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苍承安。”
陆兰玥低声。
她这两天想了很多。
睡前她同绿杏牧荷说,不关她们的事,其实苍承安当时还有一层意思她没告诉两人。
苍承安希望陆兰玥能跟他联手——如果段竹没死。
“我还在国公府时……”
陆兰玥将自己与苍承安的接触,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苍承安在威胁她站队——他甚至没有威胁,因为觉得这答案太过理所当然。
陆兰玥第一时间也确实如他所愿。
段竹从陆兰玥说出苍承安三个字时,心中仿佛雨滴落在水面。
随着人的话,涟漪慢慢扩大。
到最后,荡起自己都不知道的波澜。
“你为何告诉我?”
她大可装聋作哑,若自己不是重生,察觉不了分豪。
段竹没发觉,在心底他松了口气。
没有对陆兰玥动手的可能……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知道。”陆兰玥抬眼望了眼天边弦月。
可能是今晚愁思发作,emo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可能是昨晚睡前,陆兰玥去了书房一趟。
她本想感谢一下段竹,毕竟那铅笔也不是一两天能做好的。
只是段竹没在书房,只有案桌上摊开的纸,被风掀动。
陆兰玥拿起本书准备压一压,同时看了眼段竹写的内容。
她这才发现段竹成天陷在书房里,写的都是一些治国之策。
陆兰玥在失眠的时候反复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在经历这种事后,还愿心存天下。
她自诩做不到,觉得有病的同时,很难不动容。
如果段竹不存于世,陆兰玥希望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不是死于不明不白。
“可能因为,你长得好看。”陆兰玥望着段竹,最后笑道。
只怪段郎生得实在美丽,让人压根不忍心。
她笑完,又道。
“你是我最好的选择。”
就像在柳舟面前暴露本性,在安王与段竹中选择后者,缘来居交给熊掌柜打理,然后如今的苍承安。
谁能预知选择背后的结果?
若柳舟接受不了大变的女儿,段竹残暴是个恶人,熊掌柜卷款潜逃,苍承安直接对自己下手……
“因为我毫无办法。”陆兰玥将自己的心思一点点摊开在人面前。
“我只想安稳度日,官场之事太复杂,可我既然嫁给你,就避不开,若注定要死,我也希望死得明白。”
“当时我答应你,在你之后,给齐叔巧姨自由。”
“我还能给你、段老爷跟夫人立碑。”
前提是她能活,而且是富余的活。
原本陆兰玥想得简单,以为罪臣之后便真的约等于流放,无人问津。
她只要安稳度过,与段竹氛围融洽,两人以礼相待,这样就够了。
但如今这样显然不够。
她需要一个可以交心的,真正的盟友,或者说是朋友。
在苍承安与段竹之间,她宁愿相信后者。
“我就是在道德绑架你。”陆兰玥深吸了口气,“希望你巴不得我活下去,会帮我。退一步,我希望就算你死了,也能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不要影响到我。”
段竹抬眸望着眼前的人。
她面上镇定,眼中却依有心有不安,觉得自己干了坏事。
“你以前——”
段竹想问人醒来成为陆兰玥之前,是什么样的。
他早就觉出陆兰玥的不同,一个人就算失忆,但基本生活行为习惯不会忘。
就算是重生,也不该是这样的人。
如此独特。
他能回到自己的以前,那现在的陆兰玥不是陆兰玥,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
之前他确定了人的无害,便不再深追,此刻却忽的想知道。
陆兰玥一心等着人表态,被突然的问题问懵了,“什、什么以前?”
“没什么。”
段竹想起陆兰玥平日的努力掩饰——她不想让人发觉。
“我会帮你的,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段竹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兰玥心一松。
她能当一个乖女儿,给柳舟慰藉;当初给熊掌柜股份,希望人用心。
但能给段竹的,就只有一个承诺。
幸好,段竹在意。
“明日——”段竹看了看天色,“便从后日开始如何?”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院子。
陆兰玥知道段竹说的是教她学习的事,应下来。
她挥了挥手,“晚安。”
“晚安什么意思?”段竹忽然问。
陆兰玥也是愣了愣。
她只要心情一飘,就容易冒出这些词汇,往日也有不少这种情况。
但段竹从没问过,今日却问了。
“就是睡觉前的一种告别语,祝对方能好眠。”
“很有趣。”段竹点头,嗓音低磁,“那,晚安。”
陆兰玥被段竹转瞬即逝的浅笑迷晕了眼,怔愣的看着人往厢房去。
墨发飘扬,骨节分明的手转动着轮椅。
“哎,段怀朗。”
陆兰玥小声的喊,待人侧身看过来,就笑弯了眼。
“你想不想喝酒啊?”
后来段竹脑中有了许多与陆兰玥的记忆,但他永远清晰而永恒的记得那一幕。
陆兰玥站在月光下,眉眼生动,声音软而清脆的唤他。
哎,段怀朗,你想不想喝酒啊?
第19章
夜色清凉,两人对坐于书房外廊下。
“这是从缘来居带回来的。”
陆兰玥没叫人,自己轻手轻脚的将东西摆上,两小坛酒,还有些卤菜。
不仅悲愤:“他们吃得比我还好。”
自己可是连大米每天都只能吃一顿呢!
陆兰玥是个地道的南方人,吃不惯面食,也吃不惯小面。而这边的大米指的都是小米,精米才是水稻,价格也非常的美丽。
想起以前晶莹饱满便宜好吃的大米饭,陆兰玥不由得再次感叹袁爷爷的伟大。
“你可以缩减他们的用度。”
段竹知道人当了些嫁妆的事。
他上下看了陆兰玥一眼,问得很犹疑:“你平日——”
两人没一起用饭,但自己的吃食并不差。
“不至于,只是有些吃不习惯。”陆兰玥看穿人想法,“我随便说说罢了,他们也没有铺张浪费,今日本来也要试菜试酒。”
“这酒挺好喝,我当时就想着让你尝尝。”
陆兰玥指了指桌边的两个小坛子。
这是她今日定下的主酒,买配方就得花不少钱呢。
段竹肯定喝过不少好酒,给人尝一尝,要能不逊色就好了。
专门带回来的?
段竹神色微动。
“你喝醉过吗?”陆兰玥解开酒坛上缠着的红绳。
“没有。”
“我也没有。”陆兰玥笑。
她以前都一直想试试醉了什么感觉,可都没有机会,而且毕竟喝酒伤身。
只是今天格外想,一醉方休。
陆兰玥捧起小酒坛给两人倒酒。
“按理你不该喝酒的,可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须尽欢,左右不如快乐一些。反正你也——”
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
陆兰玥收住话音。
在对于晚期病人的治疗方案上,她是典型的,比起延长生命周期,更注重提高生活质量的支持者。
但这话不管如何听着多少有些不礼貌。
好在段竹并不在意。
他伸手接过陆兰玥手中的酒坛。
“我来。”
陆兰玥需要两手捧着的小酒坛,段竹单手拿起,轻松得像是用酒壶。
陆兰玥便心安理得地不动了。
她将散落的发丝挽在耳后,然后举杯。
“干杯~”
段竹举杯回礼,不防陆兰玥拿着酒杯凑上来,发出‘叮’的一声。
他顿了顿,眼见着陆兰玥抬杯喝了,也跟着举杯喝尽。
“怎么样?”陆兰玥眼巴巴地看着人。
段竹放下酒杯,感受了一会。
“很特别。这什么做的?”
陆兰玥一听眼睛就亮了。
要的就是特别。
其实她不是没喝到更好喝的酒,但买不起,不管是配方还是之后的原料。
“不知道,好像是什么木花来着。”陆兰玥对这也不清楚,看向另一坛:“还有这个尝一尝。”
段竹依言,给两人倒上第二种。
味道怎么一样?
段竹意外,但没隔两秒,本来是清冽醇香的味道如火山爆发,酒液滑过的地方,感觉都要燃起来。
“咳咳……”段竹闷咳了两声,“有些烈。”
“是的。”陆兰玥眯了眯眼,探头看了眼杯子。
“你全喝啦?”
“是我忘了提醒你,没事吧?”
第一种口感清冽,酒味浅淡醇香,段竹下意识以为是同一个类型。
段竹摆手,“这同一种原料?”
“嗯,是不是很神奇?”
陆兰玥当时就觉得很满意。
“这就是加了最普通的烈酒后,不仅能保持原有口感,还增了刺激。适合不同需求。”
这还是许明提议并试验出来的。
段竹点头,他以前宴会时也喝过不少佳酿,但口感过于细致,反倒失了真。
“缘来居现在可大变样啦。”陆兰玥撑着下巴,目露笑意:“等日后带你去看。”
段竹默了默。
“……好。”
两人你来我往,心里都装着事,断断续续说着话,很快就喝完一坛。
陆兰玥靠着椅背,目光跟着段竹倒酒的动作移动。
又往上移,落在人泛红的喉结,清晰的下颌线,再是那双沉静的桃花眼。
“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段竹抬眸,见陆兰玥脸颊坨红,双眸迷离,已然是有些醉了。
陆兰玥端着酒杯喝了一口,直接双手交叠趴在桌子上,抬着眸憋声憋气地问人。
“你真的不打算找大夫治一治腿吗?”
方才在河边,陆兰玥其实看到了影子。
看着那轮椅,她是真替人遗憾。
段竹本该是鲜衣怒马少年郎,而不是这样困于轮椅,将伟大抱负寄于纸间。
里面的善意太过纯粹,段竹神情复杂。
“你不恨我吗?”
陆兰玥该恨他的,不管是因为这亲事,还是他家发生的事。
“我恨你做什么?”陆兰玥歪头,“这一切又不是你想的。不过我当时倒是挺害怕的。”
“害怕什么?”
陆兰玥脑袋离开桌子,“害怕死啊,怕你特别凶。又担心想找个工作养活自己都不可以。”
她那天去给段竹买药的时候,也存着心思看看这的医疗状况,有没有可能重操旧业。
看过之后陆兰玥便知道毫无可能。
不说卡在这的巨大性别鸿沟,就是她自己对药材也是知之甚少,脱离现代医疗的检验结果,以她研培生的经验,压根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多年的书,都白念了。早知如此,”陆兰玥自嘲地笑,“我还熬夜做什么,白卷啦,不如对自己好一些……恨死那个司机了。”
段竹此时几乎是确定,陆兰玥身体里的应该是另一个灵魂。
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世界。
“来,喝。”
陆兰玥举杯。
段竹已经学会,抬手,两杯相撞,清脆叮一声。
陆兰玥很满意地喝完。
“不过现在好啦,有了缘来居,应该饿不死啦。”
她已经有些醉了,前言不搭后语,基本是想到哪说到哪。
段竹见人递过来示意倒酒的酒杯,没动。
“你醉了,少喝点。”
“嗯-不。”陆兰玥摇头,自己就去拿酒坛,她还记挂着段竹一手拿起的事,也想那样做。
她清醒的时候都做不到,更别提此刻手脚发软了。
掌心一滑,酒坛就往下掉。
陆兰玥心中跟着一掉,眼看要摔在地上,被段竹稳稳捞住。
“吓死啦。”陆兰玥松了口气。
“不要胡说。”
陆兰玥眨眨眼,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段竹说的是,不要随便说死字。
好迷信。
陆兰玥心中笑,嘴上乖乖地应了声好。
她抬眸看着天边星辰:“真漂亮啊。以前看星星还得去旅游景点花钱。”
段竹有些听不懂了。
但他也听得不是很清楚,脑子里全是被陆兰玥勾起的从前。
隔了两世光阴,段竹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出事前的那段岁月,也只是不敢想起罢了。
无数噩梦交织,总在深夜一刀刀将人扎醒,疼痛到天明。
“——但我还是怀念。”陆兰玥将手中的酒喝下,“我也好想我的崽崽。”
段竹正将酒满上,闻言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分。
“崽崽?你有……孩子了?”
“是啊。”陆兰玥笑眯了眼,她醉醺醺地到处找了找,小声嘟哝,‘我手机呢。’
“找不到了。”陆兰玥终于放弃,有些可惜。
“没法给你看了。特别乖特别可爱。”
是她小区里流浪猫妈妈下的崽,一只小橘子,特别可爱!
段竹看着又趴回桌子的陆兰玥,她脸上的笑容幸福又落寞。
“那他在哪?”
“在哪?”
陆兰玥直起身子,被自己的广袖绊了一下,像是忽然觉察到自己的处境,差点想掉泪。
“在哪也跟我没关系了。”
段竹此时才理解,为何陆兰玥愿意嫁过来。
她已经不在乎这些,心里早有所属,不过是想安度余生。
“节哀。”段竹也不知道说什么。
陆兰玥此时已经喝得神志不清,听见声音自动举杯上前,“你也是。”
“不过我运气还是挺好的。”陆兰玥望着段竹,觉得眼前人比天上的星星都还要好看得几分。
“你真的好漂亮。”
段竹被酒呛住,咳了两声。
“真的!眼睛好看,鼻子好看,手也好看。肩宽细腰的。”
陆兰玥脑袋晕晕,目光却很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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