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是路过,”菲兹继续道,“不过边月姐好像和老板娘认识,也是来找人的吧?”
边月无语凝噎。
“边月?”喻枫慢条斯理地说。
“对呀,边月姐,你们认识吗?”
喻枫扭头看她:“认识吗?”
事到如今,再避下去也没有必要,索性破罐子破破摔,“当然是认识的,你忘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噗——”正在喝茶的男大学生一口热茶喷出来。
喻枫一下子露出本来面目,怒道:“你就大了我两岁!”
装什么装啊!
气定神闲的人变成边月:“对啊,两岁没错,但你小时候我就是抱过你呀。”
“你!”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喻枫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平白无故低了她一辈。
其他几人憋笑憋的满脸通红,大学生情侣先起身说要回去休息,匆匆出去,独自旅行的男生紧随其后,菲兹兴致勃勃还想在这儿看戏,被两个队友连拖带拽拉走了。
一阵骚乱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静的可怕。
边月叹了口气,拉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听见一阵布料磨擦的声音,问:“怎么不回家?”
“……”喻枫才在口头上吃了亏,不想理她,边月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我要跟你去。”
声音含含糊糊,边月没听清,“什么?”
“……我要跟着你。”
还是没听清。
叫的时候不去,走了又巴巴的跟上来,这事说出来本来就够难为情的,还非要他说这么多遍,喻枫只以为她在故意刁难,又生气了。
边月没想到这层,只觉得好笑:“你是河豚成精吗?”
“你别太过分!”喻枫吼道,“你不就想看我笑话吗?你不就想听我说我想跟着你吗?本来就是你非要邀请我跟你去的!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和以前一样无聊讨厌!”
边月凌乱在风里,两分钟才后开始缓慢理解喻枫的话。
目瞪口呆。
那叫邀请吗?不过随口一说,在不耽误自己行程的前提下顺便把他从酒吧带走,况且边月说那句话的时候压根不认为他会同意。
诚如菲兹所说,不过只是遇见了一次,什么也不代表,待月亮升起来,太阳就落下去,他们是两缕天边的云,风还没带给他们相遇,就消失在天南地北。
是以离开前没说再见,也没有交换联系方式,怎么就演变成她非要带他去了?
不过比这件事更匪夷所思的是,喻枫到底是怎么找到她的,边月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来。
说来也巧,喻枫在早餐店遇见的那个高中生是达瓦村客栈老板娘的弟弟,寒假结束要返回城里上学,原本前天就应该走了,但和他约定好一起坐火车的同学有事耽搁了一天,他就只能在县城里多住一天等他的同学,吃早饭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喻枫。
不过这事不好说出来,说出来好像他多着急找她一样。
他只是顺便,才不是非要跟着边月。
喻枫不说话,边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别闹了,听话,明早就回家去。”
就这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边月的儿子,喻枫恨极了她这幅样子:“我的事不要你管!”
第7章
“哦哟,现在翅膀硬了,姐姐的话也不听了,忘了小时候求我办事的时候姐姐姐姐叫个不停的日子了?”边月捂住心脏,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他哪里这样过!?简直不知是哪里跑来的无赖!
喻枫咬牙切齿:“我什么时候姐姐姐姐的叫过你?!”
实话,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边月就猛地天上来捏他的脸,嘴里该说着什么真可爱,眼睛好像狗狗……才十岁的喻枫从小到大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正是无法无天的年纪,连邻居家的狗见了他都避着走,居然有人敢捏他的脸,喻枫念着她是女生才没动手,心里可是记着仇的,愣是一句姐都没叫过。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边月一副忧伤,但我不和你计较的表情。
喻枫正要反驳,又听边月道:“明天我找人送你回县城。”
话题转变的太快,喻枫愣了一会儿,把到嘴边的话憋回去,扭头道:“我说了不回去。”
边月斜睨着他:“和叔叔联系过没有?”
“没,手机摔坏了。”
“拿来我看看。”
喻枫心想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手却自觉在身上摸手机。
屏幕乌漆嘛黑,中间那条裂缝格外醒目,边月拿着手机仔细看了一圈,然后按下开机键。
毫无反应。
“没骗你,就是坏了。”
边月看了他一眼,从毯子下掏出自己的手机,拔下充电器插到喻枫的手机上,黑了几秒,忽的亮起一个图标。
边月:“坏了?”
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喻枫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犯这么离谱的蠢,还是在边月面前。
“我又没有充电器!”
行李还在几百公里开外的酒店里,现在身上的新衣服和背包都是他临时在县城里买的。
喻大少爷买东西讲究一个原则,绝不还价。人商家故意开出高于进价□□倍的价格等着他还价,一般点的顾客对半杀,狠一点的直接杀到四分之一,喻大少到好,一口价成交,卖东西的大婶都傻眼了,没见过这么慷慨的顾客,然后喜笑颜开,什么有眼光长得帅气质好,小词儿一套一套的,夸的喻枫都快不好意思,最后还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边月可不管他这些,抓住机会借题发挥:“你看你,连手机是坏了还是没电了都分不清,还要跟着我去自驾游。要是去的是那些开发成熟的热门景点也就算了,花钱就能一路舒舒服服,但是我去的地方别说开发,在路上你连村子也看不见几个。”
“进村的时候你也发现了吧?都是土路,连石板也没铺全,一不小心就是一个水坑,更别提那些家畜粪便了,你受得了吗?”
“还有这住宿环境,你还没去厕所看过吧?那可是村里土坑,比你上露天厕所更难受!”
“你说你堂堂一个大少爷,为什么要想不开来吃这种苦呢?真要想出去玩,你一个电话,世界各地的精品旅游方案都在等着你,真没必要跟我穷游。”
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边月口干舌燥,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烫死个人,边月呲牙咧嘴。
喻枫早就听的不耐烦了,见她被烫,冷哼一声,不阴不阳道:“你经验多,你年龄大,你能吃苦,你多厉害呀,喝热茶不带吹。”
“……”
边月吃瘪的表情让喻枫的心情顿时多云转晴,自觉重逢以来总算胜过她一次,也就不在乎环境简陋、干不干净的,脱了外套,打开毯子,麻溜儿的在矮塌另一侧躺下,闭眼。
还不忘提醒哑口无言的边月:“记得关灯,熄火。”
摆上谱了还,既然做出这副姿态,想必说什么都没用,边月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最简陋的环境里,喻枫睡了离家以来最安稳的一觉,醒来时看着发黑的房梁发懵,想不起身在何方,
起身看见一个带头巾的妇人佝偻着坐在火塘边,拿着汤勺正在搅动锅里的东西,笑眯眯地看着喻枫,说了句什么,喻枫听不懂。
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昨晚花大价钱包车来达瓦村找边月。猛一转头,哪里还有边月的身影,该不会扔下他跑了?
顾不上其他,骂了一句,被子一掀,趿着鞋就追出去,偏那院子又散养了些鸡,见人也不躲,倒让喻枫无从下脚,正急呢,边月进来了。
“你干嘛?”头不梳,脸不洗,外套不穿也就算了,袜子也不穿。当年喻枫还是个因为袜子颜色怪异被她嘲笑而生气的小男孩,现在却变成了不修边幅的老大哥,果真是岁月不饶人,男人到了年龄就会变油腻,帅哥也不例外,边月兀自感叹。
喻枫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心里编排他呢,他太着急,没注意边月的行李都放在角落,正想找个体面的借口,老板娘春花也走了进来。
“要死,袜子也不穿!”
边月揽住她的肩,懒洋洋地说:“没事,他皮糙肉厚,耐得住。”
春花仍不赞同地看着喻枫:“会生冻疮的!”
喻枫实在受不了了,扔下去一句我马上去穿,匆匆跑进屋内,见妇人还在火塘边,想起刚才太着急说了句粗口,又蹲下来和妇人说对不起,刚才那句话不是对您说的。
妇人仍对他笑,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懂,喻枫窘迫的不得了,只能把“点头微笑嗯”贯彻到极致,牛头不对马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相谈甚欢。
村里人吃饭没有三餐一说,通常早餐午餐混在一起,十点半左右就吃了。房客起床时间不定,要么吃泡面,要么自己去厨房做,再不行去小卖部买点零食充饥。喻枫沾了边月的光,得以和老板娘一家同桌吃饭。
除了喻枫见过的老板娘和她母亲,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皮筋一根是红色一根是绿色的。
羊肉汤、清蒸腊肉、炒火腿、干煸土豆丝……样貌并不好看,喻枫心有芥蒂,但又怕边月借题发挥,借此劝退他,于是无比自然的吃着菜。没想到这菜看着不咋样,入口味道居然出奇的好,就连一盘平平无奇的土豆丝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女孩许是见了陌生人有些害羞,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她姐睨着她骂了几句,又委委屈屈抬起碗。边月用手肘抵了抵她,笑道:“不吃就不吃了吧,等会儿让哥哥带你去小卖铺买东西吃,他可有钱了。”
喻枫还没说话,春花先怒了:“就不教好的!不准听她的!”
她没上过什么学,普通话说不好,虽然气急,也只挤出两句,边月讪讪笑笑,又说:“那就不买零食,让他给你买衣服,反正他今天就要走了,回头让他寄过来。”
“买什么买?买什么买?你要死,尽说这些!谁也不准买!”又对女孩强调,“你也不准要!”
喻枫本想强调一下自己不走,见边月被骂也就不强调了,夹一筷子土豆丝到边月碗里,“少说话,多吃菜。”
眼看大家都吃完,女孩就开始收拾桌子,用过的碗筷迭在一起,先把吃剩的菜端进厨房,喻枫四处看了看,在厨房门前发现水龙头,端起一摞碗过去。
春花看见,急道:“放下放下!她会洗的,你别动。”说着就要过去拦他,被边月一把抓住,说:“诶,你就让他洗吧,从小到大就会这么一件家务,可不让他显摆显摆。”
“哪能让客人动手?”
“我不也是客人?怎么我一来就让我扫地切菜的?”
春花白了她一眼,推开她过去抢碗,两人在水池边僵持半天,最后一人洗一人涮,总算达成协议把碗洗了。
好不容易碗洗完了,边月也不见了,前院后院找了一圈不见踪影,春花阿妈坐在矮榻上做针线活儿,喻枫连说带比划,也不知道春花阿妈听懂没有,笑笑,指指门外,喻枫将信将疑的出去了。
同一条街的某家今天请客杀羊,边月去凑热闹。喻枫过去的时候几个中年男人正把羊按在桌子上,从人群中拉出满脸兴奋的边月,皱眉:“这热闹你也要凑?”
边月笑盈盈的:“没事干嘛,随便走走。”
又往那边看了一眼,羊脖子上被割了一刀,血流了一盆,喻枫面露难色。
“这你也受不了?你知道这一路上……”
嘴一张喻枫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无非又要找借口劝他回家,直接打断她:“你闭嘴,我受得了。”
昨晚进村的时候天色太晚,今儿个才算看清村子的样貌。逼仄的小巷,压实的土路,两边多是深红色的土墙,刻满时间印记的黑色木门上贴着褪色的春联,除了刚才请客的那家,几乎没什么人,偶尔看见几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背着一筐柴火路过,背影消失在街尾,又是一片寂静。或是路过某家忽然从门内爆发出一阵犬吠,凶的像要出来吃人,一直走过很远还心有余悸。
喻枫看见许多生锈的门锁,锁着一院子的残枝败叶。
村子自然是热闹过的,那些残枝败叶曾经也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只是曲终人散,一切有如烟尘,好像这世间所有东西,不管现阶段是变好还是变坏,到了最后都会不可避免走向忧伤的结局,所以喻枫不喜欢改变。
但是……
他扭头看向边月……
第8章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孩子气。”边月突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听不出来嘲讽,一天天说话跟斗鸡似的也累,喻枫就懒得反驳。
“跟你爸妈打过电话了?”
喻枫点点头,边月又问:“你爸怎么说?”
“让我玩够了就回去。”
“阿姨怎么样了?”
“挺好的,已经出院了。”
边月还想再问,喻枫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爸妈的事?怎么不见你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边月踢了他一脚。两人这会儿子已经走到村中心,一块空地,中间有一颗巨大的树,根茎盘根错节,夏天的时候老人们就聚在树下聊天。现在天气凉,没事的老人都聚到空地左侧的小卖部烤火去了。
喻枫见了小卖部便要进去,边月问他做什么,说给小瓶儿买零食。饭桌上就是随口一说,打这么久的岔已经忘了,就他还记得。
“你要买回去春花指定骂你。”
喻枫犹豫了一下,还是挑着贵的叫得出名字的买了一大包,临付钱时边月又拿了一袋五毛钱的辣条,喻枫想叫她放回去,边月已经撕开塞了一根在嘴里。
“少吃垃圾食品。”
“辣条也不吃?你知道这一路上——”
“闭嘴!!”喻枫受不了一点,“真的,算我求你,闭嘴吧。”
回去的时候春花不见踪影,小瓶儿小小一团,在放农具的棚子里找东西,喻枫叫她,把一包零食递过去,小瓶儿怯生生不敢接,边月塞给她:“拿着吧,这哥每天不花点钱心里不舒坦,反正你姐又不在。”
“谢谢哥哥。”
高高兴兴地抱着零食跑进房间,不一会儿又出来,边月问她干什么去,她说去放牛顺便挖点冬笋回来吃。
前院的牛圈里养了一头水牛,前几日都是她哥去放,她哥去学校了,这工作就落在她头上,但也放不了多久,过几日她也要开学了。
闲着也是闲着,边月说要跟着她一块儿去转转,不必多说,喻枫自然也跟着。
水牛上了年纪,走的缓慢,脖子上巨大的铜铃一晃一晃的,在逼仄幽静的巷道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从街头到街尾,余韵悠长。
边月出门前回去拿了个单反相机,也挂在脖子上,还没走出村子就累了,递给喻枫,喻枫不耐烦的接过去:“刚才就不让你带出来,偏要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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