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们警惕地看着她,抓着赵在凌不放:“此言当真?”
她微微一笑:“自然是真。”
“母亲!”
赵在凌喊她,正想说他们出老千,却被他们捂住了嘴。
“你小子安分点!”
刀疤脸威胁道,他走进了常青安,又从怀里摸出一把刀来。
“!”
“夫人小心!”
楼中旁观者惊呼一声,春兰春菊护在常青安身前。
“无妨。”
常青安慢条斯理,她看着刀疤脸:“不过,我还有一提议。”
“什么?”
刀疤脸谨慎道:“你若是敢耍花样,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先杀你儿子。”
“你可敢与本夫人赌上一局?”
“你若赢,这千两黄金全数赠予,若是本夫人好运气赢了,这张欠条便一笔勾销,如何?”
刀疤脸死死地看着她,常青安泰然处之,她面色沉稳,身材纤弱,手无缚鸡之力,只要他轻轻一挥,就能让她血溅当场,他又看向那箱黄金,目光灼热。
千两黄金!
“夫人从前可曾玩过?”
“未曾。”她扶了扶额,叹道:“总归是输,但难免要搏上一搏,或许本夫人今天运道不错。”
“哈哈哈。”刀疤脸收起刀,拿过骰子:“夫人请。”
“我并不会投骰子,不若你来。”
“那夫人可要看仔细了!”
刀疤脸合上盖子,将骰子放好,摇了起来,铛铛铛的声音响起,整座楼的人不自觉屏住呼吸看着那竹筒。
“咚!”
他将竹筒搁在桌子上,看向常青安:“夫人猜是大是小?”
常青安凝眉,状若为难。
“大?”
她轻声道,刀疤脸手腕微动,但紧接着,常青安又说道:“还是小?”
“夫人还是早些定夺为好。”
“本夫人从未玩过,总得给我一些时间仔细思量。”
赵在凌有心无力,眼神焦急,那骰子被做了手脚,刀疤脸会擅自改动点数,如何能猜的中?!母亲到底是宅于府院多年,又怎能知道其中蹊跷。
母亲要是没来多好。
“那么,我猜是小。”
“哈哈哈哈。”刀疤脸放声大笑:“夫人且看,是……”
竹筒揭开,上面赫然是小。
“小?!”
“怎么会——!”
一时间满座哗然,不少人凑上前来想仔细瞧瞧那骰子,可那骰子确确实实为小,做不得假。
刀疤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分明在骰子上做了手脚!
“承让。”
常青安:“本夫人今日运气不错。”
“你动了手脚!”
刀疤脸怒吼道,他快步走上前来,双眼充血,那可是千两黄金啊!
常青安不紧不慢站起身:“本夫人从未玩过,又如何动手脚?”
赵在凌拼命挣扎,大声喊道。
“动手脚的人是你们!那骰子比寻常的更重一些!”
“胡说!”
刀疤脸冲到常青安近前,面目狞恶,他掏出刀,像常青安挥去。
“嘭——!”
常青安转身错开,一脚重重踹在他小腿关节上,刀疤脸猝不及防之下骨碌碌地滚下楼去,立于高楼上的常青安冷冷地俯视着他。
她朝着刀疤脸扔下手里被做过手脚的骰子,骰子霎时爆开,银色的液体流淌开来,刀疤脸惊恐地睁着眼,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着要爬起来。
但液体速度太快,眨眼便流到他身上,他一动不敢动,府内家丁趁此机会拿着木杖将他远远架住,不敢放松。
常青安徐徐走下楼,说:“押送衙门。”
“是。”
赵在凌坠在她后面,偷偷瞥向她的背影,纤长柔弱,背却挺得笔直。
这是他的生身母亲,赵府的当家主母。
早在出发前,常青安已命人打探了消息,那骰子有问题,必然是掺了水银,如此才能随意控制大小,只需控制骰子重量即可。
她趁着旁人被那一箱黄金吸引了注意力,调换了骰子,真正动了手脚的骰子早已由春菊悄悄收起,尤其是她特意带了一柱熏香,那熏香掺了致幻的曼陀罗。
常青安拿湿帕子捂住口鼻,这帕子浸过冰水,寒意彻骨。
“二公子请。”
春兰取出帕子递给赵在凌,赵在凌接过帕子,抹了把脸,寒意浸入体肤,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常青安走入马车,赵在凌扶着车辕,正想上去,却被一只手按住,常青安半掀起轿帘,冷冷地看着他:“自己走回去。”
“母亲!”
夜风料峭,赵在凌被扔在街上,他呆呆地看着远去的马车。
常青安说走就走,半点不留情。
回到赵府后,春兰解下厚重的披风,心疼道:“如今已是亥时了,夫人还是早些歇息。”
“大公子和四小姐呢?”
常青安并不顾及自己,且先处理好今日之事。
“奴婢已经劝回院中歇下了。”
常青安点头,又吩咐道:“去趟衙门,把那张字据收来。”
“是。”
她静静地端坐着,喝着热茶,弥漫的热气升腾而起,模糊了她的神情。
“母亲!”
赵在凌一路小跑回来,气喘吁吁,他瘫坐于椅子上,调整着呼吸,片刻后,他喘匀了气,小心开口唤道:“母亲。”
“夫人,字据在此。”
“哐——”
常青安盖上茶盏,白瓷轻撞,赵在凌心口不由地一跳。
“从今日起,你赵在凌,欠赵府千两白银。”
她掷地有声地说着,丝毫不容置喙。
赵在凌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他又腾地一下站起,急急说道:“母亲不是说好一笔勾销了吗?”
“那是我同匪徒一笔勾销,而非你赵在凌。”
常青安站起身,一字一句说道:“胸无点墨偏又自作聪明,实在愚不可及。”
“母亲!”
赵在凌想要辩解:“那是他们……”
“千两黄金若分赵府,每人可得黄金几两?”
常青安打断他的话,眼神冷冽,突然出了道题。
“我……”
赵在凌猝不及防下没能说出答案,他脑中飞速思考着,却又听常青安问道:
“三枚骰子,若三面相同,则概率为几?”
“鸡兔同笼,鸡头兔头共三十有五,鸡脚兔脚共四十有九,问,笼中鸡兔之数?”
“……”
赵在凌咬牙,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无从下手。
常青安逼至近前:“我赵府合计一百三十九人,每人可得金七两,。”
“三枚骰子三面相同概率为三十六分之一。”
“鸡兔同笼,鸡共有二十三只,兔共有十二只。”
“赵在凌,实在愚蠢。”
她站在明亮的大堂下,带着一身冷峭的风,眉眼间含着薄怒,那双狭长的眸子更是亮地惊人,灼人万分。
赵在凌面上烧得慌,心口发烫,被她毫不留情地刺伤,戳开他薄弱的伪装,露出柔然脆弱的内里来,可是那被她划下的伤口,却是暖的。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母亲,我会还的。”
今日他输掉的千两白银,无论如何,他都会还上,这是他的担当。
“你拿什么还?”
常青安不为所动,咄咄逼人。
她今天就要彻底粉碎他那点自暴自弃,和那副虚张声势的皮囊。
赵在凌:“……”
他抬起头,头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她,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
“我还!”
“赵在凌。”
常青安施施然坐下,饮了口茶。
“你连府中合共多少人尚且不清楚,又如何明白千两白银的价值?”
她一一清算着:“赵府养你十余年,吃穿用度,无一不精。”
“你可知你一身金线绣袍服造价几何?”
“你可知听春楼中一壶茶水一碟糕点成本几何?”
“你又可知,白银千两,又够我赵府多少花用?”
“又够城中百姓多少年嚼用?”
“赵二公子!”
常青安看着他:“明日之内,交上你的答卷。”
赵在凌重重点头,而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他要让母亲再也无法说出这般话来!
“你且等着。”
眼见他走远了,常青安这才舒了口气,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感慨道:“倒有几分倔强。”
春兰知机地上前替她揉着太阳穴,笑道:“二公子不服气呢,难为夫人您一片苦心。”
常青安不置可否:“但愿吧。”
只是天色都这么晚了,她掰着手指数了数,今日总共见了两个纨绔儿子,一个哭包女儿,那还有一个呢?
她迟疑着询问:“三公子赵在洹呢?”
第3章
◎三公子◎
及至次日清晨。
赵在洹才推开赵府大门,他踏入堂内,顿时愣住了。
常青安身旁是赵在泽、赵在凌和赵瑜,他们都安静安分地坐在一起,甚至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赵在泽一语不发地吃着早膳,没了那一身宿醉酒气。赵在凌则狼吞虎咽,眉头紧锁,眼神游离,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不太专心。
而赵瑜则偷偷看着常青安,捏紧了筷子,有些踟躇,她夹着一筷子清炒白玉丝,有心想侍奉母亲,却又怯怯地不太敢。
赵在洹揉了揉眼睛,确认这不是幻想,他迈步上前,站在桌前,桌上尚余一副碗筷,明显是留给他的。
他看了看常青安,见她并未露出异样,于是迟疑着坐下,拿起碗筷埋头吃了起来。
赵在洹一肚子疑问,只是碍于桌上静悄悄,食不言寝不语,他只得暂时按下,只不着痕迹地瞧了常青安好几眼。
母亲素日里并不会出院子,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的大事?
赵在泽放下筷子,随手接过婢女端来的漱口茶,他用完早膳后并未急着起身,反而是端正地坐着,衣冠整齐,目不斜视。
赵在凌胡乱吃了几口也忙不迭放下筷子,草草漱口,他迫不及待地就想起身出门完成昨日常青安出的几个题,只是仍然强自忍耐着。
赵渝眼见着就剩自己了,她有些着急起来,急急忙咽下糕点,却不妨呛住了,她捂着嘴撇过头咳嗽着,急得眼眶都红了。
“四小姐。”
春兰递给她一杯热茶,她小声说了句:“多谢。”
这时,常青安放下筷子,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抚:“无妨。”
她这女儿瞧着什么都好,就是过于纤弱敏感,总爱红了眼眶独自落泪,令人怜惜不已的同时深感疲惫。
赵在洹左看看右看看,三两口喝完清粥,也放下了筷子。
眼见众人都已用完早膳,赵在泽起身,向常青安行礼告退,紧接着赵在凌也匆匆行礼,一溜烟跑没影了,赵渝期期艾艾地行完礼,也走了。
转眼桌上就只剩下了常青安和赵在洹。
他是不是也该走了?
赵在洹这么想着,于是也站起身,正要告退,却听常青安开口道:“你留下。”
果然来了!
昨日他甩下书童没有去学堂,反而溜出去玩了,看今日这阵仗,他就知道不会好过了,现在该来的果然来了,他心中一定。
只是仍存些许疑惑,从前母亲并不拘着他跑出去玩,缘何今日如此发难?可是那几个哥哥们说了些什么?
也不怪他如此作想,实在是今时之景过于奇怪,他们家,从来都不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昨日去干了些什么?”
赵在洹:“只在京中转了转。”
“在武馆旁观一日,可曾瞧出些什么?”
赵在洹一惊,母亲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
“怎得不说话?”
“我……”
赵在洹仔细地看了看常青安,见她没有发火的迹象,于是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直言道:“我不喜四书五经,更喜舞刀弄棒。”
常青安微微一笑:“学些拳脚功夫,你又要做什么呢?”
赵在洹一愣,他还真没想过,仅仅只是喜爱罢了。但他反应极快,反问常青安:“敢问母亲,那学些四书五经又能做些什么呢?”
“看来你果真不识经纶。”
“母亲何出此言?”
常青安慢悠悠道:“学四书五经,便是解答你今日之疑。”
话题一下又绕了回去,赵在洹一噎,有些闷闷。
“若只是旁观,未能精研,也不过是一些花拳绣腿。”
赵在洹:“才不是!”
他激动起来,说着还比划了两下,虎虎生风。
常青安佯装质疑:“我看那些个练家子,皆是孔武有力,一身大力气,如此下手方有力道,不止洹儿可有?”
“我当然有!”
他拍着胸膛保证,一脸肯定。
常青安了然,于是她笑道:“你既不喜学堂,那从今日起,便不用去了。”
“真的?!”
赵在洹又惊又喜,惊的是母亲当真就这么放过他了?喜的是他可以不用去学堂了。
常青安颔首:“自然。”
赵在洹:“多谢母亲!”
“但是,修行之人必不可少的便是锻炼,而洹儿又有一身力气,可愿帮母亲做些事?”
“这有何妨,母亲只管开口!”
赵在洹大手一挥,充满豪气。
像这样的小少年,最想获得的便是肯定,尤其是亲近之人的肯定,在这个年纪,往往自觉已经长大成人,不屑于以小孩自居,只消三言两语,便轻易入了套,还沾沾自喜,引以为豪。
不过,小孩子多做做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常青安含笑道:“你二哥欠下巨款,如今府中入不敷出,洹儿可愿做些活计补贴家用?”
“?”
赵在洹愣了愣,没想到母亲居然提出了这个要求。
做活?
他可是赵府三公子,但是,母亲说是补贴家用,赵在洹有些迟疑。
常青安抚了抚鬓边,轻声叹道:“你若不愿便也罢了。”
春兰接话道:“夫人这只簪子有些年头了。”
赵在洹目光移到常青安头上那只檀木簪,顿时下定了决心:“我去!我定会赠母亲一只新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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