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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她紧张地打过招呼，脚步停了下来。
“刚下班？”肖穆青抬眸看她，眼神蓦地一凛，“怎么是从这个方向回来的？”
果然被发现了。
楚念吞咽了一下，朝身后的路一指：“刚在那边对接了一位作者。”
“哦。”肖穆青没有起疑，头向副驾驶偏了偏，“上车吧，一起回去。”
楚念快走几步，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还没坐稳，母亲便伸过手来，替她压平衬衫衣领，皱眉道：“怎么穿的衣服，都翘起来了。”
“啊，我没注意。”楚念低声解释着，自己又抬手按了两下。
“那个作者抽烟么？”肖穆青忽然问。
楚念一愣，没反应过来。
“你身上有烟味。”
剧组里抽烟的人不少，想来是跟他们待了一天，沾上了烟味。楚念秉持多说多错的原则，只低低“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怎么交接工作期间还抽烟？”肖穆青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满道，“下次对方点烟前你就制止，二手烟危害多大啊。”
“嗯嗯，我知道了。”
楚念知道母亲反应这么大是因为父亲以前经常抽烟。其实不仅是抽烟，父亲做的大多数事情都会引发母亲的反感，比如纵容楚念，比如长年不着家，比如不顾一切坚持拍电影。
即使他们已经离婚了，母亲对这些事的厌恶依然不曾改变。
所以楚念无法告诉母亲她真正在做的事。
她虽然不想撒谎，但更不想拿这件事去赌。一旦被知晓，以母亲的性子，必然会大发雷霆，然后强制她中止这一切。
毕竟就连日常穿的衣服、买的生活用品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肖穆青都事事掌管，更不用说这种在她雷区蹦迪的大事了。
楚念早年也曾执意抗争过，可结果不过是两败俱伤。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谎称在出版社当编辑，是她能想到最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个消息对肖穆青来说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任务，着实松了一口气。
楚念虽不知道这“任务”是谁派给她的，但喜闻乐见的是，母亲对她的管束终于稍见减少。
大学毕业后的这两年，楚念工作日白天都会装作出门上班，去舒羽的咖啡馆写作，写到“下班时间”再回家。而肖穆青经营高定服装店工作繁忙，时常四处奔波，一年到头少有闲暇，这才一直相安无事。
“晚饭吃过了吗？”下了车，肖穆青借着地下停车场的灯光仔细打量楚念，\"怎么脸色看着不太好？\"
“嗯，在公司食堂吃的。”楚念已经习惯了这种谎话张口就来的生活，指了指头顶的灯，“可能是光线问题吧。”
两人并排朝前走着，楚念穿的运动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而肖穆青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显得格外清脆。
在这规律的声响中，忽然混入“叮咚”一声，是楚念的手机。
肖穆青立刻看了过去。
楚念设置了锁屏界面不显示消息详情，所以只能看见来了一条微信，看不出发送人和内容。但母亲就在跟前，她不敢当着她的面打开。
“不回消息么？”肖穆青问。
“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楚念努力装出自然的样子，“到家再回吧。”
空气中又只剩下高跟鞋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得楚念心里七上八下，唯恐母亲让她当场打开手机。
“你……”肖穆青再度开了口，“谈恋爱了吗？”
楚念本来满心警惕，没想到母亲想的是这个方向，忙道：“没有。”
“你要是谈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好。”
楚念觉得一定是她表现得太过乖顺，母亲压根就不会想到她会在工作的事上撒这种弥天大谎，顶多只会像现在这样怀疑她谈恋爱隐瞒不报。
连她自己都觉得，她胆大妄为的程度实在有些过分。
回到家，走进自己房间，脱离了肖穆青的视线，楚念这才像卸下防备般松了口气。
打开手机，她很庆幸刚才没有在母亲面前解锁，是于宗仁发来了今天的选角结果。
【温宁：贺云茜，洛远：泊原……】
楚念虽然逐个看完了完整的名单，但思绪早已在看见泊原的名字时戛然而止。后面的名字像流水般涌入她的脑中，又毫无停顿地滑落出去，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从写下剧本的第一个字起，她就期盼着这一天。中途无数次觉得无望，根本不可能实现，无数次想要放弃，却又神乎其技地坚持到了写完。
此刻，竟然真的等来了。
胸腔微微涨起，像一张鼓得满满的船帆，充盈其间的，是交织着欢欣与酸涩的风。
在名单下面，还有一条消息。
于宗仁：【如你所愿了，什么心情？】
楚念思考着如何回答得置身事外，敲字：【挺意外的。】
于宗仁：【别说你了，我都意外。有个事不知道你关注没有，这部剧的出品方是容夏影视。】
容夏影视是国内几大知名影视公司之一，以于宗仁的地位，与他们合作也在意料之中，楚念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于宗仁接着道：【《这是演员》就是容夏影视和爱放视频联合打造的节目。】
联合打造？楚念睁大了眼睛。
她只知道《这是演员》是在爱放视频播的，并不清楚容夏也有参与。而只要稍微关注演艺圈的人都知道，泊原在这档综艺里把节目主办方得罪了个透，就此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
所以他明知这次的出品方是谁，竟还是来了么？
第4章
六月，栖宁，《赴你年少之约》正式开拍。
尽管拍摄地选在栖宁是由于楚念的主动透露，可她还是没想到，最后竟连校园都选在了她过去的高中文岚中学。
多少有几分宿命的意味。
原以为这种重点高中不会接受剧组来校取景，谁知于宗仁为了追求剧本场景的还原度，硬是把拍摄时间定在了暑假伊始，学校没什么学生的时候，成功说服校方，获得了入校拍摄的机会。
文岚中学其实离楚念家不远，但为了避免麻烦，楚念还是像上次跟组时一样，向母亲借口去外地出长差，随剧组一起住在统一安排的酒店。
在开始拍摄前，照例要举行开机仪式，地点设在文岚中学的报告厅。
当天一早，楚念与同住的室友何慕一起坐上了开往学校的大巴。何慕是统筹助理，也是楚念在剧组关系最好的人。两个女生年龄相仿，拍上一部剧的时候就聊到了一起。
两人正天南地北地闲聊，摄影指导杨望也上了车。经过楚念旁边时，他脚步一顿，感叹道：“倾言，你真的不考虑进军演艺圈吗？我刚刚晃眼一看，还以为是女主坐这儿呢，太像贺云茜了。”
他嗓门大，惹得四周不少人转过头来，还有出言附和的。
“是吧？我以为就我觉得像呢，都没好意思说。”
“我也觉得有点神似，就那种典型的淡颜系初恋脸。”
突然遭遇一众目光洗礼，楚念有点尴尬，岔开长相的话题，干笑道：“我又没学过演戏，怎么干这行啊？”
“现在干这行的，不会演戏的比会演戏的都多。”杨望没察觉到楚念的窘迫，又把话头拉了回去，“哪怕是贺云茜，一开始也是靠脸出圈的，后来才被认可了演技嘛。”
“干吗干吗？”何慕在一边听不下去了，“长得好看就非得去拍戏啊？那望哥你长这么高怎么不去打篮球呢？我倒没觉得她俩有多像，反正都是大美女就对了。”
她跟杨望很熟，说话也就直来直去。
杨望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后知后觉对别人品头论足不太礼貌，嘿嘿笑着打圆场：“各有千秋，各有千秋。”
酒店离文岚中学不远，车开过去不到二十分钟。
楚念高中毕业后就没再回过学校，不过一进校园，四处大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教学楼围得四四方方，操场边的银杏树郁郁葱葱，只跑道似乎翻修过，在初夏晨光的映衬下格外鲜亮。
环顾四周，楚念眼前隐约浮现出两道人影，往昔历历在目。
在年级晨跑偷换位置一起跑步的他们，在篮球赛上眼神互动的他们，在教学楼长廊俯瞰高三毕业典礼的他们。
既是剧本中的场景，也是记忆中的画面。
昨晚楚念辗转难眠，翻来覆去脑中都是剧本的内容。不知过了多久才朦胧睡去，一幕幕情景渐渐与回忆重叠，融合成了梦境。早上醒来时，她都不知今夕何夕，恍惚间以为回到了高中。
隐约记得在梦里，她有意识地改变了一些当初的选择，把一切拨转到了如今认为正确的轨道。
可惜那终究是梦。
她还是得面对已经无可改变的现实。
整个开机仪式乏善可陈，各方代表轮流致辞，枯燥冗长，却是无法省略的流程。
楚念听着听着，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前排那个熟悉的背影上。
好像学生时代也总是这样，在升旗仪式听校领导发言的时候，很少有人的注意力在讲台上，都悄悄地关注着自己喜欢的人，用目光把那人的轮廓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大概是应角色要求，泊原的发型都跟高一与她刚认识时一样，是微长蓬松的碎发，显出后脑勺圆润饱满的弧度。即使被椅背遮挡住大半，也能看见他平阔的肩膀和挺直的后颈，在一众背影中尤为突出。
明明没怎么见他与周围的人交谈，可等到室内环节结束时，他却已经和身边的人都熟稔了。才不过第一次见，竟已像是多年好友一般。
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有演员，也有服化道的工作人员，谈笑着一起往外走。泊原被簇拥在这群人中间，正颇有兴致地跟人开玩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卧蚕会变得尤其明显，透出一种温和明朗的亲切感。
要不是看到这一幕，楚念几乎都想不起，这才是泊原的常态。
不同于试镜时的客气礼貌，更不同于面对她时的冷漠疏离。高中时的泊原总是笑得爽朗，走到哪里照亮哪里，像一束无差别对待的阳光。
许是带着与生俱来的人格魅力和得天独厚的外貌条件，他只是自如地与人交际，就能在不经意间成为人群的中心，目光的焦点。
如今成名后，他竟还是这么平易近人，转眼就和剧组的人打成一片。
只是她被排除在了这束阳光外。
下一个环节是烧香祈福。报告厅楼外已经摆好铺着红布的方桌，上面放着供品与香炉。桌子两旁架着盖了红布的摄像机，待剧组主创逐一上过香后，将由代表人揭开红布。
何慕去帮忙组织众人领香了，楚念独自排在队伍中。
往前走时，她忽然发现鞋带开了。四下最全支援裙易巫二而柒雾儿叭衣更新漫画音频呜呜视频拥挤，楚念怕蹲下系鞋带引起踩踏，一看距离排到自己还早，索性走到一旁人少的地方去系。
刚蹲下打了个结，忽听身旁有人一声惊叫，抬头看时，只见一只修长的手从她头顶上方快速挥过，一截断掉的香灰被手背掸到地上，摔成了碎渣。
她惊魂未定地看向手的主人，当即呆在原地。
泊原手里拿着刚分到的香，目光只在她身上短暂停留，转过头拍了下旁边男生的肩：“兄弟，看着点儿人。”
男生手里也拿着香，看脸色被吓得够呛，一边问着“你没事儿吧”，一边把楚念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确认她没受伤后才松了口气，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看到下面有人，这香又突然烧断了一截，我也没注意，幸亏原哥反应快。”
然后又抬起泊原的手看了看，“原哥，你没烫着吧？”
楚念顺着看过去，只见泊原青筋分明的手背上有抹淡淡的红痕。
“没事。”泊原很快用另一只手盖住手背，顺带拍了几下灰，笑道：“这叫手留余香，好兆头。”
“那是不是说明这剧要大火了？”男生这才彻底放心，笑了出来。
周围的人也都跟着放松下来，有了玩笑的兴致：“你俩是懂解读的。”
一群人又恢复了说笑，继续朝前走去。
楚念怔怔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连谢谢都忘了说，像是有香灰落在了喉咙里，嗓子泛起烧灼般的痛。
此情此景，与他们初见的时候实在太过相似。
风将银杏树吹得沙沙作响，摇曳着满枝青翠，一如九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是高一报道的日子，楚念往教学楼走时，为了抄近路横穿了操场。走到篮球场旁边时，忽听背后传来几个男生的叫嚷和一阵急促逼近的脚步声。她心知不妙，转过头还没看清情况，就被飞奔过来的男生撞倒在地。
由于巨大的冲击力，楚念这一下跌得不轻。看见滚落在一旁的篮球，她自动脑补完整了刚才的画面，这人只顾着接球，没注意到场外有人，一路快跑撞了上来。
对方虽然也跌倒了，起身却很快，还伸手要扶她起来：“不好意思，实在刹不住。”
“没关系。”楚念连头都没抬，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见四周不少人在朝这边打量，她顿时有种被看笑话的难堪。
打球的几个男生作势要围过来，楚念不想把事情闹大，引得更多人围观，匆匆离开了。
没走几步她就感觉到了膝盖处的疼痛，但此时她只想尽快走远，咬牙强忍着，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走姿，不让人看见一瘸一拐的窘态，直到脱离众人的视线才放慢脚步。
所幸她在二班，教室就在一楼。楚念很快走到，坐在了临近门口的位置。趁着旁边还没人，她面朝墙壁那侧撩起裤脚。膝盖果然红肿了一片，还破了皮，正在往外渗血。
她拿纸巾轻点着擦了几下，不知道需不需要消毒上药。想到伤势也不算太严重，而且今天是报道，学校的医务室也许还没开，她放弃了处理伤口的念头。
临近报道开始的时间，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楚念总算等来一个熟人，是她初中同学舒羽。
舒羽一进门就看见了楚念，立刻欢喜地表示要跟她坐在一起。
楚念站起来让她坐进里面的位置，才刚起身，只觉膝盖竟比刚才更痛了，不禁皱起眉头伸手去捂。再抬眼时，却见撞她的人拿着篮球走了进来。
刚才太仓促窘迫，都没注意他的模样，现在才看清这张清隽俊逸的脸。虽是单眼皮，眼神却不锋利，瞳色如墨，高耸的眉骨与山根加剧了五官的深邃。对方似乎刚洗过脸，发梢和脸侧都挂着水珠，顺着流畅的面部线条往下淌。
“你摔伤了？”他看向她捂住的膝盖。
楚念没想到他俩竟是同班，毫无防备，立马站直道：“没有。”
“还装？”对方面露不解，“是有人给你颁发身残志坚的奖状吗？”
楚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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