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七彩的眸子亮起了璀璨的光,他露出了最为阳光治愈的笑, “嗯!”
童磨还是婴孩时,是不会哭笑的,总是面无表情,无喜无悲。即便是从座椅上摔下来,磕得头破血流,也只是抹一把头上的血,看着手心丝毫没有情绪波动。
神子总是坐于高堂之上,无声无息地听着人们的诉苦,再给予语气极为冷淡的安慰,冰冷遥远得可怕。
信徒们兴致恹恹地一个个离开。
于是,父母在这之后教他学会了笑。
起初,他很难做出这样的表情,不是控制不了面部肌肉,只是觉得没有什么能够令他发笑的东西。
“童磨,看着我们,就像这样,提起嘴角,笑一笑啊。”
看着离自己非常近的两张扭曲笑脸,他始终笑不出来。
他伸出两根食指,提起了嘴角,努力笑着。
他记忆犹新,那个时候,父母的表情非常惊恐和失望,仿佛他做了什么违背天理的事。
事实上,童磨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所以即便不好笑不难过,他看着别人的表情,也能模仿出来。
所以,他学会了笑,也会用温柔的语气安慰别人。
只是,他也很清楚,自己听不到什么神明的启示,会饿会痛也没什么特异能力,更没见过神明,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
那些人为什么要对着一个小孩子哭诉,为什么要问他以后的去向……
我也不知道啊。
好可怜,把精神寄托在不存在的东西上,祈求得到安慰。这就是为什么在社会动荡的年代,宗教会盛行的原因吗。
人类果然好可怜,愚蠢得令人心疼。
但他还是保持着温柔治愈的笑,安慰他们苦难都会过去,今生的痛苦是为了来世的幸福。
听完他的话的教徒们眼中又有了光彩,匍匐在地上,哭着说感谢神明的话,像是真的得到了救赎。
父母说,这是因为他是神子,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主,是给人带来幸福的存在。
所以……
这一定就是我降生于世的意义吧!
我也好幸福呀,父母对我很好,也有那么多信徒喜欢我。
他趴在水池边,看着在睡莲间穿梭来往的鱼儿,如此笑着想到。
一条锦鲤从水面跳出,蹦到了池边上,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溅起的水花晶莹剔透。
这幅场景倒映在少年七彩的眸子中,定格成了画。
他伸出双手刚想去捧起那条岸上的鱼,它却被父亲一脚踢回了莲花池中。
少年的眸子失去了光彩。
“走吧,教主大人,有新的信徒来了哦。”父亲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又坐回了高堂之上。
他回头看向莲花池,平静的水面再也没有了波动。
座椅的周围放满了水晶制成的莲花装饰,而他置身其中。
有一次,他爬上了院子里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偶然间看到了墙外的景色,随风飘落的樱花花瓣落在了鼻尖上,那里还有几个小孩子在一起过家家玩闹。
头顶的鸟叫声拉回了他的视线,他向上继续爬,发现了一窝小雏鸟。此刻,鸟妈妈正叼着虫子,喂着嗷嗷待哺的孩子们。
他愣住几秒,挥手将鸟窝打翻,小鸟们高高坠落,摔在了地上。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也不知道。
鸟妈妈扑棱翅膀啄着他的脸,而他也不知反抗,幼嫩的脸颊流出一股股鲜血。
突然间,他想起了父母的话。
“父亲,母亲,我……会死吗?”
“当然不会,教主大人是神明,怎么会像人一样脆弱呢。还有,不是说了不要叫我们父母吗,你是神明,我们怎能担当得起你一声父母啊。”
少年转头向寺院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们夫妻二人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数着钱。
他站起身,从树杈上跳了下去,没有一丝犹豫。
啊嘞?
死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吗,完全感觉不到啊,恐惧,不舍,孤独……什么都没有。
不过,他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落在了一个女人的怀里。
“你这孩子,在干什么呢!很危险的知道吗!”
女人将他放下,捂着脱臼的肩膀,生气地训斥着他。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训责自己。
童磨歪头看向她。
他记得这个女人,名叫椿,也是教徒里的一员,在洪灾中死掉了唯一的孩子。
“因为,他们都说我是神,不会死的啊。”他笑着回答道。
女人蹙眉,露出了十有些震惊且无奈的表情,那神情似乎在可怜自己。
后来的某一天,母亲发现了父亲和女教徒偷情,发了疯的她一怒之下捅死了父亲,自己也跟着服毒自杀。
他走进那满是血迹的屋子,看见了已经死去的父母的尸体。父亲再也不用担心母亲发现而担惊受怕,母亲再也不用怨恨伤心。
一切都将归于虚无。
突然间,一种感觉在心中油然而生——
死亡是最好的救赎。
“别看!”走进来的椿看到眼前的场景惊恐不已,立马上前捂住了童磨的眼睛。
小小的少年依旧在笑, “椿,这里臭得要死,可以麻烦你尽快打扫一下吗?”
椿看着那孩子离去的背影,不觉心生寒意。
而少年自己也并未发现,从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看过池中的锦鲤,也再没爬上那棵梧桐树。
那双镶嵌着世间所有色彩的眸子,再也看不到一丝颜色。
“如今你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你也没有必要守着这极乐教。孩子,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好心的女人对他说道。
“为什么?我在这里很幸福哦!而且我是神明之子,还要救赎很多人呢!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哦!”他笑着回答道。
椿没有说话,照顾起了这个年仅六岁的孩子的衣食住行。
童磨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很奇怪,她一切的行为都让他无法理解,他也从未见过。
她说不必勉强自己,不想笑便不用笑,就这样面无表情的他也很可爱。
她会借着昏暗的烛光给他缝制新衣裳,等第二日他起床时让他换上,还笑着说很合身。
她会在睡觉时给他唱婴儿才会听的摇篮曲,也会在半夜偷偷溜进他的房间,只为给他拉一拉被子。
她会用信徒们给的钱,给他买许多玩具书本,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
她也会变着花样给他做不同的料理,在生辰时更是做上一大桌子两人都吃不完。
不过,他是喜欢她做的饭菜的,吃过许多山珍海味,也还是觉得她做的饭最好吃。
在听到他说好吃时,她也总是笑得很幸福, “来,好吃就多吃点。”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在看到他吃饭吃得那么香时,露出幸福的笑呢。
某天,他在院子里发现了一株山茶花,便摘了两朵送给她。
没想到她竟然掉起了眼泪。
无法理解,果然无法理解。
可是……
他又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哭和笑,而他自己又是否能产生这样的情绪。
带着这个问题,他寻找了数十年。
也未曾找到答案。
转眼间,他也已经二十岁。
未曾有过喜怒哀乐,更未曾喜欢过任何人,任何事物。
所谓的喜欢雪,只不过是看着它内心会平静舒畅,喜欢紫藤花也只是它的香味使人心情愉悦,仅仅止步于五感,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人类奇妙丰富的感情就像空中泡沫,一触即破,是他永远无法抵达的童话世界。
“你也该成家了吧,就没有心仪的姑娘吗?”最近,椿时常问起这样的问题。
童磨抬起头,发现她的发间不知何时多了几丝银白。这些年她都是那般待自己,而自己也从未理解过她。
“有啊,千代,樱,美穗,礼子……我都在尝试喜欢。”他笑着说道。
椿似只是轻叹了口气, “……罢了。你若是真的能娶妻生子,倒也是桩喜事。”
他默默托腮,还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找个人结婚生孩子不是很容易的嘛。
同样,他也完全没有想到,这句话的分量。
椿生病了。
从某天呕出血开始,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食欲不振,面黄肌瘦,时常腹部剧烈疼痛。
他们找来了最好的大夫,也束手无策。
童磨看着病重的她,内心是极其平静的。他感觉不到任何的忧心,也感觉不到她的生命正在慢慢流失。
冬天来临的时候,她已经彻底卧床不起了。病痛缠身,时常半梦半醒,梦到她那去世的孩子。
那是一个下着雪的日子,铺天盖地的雪花,将整个世界包裹成银白色。
他从药铺回来,买了一些药。
当他走进门时,她正口吐白沫,床铺旁滚落着毒药瓶。
他平静地放下药,走到床边跪坐下,同样也知道,她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为什么?”他淡淡的开口问道。
“……我真的很累了。”椿撑着最后的气息说着。
“这样啊。也是没办法的事呢。”他又露出了治愈人心的笑。
“童磨……我想问你……”她奋力侧身,伸出枯柴般的双手,抓住了他的手, “我是你的什么人呢?”
童磨歪着脑袋,笑着回答道: “你是椿啊。”
女人看着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眉心轻颤,缩回手平躺了回去,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流出,最后如叹息般念道:
“罢了……”
“记得吗,我第一次和你说话的时候,是哭诉我的孩子。但当我抬头看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孩子什么都没感知到……没想到,最后也还是这样。在你眼里,我或许就是一个普通的侍女吧,可我却是把你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孩子。这十几年里,你从未对我露出过一次真心的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可怕,什么都感觉不到。我真的很累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和你说这些话不会伤到你。你不会明白的。我死了之后,想必你也很快就会将我忘记吧。”
女人说完这些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平静地跪在床边,嘴角抽搐着,努力改变着脸上的笑容,最后也还是定格成平时的样子。
他平静地收拾着屋子,给她买来棺木,亲手将她埋葬,脸上的笑一刻都没有变过。
真心的含义,也始终没能明白。
风雪掩盖了新鲜的泥土,在墓碑和青年的肩膀上积下厚厚一层。
他张开手,雪花落在掌心,即刻融化。
人类奇妙丰富的感情就像这飘下的雪花,是他永远无法抓住的童话。
父母说,救赎人类,给人带来幸福是他的使命,是他存在的意义。
可明明他不是神,也无所谓人。
结果,我到底是为什么降生于世的呢?
“那变成鬼如何?”一个声音出现在了背后。
“为什么?”
“变成鬼之后,你就会理解人类这种生物了。”那双玫红色的眸子对他说道。
鲜血溅到了那棵高大的老梧桐树上。
梧桐虽立,其心已空。待发于春,实葬于冬。
变成鬼的他丧失了知性,正如那位大人所说,他明白了人类是什么——食物。
往后的数百年里,他似乎都在追寻着那个答案,以猎奇的,残忍的,或是平和的,不顾一切的方式探求着情感的奥秘,保持着永远的笑容。
那个希望被爱更渴望去爱别人的鬼,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答案。
“我想和你谈恋爱!死都不后悔的那种!”
不管真假,这是数百年来唯一一片没有融化的雪花。
所以即便爱意值只有“1”,你也是数百年来唯一一个,而他会为了这片来之不易的雪花,付出所有的一切。
因为,我一定是为了能够喜欢上某个人而苟活至今。
雪村铃兰从梦中惊醒,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疑惑地抹了抹那些水渍——
啊嘞?
不是我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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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小可爱们新年快乐!岁岁平安!事事顺心!
“梧桐虽立,其心已空。待发于春,实葬于冬。”这句话好像是我以前在哪看到的,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它的出处(哭),只有那种网络情感语录合集,知道的小伙伴可以告诉我一下,我标个出处^3^
第29章
爱意值为1的回答
“小雪,你醒了?”身后传来青年的声音。
她迅速擦干眼泪,转身看向他。
此时的童磨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也像是刚醒一样,从被窝里慢慢爬起,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她。
雪村铃兰还未完全从方才的梦境中走出来,他看着童磨,心口还是在发闷。
椿临终前说童磨不会明白,会很快忘了她。可两百多年后当她问起时,他亲口说那是“母亲的坟墓”,椿与山茶花香包如今也揣在他的怀里。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白的呢?
十几年如一日的照顾与心血都没有得到回应,椿感到了心寒与绝望,郁郁而终。
但或许从很久以前开始,童磨就潜意识里把她当成了母亲,觉得她的料理天底下最美味,只是他不知道,也无法表达。
所以,当他听说“铃兰觉得你不喜欢她”时,才会无意识间乱了方寸,想出那样子的馊主意吧。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留住她,昨天才会哭出来,竟然哭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
“童磨,你还记得我把雪花发钗斩断那天,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那时候我说的话吗?”
童磨点了点头,回忆道: “你说……从今往后只能选择不喜欢。但很感谢我喜欢你,从来没有人这么喜欢过你。”
“嗯,这是真话。到现在也算数。”她上前抱住了她, “我的确是在你一次次说着喜欢的时候卸了心房,因为被喜欢的我那么幸福。你的喜欢,我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
童磨呆愣地予以回抱,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心间的温暖流遍了全身。
“小雪……一大早用这种表情看着我,还说这种话,太犯规啊。我会忍不住亲你的……”
但是之前两次亲她的时候她都哭了,所以还是不要好了。
雪村铃兰的脸颊和耳朵发起了烧,心想这个时候他亲过来自己可能都不会抗拒。
不过这话绝对不能说出来。
还有之前说不能亲她不能喜欢她的话,现在全都不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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