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曲嫮如醍醐灌顶这才真正读懂罗煦涵,读懂当初他为什么面对戚卫东、何能仍然要固执己见。并不是他真的固执,而是因为他看到的比其他人都多、比其他人都远。他所考虑的并不仅仅局限于一个受害人家庭,而是放眼整个江城,因为他知道凶手逍遥时间越长越有可能犯下滔天的罪恶。
如果说这一次不是何诗琪,或许会有其他的受害者出现,然后再有其他的受害者出现,一个、一个、一个个……直到有一天警方真正将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
“可是……”曲嫮咽下一口唾液,搜肠刮肚寻找最合适的词汇。
不等她把话说完,罗煦涵便点点头从中制止,“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还有很多疑惑,但是现在来说我还并不准备给你解答,等下回市局之后一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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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罗煦涵提出的要求,两个人并没有去何能家,反而取道直接去了何诗琪被绑架的便利店门口。
说是便利店其实也并不完全,仅从店面面积以及占地空间来说完全超出一般便利店的大小,可以直接看成一间小型超市。
曲嫮并罗煦涵两个人先是围绕着便利店整体转过一周,而后按照何能讲述的事发时候现场情况将现场仔仔细细检查详尽。
罗煦涵站在最靠近车行道的路边,边分析边说:“有一点比较突出的是,无论是郑婷雅家门口还是在这里都看不见有任何搏斗的痕迹。另外,从店门口到马路边统共不过三、四米的距离,即便是小孩子也可以在极短时间通过。这样的话,犯罪嫌疑人在短时间内将孩子带走自然不成问题。”
“另外还有一点,”曲嫮巡视完毕四周环境,适时候指出说,“从前面这个十字路口开始到之后的五百米距离内一共有两个监控摄像头,但是即便如此也并不意味着就没有视觉盲点。比如说这里,这个位置两边都有树枝遮挡,再加上枝叶较其他地方茂盛,如果将车停靠在这个位置的话就很难被摄像头拍到。当然当车辆行驶起来之后还是会被摄像头捕捉到的。只不过……”
“只不过对方使用套牌的可能性比较高。或者说对方不使用套牌的可能性基本为零。”罗煦涵将曲嫮的话补充完整。
曲嫮点头确认:“就是这个意思。”同时再次提出自己的疑问,“如你所见,这里距离郑婷雅家距离大概是在四十公里左右。你这次对于犯罪嫌疑人的活动区域又有什么看法?”
罗煦涵颔首,沉思片刻开口:“是个好问题。不过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犯罪嫌疑人心细如丝,对江下区、清风山风景区以及这里的地理环境都非常熟悉,由此更证明他应该就是个江城本地人,而不是外地流窜犯。”
“就这个?!”曲嫮顿时惊讶到瞪大眼睛,没想到素来神勇的罗煦涵居然能给出她这么一个算不上是答案的答案。
可惜当事人还并无察觉,挑挑眉头看她:“怎么,难道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并不是。”曲嫮摇头,坦白,“只不过你这次有些太令我失望了。我本来以为你还能说出什么更令人精神一振的结论出来。”
为了满足曲嫮小小的“要求”,罗煦涵还是很快伸出一根手指,晃晃,说:“事到如今至少有一件事情已经可以证明。”
“什么?”
“证明我并不是个巫师。”
“切……”
曲嫮当即翻出个不屑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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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卫东的办公室素来号称江城市局最具人文氛围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的一室,办公桌后的书柜里摆明各种奖章、证书以及纪念品,另外还有数之不尽的感谢信。四周的墙面上更是挂着不下二十面锦旗。
这些锦旗都是戚卫东时任江城市刑侦支队队长时候受害人家属赠送。要说戚卫东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江城市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为了抓捕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不怕流血不怕流汗,敢干更敢死磕。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性子没有之前的火爆,作风行事比年轻时候也更趋近于保守。
然而今天……
面对着悲伤痛苦不已的何能,戚卫东忍不住反思自己,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如果当初他能够听取罗煦涵提出的意见,会不会现在又是另外的一番光阴?
只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什么后悔的话都于事无补。
围绕着戚卫东的办公桌分别坐着何能、曲嫮、罗煦涵以及史俊等相关人员。
勘探完案发现场,罗煦涵认为并没有必要改变自己先前对犯罪嫌疑人做出的判断,但是结合新出现的情况,可以再对犯罪嫌疑人某些细节做出补充。
“首先我认为从郑婷雅绑架被杀案以及何诗琪绑架案综合来看,犯罪嫌疑人应该就是有某种缺陷且缺乏安全感的中年男性。”
罗煦涵在之前之前做出的分析上补充说。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听罗煦涵做犯罪嫌疑人行为分析太过惊艳,史俊当即想起其中一点,开口说:“罗教授说的缺陷是类似于‘二·一五’案件中白浪的口吃?”
“并不是,”罗煦涵当场否定说,“事实上我认为这一次我们面对的犯罪嫌疑人非但不会有口吃的现象,反而极善于和人打交道,从外貌上讲甚至会显得很有亲和力、腼腆而又不失文质彬彬。
甚至在小孩子眼里都不具备有危险性。但是他个人的自我感觉却并不好,简单来说就是对自我并不满意,比如说肥胖,对成年女性缺乏吸引力。”
曲嫮对于罗煦涵给出的推论表示完全的理解:“也就是说犯罪嫌疑人内心应该充满强烈的自卑感,而自卑感的来源就是他无法正常的和成年女□□往,所以他才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年轻的女孩甚至是儿童身上。”
“就是这个意思。”罗煦涵点头确认,而后再次指出,“但是我说的是他先前的状态,至少在现阶段他将会呈现出于之前不完全相同的另外一种状态。”
“另外一种状态?”
“另外的状态?”
办公室内所有人听到罗煦涵的说法都是一惊,随后众人就听见罗煦涵伸出一根手指,开口说:“……”
第86章
因为女儿何诗琪的意外, 何能仿佛一瞬间老去十岁。
听到罗煦涵提到“另外一种状态”,何能双眼就是一亮,早就忘记两个人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争执迅速追问:“罗教授, 你说的另一种状态是什么?绑匪、就是那个犯罪嫌疑人怎么还没给我打电话啊?还没给我打电话!”
罗煦涵淡淡的安慰他说:“何队先别着急。”
“在接连绑架两个女孩之后,尤其是在顺利杀死郑婷雅之后, 绑匪在内心获得极大满足的同时同时也会产生焦虑情绪,这主要表现在他才联系过许今天却没能得到符合自己心意的答案之后就迅速展开第二次绑架活动, 由此也可以推断出犯罪嫌疑人此时内心应处在极其不稳定状态。所以……”
罗煦涵深吸口气,这才将后面的话一并吐出。
“基于我之前所说,我推断此时犯罪嫌疑人应该会表现出某些方面的行为异常, 也就是我说所说的另外一种状态。主要表现为:体重肉眼可见的减轻;可能开始酗酒;个人卫生状况每况日下, 主要表现为不再定期刮胡子。另外他还开始热衷搜索网络上的凶杀案件, 并且和熟人谈论谋杀案, 甚至开始收集相关类型案件。另外,他应该更沉醉于收集色情刊物,尤其是含有奴役以及虐待情节的。同时从他在郑婷雅死后还电话联系郑家, 以及主动联系许今天, 我推断其控制欲较强、有表演型人格, 并对知名度有超乎常人的渴望。并从郑家悲剧中获得掌控的力量,从而令其自信心得到空前的满足。同时……”
说到这里的时候罗煦涵半眯起眼睛,展露出一种犀利的极具进攻性的表情。
“同时这也就是我之前一直在反复强调的,凶手从成功中获得的喜悦和满足感越充足就越有可能继续犯案。而当他找不到一个符合其内心幻想的完美犯罪对象的时候,就会寻找他所认定的最脆弱的人下手。事实证明,他确实是这么做的。”
罗煦涵话音才落何能便不受控制般的嘶吼出声:“可是为什么是琪琪,为什么是我的女儿?”
说完这句话他粗糙的脸庞瞬间染上一片潮红, 嘴唇哆嗦着表情惭愧:“我不是……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我不明白……”
何能痛苦的双手抱头,堂堂七尺汉子颤抖的仿佛秋天里的枯叶。
“我真的不明白, 犯罪嫌疑人为什么会选中琪琪,她才只有五岁,她才是个五岁的孩子!”何能痛苦的呜咽着,就像是受伤的野兽。
曲嫮也好史俊也罢,甚至是戚卫东,在众人的眼中何能从来都是个乐观开朗,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汉子,是个流着血也能开玩笑的硬汉。
然而今天这个众人眼中流血不流泪的硬汉终于哭了,浑身颤抖的抱头痛哭,就像个孤单、无助、无所适从的孩子。
所有人之中唯独罗煦涵还能维持表面的冷静。
虽然还没有结婚更没有孩子,但是他依然可以对何能的遭遇感同身受,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苦。
而曲嫮也再一次提出她曾经向罗煦涵提出的问题:“对于这一点我也不能理解,如果说郑婷雅,虽然是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女,但是毕竟也是个发育完全的成年人。她拥有犯罪嫌疑人所幻想拥有的一切品质,漂亮、年轻、天真、纯洁,可以满足犯罪嫌疑人内心所有阴暗欲望。但是何诗琪仅仅是个五岁的孩子,按理说她其实并不能满足犯罪嫌疑人的欲望,难道不是吗?”
终于这一次,罗煦涵没有回避她所提出的疑问。
正色答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不是,但是换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又是。”
曲嫮皱眉:“我没明白。”
罗煦涵继续解释说:“这就是犯人心态和其他人不同地方。我个人认为他除了从受害人身上获得快感之外,还有着强烈的想要被人承认的渴望。也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对知名度有着超乎常人的渴望。所以他会联系许今天,但是在明显没有得到许今天的肯定之后他又再一次的改变自己的目标。他想要挑战,挑战他的最大的对手也就是警方。而此时何队长自然就走入他的视线之内。在犯罪嫌疑人看来何队长无疑是他挑战警方的最合适人选,市局刑侦支队队长,膝下还有一个年仅五岁的女儿。孩子的年龄虽然并不符合他的预期,但是是女孩这一点就足以令他感到满意。”
能平静如常的将最血腥、最恐怖的事情说出口的,除了罗煦涵再无其他人可以。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戚卫东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急切询问出声:“那罗教授,按照你的分析犯罪嫌疑人什么时候会给何队或者他们家人打电话或者提出要求?”
“事实上……”罗煦涵也不是没考虑过曲嫮曾经提及的婉转一些,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婉转”这个词汇用在当前情形下事实上并不可能,他只能够直言不讳。
“事实上我认为对方根本不会打电话联系何队,也不会提出任何要求。同样我们也不可能从犯罪嫌疑人那里获得更多的线索。在我看来现阶段我们出去加大警力逮捕犯罪嫌疑人之外,也要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怎么可能这样?!”何能涨红了一张脸,忿忿不平大声道,“犯罪嫌疑人不是要挑战警方吗?他不是冲我来的吗?绑架走我闺女还一声不吭算什么?!”
“他本身就什么也不算。”罗煦涵冷冷开口,“在犯罪嫌疑人眼中顺利绑架走何队的女儿已经是成功的向警方发起挑战,至于说打电话联系或者提出要求什么的,完全就是多此一举。另外,我想我已经不止一次提到,犯罪嫌疑人其实对何诗琪并不特别满意,毕竟年龄与他预期的并不相符,这就更决定犯罪嫌疑人不可能在打电话进行联系。”
眼瞧着因为罗煦涵的几句话何能很快便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作为市局最善于调解气氛的大能,史俊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绝对有必要要说些什么,即便不能完全安抚住何能的情绪,调解调解气氛也是好的嘛。
“我觉得吧……”
果不其然,史俊一开口就瞬间感受到几道含义不同的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到自己身上,那滋味、那酸爽、那叫一个——无!与!伦!比!
“咳咳,”史俊顿时觉得尴尬,可是既然开口就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比、毕竟罗教授还是跟咱们分析出犯罪嫌疑人的行为、性格以及特征不是?其实我觉得吧、就是吧……咱们只要对比上次开会罗教授分析出的犯罪嫌疑人特征,再加上今天罗教授给咱们补充出来的这些特征,基本上就算是比较了解犯罪嫌疑人了不是?现在只要查出他的姓名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啊!”
从理论上讲史俊说的一点没错,也正因如此整个办公室内的气氛瞬间得到缓和。
然而这种难得的缓和气氛也只不过持续不过短短一分钟不到就再一次被罗煦涵亲手撕裂。
“事实上,我认为我们根本办不到。”
“什么?”
“罗教授,你的意思是……”
“罗煦涵……”
会议室内所有人面上都呈现出不一样的惊讶表情。
罗煦涵却依旧保持着自己之前淡然冷静表情,平静开口:“犯罪行为分析确实可以为警方调查提供重要的帮助,但是这也是在我们有了一定的目标范围之后才成。在我看来现在最应该做的还是要让凶手尽可能快的暴露自己。比如说,……来电。”
“罗教授啊,”戚卫东一声长叹,“刚才你还说他不可能再联系何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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