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火。”少年像是挺不爽的又啧了声,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
少年侧身进了屋,留下温槿和男生不知所云地面面相觑。
温槿站在原地,怯生生说了句:“你,你好。”
-
温槿被男生带进了屋。
“上次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朱,单名一个二火炎,家里我排老二,所以大家都叫我朱二火,这里是我家。”
朱炎絮絮叨叨,扭过身来问她,“妹子,你怎么又跟着靳哥一起过来了?”
“我来拿……”
温槿话还没说完,这人一下子又记起来,“你是来找包的对吧?”
温槿眼睛亮了亮。
这么说的话,她的包难道在这里吗?
朱炎在柜子里翻着:“放心,都给你收好了的,里面的东西我们碰都没碰过。”
卫生间传来花洒的水声。
是少年冲起了澡。
“妹子,你跟着靳哥过来,知不知道他头上的伤怎么搞的?”朱炎瞥了眼卫生间,小声问她。
温槿抿唇,实话实说:“……好像是他爸爸打的。”
“呸,狗东西,指定是又回来偷钱被靳哥逮住了。”朱炎呸了声,神色鄙夷,看样子是知道少年父亲的事情的。
继而他又松了口气,喃喃,“吓死我了卧槽,看那伤,我还以为他又一声不吭打比赛去了。”
温槿敏锐地抓住关键词:“什么比赛?”
朱炎捂住嘴,一副“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也不要再问了”表情。
温槿撇撇嘴。
既然问不了这个,她又换了个话题:“他爸爸经常……偷钱吗?”
“那可不,那狗东西跟赌鬼投胎了一样,手里有点东西就想去赌,上次还差点把两条胳膊给抵掉,还是靳哥去救回来的,安分了一段时间,最近又开始偷钱了。”朱炎一脸不屑。ႹլșУ
别人的家事,温槿不好再多问。
加上她也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只好沉默着感慨了下。
被人寻仇打架、父亲赌博酗酒、还有刚才那位老奶奶说的“那姓靳的一家子都是瘟神”……
她心里对少年涌上点说不出的滋味。
但更多的,还是害怕和恐惧。
朱炎还在翻翻找找,一时间只剩下花洒的水流声。
温槿抿抿唇,主动找了个话题:“你们多大了呀?”
“我十七,靳哥十八。”
“你们在哪里读书呀?”她天真问。
朱炎听闻,好笑似的看了她一眼,又像是颇有些自嘲:“妹子,住我们这里的人,哪来的钱继续读书?早就没念书了。”
温槿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
“话说,你怎么这么关心靳哥?”朱炎揶揄笑着凑向她,“妹子,你是不是看上我们靳哥了?”
“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震惊到,温槿赶忙瞪大眼否认。
“没有就好。”朱炎耸耸肩,“我可跟你说嗷,靳哥心里早就有人了。”
闻言,温槿心头一跳。
她下意识想的是,这样又凶又冷漠的少年,居然还会有喜欢的人。
“找到了!妹子,你的包——”朱炎翻翻找找,突然大喊一句。
上次背着包在城中村逃跑乱窜,然后又东扯西扯慌乱着在里面找东西,这样一番下来就算是再好质量的包也能坏掉。
所以下一秒,温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包随着朱炎兴奋举起的动作裂开,然后拉链扣“ber”一声崩开,里面的几样东西飞了出去,方向正朝着卫生间。
与此同时,卫生间的门被打开,少年走了出来。
“哗啦——”
张着大嘴的包随同里面的东西齐齐掉在了少年面前。
口红,梳子,身份证,粉色笔记本。
少年发尖还在滴着水,眸色似墨,垂着眼,目光从地上的一堆东西里面扫过。
身份证上,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个人信息。
温槿,女,十七岁。
卡的右侧,女孩证件照笑得灿烂,明眸皓齿,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少年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了几秒。
“啊!”
温槿第一时间倒是去护着自己摊开的日记本。
少年视若无睹地从她身边走过,倒像是她自己故作夸张了。
温槿微红了点脸。
“卧槽,对不起啊妹子!”朱炎看着她裂开的包。
“没事的。”温槿摇摇头,“本来就快坏了,我再买一个就是了。”
她把东西全部捡起来,再看了眼时间,距离和江巧玲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东西都已经拿到了。
温槿偷偷瞄了那边少年一眼。ȟlşץ
少年背对着她,正拿毛巾擦着头发。
额角的伤口被水冲洗过后已经止了血,少年换了身黑色的短袖,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更显得身形瘦削,像是柄尖刃。
擦完头发,他又把冲澡之前放在桌上的黑色耳钉给重新戴了上去。
温槿收回了目光。
方才问了那么多,好像都忘记问少年的名字了。
不过以后应该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们帮我捡回了包。”
她小声开口。
只有朱炎笑眯眯地和她说了再见。
温槿转身走了。
像是对这里的路不太熟,她先是左右打量了一眼,再跟着记忆里来的路往左边走的。
朱炎收回视线,感慨:“这妹子长得可真乖,上次见了没想到还能见第二次。”
少年没回答他,只抬手摆弄了下耳垂上的黑色耳钉,起身:“走了。”
“这就走了?”朱炎诧异。
“没碘伏和纱布了,去诊所买点。”
少年往左边走了。
朱炎跟着追出去,没追上,他本来还想问问少年他爸的事。
想起刚才少年往左走的身影,他“嘶”一声。
这里最近的诊所不是该往右边走?
【作者有话说】
偷偷摸摸发一章
第7章 日薄西山
日薄西山,少年提着装着纱布和消毒水的塑料袋回了二号胡同口。
路过胡同口拐角处,嗷呜声此起彼伏地闯了过来。
三条金边串串摇着尾巴冲少年吼着。
他低头看着,说了句:“一边玩去。”
金边串串们没走,围在他身边转,不停嗅着他裤脚,发出急促又兴奋的嗷呜声。
像是嗅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
养狗养久了,其实能从狗不同声调的嗷呜声里听出来狗的意思。
少年眼睫微垂,眼神稍微变了点。
他慢慢蹲下身,曲起食指顺了顺为首金边串串的脑袋毛,低着声:“她走了。”
金边串串们摇个不停的尾巴垂了下去,明显沮丧起来。
少年手上还有些伤痕。
是刚刚同男人打斗时弄出来的。
男人回来在家里没找到钱,发酒疯气得用酒瓶子砸他。
他抬手挡下,再单手直接捏爆了酒瓶,碎片渣子弄了些在手上,皮开肉绽的,只不过现在已经止血了,露出表皮下白生生的肉。
金边串串们嗅了嗅他的伤口,似乎是想伸出舌头舔一舔。
在犬科动物的意识里,自己的唾液对治愈伤口有用。
少年挪开了手,然后起身回了屋。
金边串串们没再继续跟着他进屋,而是转身往仓库的方向走了。
从小时候他们被少年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并喂养后,他们就一直生活在仓库周围,并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其实也说不上是喂养,只是少年从垃圾桶里把他们捡出来后,会时不时放些狗粮和水在仓库外边,它们看见了就去吃掉,隔了几天后,同样的位置会再次出现新的一碗狗粮,然后再被吃掉。
一人三狗就这样维持着经年的默契。
三只金边串串也逐渐长成了除少年以外,谁都喝不住的凶猛性格。
屋内。
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男人已经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房间里还有点淡淡的血腥味没散去,少年索性敞开了门,任穿堂风呼啦啦吹着。
斜阳透过打开门的门投射进来,给屋内陈旧老套的家具渡上一层光,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慢慢飘浮着。
其实他已经很少回二号胡同口这边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仓库,也就是这次突然回来一趟,才发现男人居然又把家里给翻了个底朝天。
前几年的时候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后来男人打不过他了,也就没敢再偷了。
没成想今天又发生了。
“老子知道你挣了不少的钱,说,都藏哪里了?!”
“藏那么多钱,留着准备做和你妈当年一样的事情是吧?”
“你他妈再怎么生气、打老子,身上也流的是老子的血,这辈子也就是和你老子我一样烂在城中村的命!”
几个小时前,这些都是在屋里真实响起过的声音。
要说难过,大概也是没有的,长年累月下来早就习惯了,他也早就没有把那人当作是自己的父亲。
只不过,在有人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点难过”以后,突然起了点莫名的情绪罢了。
像是死水不起的湖面忽然被人用指尖轻轻拨动了一下。
……
“你别难过呀,鼻涕都流出来了。”
“我妈妈说过吃甜甜的糖会让人心情变好,这是她买给我的,送给你吃吧。”
模糊不清的光线中,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过来,手心里放着一颗进口薄荷糖。
……
其实那进口薄荷糖说不上有多好吃,但好像自那以后,他就喜欢上了薄荷的味道。
手机黑屏上倒映出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他微垂眸,看着自己左耳上戴着的那颗黑色耳钉。
少年神色漠然地摁亮手机屏幕,打开了手机。
手机里联系人很少,消息通知也是寥寥无几,唯一的讯息是条短信,一天前发来的,医院催缴费的短信。
他紧跟着起身,从冰箱最底下的夹层里拿出了个纸袋。
纸袋藏得很隐蔽,所以没有被男人翻出来。
对着短信上催缴费的数额,少年数了数纸袋里的钱,还差得远。
半晌。
他点开了联系列表里一个黑色头像的好友,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
他问,飞哥,最近比赛还有名额没。
没过几秒,黑色头像的人回了信息:【你他妈不要命了,手腕的伤还没好吧?】
【缺钱】
冷冰冰的两个字,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打。
隔着手机似乎都能看到那边黑色头像的人气得笑了下:【小子,挣钱也不是你这个挣法,急着拿钱泡妹妹?还是买车买房?】
少年眉头轻轻皱了皱。
那边人也记起来他一向不喜欢被别人打听的习惯,换了话题:【听说瘸腿带人找你去了?】
【赶跑了】
【瘸腿那人报复心挺重,你自己个儿注意着点。】
【行,我给你安排就近的场次,不过我这儿可是合法场地,你再像上次那样,哥哥我可就保不了你了。】
-
今天穿着的鞋子在城中村沾上了点灰,温槿被司机接回家后第一时间就给换掉了。
她把前几天洗好又烘干了的小白鞋拿出来穿上。
甫一换好鞋子,别墅一楼的大门又忽然被打开,本应在外地演出的温隽凡和覃珠走了回来。
温槿心头一跳。
覃珠倒是先看见了在二楼的她,面色如常问:“今天在玛丽特老师那儿练得怎么样?”
温槿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扬起笑脸:“又有很多新的收获,妈妈。”
她同样下楼来到了客厅。
覃珠看似漫不经心:“学了些什么?”
幸好早有准备。
温槿将事先和玛丽特对好的话语说出,回答得滴水不漏。
覃珠温和笑了笑。
若是在外人看来,这还当真只是母慈女孝的温馨一幕。
只不过温槿早已熟悉,父母这看似关切、温柔的外表下深深的控制欲。ԧľಽу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温槿从住家阿姨的手中接过两杯热茶,放在了两人的桌子前。
“台风天气,表演推迟到下个月了。”覃珠喝了一口热茶。
这次覃珠与温隽凡去的是一座临海城市,这几个月台风过境是常有的事。
温槿乖乖点头:“原来是这样。”
“温槿。”覃珠放下茶杯,突然正色,喊了声她的名字。
温槿下意识坐好,脸上扬起熟悉的淑女笑容弧度:“妈妈,有什么事吗?”
话语间,她的心跳陡然加快起来。
覃珠喊她,不是日常生活中的“小槿”,也不是有时称呼的“女儿”,而是她完完整整的大名。
一般只有父母在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前,才会这样。
她甚至把跟玛丽特老师请假、和江巧玲一起回城中村、遇见少年、找回包、回到家后销毁证据一系列过程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害怕自己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在母亲沉静的目光下,女孩指尖都有些不为人知地轻颤起来。
“飞机上的时候,我和你爸爸跟你在雅文的班主任聊了一下。”覃珠和温隽凡对视一眼,缓缓开口,“文化课成绩上来说,你的成绩一直保持在重本线以上,甚至还超出许多,在这方面,爸爸妈妈也从没为你担心过。”
听覃珠说完,温槿微微舒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和城中村有关的事情。
她乖乖嗯了声。
“也就是说,你继续保持着这样的水平的话,拿到高中毕业证不是问题。”
听到此处,温槿很轻地眨了下眼。
突然有种排山倒海的预感扑面而来,她仿佛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父母要说的事情。
只听得温隽凡说:“如今你高二也开始两周了,近年末,明年的现在,就已经在着手准备报考柯蒂斯的报名材料了。”
每天雷打不动的高强度钢琴练习、小三门四大件的学习、参与国内国际上的钢琴比赛、高价请来曾在柯蒂斯任教的玛丽特来为她教学……
在她几岁的时候,温隽凡和覃珠就给她定下了报考柯蒂斯音乐学院的目标,并一直让她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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