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那身红白相间的衣裙,整个人如同一尾锦鲤一般鲜活,又似火焰一般灼目。
脸上是她一贯来明媚的笑脸,眼睛弯弯,颊边酒窝甜甜。
“魈。”
她看着他,轻声唤出了他的名字。
不等魈反应过来,他就下意识身形闪现,站定在了花卷的面前。
几度张口,魈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犹豫了一番,才缓缓道:“好久不见。”
花卷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是啊,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那么久。可是对于处在厮杀中的花卷来说,整个人麻木又茫然,恍惚以为过了很久。
半个月都没有。
“你……”魈有些犹豫地看着花卷,想着之前在璃月港看见派蒙跟着香菱的事,最终还是没问原因。
只道:“你最近可有遇到难事?如果有,可以和我说,我一定帮忙。”
花卷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什么都可以吗?”
魈点头:“只要你说。”
只要你说,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为你做到。
花卷歪着头,戳了戳脸颊:“那魈帮我写一篇论文?我虽然毕业了,但论文还是可以发在学术刊物上的,多发几篇说不定也能当导师呢。”
魈沉默了一会,手握成拳又张开,张开又握拳,过了好一会,道:“我……我不会写论文,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学。”
他还记得之前花卷为论文烦恼的样子,游历七国时一边为民众解决麻烦,帮助神明解决问题,还一边苦恼论文题目。
上一次花卷也这么问过他。
魈知道她是在故意使坏,明知他不会,还故意这么说。
但是如果花卷想的话,魈愿意去学习,然后满足她的心愿。
花卷看着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开玩笑的,怎么可能真的要你帮我写论文?那可是学术造假呀。”
她站在他的面前,眼里满是怜惜。两手只手落在了他的脸上,托着他的脸庞,掌心温度微凉,描摹着他的模样。
“魈。”花卷又一次念出了他的名字,黑眸定格着仙人微红却克制的脸,“你知道我是在逗你。你要学会反抗,要学会拒绝我呀。”
不该这么一味的纵容。
魈抬起一只手覆在花卷的手上,歪着头感受她手心的温度,淡淡地摇头。
“我学不会的。”
纵容你,允许你逾矩,似乎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就像呼吸那样自然。
我学不会的。
学不会该怎么拒绝你。
我在世间行走多年,大片的时光都落在了没有一丝光亮的黑夜里,独自一人迎着夜色前行,孤寂又冷清。那段旅程里只有我一个人在走,有人来了,有人又走了。
旧友一个个离去,那些短暂有过的美好记忆也随着时间在变得模糊。
你是我唯一的光亮。我怎么能拒绝光亮呢?
或许我可以。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花卷一愣。
她能够感受到魈身上散发出的情绪——孤独、不在意、冷漠、麻木,还有对她的爱。
浓稠得像是调好的蜜糖,一根根一缕缕地缠绕着花卷的手,钻过她的皮肤,一直渗进了血液里。
向来共情能力强的她红了眼眶。
“魈。”
再张口时,声音有些颤抖。
花卷的指尖拂过魈的脸庞,她的身上亮起了即使白天也能看清的金色光芒。
金色的光芒从她身上剥离,捧着他脸的手掌变得温暖,源源不断的热意传递到了魈的脸上,那种温暖的感觉在逐渐剥离刻在他血脉里的业障。
金光游走在他的身体里,一点点蚕食了那些污染了他的黑气,直至他的风元素变成了纯粹的青色。
业障和磨损一样,是尘世七神也无法避免和清除的,只能短暂的压制,所以多年来魈才一直痛苦。
但如今的花卷可以。她掌握着光的力量,身上还流淌着与构建这个世界的本源力量相同的星海之力。
她可以驱散黑气,可以净化掉来自深渊的污染。
此刻,她净化了他的业障。
“你学得会的。”
“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魈。”她说。
魈最聪明了。
你学得会的。你一定可以学会的。
你要学会拒绝我的无理取闹。
你要学会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
最最重要的是,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的声音清脆得如同玉珠落在玉盘上,语气温柔。
魈乖乖地任由她捧着他的脸,没有接她的话。
既不同意,也不反驳。
只是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温柔而缱绻。
花卷占据了言笑的厨房,做了一盘色泽鲜亮的杏仁豆腐,还用了一株清心作为装饰。
她在第三层露台上支了桌椅,拉着魈坐了下来,将杏仁豆腐推到了他的面前。
“好久没有给魈做杏仁豆腐了。”她托着腮,笑意盈盈地看着魈,“你快尝尝。”
魈看着近在咫尺的笑颜,最终还是拿起了那把勺子,勺了一口放进嘴里。
甜甜花的糖味和牛奶的顺滑一下就在舌尖蔓延开,和牛奶的香气完美地中和了。
“好吃吗?”
魈垂眸,点了点头。
“好吃。”
就是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甜了。
没有她最爱的水果糖甜。
一只蝴蝶停在了花卷发髻的饰品上,正好落在了蝴蝶形状的发饰上,振着翅膀,闪着光的磷粉不断落下。
魈下意识抬手想要去帮她拂开,可是伸出手时,又想起了她的选择,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怎么了?”花卷有些疑惑地问。
魈摇头,“没什么。”
一阵风吹过。风卷起了他衣上的飘带,与她衣裙上的飘带纠缠在一起,而后分离。
魈听见了她发髻上的银铃发饰被吹动发出的声响。
声响惊动了蝴蝶,蝴蝶扇着翅膀飞走了,只余银铃声响。
“叮铃铃——”
……
铃声响动间,魈眼前闪过一段刻在他记忆深处的画面。
有一年海灯节,花卷从须弥回到璃月,在与发小们相聚过后,披着夜色来到了望舒客栈,来到了魈的房门前。
她敲了好久的门,但都没人应答。
敲门静悄悄,必定去捉妖。
花卷知道魈是除魔去了,毕竟海灯节时节,魔物最为躁动。
来都来了,自然不可能毫无收获地回去。于是她坐在门口等着魈,一直到深夜的十一点半,魈才拖着沾了血和丘丘人毛发的和璞鸢,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走到了房间门口。
然后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缩成一团的花卷,脑袋还一点一点,像是困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魈有些诧异。
花卷从双膝间仰起头看他。双眼迷蒙,还带着明显的困倦,但是在见到他的那个瞬间,那双眼眸就亮了起来。
她扬起唇角,伸手拉着魈的衣摆,冲他眨着眼,“魈,今天是海灯节。”
魈点头:“我知道。”
海灯节,又到了人类用发光垃圾填满璃月港的时节了。
然后又问:“你怎么会来此地?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花卷摇头,拉着魈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是来找你的!”
魈不解:“找我作甚?”
他知道花卷会在海灯节时与朋友小聚。
所以才不明白为什么花卷会跑到望舒客栈来。
魔物躁动,她这一路来该多危险啊。
魈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花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牵着魈的衣摆,小幅度地扯了扯,向他撒娇:“魈,你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魈看着不知何时,身高已经与他相近的花卷。
小姑娘脸上是甜甜的笑容,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期盼。
他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
河灯顺着水流渐渐飘远,是荻花洲这片夜色里唯一的暖光。
花卷轻轻摇了一下魈的手,“魈,许个愿吧。据说,河灯会将愿望带给神明,好运的话,神明会帮忙实现的哦。”
放河灯和霄灯寄托愿望,这是海灯节一贯来的传统。
花卷没有买到霄灯,只带来了最后一盏河灯。
魈垂下眼睑,轻声道:“不会的。”
这只是人类的祈愿而已,神明无法实现人类的愿望。毕竟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花卷又摇了一下他的手臂,“许个愿吧,十二点就快过了。”
“我相信,只要心诚,岩王帝君一定会听到我们的心声的。”
魈拗不过花卷,还是合上了眼,只是心中并无所想。
他知道帝君并不能听到这些祈愿,但他又不想拂了花卷的一片好意。
当魈睁开眼时,看到身旁的小少女也闭着眼睛,模样比他虔诚多了。
待到她睁开眼之后,魈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小少女转头看他,眸中光彩熠熠,比天上的星辉更加耀眼。
一字一句,敲进了魈的心里。
“我的愿望是,希望魈你——”
“岁岁平安。”
她的那年的新年愿望是他岁岁平安。
他的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岁岁有她。
她的愿望能够实现。
他的愿望却实现不了。
……
杏仁豆腐吃完,花卷也起身告辞。
她让魈照顾好自己,然后便离开了。
魈看着她一个闪身,整个人没入了光里,身影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只有一阵风吹过,吹动了树叶和云朵。
魈回到了他的房间里。
床头依然放着那个机关小团雀,看起来又憨又可爱。
魈碰了碰小团雀头顶的开关,少女轻快活泼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回响着。
“魈仙人,快睡觉啦……”
魈和着衣躺在了床上,看着黑漆漆的房顶,轻声说了一句「好的」。
合上眼睛,意识很快就沉落在了黑暗里。
半梦半醒间,似有阳光垂落,他恍惚又回到了那个午后——
初雪落满了璃月,他站在望舒客栈的屋顶,听着四面八方而来的风,难得的放空自己的思绪。
“魈宝!”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稍稍垂首,看见三楼的露台上,穿着一身红色袄裙的少女跳起来朝他挥手,那双眼睛盈着午后的暖阳,反射着落满枝头的初雪,细碎而明亮。
仙人的指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耳畔是穿林而过的风,可他独独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是他第一次为一个人的笑容而心动。
……
花卷总说,魈,你就像月亮一样,让人心疼。
彼时魈不以为意,因为除了她,再不会有人心疼他。
未曾想,一语成谶。
月亮抓不住太阳的光。
第169章 提纳里番外:年轮
提纳里觉得头很重,四肢百骸都动弹不得,一阵阵晕眩向他袭来,而他躲避不得,整个人都在这一场黑暗里沉落。
他努力睁开眼,看到自己被无边的黑暗包裹着,没有一丝光亮。
像是坠入了深海里。
忽然,一道光亮破开了黑暗,在他眼前晃过,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等提纳里再度睁开眼时,黑暗尽数褪去,那种控制着他身体的沉重和眩晕也消失了。
他处在一片阳光灿烂的午后,耳畔是欢快的鸟鸣,阳光照耀着郁郁葱葱的植物,一切鲜活而灿烂。
眼前是少女讨好的笑容。
她快速冲他眨着眼睛,酒窝若隐若现,眼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期盼。
像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而且被抓包了的孩子,正在祈求长者的原谅。
提纳里脑袋有点懵,一垂眸就看到了手里拿着一叠纸,纸张上是他熟悉的植物图鉴默写。只是错误有些多。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就开口说话了。
“花卷,你这份默写又出错了!这样是不行的!”
提纳里看着花卷默写记录,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话说出口后,提纳里感觉有些恍惚。
这话是他曾经和花卷说过的。
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生论派对植物的辨别有着极高的要求。
不仅要能辨别出植物的不同,还要记得植物的特点、生长习性、环境要求等,如此才能更好地培育植物,进行研究。
所以提纳里会要求花卷背下植物图鉴。
那时候的提纳里是怎么想的?
他觉得——
只是要她背个植物图鉴,很难吗?他当初可是半个月就背完了,怎么这家伙一个月了,连一半都没有背完,记错了的在默写时还会出错。
花卷垂下头,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提纳里的衣袖:“提纳里老师,我错了,对不起……”
看着可怜兮兮的学生,提纳里捏了捏眉心,“最后一次,下不为例了。”
刚刚还一脸可怜相的人立刻露出了一张灿烂的笑脸,冲他点了点头。
“嗯嗯,绝对绝对没有下次了!”
小姑娘一把抱住老师的胳膊,歪着头靠着他的手臂,笑嘻嘻地撒娇:“提纳里老师最好了!”
对于这个爱撒娇的小姑娘,提纳里下意识地抬手,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宠溺又无奈地说:“今天吃了椰枣蜜糖吗?说话这么甜?”
他怜惜她年幼独自一人生活,又孤身来到异国他乡求学,故而对她总是生不起气来。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倒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疼。
“没有没有,提纳里老师本来就很好,我只是说实话而已。”她笑了笑,那双乌黑的三花瞳里流光溢彩,映着午后的暖阳,“别的老师对学生都是很严格的,只有你最好了。”
“拒绝捧一踩一哦。”提纳里捏了捏她脸上的婴儿肥,笑着说道。
“我说真的,下不为例。”
花卷点头如捣蒜,信誓旦旦地应了一声好。
后来,她的默写真的再没有出错过了,写论文做实验数据也十分出色,连跳两级,教令院内外都在夸赞提纳里收了一个好学生。
不过大贤者倒是对花卷看不过眼,提纳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眼前一黑,提纳里的意识再度沉落。
这一次,眼皮沉重,好像是得了重感冒,服用过药剂休息,药效在身体里发挥作用之后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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