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
顾平章眼睫抬起,看向她,很专注,里面的情绪如流水。
陶姜的心被烫了一下。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睫毛,换来顾平章挑眉询问。
“我小时候,有个小孩嫉妒我,趁大人不在,将我关在柜子里,关了三天。”
顾平章手指一顿,看着她的眼睛:“所以你怕黑?”
“嗯。”陶姜换了个姿势,脑袋搭在他肩膀,整个人都缩在他怀中,鼻子里全都是他肌肤上的清冷气息。
很安心。
顾平章抱着她,手臂环紧,嗓音低哑:“没事了。”
“我好多年没有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在山洞里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真勇敢,到最后,也没忘记求救呢!”
“嗯,很厉害。”顾平章道。
陶姜脸有些红。
咳咳,多少是有些厚脸皮。
她也没想到顾平章这也能夸啊!
她摸了摸滚烫的脸。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坐起来,跟顾平章面对面。
“你说。”
顾平章认真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映着烛火,漂亮极了。
“你应该发现了吧,我不是原来的陶姜。”说完,她紧张地屏息。
“嗯。”顾平章忍不住亲亲她的嘴唇,爱怜不止。
“就‘嗯’?”
“嗯。”唇齿相依,水渍声蔓延。
陶姜涨红着脸,好不容易被放过,胸口起伏,大口喘息,眼睛里水雾迷离。
顾平章亲亲她的眼睛,带着凉意的唇辗转轻磨,陶姜浑身发烫。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抵着陶姜,眼神宁静,仿若幽泉。
“什么?”陶姜轻喘不止。
“我重新活过,才遇见你。”他浑身仿佛都在叫嚣着渴望,那些渴望被压抑在身体最深处,层层牢笼,不见天日。
那些黑暗的,肮脏的欲望,他不会让她知道。
她是太阳。
照亮了灰暗和肮脏。
他抱紧怀里柔软的身体,有多想将她揉进骨肉,融入骨血,就有多害怕伤害她,让她疼。
他小心翼翼克制力道,忍着那些露骨黑暗的欲望。
陶姜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
顾平章笑了一声,喉结颤动。
陶姜忍不住浑身发软。
嘴唇被带着凉意的柔软覆上,她看着眼前的脸,不由痴迷,轻启唇齿。
顾平章再克制,她也能察觉他忍得肌肉颤抖的力道。
他们像两只亲嘴鱼,密不可分,交颈相缠,怎么也亲不够。
心软成了水,身体里充满了泡沫,骨头仿佛都要融化。
陶姜脑子里晕乎乎的,勉强才分出一丝理智,思考顾平章说了怎样惊世骇俗的话。
他,是重生的?
顾平章伸手覆在她眼睛上:“三更了,再睡一觉?”
陶姜脑子本来就晕,在他轻轻的声音里,很快便睡着了。
直到醒过来,她还惦记着。
天晴了。
她趴在窗边桌上,仔细思考了一番这一路走来。
顾平章啊顾平章。
这么多年,她丝毫没有察觉不对。
不对!
她猛地警惕:“顾平章!”
她跑到内室,顾平章刚换下官袍出来,条件反射张开手臂接住她。
“跑什么?”他拧眉。
“你既然是重来的,那你刚醒来的时候,岂不是——”
岂不是恨不得宰了她?
她原来经历过那么惊险的事!
“不会。”
“嗯?”
“只要是你,就不会。”顾平章弯腰将她抱起,走到窗边坐下,“伤还没好,不要跑。”
“哦。”
“对了!”
“昨日是怎么回事?谁绑的我?跟孟庭湘有关?”
顾平章替她倒茶。
陶姜乖乖捧在手里,啜了一口,眼睛盯着他,催促。
“是吴国公。”
“咳咳!”陶姜呛了一下,她抬头看天色,“午时已过,孙府众人想必已经斩首了吧?”
“嗯。”
“至于孟庭湘——”
顾平章垂眸,似乎在想怎么说。
陶姜抓住他袖子。
“近些时日,她似乎在想办法救孙学桉。”他道。
“孙学桉?”
“嗯。”
“吴国公老奸巨猾,利用她将你邀到城外,绑你的杀手,出自吴国公府,此人从未显于人前,曾有不少吴国公的敌人死于其手。你在城外失踪,我便收到了信,要我放孙府一干人,帮他们逃离京城。”
“好脏的手段!”陶姜气愤!
“孟庭湘居然为了孙学桉——你近日总是遇见她,她是为孙学桉求你!”
“嗯。”
陶姜想不通。
一个是聪明有手段的贵女,不管她嫁给谁,都能经营一段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很好的婚姻。
一个是性情诡谲,甚至有点疯的吴国公府世子。母亲早亡,继母谋夺世子之位,复杂痛苦的环境养成了其残忍的性格。
孟庭湘为什么?
她想不通。
尤其几日后,发生了一件轰动京城的事,听到消息的人全往舟桥遇仙酒楼涌,一度造成街道拥堵。
而那日,陶姜就在三楼。
她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站在望仙阁上,衣袂飘飘,明艳美丽。
当时雨后初晴,一道虹横贯京城,在她背后架起彩桥。
她美得令人心惊,仿佛踏虹而来的仙子。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人影便如断线风筝,从望仙阁上坠了下去!
陶姜睁着眼睛没回过神,眼前被一只手蒙住了。
“孟庭湘?”
底下传来喧哗,人群沸腾,疯了一样向菜市口涌去。
当日,孟小娘子从望仙阁坠亡的消息传遍了。
流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那她上辈子——”
“嗯。一样。”顾平章淡淡道。
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孟庭湘,是在扬州。当时孙学桉也出现在江南。
陶姜还是不明白。
只是这两个人的故事,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了。
第99章 099
099
三年前, 当今御驾亲征,誓要踏平蛮族,让其永世称臣, 遂改年号为嘉平。
如今天下已定,皇帝的身子却一日日显露疲态。
先帝朝时,外戚吴国公府把持后宫, 权势滔天, 尚还是小皇子的宋彧便已受到他们迫害, 日日胆战心惊, 后来熬到封王, 去了封地, 再回京城登基的时候,已有四十岁。
嘉平四年, 圣上病体沉疴, 没熬过春日,薨。
天下大恸。
太子宋熙即位, 是为仁帝,改年永昌。
宋熙登基前, 皇太子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妃难产,生下小公主后与世长辞。
宋熙登基后, 为太子妃追封, 封号孝恭文皇后, 封侧妃冷氏为皇贵妃。
后位空悬, 朝中大臣, 家中有适龄女子者,皆蠢蠢欲动。
新帝颁布的第一道旨意, 乃是封皇后所出宋盈为太子。
先帝在时,膝下陪伴长大的乃是吴王,故对吴王多有偏爱。
宋熙从小在戏班子长大,喜好戏文,性格温和。又因戏班艰苦,身体亏损,体弱多病,不如吴王舞刀弄枪,随先帝打仗,像极了先帝。
先帝在时,他战战兢兢,如今,他不欲令自己的太子也像他一样。
新朝更替,朝中忙碌,顾平章每日早出晚归,如此,转眼已至秋。
顾平章如今为内阁首辅,户部尚书,太子太师。皇帝体弱多病,朝中之事多由他带着内阁大臣处理,还要培养六岁的太子,教导他治国之道。
显然,朝中,乃至皇帝自己,都知道未来的重担在太子身上。
以新帝如今三天两头上不了朝的状态,朝事繁重,根本无力躬亲。
永昌二年正逢三年大比,听闻今年江南人才鼎盛,秦岁安才名远扬,世人皆传有首辅当年风采。
八月金桂飘香,汴京城鼎沸繁盛,皇贵妃召陶姜进宫玩儿。
陶姜才二十八岁,年纪轻轻,已经是一品诰命。命妇相聚,她坐上位。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
这些年,关于她的传闻不断,人人都说她貌美,狐媚,就连首辅大人都受她蛊惑,拒绝天子赐婚。
一个无知村妇,竟这般好运气,嫁给了未来首辅。
好些人冷眼相看,就等着她哪天被顾平章抛弃。
尤其嫁给顾平章十来年,她竟没有生下一子半女。
这些年,顾平章就像一块肥肉,谁都想来咬一口。给他塞女人的络绎不绝。
家里也曾有想要一步登天的侍女,被顾平章以残酷手段处理后,如今下人见了他便发抖。
顾平章喜欢他,陶姜是很高兴的。
可也太喜欢了点。
她雪白的小脸上露出愁思。
宫女瞧见她耳朵上、竖领也遮不住的印子,不由红了脸。
顾大人对夫人的喜爱她们有目共睹的。
甭管外头那些人如何揣测,如何酸,他们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顾夫人长什么样。
宫女偷偷看了眼陶姜的脸,被那眼波流转间的妩媚蛊惑,险些回不过神。
若说是人间的女子,长成这般模样,怕是千百年也难见。
怕不是神仙下了凡呢!
她瞪了眼故意从这条宫道上来来往往的侍女太监们,真是要死,长了几个脑袋,都跑来看顾夫人,不要命了!
陶姜也发觉了,每次进宫,这条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格外多。她只以为是巧合,哪里想到都是来瞧她的。
她这张脸,如今自己看习惯了,偶尔瞥到镜子,都要惊叹,更别提其他人。
顾平章更是别提了。她腿现在还打颤。
顾夫人的步撵从红墙中走过,宫女太监们眼神呆滞。
步撵上的美人,若说她才十六岁,也是有人信的。
她的肌肤雪一样白,晶莹饱满,乌发墨一样黑,眼波流转,美得不似凡人。
每次听闻顾夫人要入宫,他们抢着也要来这里走一走。
如今的宫里,除了太后,皇贵妃最大。自先帝走后,太皇太后去了积善寺修行,常年不在宫中。
冷凝儿虽然不是皇后,却掌后宫,除了没有皇后的名号,其他跟皇后也没差。
前朝为了皇帝立后的事情吵了好几回,可皇帝就是不松口。
这位皇帝命途多舛,经过很多事,心思深,旁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宠爱皇贵妃,却好像对皇后之死悲伤不已,甚至因此伤了身。
到了裁云宫,陶姜扶着宫女的手,下了步撵。
腿微微不适,她咬了咬牙,该死的顾平章,都说了今日要进宫,他昨晚非要闹,一次还不行。
她忍着酸痛,暗暗懊恼,她也太容易上钩了,看着那张脸,就忍不住。
捂脸。
都怪顾平章太好看了。
春喜忙迎出来:“夫人。”
陶姜清了清嗓子:“春喜!”
裁云宫本是冷凝儿在皇太子宫中的殿名,她搬到后宫,仍坚持要用“裁云”,皇帝允了。
这是后宫里最好看的宫殿。
数不清的花草树木,集齐了天下奇珍,皇后的椒房殿端庄大气,却不如裁云宫自在繁华。
陶姜进去时,冷凝儿正在拨弄一朵绿菊。
她有满架子的菊花,如今开得正好,姹紫嫣红,花丝怒放,格外喜人。
“娘娘的花开得真好。”
冷凝儿回头,打量着她的脸,惊叹:“怎么才一月不见,你又美了这么多!你们顾府是有什么精气供你吸不成?”
一句话说得陶姜脸红:“说什么呢!”
冷凝儿扑哧笑了,拉着陶姜坐下,双手托腮,若有所思:“顾大人对你是真喜爱啊。”
陶姜龇牙笑。
“别管其他人说什么,我可是见过顾大人连我的醋都吃的。”
提到这个,陶姜就尴尬。
“咳咳。不说这个了,不是说有新奇的东西教我看?怎么不拿出来?”她张望。
“你什么新奇东西没见过,怕是我没见过的你都见过呢。我就是诓你陪我说说话,宫里太无聊,我骨头都软了。”
陶姜睁大眼睛瞪她。
“我昨日见到孟夫人。”冷凝儿掰了一半橘子给陶姜。
陶姜接过:“孟夫人?”
“庭湘姐姐的娘亲。”
“哦哦。”陶姜恍然大悟。
冷凝儿望着墙外头,她与陶姜同龄,看上去仍是个美人,但浑身冷清,与年轻时的活泼跳脱竟完全不同了。
“还记得当年我十六岁,不想嫁给李亭望,离家出走,庭湘姐姐陪母亲探望外祖,我们在扬州玩儿,那时候多开心。”
“是啊,我第一次见她,就是在扬州。她的声音是我听过最好听的。”
“不过十年,却已经物是人非了。”冷凝儿苦笑一声,“一个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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