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嫮点头,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问:“电话底单在你那里?”
“对啊。”
“你难道认为何队的事情会和琪琪遇害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罗煦涵诚实回答说,“至少这是我能想到的一个关键点,如果不成的话我们只能再
将搜索范围向前推进。”
既然如此……
曲嫮点点头,转而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回店内屏幕上。
这一次不等曲嫮有所发现,反而是罗煦涵找到新的疑点。
罗煦涵发现的疑点就隐藏在何能家的电话清单里面,手指着长长的电话清单罗煦涵说:“如果仅仅从每个月的话费套餐上还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毕竟现在套餐种类繁多,其中不少属于无限制通话。”
曲嫮点点头,表示自己完全理解:“不限通话次数,不限通话时间。”
“就是这个意思。”罗煦涵点头,继续说,“但是你看这里。何队家一共有四个电话号码,其中一个是局里配给何队的手机号码,一个是何队家固定电话号码,一个是朱慧珍的手机号码,剩下的一个是何队自己的私人电话号码。问题就出在何队的这个私人电话号码上,我发现这段时间以来何队频频拨打香城的一个电话号码,就是这个。拨打的频率极高,但是奇怪的是全部都是拨出记录,却并没有接入记录。”
随着罗煦涵的指点曲嫮也很快注意到罗煦涵所提及的可疑电话号码,当即疑惑不解的拧起眉头,
“你是说……香城?”
罗煦涵到底来江城时间不长,不可能对市局每个人背景了如指掌,这个时候询问说:“何队之前是香城人?”
曲嫮摇头否认:“不是,何队和嫂子都是江城本地人,这点我很肯定。”
“那何队家有亲戚在香城?”
曲嫮略微犹豫思索片刻,然后再次摇头否认:“应该也没有,至少我没听何队说过。往年过春节他们家里的亲戚都会聚会,应该也全在江城。”
“那……何队是不是有什么朋友在香城?比如说工作中认识的,或者是培训中认识的,毕竟香城距离江城也不算远。”
曲嫮想了想,第三次摇头否认:“我觉得应该也不会。何队这个人你别看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性格傲娇着呢,就不愿意看见自己技不如人。尤其是兄弟城市之间,不愿意看见自己落后于人,所以平时虽然和兄弟城市关系都挺不错,但是结交什么交心的朋友还真是没有。”
这么说来的话……
从曲嫮给出的回答中罗煦涵很快分析给出答案:“如果是这么说来的话,基本上可以推断出何队应该和电话号码的主人并不认识。这样,我先去查一查对方电话所有人的具体情况。你这边帮忙调查一下朱慧珍的人际交往情况。”
听他这么一讲曲嫮立刻就明白他话中含义,当即惊讶:“你怀疑是嫂子?”
“估计很难有第二个合适人选。”罗煦涵严肃的点了点头,“毕竟号码是何队的私人手机号码,最有可能接触并使用这个号码的除了何队本人就只有朱慧珍一个人了。”
“但是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嫂子为什么不直接使用自己的号码?要知道,她并不是个没有手机的人。”曲嫮听罗煦涵说完也提出反驳意见。
罗煦涵认真点点头,赞叹:“确实是个正确观点,我向来认为世界上从来急不存在任何形式的滴水不漏,只要肯查一定可以查出破绽。除非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不存在破绽。”
******
香城距离江城直线距离不到二百公里,走高速公路开车不过三、四个小时的路程。
曲嫮坐在罗煦涵开车车里面略微低垂着头默不吭声,几根手指漫无目的的绞扭在一起。
“今天怎么这么沉默,都有些不像平常时候的你?”趁着下高速放慢车速的功夫罗煦涵忽然开口询问了句。
曲嫮一惊,随即尴尬笑笑,反驳:“我怎么就不像平常时候?难道说我平常其实是个话痨?”
“那倒不至于,”罗煦涵轻巧的调整车头方向,笑道,“话痨不至于但至少会讨论讨论案情,总归不是你现在这种闷葫芦模样。”
被对方形容是闷葫芦曲嫮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无所谓的笑笑:“我承认,我今天确实是有心事。”
罗煦涵闻言挑眉。
等不多久就听见曲嫮如自言自语般讷讷声音:“我就是担心、我担心……要是万一真的是她,何队、何队可怎么办呀?”
听曲嫮说完罗煦涵无声的轻叹口气,车子平稳滑入辅道车速继而再次降低。
隔了片刻,曲嫮忽然听见罗煦涵轻轻叫了自己的名字,当即扭头朝他看过去“啊?”的一声。
阳光从车窗射入略显稀疏,却将他的轮廓照得极为清晰,整个人变得愈发的立体生动。罗煦涵忽然伸长手臂,转眼的功夫曲嫮就被他一把拉入怀里,头轻枕在他的胸前,透过单薄的衬衫可以清晰听到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声。
“美好,”罗煦涵再次呼唤出那个独属于他的称呼,声音温柔充满磁性,“你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讲过的吗?既然我们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很多时候就不得不面对自己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哪怕那是我们根本无法接受的。谁都不能例外。”
说完他略微停顿片刻才又重新开口,“这个道理我相信,何队他懂。”
在罗煦涵说话的时候曲嫮一直用牙齿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觉得眼眶热辣辣的涨,鼻子也酸涩涩的堵……
第131章
很长时间之后曲嫮回忆起来当时的情景, 都仍然会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仿佛自己当时只是做了一个荒诞且无厘头的怪梦而已。
根据调查结果,何能私人手机多次拨出的号码所属地位于香城市郊, 电话号码的主人为当地的一名私人律师,据了解其背景的人说这名律师十分的“不简单”, 除了能做表面上的文章,背地里也是“一把好手”, 是个有办法“摆平事情”的人。
香城不是北京、上海那种知名的国际大都市,甚至连厦门、福州、芜湖、银川这种国内二、三线城市都比不上。
事实上它只不过是个内陆没什么名气的N线城市,而位于香城周边的市郊则更显落魄, 拥挤、逼压, 凌乱不堪。
夕阳斜斜照射上高低参差不齐的旧楼, 残垣断壁之下到处都是用白色石灰书写的巨大的“拆”字, 红蓝白塑料编织布搭起歪歪斜斜的棚子,随随便便的一小方组成简陋的杂货铺,铺面贴满花花绿绿廉价美女广告。几个光着屁股的脏兮兮的小孩蹲在附近的水沟, 用手里面的细树枝玩弄某只半死不活的大老鼠, 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几声尖叫。
脚下路面坑坑洼洼, 地面上流淌着浑浊的、散发着熏人腥臭味的污水。罗煦涵怕曲嫮没留神踩到污水溅脏脚面,索性将她拽到自己里手便位置,自己则贴着路边行走。
曲嫮他们要找的律师就住在棚户区一幢破旧的老式筒子楼里,人才走到楼道口迎面便扑来充满霉腐气味的冰凉空气,沿着黑乎乎的楼道一直向上走,经年累月的阴湿和霉腐气息便愈发浓重。罗煦涵护着曲嫮侧身挤过楼道拐角布满尘土堆积如山的杂物,小心迈过破碎到难以下脚的台阶, 两个人这才艰难爬上顶层六楼。
门扇敲响没两声便被人从里面打开,继而探出一只头发乱糟糟冒着幽幽臭气的脑袋。
“你们找谁?”脑袋的主人似乎很不满意被人打扰。
曲嫮也不多废话, 直接掏出自己的警察证拍在那人鼻子前面,“请问你是林朝晖先生?我们是警察,有件事情需要向你询问,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林朝晖就是曲嫮要找的律师,名字看似文雅,人却并不好打交道,油嘴滑舌两只豆大的老鼠眼里透出的奸滑狡诈。
“对不起啊警察同志,你说的这个什么河啦猪啦的我都不知道啊!河什么河?猪什么猪?我真的什么都不认识,不信你可以查嘛,我反正没接手过她委托的案子。”
听他说完曲嫮眯眯眼睛,善于混淆视听调换概念,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和他的职业还是匹配度相当的高。
“如果不是你的当事人,而是向你咨询过信息的人呢?”曲嫮又问。
这一回林朝晖“嘿嘿嘿”皮笑肉不笑的冷笑几声,之后不屑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向我咨询法律问题的人多了,我一般连姓名都不知道。”
“那如果要不是法律方面的问题呢?”就在谈话几乎陷入僵局之际,罗煦涵忽然插话说,“林朝晖,男,34岁,香城师范学院法律系肄业,曾经因为盗窃入狱,有期徒刑两年。出来之后一直没有正式工作,从事各种委托类活动。我听说别人对你的评价是有办法‘摆平事情’?”
随着罗煦涵的话一句句说出口,林朝晖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而曲嫮则在关键时刻往熊熊燃烧的火苗上再加一勺滚烫热油:“需要补充的一点是,我们现在调查的事情涉及的谋杀对象为一名高级别警官,无论这件事情是谁干的,我们一定会将其捉拿归案。至于说是否有连带责任……”
听曲嫮这么一讲林朝晖当即没了气焰,人也瞬间萎靡成一团,连连摆手,“别别别啊警察同志,我是真的什么也没干,不关我的事啊,真的!”
眼瞧着曲嫮眼中满是不信任的目光,林朝晖知道自己这一次算是栽了,彻头彻底的栽了,实话实说还好,如果不实话实说的话恐怕自己也要跟着吃挂落。
他无奈的长叹口气,开口说:“当时我就说我不管嘛,本来就是根本不认识的人,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就莫名其妙摸上我家门,我管什么管?谁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事情?所以说嘛……”
从林朝晖的讲述中曲嫮和罗煦涵两人了解到,早在一个半月前朱慧珍就曾经找上林朝晖的家门,并向他提出花钱买凶。只不过那个时候朱慧珍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以及要杀的是谁,也因为林朝晖之前并没有和朱慧珍有过接触,不了解她的底细,所以很明确的拒绝了她。
“本来嘛,干我们这一行的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上来就说要干掉个人,反社会呀!那自然是不成的。我不过就是帮人牵个线拉个桥做点不伤天害理的生意人,犯法的事情咱不做,缺德的事情咱也不做!”
“成了吧你,别自己给自己立牌坊了。”罗煦涵冷冷的斜睨了林朝晖一眼,“那后来怎么着了?那女的就那么走啦?”
“那不能够呀!”林朝晖挤眉纵眼的笑笑说,“被我拒绝之后那老娘们挺不高兴的,就说她一定会找到一个帮她忙的。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介绍。”
曲嫮忙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林朝晖明显一愣,两道八字眉迅速耷拉下来,哭丧着脸忿忿不平:“警察同志啊,当时我真的是什么也没想啊,我就是觉得这老娘们太烦人了想尽快打发走她,所以、所以、所以……”
所以林朝晖就给朱慧珍介绍了一位他在监狱里认识的,最近才出狱的“大哥”。
根据林朝晖提供的线索,曲嫮和罗煦涵两人很快找到林朝晖口中的“大哥”,在严厉盘问之下“大哥”承认曾经见过朱慧珍,并且知道她准备雇凶杀人的事情。但是“大哥”当场发誓,他并不知道朱慧珍要干掉的人是警察,只以为是仇家之类。
但是即便如此,“大哥”还是没有直接答应朱慧珍的要求,并告诉对方自己并不准备再违法,也不认识会接活的人。不过在朱慧珍的一再恳求之下,到底还是将自己曾经的一个江湖朋友介绍给了她。
而在追查“大哥”江湖朋友的过程中,曲嫮基本上肯定了罗煦涵一直以来的判断,直接对何能下手的人并不是朱慧珍,但背后雇凶杀人的除了朱慧珍再无其他。
即便知道自己的做法并不合乎规矩,曲嫮还是带领着史俊、许扬等人一举成功逮捕两名涉嫌袭击何能的犯罪嫌疑人,并将自己一路上获得的证据提交戚卫东。
看过曲嫮提交的证据,戚卫东沉默许久,久到曲嫮以为他根本不可能做出决定时候,才听到他绵长一声叹息,人仿佛在瞬间迅速苍老下去,“小曲,由你全权负责此事,告诉郝大海,抓人!”
林朝晖、监狱“大哥”,“大哥”的江湖朋友、联络人、受雇佣的两名凶手、以及朱慧珍。所有涉案人员全部被捉拿归案。
后面的事情曲嫮便记得有些不大清楚了,只记得朱慧珍被逮捕的那一天天气难得的好,天碧蓝云雪白,金色的阳光明晃晃的耀眼。朱慧珍双手上铐面无表情被带上警车,在看到曲嫮的那一刻起嘴角诡异的向上勾起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而也就是在那一天从医院传来消息,因为失血过多以及抢救不及时,何能大脑脑干发生结构性破坏,脑干反射基本消失,陷入深度昏迷……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基本上每个三五天曲嫮就会去一趟医院,隔着厚重的病房玻璃静静的看一眼躺着一动不动就像是睡着了的何能。仿佛只要再多待那么一刻钟就能看到何能精神抖擞的从床上爬起,如往日般笑呵呵的朝自己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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