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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瑛入怀——妙玉子【完结】

时间:2024-03-10 23:02:08  作者:妙玉子【完结】
  可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且瑛瑛说话时摆足了柔顺的姿态,话里话外问的也是如何伺候薛怀的要领。
  木已成舟,秦嬷嬷不欲再难为瑛瑛,便答道:“世子爷喜静,平时休沐在家只爱看书,也不许人进去伺候,有时会忙的连饭也顾不上吃。”
  “多谢嬷嬷提点。”瑛瑛又问:“夫君可有爱吃的菜色?”
  秦嬷嬷叹息着摇了摇头:“世子爷不喜铺张浪费,于吃食一事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餐餐都只求裹腹而已。”
  瑛瑛东一句西一句问罢,才将话头引到了丫鬟们的身上,“夫君身边可有哪个伶俐的妹妹伺候着?我刚进门,正想与她们见上一面呢。”
  世家大族的王孙公子成人之后身边总会添几个教人事的通房丫鬟,瑛瑛不知薛怀会不会是那个例外。
  只见秦嬷嬷怔惘地抬起头,而后便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面色开口道:“世子爷身边没有丫鬟伺候,只有两个跑腿的小厮,一个叫诗书,一个叫五经。”
  瑛瑛听得这两个小厮如此古板晦涩的名字,说不准心下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她既高兴于薛怀的洁身自好,克己复礼,即便薛怀不喜她,也定然不会闹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丑事来。
  又失望于薛怀的不近人“情”,他仿佛一个无欲无求的活佛,不近女色、不爱口腹之欲,更无其余的消遣爱好。
  这样的人,以诗书为伴,以坚韧的品性筑起牢牢的心防。
  最难打动。
  瑛瑛谢过秦嬷嬷的提点,把将自己闷在正屋思索了半个多时辰。
  小桃也在旁为她出谋划策,只是瑛瑛于诗书上并无半分造诣,想要投其所好也无能为力。
  眼瞧着瑛瑛犯起了愁,小桃便道:“夫人最大的倚仗便是美貌,君子只是品行端雅而已,又不是柳下惠,夫人日日在世子爷跟前晃眼,奴婢就不信他不动心。”
  瑛瑛想日久天长地待在承恩侯府,想活的有尊严、有体面,最要紧的,就是要尽快与薛怀圆房。
  这场婚事她得位不正,直到她与薛怀有了夫妻之实,并诞育下子嗣之后,她才能真真切切地安下心来。
  *
  薛怀正在书房里翻阅着筑坝固堤之类的古籍。
  他正为了江南的水患悬心,可户部与工部不以为意,陛下也只是命人下方赈灾银两,全然不把灾民将来的生计放在心上。
  若是河堤不稳,年年暴雨时节都会引起水患,百姓们自会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他潜心钻研于书籍之中,将身子的外欲抛之脑后,足足在书房里待了三个多时辰,却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门外的诗书和五经早已习惯了这样灭绝人欲的薛怀,若是哪一日他弃下书本,大快朵颐地品酒吃菜,或是左拥右抱姬妾丫鬟,那才会让他们大跌眼镜。
  “本以为爷娶了新夫人后,总会分出些神与夫人对镜描眉、红袖添香,谁成想还是和从前一样。”诗书摇摇头道。
  “谁说不是呢。”五经也叹道。
  晚膳前夕,金澄澄的斜阳洒落大地,松柏院内各处都是一片祥和寂静的模样。
  此时的薛怀才察觉出了饥肠辘辘的饿感,他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吩咐诗书和五经传膳。
  诗书怕他在书房里囫囵地用过膳后又要苦陷书海,当下便灵机一动,笑着说道:“今儿是爷和夫人大婚第二日,若是爷一整日都待在书房里,外头的人该议论夫人不得爷的欢心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薛怀自然懂得。
  纵然他与瑛瑛的这桩婚事里有诸多不堪在,可这世道待女子素来要比男子严苛的多,男子尚且能纳妾添婢,女子却只能以夫为天,谨训妇德。
  薛怀不喜瑛瑛,却也不想为难一个娇娇怯怯的弱女子。
  承恩侯府内的流言蜚语时常比刀子还锋利,二婶不就被折磨得生生换了副性子吗?
  况且瑛瑛,还那么容易落泪。
  去正屋用膳于薛怀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对瑛瑛来说却是赖以生存的倚仗。
  思忖之后,薛怀便搁下了手里的古籍,道:“我这就过去。”
  薛怀走去正屋的时候,瑛瑛正想亲自去书房请他过来用膳,两人冷不丁在抄手游廊上相遇,霎时便让瑛瑛喜的眉开眼笑。
  “夫君来了。”
  寂静惯了的松柏院里,还是头一回响起这般雀跃如莺啼般的女声。
  她的喜悦让薛怀生出一分尴尬。
  瑛瑛却恍然未觉,笑盈盈地与薛怀说起晚膳的菜肴:“有酒酿圆子、虾丸鸡皮汤、酒酿清蒸鸭子、东坡肘子、炙鹿肉,夫君可有什么中意的菜色?”
  她笑时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娇憨的笑容里尽是将要享用美食的兴奋。
  仅仅为了能一饱口福,便高兴成了这般模样。
  薛怀自己用晚膳时只一菜一汤便囫囵了过去。
  他在富贵锦绣的金石堆里过着如苦行僧般的克己日子,是因他心性坚韧,并无浓厚的七情六欲。
  可如今他眼睁睁地瞧着瑛瑛为了丰盛的菜肴而高兴的眉飞色舞。
  却头一回生出了个疑惑。
  民以食为天。
  他是否过于执拗,压抑着生而为人的天性,以至于连这般平淡的喜悦也不曾拥有过?
第6章 大婚第三日
  薛怀自苦,却不会强求着身边人吃斋茹素。
  尤其是此刻与一颦一笑间尽是喜悦的瑛瑛四目相对,他愈发不想因自己而坏了瑛瑛的兴致。
  五谷杂粮,乃人之本也。
  “传膳吧。”薛怀温和地开口,清清落落的身影已越过了瑛瑛,走进空旷安宁的正屋之中。
  瑛瑛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两人先后落座在梨花木桌旁,便有丫鬟和婆子们提了食盒进屋摆膳,薛怀践行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自始至终都只是默然地吃菜用膳。
  用膳其间,瑛瑛几度想开口与薛怀说上几句话,可觑见他面容间端雅自持,一心一意品尝佳肴的真挚神色,临到喉咙口的话语便又咽了下去。
  待到用膳结束,瑛瑛才寻到了机会与薛怀说话。
  “夫君。”
  如莺似啼般的嗓音让正在饮茶的薛怀动作一顿,他搁下了手里的茶盏,望向瑛瑛盈着讨好的杏眸,便道:“怎么了?”
  薛怀的语气并不淡漠,却也着实算不上亲近。
  瑛瑛也不气馁,先问他:“今日的晚膳夫君可还觉得满意?”
  方才秦嬷嬷来为薛怀撤碗碟的时候,分明惊讶得愣了神,好似是不敢置信一向对吃食不上心的薛怀今日会这般“大快朵颐”。
  薛怀闻言便也诚实地答道:“晚膳很好吃,厨娘的手艺又精进了。”
  话音甫落。
  坐在他身侧的瑛瑛却赧然地一笑,小桃也掩着唇盈盈一笑,主仆二人自有些旁人融不入的默契在。
  薛怀微微蹙眉,忖度着自己是否用词不当。
  秦嬷嬷此时正端了净口润肺的花果茶进屋,骤然瞧见此等景象,便适时地为瑛瑛解释道:“世子爷有所不知,今日晚膳的菜肴都是夫人亲手所做,夫人可忙活了一下午呢。”
  如今京城里的世家贵女们都远庖厨、近诗书,厨娘内油烟火气重,做出来的菜肴还不一定比厨娘做的好吃,甚少有贵女愿意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瑛瑛却让秦嬷嬷大跌眼镜,她非但是做出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还勾得世子爷耐下性子品尝,着实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薛怀也讶异于瑛瑛在厨艺上的本事。
  他还记得年幼时二叔与二叔母便为了个妾室大吵一架,二叔脾胃弱,不爱吃大厨房沾着油锅气的菜色,那妾室便每日下厨为二叔做清淡易克化的菜肴。
  二叔感念于这妾室的一片真心,私底下送了好些田庄铺面给她,被二叔母察觉之后,她便将那妾室打了个半死。
  那妾室身世凄苦,命运多舛。正是因幼时被父兄百般压榨与欺.凌,才被迫练就了这一身的好厨艺。
  那瑛瑛呢?
  身为庶女的她为何会有丝毫不弱于厨娘的厨艺?过去这些年里,她在徐府过的是什么样子的日子?
  薛怀凝眸不语,神色寂然。
  瑛瑛便不由地敛起了嘴角边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薛怀:“夫君是不是不想让妾身下厨做饭?”
  “不是。”薛怀望向她,勉力放缓了语调,对她说:“是你不必这般费心劳力地讨好我。”
  薛怀不愿再去追究那一日在溪涧旁瑛瑛与他的落水是否是意外,他既已娶了瑛瑛,便不会再有反悔的时候。
  两人之间无情无爱,大可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来,井水不犯河水。
  待来日瑛瑛寻得心悦的良人,再和离另嫁便是了。
  所以,瑛瑛根本没必要这般讨好他。
  因见瑛瑛怔惘不语,脸色骤然惨白不已。
  薛怀便又添了一句:“我会给你正妻该有的尊重,也不会纳妾,你大可放心。”
  瑛瑛讷然,半晌无话。
  *
  薛怀起身告辞,瑛瑛将他送出了正屋,立在廊道上瞧着他孑然远去的背影,胸口处既憋闷又冰冷。
  回屋后,小桃哭丧着脸替瑛瑛卸妆净面,嘴里不忘说道:“夫人劳累了两三个时辰,世子爷一点都不领情。”
  “夫君这样心性坚韧的人,又岂是一桌子菜肴就能轻易打动的?”瑛瑛神色淡然,仿佛根本不在意薛怀的冷待一般。
  “夜里也不知晓世子爷会不会来正屋过夜。”小桃愁容满面地说道。
  若是婚后第一日世子爷便与夫人分房而居,她家夫人又该如何自处?
  “放心吧。”瑛瑛笑道:“夫君会来正屋过夜的。”
  薛怀既说了会给她正妻该有的尊重,即便在同一个屋檐下分地而寝,也必然会来正屋过夜。
  眼瞧着瑛瑛如此笃定的态势,小桃高悬着的心也落了地:“既如此,奴婢得从箱笼里翻出那条薄如蝉翼的寝衫来才是,世子爷夜里瞧了一定把持不住。”
  瑛瑛却笑着制止了她,并道:“以色侍人,只会让夫君瞧不起我。”
  *
  霁云院内。
  庞氏所在的明堂里点着好几盏烛火,一时堂间宛如白昼,秦嬷嬷立于她的下首,正在恭声回答庞氏的问话。
  “怀哥儿当真用了这么多晚膳?”庞氏笑问。
  秦嬷嬷点了点头,道:“奴婢伺候怀哥儿这么些年,头一次瞧他吃鹿肉呢。半碟都进了他的肚子里,剩下两块腿肉赏给奴婢和五经,的确是滋味甚佳。”
  庞氏闻言便眉开眼笑道:“这倒好了,娶了她进门,怀哥儿往后也有口福了。”
  她这儿子样样都好,唯独是性子太古板老成,血气方刚的年纪却生生地把自己磨成了个苦行僧,不沾女色、不重口欲。
  “奴婢瞧着新夫人模样性情都不错,就是胆子太怯懦了些。松柏院人事简单,也瞧不出她有没有管家理事的本事来。”秦嬷嬷一五一十地对庞氏说道。
  庞氏倒是对此不以为意,只见她轻叹一声,姣美的面容上隐现几分疲累,“我是宁可要她这个儿媳,也不想要那个眼高于顶的柔嘉公主。母亲性子本就刚强,若再来个柔嘉公主,我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倒不如来个胆小的,我好好教她,将来也能担起世家冢妇的职责来。”
  话尽于此,秦嬷嬷也明白了庞氏对瑛瑛的态度,当下便调转了口风,挑着瑛瑛的优点夸赞了她几句。
  此时正值夜风习习之时,薛敬川因有要务而宿在了外书房,庞氏一人独守空闺,周身笼着几分意兴阑珊的幽怨。
  她赏了秦嬷嬷一根分量颇重的金钗,交代她好好伺候薛怀与瑛瑛,便打发她离去。
  “去把薇姐儿唤来,左右国公爷不在,我们姑侄也好说说体己话。”
  秦嬷嬷离去时,正巧听见庞氏如此吩咐身边的丫鬟。
  庞氏的内侄女庞世薇便住在霁云院正屋旁的碧纱橱里,秦嬷嬷钻入浓重夜色时,在廊道上撞见了庞世薇与她身后的一大堆奴仆。
  秦嬷嬷笑着向她问好:“表姑娘好,今日风大,您可要保重身子,多披几件衣裳才是。”
  庞世薇与年轻时的庞氏有三分相像,柳叶眉、杏仁眼,丹寇唇,再配上那一股弱柳扶风的体态,活脱脱一个壁画里走出来的高雅仕女。
  “多谢嬷嬷关心。”庞世薇低头浅笑,给身侧的柳珠使了个眼色,柳珠便递了一把碎银给秦嬷嬷。
  秦嬷嬷不过是随意寒暄几句,哪里知晓庞世薇会出手如此大方,当即便推辞着不敢受。
  “嬷嬷拿着吧,近来表哥成婚,你这个奶娘日日夜夜地操劳,着实是辛苦了些。”庞世薇莞尔一笑,说话间自有几分让人如沐春风的和润在。
  秦嬷嬷笑着应下,这才满载而归地回了松柏院。
  *
  一进正屋。
  庞氏便亲昵地将庞世薇拉到自个儿身前,细问她白日里吃了什么膳食,可有按时服药。
  庞世薇一一答了,蒲扇般的睫羽敛下,遮住了其中的一抹哀伤。
  庞世薇六岁那年进京投奔庞氏,从个总角小儿成了如今娉娉婷婷的妙龄少女,庞氏心里俨然将她视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也正是因为视若亲女的缘故,她才不愿意让庞世薇嫁给薛怀。
  “薇姐儿,老太太娘家的迪哥儿你可中意?那也是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好孩子,你嫁过去以后,姑母也能为你撑腰。”庞氏苦口婆心道。
  庞世薇低眉敛目地摇了摇头。
  庞氏叹息了一声,只道:“你表哥已娶了正妻,你与他到底是有缘无分了。”
  听得此话,庞世薇立时扬起泪意涟涟的美眸望向庞氏,里头裹着的伤心、不解与一丝丝怨恨深深刺痛了庞氏的心。
  薇姐儿与怀哥儿乃是青梅竹马,洛阳庞氏与承恩侯府也勉强称得上是门当户对。
  只是薇姐儿胎里有两分不足,又是个伤春悲秋、比花月还要娇弱的性子,与怀哥儿凑在一处,也只能成一世的怨侣罢了。
  且退一万步来说,庞氏膝下只有薛怀一点血脉,长房也只有怀哥儿一个子嗣。薇姐儿身子如此孱弱,如何能为怀哥儿延绵子嗣?
  “你也别恨姑母。我早为了你的一腔情意问过怀哥儿,他说他把你当成了嫡亲的妹妹,并无他想。还让我劝你好生吃药,早日觅得良缘。”庞氏思忖再三,还是把薛怀近乎薄冷无情的话告诉了庞世薇。
  果不其然,庞世薇听罢便忍不住落了泪,娇娇怯怯的模样仿佛下一刻便要晕厥过去一般。
  庞氏慌忙替她顺气,并道:“怀哥儿的性子你也知晓,外头人都夸他君子雅风,心性淡然。这都是说的好听罢了,说难听些不就是冷漠无情?你那嫂嫂进门第二日就吃了他两顿挂落,连圆房也没圆,这样的怨苦日子,姑母实在舍不得你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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