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姜带着顾薇大摇大摆刚走出衙门,就看见顾平章正站在那里。
陶姜有些心虚,忙往顾薇身后一缩。
顾平章仔细将她们打量了一遍,从顾薇肩上拿过担子,抿唇道:“走吧。”
路上,他对顾薇道:“可有受伤?”
顾薇一听,脸色立即发红,高兴:“没有,我保护嫂嫂,将坏人打倒了!”
陶姜不由探头向前,一副求夸奖的得意表情:“我也很厉害!”
顾平章慢悠悠看她一眼:“欺瞒朝廷官员,你可知是何罪?”
陶姜心虚了,立即缩回去。夸一句会死!
“轻则打板子,重则下狱关押。”
“你少吓人。”
“你能受住哪个?”顾平章眉头一拧。
陶姜复盘了下方才县令的反应,安心了,不可能有事。她也是看人下菜碟好嘛,要是县令不好糊弄,她肯定老实交代。
“你故意吓唬我。”
“你若一直这样无法无天不加管束,早晚出事。”顾平章静静看着她。
轻飘飘的,但是又凉薄得让人害怕。
陶姜给他看得头皮发麻。
“好吧,我以后会注意的。”她理亏。
“你最好是。”顾平章仔细看了她一眼才移开目光。
却说那周云清买了两份炸鸡急急忙忙回县学听课,教谕在上头讲,底下学生忍不住到处嗅来嗅去。面面相觑:什么味道这么香?
嗅了半天,终于察觉味道的源头就在周云清。
教谕一转过身,他们便伸出脖子去闻。
“你们几个,不好好读书,探头探脑做什么!站起来,将方才我讲的背一遍。”
几个大冤种委屈巴巴站起来,背不出来,一人挨了一板子。
一个胖乎乎的少年道:“教谕,都怪周云清上课偷吃,香味勾得我们无心听讲!”
周云清暗道不好,好你个死胖子,每次找他茬。
他委屈站起来:“教谕,学生没有偷吃。”
教谕摸了摸胡子,提着戒尺:“什么东西,交出来,下次不许带来。”
周云清死活不愿意,早知道说什么也要吃完才来。
教谕脸色都黑了:“岂有此理,交出来!”
重罚之下,周云清哭丧着脸,将荷叶包得严实的炸鸡从书箱中掏出,那一瞬间,香味更加浓烈,众人都伸长脖子。
“什么东西这么香?”
周云清心痛死了:“我真的没有偷吃!是它太香了,怎么能怪我!”
教谕将东西收走,板着脸:“上课!再抓住不好好听讲,每人打手心十下!”
下学后,周云清眼巴巴看着教谕将他的炸鸡拿走了。
他垂头丧气。
偏偏死胖子秦世楠还凑过来:“到底是何物这样香,快说来听听!”
“滚!”周云清咆哮。
“我知道,定是城隍庙华清桥那边所卖谓炸鸡者。昨日我在路上听闻此物甚香!老远都能闻见香味!”
“咱们也去买来尝尝,看它是否真那么香!”
周云清左思右想,今日确实不该将味道如此大的食物带到学堂,该去找教谕解释才是,免得影响他考评。
他提起书匣子,迅速往教谕住所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他一路走进去,看见屋里有人影,忙拱手进去:“教谕,学生今日带食物来确实不该,学生知错,还请教谕见谅。”
见半天没反应,他忐忑不安地抬头。
除了教谕,还有其他几位县学老师,全在屋里。
尴尬的是,他们手里拿的,正是方才课上没收的炸鸡。
更尴尬的是,老师们正眯着眼睛吃得满脸陶醉。
教谕腮帮子还鼓起,牙齿咬下去,“卡擦”一声。
空气更加安静了。
“咳咳。”老先生使劲咽了下去,努力板正脸,“你且去吧,下不为例。”
有人趁他不注意,又拿了一块肉,教谕眼皮一跳,立即抓住咸猪手夺了过来。
周云清感觉空气热得吓人。
他挤出笑容:“这炸鸡——”
“此物叫炸鸡?”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围过来,七嘴八舌开始说话,“名字甚为贴切,在哪买的?”
周云清被他们围着解释半天,被他们套到明日还要去买。
恍恍惚惚出门,身后教谕一向严肃的脸也满是欣慰:“我的一份,定要买到!”
周云清回头数了数老头,八个人……
他迅速回家找来唯一的两个仆人,如此这般吩咐……
*
陶姜顶着顾平章的低气压回家,对此很是生气。
她可是遇到了坏蛋哎,受到了那么大的惊吓,顾平章不安慰她就算了,还说她无法无天早晚惹事。
有这样的吗!
晚上,她就着烛火将道袍最后一道工序缝好,拿起衣服看了再看,忍了再忍,还是好气。
凭什么他对自己冷言冷语,她还得讨好他。
真是越想越亏。她忍不住抱着衣裳回去,丢进了自己的箱笼。本来还要绣一些竹子上去,做得精美一些,这下也不想绣。送都不想送。谁爱抱大腿抱去吧!
顾平章视线在那一闪而过的月牙白衣裳上掠过,看向她气鼓鼓的脸。
他放下书,叹了口气。
“陶姜。”
陶姜瞥他一眼,不说话,生闷气。
“你过来。”
“你让我过去就过去?我偏不。”陶姜跳上床,躺下睡觉。
“我生气了!”她气呼呼道。
顾平章端着油灯过去,看着她的样子嗤笑一声。
陶姜更生气了。
狗男人,她决定,以后一定要换个好点的大腿抱,这个太狗了!
顾平章:“不听也罢。”
他吹灯睡觉,安安静静,和着霜白月光,整个人都融进了夜色。
陶姜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看他一眼,有点好奇他要说什么。
不行,要忍住!这厮肯定等她服软呢。
她才不要!
翌日,顾平章察觉身边有动静,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睛。
陶姜正偷偷下床,然后往门外挪。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唯恐让他发现一般。
顾平章无语地闭上眼睛。
这个时辰,离陶姜平日起床还有半个时辰那么早。她早早起来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陶姜出去后,院子里响起一番动静,很快又安静下来。
顾平章忍不住站在窗边看。
陶姜跟顾薇两个人忙着往桶里装各种物什。
东西掉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不由“嘘”:“小声点,别把你哥吵醒。”
顾薇一脸懵,学着她压低声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嫂嫂,为什么不能吵醒哥哥?”
陶姜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这种事情,等以后你长大成婚就懂了。”
顾薇似懂非懂,眼神茫然:“啊?”
她想到那日陶姜将哥哥按在椅子里,小脸轰地通红。
“想什么呢!”陶姜也想到那日的尴尬,立即摇摇顾薇,大声强调,“我们在吵架!吵架懂伐?”
“懂。”
“那我不想看见他,我要早点走,避开他,懂伐?”
顾薇不懂。
陶姜龇牙一笑:“走,咱们出发,不想看见你哥哥。真讨厌!”
顾薇弱弱地指向她身后:“哥,哥哥。”
陶姜更生气了:“没见过这种男人。”
顾薇忙拉住她胳膊,使劲使眼色:“哥哥起来了!”
陶姜浑身僵住,缓缓转过身,脸上一阵赤橙黄绿青蓝紫,五彩纷呈。
顾平章冷冷地看着她。
陶姜扯了扯嘴角,恨不得表演一个当场消失。该死的顾平章不该出现的时候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她整个人慌慌张张转身:“薇姐儿快走,时间来不及了!”
顾薇忙对顾平章笑笑:“哥哥!我们走了!”
挑起担子跟上陶姜。
顾平章看着陶姜的背影消失在小路上。
他的目光看向墙角。
顾剑缓缓从墙角走出,面无表情,对他拱手:“事情办好了。”
*
陶姜走出一段距离,突然道:“不对吧。”
顾薇茫然。
“顾剑!”陶姜道。
“顾剑?”顾薇还是茫然。
“昨晚没有看到顾剑!”
顾薇张大嘴巴:“啊?”
她很快反应过来:“定是哥哥安排他在私塾当差。”
“是吗?”陶姜眼里有狐疑。
“哥哥会安排好的。”顾薇无条件相信顾平章。
陶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驴车来了,她忙着跟顾薇将东西搬上去,跟村里人打招呼,也就将其抛到了脑后。
她早就打听好了去县城的各种交通工具。
吴阿大的船每日辰时初出发,而驴车要早一些。
这会才卯时正,太阳都没出来。陶姜打了个呵欠,好困呜呜呜。
一车人纷纷聊她的炸鸡,好奇不已。
“顾娘子啊,你那炸鸡怎么做的,怎么那么香啊?卖得太好了,能赚不少钱吧?”
“听说你收鸡呢,我们家也养了,你可以来我家看看。”
顾薇立即警惕起来,抓住陶姜的衣服,小脸异常紧张。
陶姜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好,等我需要就去看看!”
这一路上光是应付别人打探就够累的。
等到了县城,陶姜和顾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下了车,付给车主两个铜钱,连忙夺路而逃。
“哎陶姜等等我们顺路,一起过去啊——”
“不用,我先给平章送吃的!”忙跟顾薇跑了。
“好,好吓人。”顾薇后怕。
陶姜抹了把汗:“真够累的。”
两个人一脸狼狈,也不敢抄近路走东大街,于是决定从西大街绕过去。
经过刘府,顾薇立即指了指:“嫂嫂!这就是刘府!哥哥就在那里教书!”
她指着刘府对面那间庵堂。
陶姜看了一眼。西街比东街贵气,刘老爷更是当地有名的举人老爷,广施善缘,资助贫寒之士,开学堂,收学生,很多刻苦读书的穷人家孩子都可以在这里读书。
是个不错的老先生。
她又想到刘碧柔。娇滴滴的小白莲。不由意犹未尽,可惜了。
好想听她唱曲啊。
她叹息着走过刘府,两人继续往前,路过一间门可罗雀的店铺时,陶姜视线不经意扫过,突然停下来。
顾薇回头看她:“嫂嫂?”
她又看向那铺子,疑惑:“四时棺材铺?”
这时,一个穿藕粉薄纱道袍,头戴飘飘巾,手摇撒金扇的熟悉面孔从棺材铺里出来。
顾薇小脸紧皱,暗道好像花孔雀啊。
这不就是昨日小巷里碰到的那个男人么?
她警惕地拉着陶姜就走。
“哎!二位小娘子请留步啊!”
顾薇一手挑着担子,一手拉着陶姜,“嫂嫂?”
她有点紧张,昨日是她打了人,嫂嫂赖到了这人身上。哥哥说欺骗朝廷官员嫂嫂要被打板子下狱的。
陶姜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顾薇松了口气。是嫂嫂的话,肯定有法子。
陶姜停下脚步,回头。
青年眉开眼笑上前:“好巧,咱们又遇见了。昨日二位似乎对小生有所误会,小生绝非见死不救之人,昨日当真还没来得及出手,就看到这位——”
他看向顾薇,眼神兴奋:“这位小娘子出手惊人,几下便解决了麻烦。根本轮不到我出手。”
“在下孙柳卿。”
“咳咳咳!”陶姜差点呛住。
她目光骇然地从“四时棺材铺”上移开,又瞅了瞅这位骚包的孔雀男,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抱歉,我不记得了,我们还有事,走了。”
抓着顾薇一溜烟走了。
孙柳卿纳闷地拿出镶满玛瑙的小镜子,仔细照了照英俊依旧的脸:“不应该啊。”
百思不得其解。
第26章 026
030
顾平章当时将王县令罪状送到四时棺材铺, 陶姜对这个奇怪的名字还很纳闷。因为她看书的时候,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而当孙柳卿跟四时棺材铺联系起来,她顿时明白了。
孙柳卿, 汴京城吴国公府庶出,本文反派。孙,是孙贵妃的孙, 是当今太子外家的孙。
后期战乱频发, 朝廷动荡, 当今皇帝驾崩, 太子即位不到三月, 魏王以勤王之名攻入汴京, 魏王即位。
太子是吴国公外孙,孙柳卿投靠魏王, 一手促成吴国公府这座庞然大物的覆灭。
传言他性情扭曲, 喜怒无常,背刺家族, 三姓家奴,连魏王也不喜他。
可他竟然这么早出现在青浦县!
四时棺材铺到底是做什么的?顾平章居然跟孙柳卿扯上了关系。后期孙柳卿投靠顾平章的敌人, 双方斗得你死我活。
大业朝在顾平章死后那么快被蛮族踏破,很难说没有他的手笔。他是个疯子一样的危险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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