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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瑛入怀——妙玉子【完结】

时间:2024-03-10 23:02:08  作者:妙玉子【完结】
  三人才走至廊道上,便遥遥地瞧见了相携而来的薛怀与瑛瑛。
  夜色笼罩在两人并排而行的足迹上。
  小桃正要笑盈盈地迎上前去时,心细如发的芳华却用力地攥住了她的袖摆, 慌忙递给了她几个“勿轻举妄动”的眸光。
  “怎么了?”小桃生了副直来直往的性子, 见状只一脸疑惑地望向芳华。
  芳韵暗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随后便朝着远处薛怀与瑛瑛紧紧交握着的双手处努了努嘴。
  若这样明晃晃的暗示小桃还意会不了,她们也没办法了。
  幸而小桃并非当真蠢笨不堪, 待瑛瑛与薛怀走近了之后, 她分明瞧见了两人面容上相差无几的羞赧, 以及隐于薛怀宽大衣袍下紧握着的那两双手。
  此时哪里还需要丫鬟们再上前请安问礼,她们只需默然地立在廊道上, 不去打扰这两位眼中只容得下彼此的夫妻就好。
  薛怀与瑛瑛果真旁若无人地越过了几个丫鬟,只缓缓地走进了正屋。
  待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小桃眼底之后, 她终于收回了自己怔惘的神色,眸中霎时滚出了热泪。
  “我们夫人总是熬出头了。”
  去他的表小姐庞世薇, 去他的劳什子柔嘉公主。
  如今她家夫人才是世子爷的正妻,现在是,将来亦是,绝不会有和离另娶的那一日。
  *
  这一夜。
  薛怀与瑛瑛共宿一榻。
  此时的瑛瑛已获悉了薛怀对她的心意,反而没了在来江南路上的一腔孤勇,不敢主动逾越雷池。
  许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珍视后总会生出几分矜持之意,瑛瑛自认这夫妻间的鱼水之欢无须女子主动相合,便只着薄纱似的寝衣躺在被衾等着薛怀的“动作”。
  只是薛怀却老老实实地躺在瑛瑛身侧,未曾有一点要与瑛瑛共赴云雨的念头。
  瑛瑛悄悄侧过身去打量了薛怀一眼,却见他那双璨亮的眸子已闭阖在了一起,挺拔的鼻梁下是方才吻过她的薄唇。
  她心里有片刻羞赧,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打量久了,瑛瑛心头也被丝丝缕缕的困倦之意席卷。
  临睡前,她便毫不气馁地告诉自己:来日方长,徐徐图之即可。
  短短的六个月内,她已靠着自己的本事走进了薛怀的心间,往后的鱼水之欢、子嗣血脉不过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
  薛怀与周景然的关系并未因周芸而生出裂缝。
  尤其是薛怀绘制的防堤图得到了桃水县所有懂治水之理的人的认可,周景然在治水一事上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又见薛怀在治水一事上桩桩件件皆有独到的看法,心里愈发敬服薛怀。
  “江南来了个你,百姓们总算有了盼头。”这一番话出自周景然的真心,短短数日之内,他便把薛怀引为至交好友。
  薛怀却不是个纵情恣意之人,况且搭建在江南岸边的堤坝效力尚未经过洪水的检验,他实在无法像周景然一样沾沾自得。
  “周兄,那位神算子当真算出了年底仍有水患的卦象?”薛怀忧心忡忡地询问周景然道。
  周景然并不信易经卦术,可在目睹了沿岸灾民们的惨状之后,他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来。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
  于是,周景然便亲自带兵在沿岸筑起了防堤线,如今盘旋在岸边的河水尚且维持一个风平浪静的状态,只是几阵阴风刮过,这河水便会冲破防堤线。
  薛怀静静伫立在岸边,清濯的身形在一众颓丧委顿的灾民中显得卓尔不群。周景然侧目瞥向他时,偶尔仍会为自家妹妹叹息惋惜一番。
  饱受水灾残害的灾民们早已木然无比,这几年间朝廷没少派高官来江南治理水患,可结果呢?至多是跑来江南转上一圈,搜刮走些赈灾之银,便离开了江南。
  起先他们以为薛怀也是这样的人物,只是他似乎比前头几个高官更在意自己的名声,还时常跟着周大人来水患最严重的岸边视察民情。
  可若要谈及将希望寄托于薛怀身上一事,灾民们却也只会在心里冷笑几声。
  直到那一日。
  这条横亘大半个江南的湖泊沿岸都筑上了越过水线三厘的堤坝,这般工程不算繁琐,只是银子紧缺,听闻周大人为了填补空缺的银两,还起了要变卖刺史府的念头。
  周大人爱民如子,灾民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一个四品大官陷入居无定所的窘境?
  幸而此时薛怀豪横地将自己带来的五千两尽数交给了周景然,银子的难题霎时迎刃而解,周景然也感念薛怀的大公无私,派手下的私兵大肆地宣扬薛怀捐出银两一事。
  灾民们这才确信了,这位出自京城的承恩侯世子爷并非沽名钓誉之辈,他是真心实意要为江南的百姓们做些实事。
  “薛弟是真君子,贵夫人也深明大义。”周景然出身庶族,于银钱一事上自然没有薛怀那般有底气。
  只是有底气归有底气,江南的那些贪官污吏难道是什么穷苦之人吗?照样昧着良心贪污朝廷的赈灾之银,可见薛怀品性之高雅。
  薛怀素来情绪内敛,闻言连笑着附和的心思都没有,只正色般地询问周景然前几回的水患之事。
  “前几回的堤坝都在转瞬间便被洪水吞噬了个干净,我在后头的西山上择定了一个供灾民们安歇的高处,只是这样的法子只能解一时之急,难道百姓们要长年累月地住在深山里不成?”提及此事,周景然不由地眉头紧锁了起来。
  话毕。
  薛怀便拿出了自己绘制的防堤图,比照着眼前的湖泊沿岸,迟迟拿不定主意。
  他总是觉得自己无法丈量清楚真实的洪水水线,这堤坝兴许还要再往上提高一寸才能起到抵御洪水的作用。
  周景然见他说的煞有其事,心里已然信服了大半,只道:“若要将这个沿岸的堤坝都拔高一寸,只靠你我的银两和人力可不够。”
  薛怀便道:“承恩侯府家底丰厚……”
  话音未落,周景然却以从未有过的肃冷神色打断了薛怀的话语:“这天底下不是我们只有桃水县一处在遭受洪灾,陛下的赈灾之银若是能一分不少地下发到我手里,这筑堤坝一事根本就不难。薛弟,你即便愿意散尽家财地救下桃水县的百姓,却救不了其余的人。”
  见薛怀默然不语,周景然便继续侃侃而谈道:“江南远天子而多小人。这里的官个个都有自己的私心,我知晓薛兄心有千丈高义,所以更不能让薛弟你来为那些贪官们善后。”
  薛怀不仅是百里挑一的武学奇才,于道义人事更是聪慧近妖。
  他一下子便听明白了周景然的言外之意。
  顷刻间,薛怀的心口如被巨石碾压般沉重无比,他怔然道:“周大人的意思是要……”
  周景然撇下自己眸子里转瞬而逝的愧怍,疲累又叹惋般地笑道:“我的罪孽罄竹难书,待陛下知晓江南的惨状之后,我自会与那些贪官污吏们一起下地狱。”
  水至清则无鱼,周景然便要做那个搅和脏了池水,并抓住所有肥鱼的猎人。
  这条道路的凶险和曲折,是薛怀都无法预料的境地。
  “百姓们无辜……”薛怀正要开口劝服周景然时,身后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他回身一瞧,便见瑛瑛与邹氏相携着往他与周景然所在的帐营处走来。
  薛怀立时敛起了自己脸上所有的戾气与不虞,上前迎接了瑛瑛后,笑着与她说:“怎么还是来了?”
  昨夜里瑛瑛便向薛怀提及了要来筑堤的岸边给他送午膳的念头。
  瑛瑛知晓薛怀心系民生,且一旦忙碌起来,便顾不上自己的身子。她便决意要日日给薛怀送午膳,监督着自家夫君用完膳后才肯离去。
  薛怀哪里肯让她来此等危险之地。
  于他而言以身涉险不过是成全自己心中的大义,可却不能攀扯祸及瑛瑛。
  瑛瑛低眉敛目地一笑,摆出了一幅做错事的可怜模样,瞥了一眼薛怀隐晦不明的神色后,讨好般地朝他笑道:“等夫君用完膳后我就走。”
  这时与瑛瑛结伴而行的邹氏也给周景然送上了她精心准备的食盒,只是这两人相处时没有薛怀与瑛瑛的亲昵,男子俊冷,女子默然,瞧着有些不伦不类。
  薛怀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管别人。
  他无奈地凝视着眼前瑛瑛展露出来的莞尔笑颜,实在不知该拿他的妻怎么办才好。
  洪水来势汹汹,一旦席卷江南沿岸。
  薛怀绝无可能有余力去保护瑛瑛的安危,职责在先,他必须把江南的灾民们放在第一位。
  “明日再不许来了。”薛怀叹息般地说完这一句话,便领着瑛瑛走进了临时搭建的营帐,与她一起用完了午膳后,吩咐小桃、芳华与芳韵:“好生送夫人回去。”
  瑛瑛能瞧见薛怀脸上不加掩饰的不悦,成婚半年有余,薛怀是第一次生她的气。
  她自知自己做错了事,霎时也不敢再多做停留,便与丫鬟们一起往刺史府行去。
  薛怀担心她,便极难得地将周景然晾在了一旁,目送着瑛瑛离去的身影。
  变故就发生在薛怀离开营帐的一刻钟。
  他们搭建的临时营帐与岸边约莫有百丈的距离,周景然派了好几个亲兵在岸边监测水线,一旦发现了涨潮或者水势汹涌的信号,便要立刻吹哨提醒营帐这里的灾民。
  只是岸边那仿佛能将人吞噬个干净的狂风素来阴狠无情,一个亲兵便因打了一会儿盹的缘故没瞧见那汹涌似蛇信般的潮浪,下一瞬,他便被冲漫上来的潮水吞噬了个干净。
  其余的亲兵慌忙吹响手里的哨声。
  岸边的平静被这等刺耳的哨声撕开了个巨大的口子,目送着瑛瑛离去的薛怀率先打了个寒颤,等他往岸边望去时,半人高的汹涌洪水已如斗大的巨兽一般开始侵蚀岸边的亲兵与房屋。
  “瑛瑛,小心。”薛怀嘶哑着大喊了一声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往瑛瑛所在的地方跑去,而是不管不顾地朝着巨兽般的洪水奔去,将陷身于其中的灾民们从水里捞了出来。
  周景然这时也发现了异样,等他走出营帐发现这滔天的水势之后,立时便催促着邹氏往高处跑去。
  他呼唤着训练有素的亲兵们营救灾民,自个儿也与薛怀做了一样的选择。
  漫天的汹涌巨浪如熊熊烈火般钻入每一处藏有缝隙的屋舍房屋,它悍然滔天般的力量能轻易地摧毁灾民们的性命。
  瑛瑛只愣了一瞬,旋即便与小桃等丫鬟疯了似地逃往高处。
  立在高处时,瑛瑛更能将洪水的凶猛与肆意纳进眼底,那些凝聚了江南百姓们一生心血的屋舍就在顷刻间被摧毁了干净。
  瑛瑛捏紧了自己的心,试图在眼前乱糟糟的景象中寻找薛怀的身影。
  慢一步来到她身旁的邹氏也是一脸的担心,只是周景然在江南的三年间做下的不顾自己安危的险事数不胜数,她的心早已麻木不仁。
  此刻面容清丽的邹氏立在瑛瑛的身旁,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对周景然的担忧,反而还有些翘首以盼的期待之意。
  她笑着与瑛瑛攀谈道:“你嫁了个好夫君。”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也打断了瑛瑛去搜寻薛怀身影的目光,只是她与邹氏并无什么特殊的交情在,况且此刻的瑛瑛着实没有心思去与邹氏闲聊。
  “周夫人也嫁了个好郎君。”
  谁曾想外里瞧着娴静端雅的邹氏却露出了几分苦涩之意,便听她说:“在夫君的心里,我永远是排在第二位的那一个。第一位有时是防堤图,有时是芸姐儿,有时是公差。”
  瑛瑛也听出了邹氏话里的神伤来,她约莫能感同身受邹氏不得夫君喜爱的落寞,只是此情此景着实是不适合攀扯闲聊。
  所以瑛瑛便当做没有听见邹氏的话语,只一心寻找薛怀的踪影。
  好在周景然的亲兵们皆是忠心耿耿之人,他们没有薛怀与周景然那样的雄伟志向,只是想好好保护自己的主子。
  薛怀在一连救下十来个灾民之后也耗尽了所有的气力,洪水的力量并非常人可抗衡,他已然是竭尽自己的全力在营救无辜的灾民。
  在他气力耗尽的前夕,周景然麾下深谙水性的亲兵终于在水潮里发现了薛怀。
  *
  刺史府坐落在桃水县最西边的山丘旁。
  洪水再肆意席卷也不可能漫到此处,只是此时的刺史府安置了许多的灾民,邹氏忙着给灾民们熬粥添茶,一时间连自己喘口气的空闲都没有。
  瑛瑛便在梨木院照顾昏睡过去的薛怀。
  他被周景然的私兵救上来时整个人的手脚已然冰冷无比,瑛瑛当时便吓得满脸是泪,若不是周景然在侧相帮,她连指使着丫鬟们扶起薛怀的气力都没有。
  周景然还请来了桃水县医术最精湛的大夫给薛怀看诊,那大夫替薛怀把了脉之后便道:“这位公子底子好,此番不过是倦极才会昏睡过去,等他醒来后给他灌下几碗姜汤便能痊愈。”
  瑛瑛这才放下了心,她感恩戴德地谢过了大夫,连忙吩咐小桃等人给薛怀熬制姜汤。
  *
  邹氏料理了三日的灾民们,她身边的丫鬟也是怨声载道,只是不敢在邹氏跟前露出不虞来。
  邹氏也是江南富商的嫡女,三年前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了周景然,本以为是一桩高攀的婚事,谁成想仅仅成亲三年,邹氏的嫁妆便都买卖了个干净,尽数用在了安置灾民上头。
  丫鬟们是敢怒不敢言,不知在私底下抱怨了几回:邹氏做了这刺史夫人后,福没有享到一点,却像个老妈子一样地帮周景然料理家事,还总是要不辞辛苦地替周景然的大义料理灾民们。
  三日过后,邹氏在晨起时双腿一软,不小心摔在了脚踏处,丫鬟们慌忙要上前去搀扶她,才扶到她的腰肢处,便瞧见了从脚踏上渗出来的一缕缕血丝。
  大夫赶来为邹氏看诊,周景然也面色沉沉地坐于邹氏榻边,询问大夫邹氏的状况。
  那大夫连连摇头,只道:“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周景然如遭雷击般地楞在了原地,他花了亢长的气力才听明白了邹氏有孕一事,刹那间,难以言喻的愧怍与自责将他吞噬了个干净。
  *
  薛怀醒来时瑛瑛正坐在床榻边打瞌睡。
  他瞧见瑛瑛娇憨素白的面容后,便不由地一笑。
  薛怀不知晓自己昏睡了多久,可以确信的是瑛瑛一直在他身边守着他――因他在昏睡时总是听见瑛瑛自言自语般的声响。
  “等回京之后还是得去普济寺给夫君求个避水的平安符才是。”
  “夫君的属相与水相冲。”
  “听说普济寺后头的温泉那儿风景宜人,这下倒是没机会去了。”
  百无聊赖的瑛瑛只能以絮絮念的方式驱散自己心里的困意,她自然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昏迷的薛怀身上,一旦薛怀醒来,便要敦促着他喝下满满一碗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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