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薇猛地抬头:“哥哥!”
“我劈柴去。”她慌慌张张跑掉了。
陶姜纳闷地看着顾薇的背影,又抬头看顾平章:“她怎么了?”
顾平章看着她手中的针线:“做衣裳?”
陶姜想起要给他生辰惊喜这件事,忙把裙子往桌上一扔,针线都扔回笸箩里:“啊哈哈,婶娘做的,我拿来看看,看看。”
她视线漂移。
顾平章:“是吗?”
他拿起裙子看了一眼,看到布料上的标记,看到缝得密密实实的针脚和漂亮的褶子。
“呵。”
陶姜警惕地盯着他。
顾平章拿了书坐下看起来。不打算搭理她的样子。
陶姜屁股底下针扎一样坐不住了,抱起布料和笸箩跑了。
顾平章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低头看书。
*
这日熄灯后,陶姜闭上眼睛,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发出均匀的呼吸。
过了好久,她琢磨着顾平章肯定已经睡着了,这才睁开眼睛。
月光如练,洒在地上,冷冷的,白白的。
她悄手悄脚爬起来,轻轻将顾平章身上薄薄的被褥拉走。
看到顾平章乖巧的睡姿,她松了口气。
她伸出拇指和中指,先量肩膀尺寸,她屏息,悬空在顾平章头顶,从他肩膀一寸一寸量过。
量好了,她松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紧张的汗。
妈呀,怎么搞得这么紧张。
然后是身长。
她从头顶一直量到脚底。顾平章一米八几,她提着一口气,鬼鬼祟祟,一边量一边还要偷偷看他,小心不能把他惊醒。
接下来是胳膊。
她蹲在床上,盯着顾平章放在腹部的手发愁。
她严肃着小脸,盯了半天,又回头看看睡得很安静的顾平章,慢慢伸出双手,轻轻托起顾平章一只手。
顾平章动了一下,陶姜吓了一跳,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头皮发麻。
半晌,顾平章没有醒来。
她拍拍胸口,将他的手放下,立即开始量。
一边量,一边拿出塞在袖子里的黑木炭和破布记录数据。
接下来,她头疼地盯着顾平章上上下下看。
眉头紧皱,神情严肃紧张。
她抽出自己的腰带,蹲在顾平章旁边比划了半天,咬紧牙,紧张地看一眼睡着的人,伸出手,握住顾平章的腰。
顾平章似乎不舒服,动了一下。
陶姜屏息,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她才用力抬顾平章的腰。
抬了半天,……抬不动QAQ。
陶姜哭丧着脸,恨恨冲顾平章的脸挥了挥。
她眼睛一转,又想到一个法子。
她跨到顾平章身上,一手抓着腰带一端,轻轻从顾平章腰身底下钻进去。
咦!能行!
她抹了把汗,紧张兮兮地一会儿看一下顾平章,一边轻轻将腰带往这边钻。
正干得热火朝天,即将穿出来时,她抿唇一笑,习惯性抬头,蓦地全身僵住。
少年目如点漆,正静静看着她。
陶姜先是被吓了一跳,摔得后仰,直接倒在他身上。
“呃……”好不容易爬起来,陶姜现在的姿势,说起来,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
“我,我梦游……”陶姜眼神飘忽。
“呵。”顾平章似笑非笑。
陶姜忙从他身上滚下来,摸着脑袋嘀咕:“唉我这梦游的毛病,从小到大都有,你别害怕啊。”
顾平章缓缓将压在身下的腰带抽出来。
陶姜心虚地缩了缩肩膀。
“梦游?”他又拿起陶姜记录尺寸的破布,扫了一眼上面的东西,扔到陶姜眼前。
陶姜忙抓过来塞进袖子里:“哎呀我这手帕怎么掉出来了!”
顾平章蓦地蹙眉,移开视线,声音发冷:“将衣服穿好,成何体统。”
“啊?”陶姜低头,看了看,原来是没有系腰带,里衣散开,露出里面的翠绿肚兜。
她嫌原主勒胸的小衣难受,没穿,肚兜面料轻薄柔软,睡觉舒服,难免有些透……
她立即将带子系上:“谁让你看了!”
她趁机拉起被子,钻进去,闭上眼睛,一秒入睡,糊弄过去。
顾平章捏了捏眉头,无语地看了她半天。
陶姜硬着头皮一声不吭,装死。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平章躺下了。
陶姜抿唇偷偷笑了笑,嘿嘿,混过去了。
*
翌日,家里忙农活。
阳光撒遍青山,第一季稻子大都收割,家家户户忙着舂米。不久就要征收夏季税,家里米缸见底,这些新米必须早些晒好。
陶姜看着顾平章熟练地打谷子,车谷壳,用水磨碾米,用簸箕筛米。
她蹲在一旁,不时伸手扒拉,去抚摸那些筛出来的碎米。
顾薇将碎米装进米缸:“这些我们自己吃。”
她指着顾平章簸箕里那些好的:“那些,里正收走。”
陶姜数了数米缸,顾家人口少,地少,今年收成又不行,打的谷子也少。满打满算,这一季才收了四缸。按一个月吃一缸,这些也才够吃四个月。
农家很少额外收入,基本靠天吃饭。收成少,就要挨饿。
她叹了口气。
她又想到吴阿婆。那日,她碰到吴阿大替阿婆将稻子挑到道场,替阿婆将谷子打了。吴阿婆一个人,老伴病死,儿子征兵战死。她那一块地,估计一缸米都收不到。
这几年年年打仗,北方蛮族一直骚扰,加上天灾,大业朝风雨飘摇。宋家皇帝大都早死,按书里写的,接下去几年几乎更是一年换一个皇帝,朝廷更动荡了。她记得原书里顾平章死后没多久,蛮族南下,大业国破。
这么一想,她好日子全指着顾平章呢。
唉。抱大腿之路漫漫远兮。
*
收完稻子,紧接着便是犁田,耙田,灌水,插秧,种下一轮稻子。一日歇息也没有的。
陶姜是个打酱油的。顾平章卷着裤腿在泥水里干活,陶姜在接二连三出错后被众人勒令一边呆着去。
她怎么都没想到顾平章真能卷起裤腿干活。
她蹲在岸上往田里扔秧苗,惊奇地看看顾平章。
经过一段日子休养,他在牢里受的外伤已经好了,等秧苗种下去,家里的重活便都结束,剩下的锄草灌水等活,婶娘和顾薇能忙得过来,顾平章便要回到县城私塾教书,补贴家用。
往年顾家都是这样做。像顾平章这样年纪轻轻,学问出众,远近闻名,就可以教书赚钱的,已经比很多人家好了。但这种好,也不足以让全家衣食无忧。
她穿来的时候顾薇和顾衷还经常饿肚子呢。
陶姜打算过两天跟顾平章一起去县城,她要去城隍庙华兴桥卖炸鸡。眼看着顾平章要科考,家里没钱心里真没底。再加上往后几年百姓生活更不景气,她不得不有危机感。
*
这日,陶姜起床后先去菜园子里视察自己种的蔬菜。它们已经长高一寸来长,娇娇嫩嫩,晶莹的露珠儿在初晨阳光下闪闪发光。
按照这个长势,再有一个月,她便可以吃上蔬菜。
她笑得露出两个酒窝,脚步轻松。转到最后一垄,她脚下顿住,睁大眼睛,尖叫:“啊啊啊!”
“怎么了?怎么了?”沈三娘拎着烧火棍,顾薇拎着扫帚风一样跑来。
就连顾平章也出现在转角。
陶姜咬牙切齿地盯着原先长出葵花嫩芽的地方,一字一句:“我,的,葵,花。”
她愤怒地将目光转向院子里唯一一只母鸡。
沈三娘嘴角一抽。
陶姜气得要死,她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很快,老母鸡朝她狂奔而来。
陶姜摩拳擦掌,凶狠一笑,趁它不备,猛地捉去!
结果,只咬到两根鸡尾毛。
“呸呸呸!”
老母鸡“咯咯咯”夺命狂奔,陶姜“咕咕咕”饿鬼扑食。一阵鸡飞狗跳。
母鸡跑得像是踩了风火轮,陶姜追得咬牙切齿也追不上。
她的头发也跑散了,衣服也被树枝挂破,弯着腰,气喘如牛,小脸涨红。
“给我站住——”
顾平章看着这副场面。
他沉默了。
他揉了揉眉头:“顾剑。”
顾剑从树上下来,一手抓住母鸡,任凭它死命扑打,不动如山。
“给。”他将老母鸡往陶姜手里一递,迅速消失在树梢。
一副生怕被陶姜抓住的样子。
陶姜喘着气,将老母鸡举起来,笑得一脸凶狠:“跑呀,你怎么不跑了?”
老母鸡狠狠扇了她一翅膀。
“呸呸呸!”陶姜咬牙切齿,“今晚就把你炖了。”
顾平章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道:“你抓它做什么?”
“它吃了我的菜!我要把它宰了!”
顾平章无语地看着她从头到脚的狼狈样,叹了口气,走了。
沈三娘和顾薇同时开口:
“使不得使不得,它还年轻,还下蛋呢。葵花咱们再给你种一茬。”
“做炸鸡吗?”
沈三娘看顾薇一眼,你搁这儿裹什么乱,快劝劝你嫂嫂。
顾薇遗憾地从鸡身上收回目光,不情不愿:“嫂嫂,虽然它吃的又多,拉的又多,又讨厌,但它还小呢。”
沈三娘嘴角抽抽,深吸口气。
陶姜颠了颠,道:“不小了,鸡可以重新养,我的葵花再也活不过来了。今儿非宰了不可。”
顾衷吓得忙将自己的小鸭子抱在怀里,抿着小嘴,严肃地板着小脸教育:“菜,不吃,不吃!”
从此见了陶姜的菜园子绕着走。
陶姜拎着使劲扑打的老母鸡,干净利落地杀鸡放血。
顾平章从窗口看见了,视线冷漠地掠过母鸡,落在陶姜亮晶晶的眼睛上。
陶姜将鸡肉剁好,腌渍到盆里,将一切准备好。
她往西屋看了一眼。
清晨的阳光温暖亲切,顾平章桌上书籍已经看过一遍了,他看书似乎很快,陶姜每次偷瞄,发现他都在看不一样的书。
她擦了擦手,缓缓踱步,轻轻走到顾平章旁边,坐到椅子上,双手托腮,眨巴眨巴眼睛:
“夫君呐——”
顾平章眼睫毛都没动,一目十行扫完一页,翻书。
“平章哥哥~~”
没反应。
完全就是将她当空气。
陶姜鼓了鼓腮帮子,蹭过去,探头看了一眼:“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顾平章冷冷看她。
陶姜往后缩了缩。
“看史书呐,夫君你真厉害!”
“好好说话。”
“咳咳,”陶姜眼巴巴道,“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呢?”
顾平章静静看着她。
没说滚,有戏!
陶姜立马打蛇随棍上:“是这样的,我缺个炸鸡的炉子,夫君你能不能——”
“帮我砌一个——我觉得你什么都会呢——”
“我问了,人家的都是自个儿砌的。我不会呀。”
顾平章伸出食指,将她脑门推开:“坐远一点。”
“哦。”陶姜委屈巴巴。就你讲究!
“什么样的炉子?”
陶姜眼睛亮了:“就是那种可以携带的,烧炭的,炉膛比较深,可以放一口小锅就行。”
顾平章放下书,起身。
陶姜忙屁颠颠跟上。
她又是端水,又是擦汗,又是嘘寒问暖……
顾平章忍不住将她提溜到棚子底下,语气嫌弃:“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陶姜咬手帕,看在他在给自己砌炉子的份上。
太阳有点晒,顾平章需要挖土,和泥,泥里倒入草芥,这样可以更牢固。
顾剑替他打下手,小小年纪,身手利落。
陶姜站着站着,有点累,就坐下来,盯着他们看。
她看到顾平章被太阳晒红的脸,额头的汗,手上的泥。
塑好结构,他开始往炉子上抹泥。
那双手修长漂亮,拿着书翻页的时候绝对会让很多女人倾心。原书里喜欢顾平章的女人数都数不过来。
可是当那双手抹泥的时候,陶姜渐渐看得入了神。
她想,这个人真是矛盾。
“陶,姜。”顾平章伸手在她额头戳了一下。
陶姜回过神,捂住额头,看着他的手,还有些发懵:“怎么了?”
“你来看看。”他转身。
陶姜爬起来跟上。
看到那个砌好的炉子,她跳起来:“啊!就是这样的!”
顾平章砌的这个简直可以称得上漂亮,外面泥抹得光滑均匀,整体造型都很美观。不像其他人的,什么奇奇怪怪的都有。
“你太厉害了!”她猛地给了顾平章一个拥抱,欢呼雀跃。
顾平章浑身一僵,抿唇,嫌弃地将她推开:“离我远一点。”
陶姜讪讪,尬笑:“啊哈哈哈我太高兴了嘛!”事儿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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