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是嫌弃这毛笔字练着手酸么?”
“是啊。”陆兰玥吹了吹纸张,“但也得练啊。”
铅笔有助于她的学习效率,可在这个大环境下,还是得学会毛笔字。
绿杏燃好香,凑过来看了一眼,有些惊讶。
“小姐的字,好看了好多!”
这讶异的语气陆兰玥很受用,喜滋滋的。
“我也觉得。”
她以前写字本来就挺好看,就是特别用力,手上都形成了茧疤,刚用毛笔总是很难控制那力度。
再加上这里的纸张质量不如现代,不仅粗糙,也很容易划破。
如今练了这么多天,也算小有成效。
陆兰玥放下手中的纸,整理用具时忽地想起,“姑爷那边如何了,药喝了吗?”
“喝了。”
绿杏将要洗的用具清理到一边。
“巧姨守着呢,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
陆兰玥放下心。
她挺怕段竹伤口感染,或者出血之类。
“小姐,你先前——”
绿杏觉得奇怪,低声问,“说不管姑爷的呀?”
这样反复,让她们丫鬟很难做的。
“这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陆兰玥目光落在桌边摆着的信件。
“这样也挺好,不是吗?”
绿杏跟着看过去,看到了那封信。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小姐跟姑爷喝醉酒后,第二日姑爷送过来的。
当时气氛怪怪,她跟牧荷就跑出去了。
“这——这是情信吗?”
绿杏猜测。
陆兰玥眉梢轻扬,思考了两秒。
“你这么说也没错。”
绿杏没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什么反应?”
陆兰玥觉得好笑。
绿杏有点生气。
“我觉得小姐你太好哄了,姑爷送个礼物,写封信,你便什么都不计较了,生命都不顾了……”
陆兰玥被这个大帽子盖得头晕,刚想说话,绿杏继续道:“怪不得夫人说——”
绿杏猛地住嘴。
“嗯?怎么不说了?”陆兰玥有点好奇。
怪不得,怪不得什么。
“娘亲说什么了?”陆兰玥追问,“快说。”
绿杏想了想,夫人好像也没有嘱咐不能说,于是道:
“夫人让我们尽心照顾你,然后看看小姐你有没有对姑爷动情,跟姑爷关系也不宜太过亲近。”
这个啊。
陆兰玥变得兴致恹恹,柳舟也给她隐晦提醒过。
这担心并非毫无道理,陆兰玥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她面对段竹,真的很难毫无好感。
不仅长相在她审美点上,而且越接触越能发现许多小惊喜。
比如修长匀称的手,小臂到腕骨的肌肉线条。
上抬眸时,无意间露出的眼尾下的浅褐色小痣。
说话不急不缓的语调,执笔的姿态。
他满腹绝学却又谦逊,做事效率高,知恩图报还能沟通,笛子还吹得那么好听。
连某些时候墨守成规的古板,也变得可爱起来。
符合,甚至说可以超过,陆兰玥在学生时代中,对古代文人墨客青年才俊的最佳想象。
但也仅限于此了。
陆兰玥原来一直单身,除了忙没时间,另一方面也是过于理智。
心动而已,她可以心动好多个!
此时她急于找到活下来的安全感,段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恋爱的事情还真得往后靠一靠。
“以后不要再提这些。”
陆兰玥无所谓,但感觉对段竹不太尊重。
话说到这,想到另一茬。
“是不是要到娘亲的生辰了?”
绿杏撅了下嘴,听人问又道:“嗯,后天。”
“这么快?”
陆兰玥当初只是听人提了句,感觉快到日子了,但不想这么快。
原还打算改天出去看能不能给柳舟买点什么东西,如今怕是来不及。
“贺礼明天就得送去。”
国公府夫人生辰当天,肯定也有不少其他人,她再送就不是那么方便。
“准备点什么生辰礼呢?”
送礼物一直都是陆兰玥头疼的环节,想法一个个浮现,又一个个被pass。
柳舟在国公府,吃穿不愁,好像真没什么好送的。
“要不——”绿杏也跟着想了会,突然眼睛一亮,“你给夫人写篇贺文吧?”
当时在国公府柳舟也试图教陆兰玥字,只是事情太多,没来得及。
如今看到应该会很开心。
陆兰玥沉吟两秒,“好像,可以哈?”
“但问题是,我不会写贺文。”
绿杏嘶了声,爱莫能助,拿着要洗的东西遁了。
陆兰玥望着房顶,脚尖轻点,摇晃着椅子。
试图从脑子里搜刮出有没有适合生贺的古诗词。
她忽的脚下一停,为什么不找段竹呢?
誊抄过来就好了呀。
说干就干,陆兰玥立即起身。
与此同时,段竹所在厢房里。
姜玉成还没走,正将前些日子大半篇幅关于段竹的家信,说与人听。
等拉完家常,姜玉成也不说要走。
用视线围着段竹打转,一边盯着人,一边口中还时不时发出啧地一声。
段竹看人一眼。
“发什么癫?”
姜玉成被骂了,心中还很高兴。
“我没听错吧,你刚骂我了。”
他嘿嘿直笑,像捡了宝一样。
段竹才出事的时候,话都不开口说一句,如今就是损几句他也爱听。
“没想到啊,表兄你也有这一天。”姜玉成直乐。
“我还以为你真的没长那根筋呢,还是嫂子厉害。”
他想起以前。
表兄这人,好像天生在男女之事上少根筋,一心扑在国事上,通房也不要,活得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把段重落急得够呛。
到最后已经开始担心自己儿子是不是不行。
各种招数试过无果后,最后甚至用出下、药的招式,不过被段竹发现,父子两在院中打了一架。
父子俩一人怒不可遏边打边骂,一人冷着脸不吭声,却一点不手软。
最后段重落被妻子拒之门外,三个月没能回家。
那段时间段竹脸都是黑的。
这些都是姑姑讲与他听的,绘声绘色,笑得不能自已。
姜玉成当时更不怕死,笑完直接到段竹面前巴巴地问。
“那姑父后来就放弃了?表兄你行还是不行呀,要不我帮你试试?”
然后他就被段竹踹出去了。
甚至认为他智商有问题,有理有据地向姜云提了不少建议。
后来姜玉成用了近一年才向自己亲爹证明,他不是个智障,只是聪明得不明显。
姜玉成乐着乐着,想到记忆中已经不在的人,笑容又敛了一瞬。
姜玉成收回思绪,看了段竹一眼,又挺庆幸。
如今来看,不是没那根筋,只是没遇到那个人。
就像自己,遇到了小梨之后,就想着一定要娶她!
“你们感情都这么好了,什么时候同房啊?都成亲这么久了,表兄你要主动啊。”
姜玉成对两人至今还是分房而睡很着急。
这个嫂子他很喜欢!
“胡说什么。”
段竹半睁开眼,他面色依旧苍白,不过比起之前在医馆已经好了许多。
至少一眼看上去,不会让人觉得马上要没了。
“旁观者清,而且我慧眼如炬。”
姜玉成不服,他哪里在胡说了。
“那也得是有脑子的人。”
段竹本不欲多说,但转念一想,万一他到陆兰玥面前说些有的没的,还是要让人安分下来。
“她对我用情已久。”段竹慢条斯理地问,“是你说的吧?”
“是啊,你怀疑我说假话?”姜玉成委屈,“我打包票,嫂子要是不喜欢,怎么可能——”
“她有孩子了。”段竹打断人的话,不顾姜玉成死活地继续补充,“心中一直很惦念。”
姜玉成惊愕得闭不上嘴。
脑子里嗡嗡作响,疑心自己听错了,或者段竹在诓他。
但表兄从不撒谎,自己从不耳背。
他脑袋晕了半晌,人都傻了。
“那孩子在哪?有人养吗?”
“孩子爹是谁啊,嫂子跟他还有来往么?”
“你又怎么知道的啊,国公府那边知道吗?”
段竹无法跟他解释。
这孩子在不在泱国都是未知,至于生父——
他感觉陆兰玥也没有放心思在这些事上,但人心软,想得又多,只是不希望姜玉成给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此番应是能彻底让人安分了。
只是没想到过于刺激,这傻小子愣半天,眼眶发红眼看要哭出来。
段竹有些愣,除了出事后的第一次见面,没见过姜玉成哭过。
“怎么了。”
“我心疼你。”
姜玉成嗓音都有些哑了。
段竹微微皱眉,躲开姜玉成试图拥抱的手。
“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人,还——”
姜玉成抹把脸。
“难道你真的要注孤生?”
又想生气了。
段竹默默地捏了捏自己指节。
“事情弄完后,你就回云州去。”
姜玉成正感伤呢,听人这么说,愤怒了。
“谈你不喜欢的,就要赶我是吧。我才不。”
段竹揉了揉额头。
他也是最近才想起来,上辈子姜云好像突发恶疾,在六月份去世了。
不久之后姜玉凛也锒铛入狱。
父兄接连出事,姜玉成还未及冠,就已无授冠之人。
他也不知道姜云去世时,姜玉成是在安都还是已经回了云州。
“伯父操劳太久,身体又不太好,回去多陪一陪人。”
“他哪需——”
姜玉成扬眉,又猛地噤声。
他这不喜接触的表哥,抬手搂了他的肩,声音近乎温情。
“听话。”
姜玉成心中蓦地有些不安。
从最心底升起,没有缘由。
只是一瞬,乐天的本性又胜过这玄而又玄的感觉,他故作惊悚。
“你是不是——”
话说一半停住,侧头往门那边看了眼。
没过多久,陆兰玥从门外进来,有点意外。
“玉成还没走?”
“嫂子就这么不待见我?”
姜玉成很委屈的样子。
“怎么会!”
陆兰玥被人微微泛红的眼眶给骗住,赶忙否定。
“只是不早了,跟巧姨说了吗,让她帮你收拾间房。”
她又看向段竹,眼眸发亮。
“你没睡真是太好了。”
“娘亲后天生辰,我想送她一份贺贴。”
陆兰玥三两步到段竹面前,自觉找位置坐下。
“快快快,帮我想篇贺文。”
姜玉成看着两人。
还是很难想象,嫂子有孩子了。
但不是表兄的。
陆兰玥一心记挂着时间紧急,等看到段竹缠着白布的手,才发现自己多么的‘周扒皮’。
哪有人刚受完折磨还要写贺文的!
“要不,你先歇息。”
感受到姜玉成目光灼灼,陆兰玥更尴尬了。
还当着人亲戚面剥削!
“我写完你帮我看看就行。”
陆兰玥找补说。
段竹想起前两日改陆兰玥的文章……短时间内不想再改了。
“……无事,不费神。”
他说着看了姜玉成一眼。
姜玉成知道这是让自己滚了,他犹豫再三,还是不敢问孩子的事。
跟陆兰玥打完招呼,一轮三回头的去歇息了。
一篇贺文对段竹来说确实轻而易举,不到两刻钟,就有了初稿。
“牛啊。”
陆兰玥停下笔,不自觉感叹。
抬眸才发现段竹在看她,折痕深刻,眸光深邃。
“怎么了?”
陆兰玥小声问。
“还有要改的吗?”
段竹目光微收,温声问。
“没,非常好。”
陆兰玥弯了弯眸,她收拾好东西。
“那我,先回去啦?”
陆兰玥起身,又指了指人的腿,“顾着些啊。”
“好。”段竹应声,“晚安。”
陆兰玥闻言侧身对人笑了笑,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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