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已经有五六个人交了钱摩拳擦掌地候场,阮沨泞在宫里头闷久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一看这场面,心也有些动,手也有些痒,正好耳畔传来江瞩珩的问话:
“阿泞想不想去试试?”
她立刻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眨巴眼睛表示想要参加,拿不拿奖都是次要的了,就是单纯的想好好玩一玩。
江瞩珩于是高声道:“店家,也给我们来十支箭。”
“好嘞!”
等前头的几位都丢完之后,围观的群众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一来最早的那批看腻了要去找别的玩了,二来看人家扔的成绩那么差难免意识到投壶的难度,想来之后的情况估计也大差不差,也不觉得自己上场能行了,等阮沨泞上去的时候,基本就剩几个啃着糖葫芦的小孩闲出屁来看热闹了。
观众少对于被太多人看会紧张的阮沨泞来说自然是好事,她站定在划好的线后面,目测感觉比自己上一回私下尝试还要远了一些,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好投的角度,屏息随手一投。
果不其然,没中,出手太轻了,甚至半程就落地。
没事,这才第一箭而已,下一次使点劲。
阮沨泞这么安慰自己,沉下心来,闭着一只眼睛瞄准,又投出第二支箭。
这回够劲了。
有点太过劲了,箭矢直接略过又细又长的壶颈,扎进了地皮。
阮沨泞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思考起来,侧眼一瞥旁边的江瞩珩,发现他居然正抿着嘴偷笑。
气得她偏头瞪了他一眼,又急不可耐地扔出第三箭、第四箭。
无一不是没中。
等投出第五箭的时候,这回箭尖倒是触碰到了壶口,可是箭身绕着壶口旋转了一圈,还是掉落在了地上。
还能这样!
屡次失误后,阮沨泞有些气馁,不得不服输地看向江瞩珩,他见状笑着朝她勾了勾手指,覆在她凑过来的耳边说:“朕观察了几次,发现你的准头其实挺好的,但是发力动作错了,所以才经常导致偏差,下一回不要整只手用劲,手臂稳住不大动,主要以手腕发力,别紧张,再试试。”
阮沨泞谨记在心,又按照他说的新方式依葫芦画瓢,虽然有些不太熟练导致第六支箭依旧没中,但是她顺手得冥冥感觉到自己快要成功了,怕手感跑掉,迫不及待又是一投。
在期待的目光中,箭矢不负众望地落进了壶口,稳稳当当地停住了。
终于!
阮沨泞雀跃不已地伸手扯着江瞩珩的衣袖,要分享这份喜悦:“江哥哥看见了吗?我投中了!”
“看见了。”他赞许地朝她笑了,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阿泞真棒。”
他们还没庆祝完,老板的声音打破和谐地挤进来例行播报:“散箭,得一筹。”
怎么才一筹。
阮沨泞傻眼了,看向江瞩珩的目光里带了问询,听见他解释:“是,只要第一把没投进,之后投进壶口的都叫散箭。”
“夫人你怎么还怀疑起我来了。”老板念念有词道,“我们这小本生意,讲求的就是一个实诚,不可能瞎算分的。”
阮沨泞没话说了,前头的信心不见了,像蔫了的茄子般把剩下两只箭递给江瞩珩,比划道:“剩下两只江哥哥你来吧,我怕最后成绩不好,一分写在上头太难看了。”
“好啊。”江瞩珩被她的模样逗得仅存的疲惫一扫而空,“阿泞想要这两支去投中间的壶口,还是两边的小孔?”
“还能指定投?”阮沨泞睁大眼睛,“我以为这东西都是随缘,投到哪里算哪里。”
“当然可以。”江瞩珩接过箭矢,站到了她先前站的位置。
“那我想要一边小孔一个。”阮沨泞故意给他出难题,“而且第一箭左边,第二件右边,江哥哥能做到吗?”
江瞩珩微微笑了,他站在那里,动作不需要特别摆正,只是拿着剑随手一抛,甚至看不出哪里发力了,眨眼的功夫,箭矢落入左侧,恰逢此时一阵风来,随着老板的声音溜进耳中。
“贯耳!得十筹!”
阮沨泞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又是一声:“连中贯耳,得十筹!”
右侧稳稳当当立着一只箭。
旁边吃糖葫芦的小孩们看呆了,嘴里的糖葫芦都没顾上咀嚼,保持着惊诧的唇部动作,口水都要滴下来。
“如何?”江瞩珩挑起眉,“这两支箭,阿泞可还算满意?”
阮沨泞愣愣地眨巴着眼睛,听见老板走过来笑呵呵道:“夫人,若是让你夫君先来投这第一支箭,这一箭可就有二十筹了,下此再玩投壶,可得注意战术啊。”
离开的时候,她还在回想那两个字。
夫君。
她自己都没这么叫过。
估计也不会有机会叫出口了。
第61章 戏法
随着人群一窝蜂的动向, 阮沨泞和江瞩珩被簇拥到了河边,本来还在困惑为什么大家突然都往这边来了,放眼望去便了然了。
河面上飘着大大小小五彩斑斓的莲花灯, 绚烂的光彩让星辰皎月都避让三分, 简直把流动的河水变成了一幅画卷,只怕是再不赶紧先放下莲花灯许愿,等会儿就要没有位置了。
在大燕,中秋少不了的一项活动便是放莲花灯,燕人认为水流是连接起天地的媒介, 水能给鬼神传达一切想说的话语,早期乘船出海时避免大风大浪与危礁险滩,莲花灯作为献给海上之神的祭品为了祈保平安,后来人们意识到莲花灯外形美观,比之孔明灯更小巧安全, 便引申出更多的作用,诸如祭奠先祖、拔除灾祸、互表心意乃至中秋的祭月许愿。
相较而言大姜并没有这样的习俗, 阮沨泞自然是对这些没有了解, 不能明白怎么这会儿售卖花灯的摊贩处也能比之售卖月饼摊贩处挤满一条长龙队伍。
江瞩珩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两个莲花灯,一个红色的上面写着“平安喜乐”,另一个蓝色的则写着“百岁无忧”, 他把两个都递到她面前, 正色道:“这两个都是写给你的祝福,你想要亲手放哪一个?”
“这是江哥哥事先准备好的?是什么时候的事?”阮沨泞有些惊诧, 问题接二连三抛出来,“都是给我的?那你自己的呢?”
“先过去。”他唇畔带笑, “你这么多问题,等下朕还没回答完, 就要挤不进去了。”
她只好抬腿跟上去,看他站在了上游的一处位置,那儿这会儿刚放完灯离开一波人,他们就着空地挤进去,他又一次附在她耳边问:“阿泞想亲手放哪一个?剩下一个朕帮你一起放。”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阮沨泞直直看着他说。
“好吧。”江瞩珩只好一五一十说,“这是方才同你见面之前,朕在殿中写好的字词,莲花灯则是托旻越去那边摊贩处买来的。”
阮沨泞不依不饶:“那给你自己的莲花灯,你为什么没有准备?”
这较真的性子······
江瞩珩失笑道:“宫中祭祀多少次,朕给河神的莲花灯只怕多到他老人家都能看吐了,这次就先不碍他眼了。如何,现在可愿意选择了?”
这个理由,虽然半真半假,但似乎一时也找不到别的反驳点。
阮沨泞思索了一会儿,毫不犹豫拿过了红色的那盏灯,接手的时候,灯火照映在她素净白皙的脸上,美如牡丹绽放,娇艳欲滴。
他们蹲下身子,几乎是同一时间把莲花灯放到了河水之上,阮沨泞却在一瞬间把写着“平安喜乐”四字的纸张抽了出来,余留一个空芯莲花灯飘远。
江瞩珩面色一变:“阿泞!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放回去!”
阮沨泞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一人一个愿望比较公平。”
她把手中的字条折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纸船,笑得无比灿烂,神色却无比认真:“既然河神大人看你对自己的祝愿看吐了,那换成我对你的祝愿不就好了?字虽然是你写的,但是经过了我的手改造,又是我放出的,河神大人总不能不给我这个稀客面子了吧?”
眼前人的笑颜就那么穿透时空的局限,深深印入江瞩珩的眼眸中,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回想起来今时今日的情形,都会有一种错觉,好像白驹过隙,尘世喧嚣,熙来攘往的人群或多或少沾染了烟火气息,唯有记忆里的那个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纯净如一幅定格的水墨画卷,让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阮沨泞双手交握放在胸前,眼眸轻轻闭上,虔诚地面对着一汪河水,口中无声地絮絮叨叨,江瞩珩依稀辨认出其中“保佑”“江哥哥”“我们”一类的词语,他毕竟没有学习过唇语,拼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但只凭借这些字句,却也能猜到真正要表达的心意。
彼时河面清风过,撩起她垂落肩头的青丝,看着飘扬的乌发,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靠近,发尾触碰到指尖的刹那,有些发痒,心脏之处忽而偏了序调,只一瞬,又重新恢复平稳的跳动。
云开雾散,天边的月在夜幕中愈发圆润,阮沨泞睁开眼睛,借着江瞩珩结实的手站起来,只觉得双腿有些发麻,脑袋有些发晕,缓了一会会儿,两人不约而同松开手。
人群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莲花灯失了宠,喧闹的动向再度转变。
“那边又有什么好玩的?”阮沨泞也好奇,急不可耐就往嘈杂出跑去。
“你慢些。”江瞩珩不得不拉住她控制速度,“这地上潮湿得很,一不小心就能摔跤。”
阮沨泞的眼睛却“唰”一下亮起来,根本止不住脚:“江哥哥你看!原来是有人在那边表演杂耍!”
定睛一看,最外围有三五个人在舞狮舞剑炒热气氛,周遭的人接连高呼叫好,阮沨泞一看,耳中听不进别的话了,看准人缝往里头一挤,凭借速度和小巧的身材,一下子溜到了最内圈。
迎面便看见左边一个人拿着把纸伞,用一只脚高高顶起,接着又往纸伞的顶端多加了个装满水的碗,再度翘脚顶得更高,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她却做得稳稳当当,一滴水没有洒出来;右边还有一个人,拿着三个球互相抛接,然后球不知怎么越变越多,最后竟然一共有十个球在两只手上跳跃,又一个接着一个形成完美的弧线,进入中间的大箱子里。
阮沨泞看得叹为观止,手上的鼓掌就没有停过,眼珠子从左到右咕溜,又从右到左咕溜,满脑子都是,这大燕国的中秋未免太过精彩了点,简直应有尽有,堪比上元,她看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一偏头,看见圈外江瞩珩有些愠怒的目光。
“······”
难怪总觉得忘了什么,原来把同伴给忘了。
阮沨泞默默地挤出人堆,垂眸不说话。
她这么一动作,他责备的话怎么可能还说得出口,只能无奈道:“你想看表演朕知道,但是好歹同朕说一声再去,朕一转头发现你不见了,当真会担心的。”
阮沨泞乖巧点点头,看上去知道问题所在了,结果一动手表示:“现在想挤也挤不进去了。”
江瞩珩差点气笑了,一个动作让旻越出现在身边,对他说了些什么,不多时,他就带了个小板凳回来,摆在阮沨泞脚边,然后神出鬼没地消失了。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阮沨泞还有些怔愣,江瞩珩抬抬下巴示意:“站上去吧,别跟别人挤了。”
寥寥几句让阮沨泞反应过来了,一脸欣喜地站上去,比江瞩珩还高出大半个头,目光总算跨越一颗颗后脑勺,再次把里头的东西收归眼底。
原来前头的杂耍都是铺垫,这会儿其他人都退下了,从箱子后面又走出来一个人,一身黑袍,一手拿折扇,一手拿火把,贴着最内圈的观众逛了一圈,开口道:“各位仔细看看,这可是真的火?”
热温传递的信息不会有假,前头几个小姑娘连连点头,黑袍男子神秘一笑,甩开折扇挡在火把面前,下一个瞬间扇面收起,火把却变成了一束芬香的桂花,他眉眼弯弯送给了正中间的小姑娘,尔后翩翩一鞠躬。
“好!”
静止一瞬,反应过来的观众们接二连三叫好,阮沨泞也用力鼓掌,那戏法师很满意大家的反馈,又从身上拿出一颗蛋,走到另一侧递给前方的老人:“老人家,您帮我检查检查,这是不是一颗生鸡蛋?”
布满褶皱的手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放在耳朵旁边晃了晃,尔后点点头:“不错,还有些屎味,看来真是新鲜的蛋。”
人群一阵哄笑,戏法师微笑拿回鸡蛋,轻轻抓在手中,扇子覆盖在最上层,口中轻轻念道:“请大家同我一起倒数五个数,加速这枚鸡蛋的生长,好吗?来,五、四、三、二、一!”
异口同声带动扇子重新打开的倏忽,鸡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鸡躺在掌心。
大部分人都在惊叹:
“哇!好神奇!”
“好!太精彩了!”
也有一部分人在质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真的有能让生长加速的神力?”
“不可能!鸡蛋肯定被他藏起来了!”
阮沨泞确定自己没有眨眼,但变化真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她转头想和江瞩珩分析,他轻笑道:“若不是幻象弄虚作假,那定然是有什么特殊手法的,但是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接着再观察观察吧。”
“现在,我将要进行的是今晚绝对最精彩绝伦的一个表演,诸位请张大眼睛看清楚了。”
戏法师收起了手上的东西,请出方才退场的一个女子,让她走进大箱子里,然后盖上盖子,拿出一把锁锁住,钥匙则随意递给了观众席的一个女子。
做完这些,他从容不迫地开口:“这个戏法,叫做‘大变活人’,等一会儿打开箱子,里头的人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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