,就把他给放出来了。
靳超毅那边有几个人有过犯罪前科,估计还得在派出所里多待一会儿。
出来以后他又跑来了和覃珠约定好的地方。
覃珠和温隽凡在这里等了很久,最后夫妻俩终于决定要离开的时候,他赶上了。
女人走前最后说的话仿佛还回响在他的耳边。
就像是他把靳超毅揍倒在地,男人对着他吼出来的那些话。
——“你他妈能读书回去高考又能怎么样?天涯海角老子都跟着你!你这次拦住了老子,除非弄死我,否则下次老子还要继续找人弄那个丫头片子!”
靳桉沉默地盯着面前的水杯。
他其实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等温槿参加完决赛从京市回来,获得了保送资格,就算覃珠和温隽凡不答应也不用怕,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和夫妻俩抗争的底气。
唯一的变数就是靳超毅。
这个很早以前就开始不知不觉跟踪他和温槿,查清女孩的身份,并决定绑架女孩要钱的男人。就像是身体里突生疾变的恶瘤,在一瞬间毁掉了一切。
爱是盔甲,也能是软肋。
他以后能守在温槿的身边,却不能随时都守护在她身边。
靳超毅说得很对,只要他弄不死他,他就能永远像条赶不走的癞皮狗一样缠着他们,再在适合的时机向温槿下手。
或许他真的是注定该烂在城中村里的命。
“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对我女儿的关心照顾。”
“但是请你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女儿面前了。”Ⴙᒝšу
这是覃珠走前最后说的话,就像是最后下达的判决书。
靳桉孤身一人坐在餐厅内,无力垂眼,扯了一下唇角,只觉得眼眶再一次发热变烫起来。
他闭上眼,心想。
这些话可他妈要比割在身上的伤口疼多了。
-
飞机在晚上八点落地。
温槿九点回到半山别墅。
别墅灯火通明,覃珠和温隽凡坐在一楼客厅内,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张纸。
温槿走过去,拿起了那张纸。
这是她的抑郁焦虑症的病例单,她一直放在靳桉那里的。
她忽然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这是那个男生给我们的。小槿,你的情况,爸爸妈妈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覃珠看着她,慢慢道,“爸爸妈妈知道了是以前对你的教育方式不对,所以才会对你造成这种结果,我们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心理咨询师,现在……”
温槿打断了覃珠的话。
她近乎是下意识出声;“他人呢?”
覃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女儿口中所说的“他”就是指下午遍体鳞伤跑来和自己见面的那个男生。
她想起少年遍布全身的伤口,手腕上的白绷带还在往外渗着血……
覃珠闭了闭眼:“我们已经让他走了,以后他也不会来找你。”
温槿涣散的意识一下子又被这句话给聚拢回来。
她张了张嘴:“走了……”
走了。
是什么意思?
温隽凡开口:“小槿,爸爸妈妈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曾经对你的教育方式有些许偏激,现在我们会努力改正的。”
他说:“听说你一直在参加化学竞赛是吗,知道你进了决赛爸爸妈妈也特别开心,你仍然是我们最骄傲的女儿。”
既然女儿已经无法做到在音乐上让他们获得满足感成就感,那换一个方面也可以。
全国竞赛获得国家级一等奖,获得高校保送资格,这样说出去,其他人仍然会向他们夫妻二人投来羡艳的目光,觉得他们二人的教育方式很成功。
他们夫妻二人还是成功的,还是受人敬仰的,并没有失败。
能接受女儿不再学习钢琴转而学习其它的已经是他们夫妻二人最大的让步了。
他们无法再接受,那个像是野狗一样,家世贫穷来路不明的野小子继续待在自己女儿的身边。
“……”
温槿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说,“你们凭什么要让他走。”
“因为他不配待在你的身边,小槿,作为爸爸妈妈的女儿,你必定是光鲜亮丽的,不能和这样不三不四的男生扯在一起。”
覃珠温和说道。
“他没有不三不四。”
“小槿,你要明白,虽然爸爸妈妈行为是偏颇了一点,但还是为了你好,现在你去参加决赛我们也不会阻止了。”
“我能参加决赛,没有一分半点是你们的功劳。”
温槿面无表情,“是靳桉一直在帮我,从去年开始,他就一直在给我送资料,带我去图书馆,带我去城中村里学习,帮助我摆脱你们的控制,帮助我缓解躯体化……”
“他这样来路不明的男生,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覃珠原本温和的语气在收到女儿连续的反驳后有些变化,“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对你这么好,爸爸妈妈才是最爱你的!”
“你们根本不爱我!”
温槿颤抖着喊出了这句话。
一时间别墅内寂静无比。
温槿浑身颤抖,眼前浮起水雾:“你们只是把我当作炫耀的工具。”
“你们口里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再逼我练习钢琴支持我参加竞赛,也只不过是把这种炫耀心理从我获得的钢琴荣誉上转移到了我的竞赛成绩上。”
“不,不是这样……”
覃珠摇头。
“你们是。”ȟľsy
温槿斩钉截铁,“直到现在,你们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们只是害怕我自杀死了,这样会证明你们是失败的。”
“你们还是把我当作可以操控的工具人,仍然想掌控我的人生。”
所以才会让靳桉从她身边离开。
温槿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奔出门外。
“温槿!”
后面惊慌失措的覃珠和温隽凡追上来,却发现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
温槿在外面找了很久。
她赶上半山别墅外最后一班地铁,到了城中村外面。
然后再凭着记忆走到仓库门口。
仓库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她咬着牙,又跑向二号胡同口。
二号胡同口的门同样紧紧关着,她站在门前,敲门。
铁门被她敲得哗哗作响,无人应答。
温槿敲了很久很久的门,直到掌心拍得通红一片,才终于无力垂下了手。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冷了下来。
她头抵在铁门前,任由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
“温……温妹子?”
朱炎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温槿满脸泪水地转过去,就只看见朱炎愧疚遗憾的神色,他说:“你别敲了。”
“靳哥他带着靳超毅走了。”
“他去哪里了?”
温槿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靳哥没说。”
朱炎摸了摸脑袋,沉默半响,开口,“你快回去吧,晚上这里不太安全,你今天不是决赛比完了?拿到保送资格就好好去读中央医科大学吧,靳哥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温槿安静了很久,才说了句“谢谢”。
她抬脚从城中村走了出去。
从她从半山别墅跑出来的九点,到现在凌晨五点。
她坐了三辆公交车,打了两次计程车,走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的路。
南厦市原来这么大。
从城中村走到黄飞鸿酒吧,酒吧门口的保安摇摇头说靳桉没有来过这里;她又去到靳奶奶所在的医院,才在护士的口中得到了靳奶奶早就去世了的消息;然后又去到夜市一条街上靳桉曾经打工过的便利店,便利店卷帘门紧闭,上面贴着“门店转让”的贴纸;又去到两人一起去过的图书馆,凌晨时分,图书馆外空无一人;又去到曾经去玩过的游乐园……
她把这几个月来和靳桉所有待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那些往昔在这些地方发生过的事、说过的话、少年当时的神情同时一遍又一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最后的最后。
早上六点。
遥远的天边翻起了鱼肚白。
温槿下了计程车,走向前方的废弃工厂。
这里不常有人来,但此时工厂外面的地上有一条明显的摩托车轮留下的车印。
她记得这里。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靳桉把她带来了这里,和她一起燃放了烟花,两人互相表达了对彼此的心意,靳桉在她额角落下炙热虔诚的轻吻。
她给他说曾经梦到过这里,少年笑了笑,说可能是巧合。
城郊旷野寂静无人,唯余风声。
温槿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走进了废弃工厂内。
熹微的天光透过无顶的工厂上方照进来。
那个她梦见了很多次的角落,此时静静放着一个纸箱。
借着不算明亮的天光,温槿看清了放在纸箱上的东西。
一张十多年前的报纸。
报纸上,标题写着《南厦大剧院突发混乱——劫匪进入后台偷盗,小女孩失踪》。
温槿慢慢拿起报纸,眨了一下眼。
“南厦市大剧院于昨日突发□□,一袭歹徒闯进剧院后台盗窃犯罪,顺带掳走一名小女孩,将女孩带至城郊加工厂内企图向其父母索要赎金……”
“在警方与热心市民的全力配合与救援下,终于救出小女孩……”
温槿看着报纸,一排一排地浏览下去。
城中村初见少年时少年晦涩难明的目光、三只莫名其妙向她亲近的金边串串、递给少年薄荷糖时少年的欲言又止、朱炎不止一次提到的“靳哥早就有喜欢的人了”、那颗少年戴在左耳几乎从不离身的黑色耳钉、游乐园假面舞会活动时,少年凑在她耳边所说的那句“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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