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纳里没反应,花卷没忍住又喊了他一声,“小提?”
提纳里这才回过神,坐在了她身边的石头上,继续看着沉沉的天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静得氛围会滋生异样的情绪。难言的情绪顺着血管一路蔓延,紧紧地包裹着心脏,花卷掀起眼帘,和提纳里一样看着这暗沉的天空,捻着衣角,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片静谧。
“小提,你在想些什么?”
她压低了声音问,害怕提纳里听不清楚,却又怕打扰到提纳里。
提纳里这才恍惚过来,自己走神得有点久了。他揉了揉头发,露出一个略表歉意的笑容:“抱歉,最近在写论文,刚刚突然有点思路,忍不住深想了一下。”
如果是平时,花卷一定会用耍宝的夸张语气说“哇,小提又写论文啦?这是今年的第几篇啦?”这种话,但不知是不是被雨天影响了心情,明明刚刚还嘻嘻哈哈的她只是抿着唇,轻声说了句抱歉。
“对不起,打扰了你的思路。”
看她垂下眼,满脸自责的样子,提纳里抬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现在的花卷情绪低落,也没有如往常一般拂开他的手,气呼呼地说这样会长不高的。
摸头是一个很好安慰人的动作。手掌带着热度,落在头上时轻轻揉着发顶,就像是给小动物顺毛那样,似乎这样多摸几趟,就能给心情低落的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是我走神了,怎么你还向我道歉了。”提纳里的语气轻快,以此调动花卷的情绪,“这么客气,可真不像你。”
花卷此刻垂着脑袋,如果她也有着和提纳里一样的耳朵和尾巴的话,那一定是耷拉着的。
“我在小提心里难道是什么很无理取闹的人吗?”
“当然不是。在我心里,花卷是最懂事,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女生。”提纳里笑着说道,落在她脑袋上的手再度揉了揉,但是被花卷扒拉下来了。
花卷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无奈。
“你说的那是柯莱吧。”
懂事,温柔,善解人意,怎么想都是现在的柯莱啊。
要形容她的话,也该是聪明、可爱、还很能打吧?
“你们璃月不是有一句古语,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我说的当然是你,是我眼里的你。”提纳里说。
“我认识的花卷,虽然偶尔会有多愁善感的时刻,但更多时候都是活泼的,就像是小太阳一样。”
“别自责,也别不开心。”
他语气淡淡地说着,半是认真,半是宽慰。
花卷看着提纳里认真的眼神,多年来积累的信任让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水泽之上的那一层雾更厚重了,逐渐看不清无郁稠林的深处,抬头也只能看见叶丛的顶部,还有灰色的天空。
花卷突然就想到了那永远不会有雨落下的觉王之殿。
兰摩罗在往昔的桓那兰那变成了树。
那里没有雨,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好好长大。
“小提相信兰那罗的存在吗?”就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问。
“兰那罗?”提纳里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相信啊,怎么了吗?”
兰那罗是须弥童话故事里的角色。故事里,森林里有一群可爱的小伙伴,它们个子不高,就像是小萝卜一样,有的圆滚滚,有的瘦条条,有的是红色,有的是绿色,但无一例外,它们都是活泼可爱,喜欢笑着的森林精灵。
柯莱相信兰那罗的存在,还会如童话里的主角一样,在字条上写下想对兰那罗说的话,然后偷偷把字条放在森林里她的秘密基地那。
提纳里不止一次看到她捧着那本童话,爱不释手。
他也看过那个故事,很有趣,很温馨,是孩子们会喜欢的故事。
孩子们总会渴望有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伙伴,兰那罗显然能够满足孩子们的幻想——特别,而且只有孩子们能看见。
如果要问他信不信有兰那罗的存在的话,他的答案是相信。
大人们看不见这些森林里的小精灵,因为随着人的成长,大人们慢慢没了五彩斑斓的梦,越来越多的事占据了大人们的心神,不再会如孩童时期那般纯粹。每个森林中长大的孩子都会有个兰那罗伙伴,只是在逐渐成长的岁月里,忘掉了那段记忆。
提纳里相信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伙伴,哪怕他忘记了。
他会相信兰那罗的存在是因为他见过。巡林员的工作时常要到森林中,他不止一次在森林里见到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但是在察觉到他能看到自己后,那些小家伙全都被吓到了,然后一溜烟钻进了地里。
“怎么突然这么问?”
花卷身体前倾,胳膊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看着面前腾升的雾气,那童话一般的经历又一次在她的眼前翻篇。
“有一天,我从须弥城回化城郭的时候,在道城林旁边的小道上遇到了一个巡林员,她叫拉娜,小提你应该认识。”
“拉娜是一个很勇敢,很善良的巡林员,虽然没有神之眼,但是很努力,维摩庄里的孩子们都很喜欢她。为了救一个进了死域采蘑菇的孩子,拉娜走了进去,被死域污染了,一只兰那罗突然出现,将拉娜保护了起来。”
花卷的声音低低的,眼睛虽然是看着前方,但没有焦点。
她不是在看,是在回想过去的那段忙碌又惊险,却分外充实的时光。
她告诉了提纳里自己和兰那罗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还有在桓那兰那的梦境世界里,那一首盛大的,遥远的歌谣。
“那段时间你说我怎么明明在须弥,却天天不见人,你还记得吗?”花卷问。
提纳里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是外出采风,调查生态确认论文题目了,没想到是经历了一场盛大又浪漫的冒险。”他笑着说道,“如果写成童话,那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那样的话,说不定能够成为提瓦特有名的童话作家呢。”
花卷听出了提纳里话里打趣的意味,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轻哼了一声。
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把看起来老旧的诗琴,深棕色的木制诗琴,充满了岁月的痕迹,款式看着是蒙德那边特有的。
花卷拨动了两三根琴弦,琴音还是很清亮。
“这是维摩庄的爷爷给我的,那位爷爷说,这把琴有神奇的魔力,它的琴音会被兰那罗听到。”她抚摸着诗琴上的木头,眼里带着些许怀念,“小提,你相信吗?”
提纳里再度点头,语气笃定:“我相信。”
花卷的诗琴演奏是跟温迪学的,虽然比不上这位蒙德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但技术也不差。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梦幻而又古老的曲调从被拨动的琴弦中流淌。
她弹的是桓摩的曲调,一边弹,还一边跟着调子轻轻哼起了歌谣。
曲调空灵、悠远,平和又安宁,让人想到了一个微风和煦的午后,草长莺飞,万物生长。
在弹奏诗琴时,她也学习了温迪的习惯,会闭上眼睛,音符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流动,而她的手指总能落在适合的琴弦上,弹奏出正确的曲调。
一曲的时间并不长。
琴音落下,花卷睁开了眼睛,却意外地感觉头上多了点重量,像是有人放了些柔软的东西在她的头上。
花卷伸手一摸,摸到了还站着雨水的花瓣。
“这是一个蓝色的小家伙戴在你头上的。”
提纳里为她解释:“但是它好像知道我能看到它之后,有点紧张,给你戴上花环之后就消失了。”
“蓝色的小家伙?”
花卷扫视了一圈周围。水雾散去,在对面叶丛下的石堆后,有个一闪而过的蓝色影子,随即响起了兰那罗钻入地面时会发出的响动。
她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兰利遮怎么不见我?是不是觉得我太久没去桓那兰那见大家了,在生我的气?”
“怎么会?大概是因为有我这个陌生人在吧。”提纳里笑着道。
花卷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水泽旁边。
在泛着涟漪的水面上,她看见了自己头上戴着的花环。那是用各种颜色灿烂的花朵编成的,花瓣上还站着雨水,如同一顶花冠一般。
她回头,在看到提纳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提纳里不解。
花卷笑着指了指他的头上。提纳里抬手往头上摸去,手上是一片带着水珠的柔软的触感,那是花瓣。
他弯下腰凑近了花卷,借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提纳里看到自己的头上也有了一个花环。
“兰利遮也送了你花环,它应该也喜欢你。”
提纳里并不了解兰那罗,对于花卷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对着刚刚兰利遮消失的方向,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花卷收回那把老旧的诗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提纳里,隐含期待,“小提。”
她指着提纳里不小心沾湿了水的尾巴,“你的尾巴湿了,需不需要擦干水,然后做个保养?”
提纳里的耳朵抖了抖,他歪着头,凑到了花卷的面前,眼里倒映出了她的模样。
“我的尾巴擦过防水精油,这种程度的雨可不会打湿。”
他伸出手,抬起了花卷的下巴,“老实说,你是不是想摸我的尾巴了?”
花卷握着他的手腕,眨了眨眼,“是哦,可以吗?”
提纳里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声音温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的脸让他笑起来时除了带着少年气外,还有些可爱。
就像是一棵树木在春日里长出的新芽,透着无限的生机。
他反握住了花卷的手,然后拿出了一瓶护理精油塞进了花卷的手里,沾着水汽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掌心,湿湿的,凉凉的。
“可以哦。我说过的,只要是你,想怎么摸都可以。”
花卷下意识地握住了装着护理精油的药剂瓶,也握住了提纳里的手指。
借着用防水精油保养尾巴的这个机会,花卷rua了一把提纳里的尾巴,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就这样被毛茸茸治愈了。
这一场雨足足下了两个小时之久,雨停之后还未立刻放晴,天依然是暗的,树叶间停留的水珠不断顺着叶脉滑落,草地上也积了不少的水,路过时不慎碰到的话,会沾湿裤脚。
两人往化城郭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小心地避开了草地和积水。
一回到化城郭,提纳里就钻进了房间里,花卷记得他刚刚提到了有论文思路这件事,也就没去打扰他,而是自己回了房间。
到了晚间的时候,提纳里收好自己记好了的草稿,打算出门去吃饭,结果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了蹲在他房门前空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挖地板的花卷。
提纳里:这孩子怎么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花卷立刻回过头,双眼放光地看着他,扔下了手里的树枝,一蹦一跳来到了他的面前。在提纳里疑惑的目光中,她拿出了两瓶酒。
“小提,要不要尝尝蒙德的酒?”
“……为什么你会突然想喝酒?”
“这是在「天使的馈赠」里买的葡萄酒,酸酸甜甜的,喝起来就跟果汁一样,但是葡萄香非常浓郁。”她晃了晃左手边的酒瓶。介绍完,她又扬起了右手拿着的青色酒瓶,“这是我拍映影的报酬,蒲公英酒,喝起来口感清冽甘甜,也很好喝。”
“之前你去蒙德都没有尝过酒精饮品,实在是可惜。这两瓶是我下午回来后在背包里翻出来的,想着你没有喝过,所以就带着来找你了。”
“就当是庆祝今天的巡林圆满完成。”
她抬眼看他,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要尝尝吗?”
又是这样隐含着期待地目光,提纳里怎么忍心开口拒绝。
“可以是可以,但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花卷欢呼了一声,然后拿着酒就溜进了提纳里的房间里。
见花卷还是这么自然地就往他房里冲,提纳里不免感到有些无奈。
他们之间因为早年间的教学,边界感不那么重,时常呆在一起讨论问题和实验,而讨论的地点不是在禅那园就是在他房间,所以花卷非常习惯进出于他房间。
“花卷,你已经成年了,就不能注意点吗?男生的房间不能随便进的。”
花卷将酒搁在了他房间的桌上,听他这么说,无辜地朝他看去:“我当然不会随便进出男生的房间,可是小提不一样啊。”
说罢,她还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提纳里忍不住扶额:“我好歹是个男的,你就这么放心我吗?”
“小提为人正直,才不会对我做什么呢,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说得理所当然。
一时间,提纳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
难道要说自己其实是个不正直的人吗?
提纳里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个杯子,他看着手中折射着灯光的酒杯,眼神闪了闪——请不要太放心我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颜色瑰丽的酒液倒进了杯子里,浓郁的葡萄香蔓延了开来,提纳里端起杯子闻了闻,确实是香气扑鼻。花卷捧着杯子小酌了一口,笑嘻嘻地和他说起了第一次喝酒的趣事。
“那一杯酒就要二十万摩拉,虽然很好喝,但真的超贵的!”
她托着腮,微微歪着脑袋,软着调子说:“我当时身上只有77摩拉,还有50摩拉是小可莉借给我的,要不是迪卢克老爷大发善心,我肯定喝不起那杯酒。”
提纳里垂眸看着杯子里的酒,压下了心底的那丝不快,淡淡道:“迪卢克老爷?是那位红色头发,个子高高的……啊,是酒庄老板对吧?”
听提纳里以轻小说的代名来和迪卢克对上号,花卷不免有些心虚,毕竟这本轻小说的诞生就是因为她在神子面前提起了他们,现在她还靠这本小说的收益发财……
……良心上有点过意不去呢。
她摸了摸鼻子,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两人一边聊一边喝,不过花卷惦记着自己的酒量也就一瓶左右,所以这次没敢多喝,两瓶酒大多都是进了提纳里的杯子里。
花卷又喝完了一杯时,一抬眼就看到了提纳里趴在了桌子上,满脸通红,平日里高高立起的一对大耳朵此刻软软的耷拉着。
握着酒杯的手忽然感觉痒痒的。
好想……好想摸一摸小提的耳朵哦……
她凑到提纳里的身边,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小提,你是喝醉了吗?”
提纳里依然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但是没醒。
“看来小提酒量和我差不多嘛……”花卷一边嘀咕着,搁下了手上握着的酒杯,把手伸向了提纳里的耳朵。
当她的手刚碰到那对触感柔软的耳朵时,原本紧闭着双眼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青色的眼眸此刻如同蒙上了午间时分里,无郁稠林的那一阵水雾,迷蒙又水润,带着几分醉意。他看着近在眼前的花卷,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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