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场景在杜嫣的脑海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记忆,许迦南穿着那条堪称是新潮的公主裙,博得了院中数不清的喝彩。
杜嫣这才发现,新潮与时尚还没来得及冲击这座算不上发达的小镇,而曾经身为贵太太,看过无数T台秀,翻阅过无数时尚杂志的她,脑子里面其实也有等待被挖掘的大宝库。
杜嫣这几晚上快要被顶破天去的债务也压垮了,晚上闭上眼睛就做噩梦,削尖了脑袋想要弄些钱来,可是办公室的工作这辈子也没法让她还上与丈夫共同承担的这笔钱,所以想到了这件事情的那天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天还没亮就去了厂里。
他们这个厂子的新厂长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大学生,老厂长是他的父亲,父亲突然手术住院,后续也需要一直休养,所以他是临危受命。
他与父亲不一样,他在大城市见过很多新东西,脑子里面有许多新点子,这俩月一直乱折腾,搞得下面的厂里老人怨声载道。
杜嫣觉得,这说不定是个机会,所以她拿着自己大清早画的几个图样,找上了这个年轻的厂长。
杜嫣的骨子里流着商人的血,仿佛天生就会琢磨怎么赚钱,可她到底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非常忐忑。
结果她很幸运,那厂长一看她的图纸惊为天人,当即拍板,搞出了几件样品来。
袋子里面塞的就是厂子里面生产出来的样品,她与厂长签了新协议,是拿提成的,以后她就兼职厂子的设计师了。
窦春艳听得一愣一愣的,回屋的时候手里就拎着那个袋子,姥姥问起来的时候才回神来。
如今姥爷也被接到家里来了,有老两口子在这,窦春燕甚至不需要动手做饭,姥爷在厨房里忙活着,姥姥的手里也闲不住,非要给沈司瑾织个围巾。
窦春燕从袋子里面把那几件小衣服给拿了出来,是一件模样别致的粉色蛋糕裙,和一条印着小樱桃的背带牛仔裙和一见配套的白色樱桃T恤,特别可爱特别时髦。
姥姥就问:“哪来的衣服啊?”
窦春燕就说:“隔壁杜家妹子给的,说是厂里的样品,不要钱的,拿回来给南南穿。”
姥姥放下手里的东西,摸了摸裙子的轻纱,又摸了摸那条牛仔裙,说:“这可都是好料子。”
纱轻软,牛仔扎实,这就拿回来给南南穿了?
窦春燕说:“这会不会太时髦了,真要拿来给小孩子穿么?”
姥姥笑呵呵的说:“要是让南南看见了,得乐疯了。”
此时,厨房里面已经停了火,姥爷从厨房里面探出了头,他也听见了两个人的话,然后说:“肯定是这样,那孩子跟娜娜像,娜娜小时候就臭美,一跟我赶集就要买新头花。”
窦春燕佯装生气的说:“您就疼她,好像也没给我买过。”
姥爷说:“你天生就不爱打扮,你们两姐妹不一样。”
窦春燕摸着那新衣服说:“我觉得杜嫣拿提成还是太冒险了,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我看见她身上穿的那身了,也是厂子里做的,镇上可没人这么穿的,她那样的学历,踏踏实实干活,拿份稳定工资多靠谱啊。”
说实话,她是有点不理解的,能踏踏实实干活拿钱,为什么还要冒这种险呢,如果不是冒险,沈家何来破产那么一说呢?
姥姥说:“人跟人可不一样,有的人天生就不安分,你看小娜,嘴皮子都冲她说破了,有用吗?”
许迦南还不知道她马上要有新衣服穿了,她正在巧巧家里发愁呢。
俩人在巧巧的小屋子里面,时不时还能听见对面向军的咆哮和他亲妈的骂声。
许迦南一听,就知道向军这个熊孩子此时肯定是躺在地上不停的打滚,滚得一身衣服全都是土,然后婶婶追着他揍,屋子里面闹成一团。
许迦南非常习以为常的问巧巧:“向军又怎么了?”
巧巧想了想,然后说:“他好像新得了一个游戏机,把黄色的东西插进去就能打游戏,是他堂哥给的,他最近总玩那个,婶婶不让玩。”
许迦南还挺好奇什么是游戏机的,但是听着旁边那隐约传过来的杀猪一样的喊声,她还是瑟缩了一下,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心。
一想到自己这边这么热闹,而沈司瑾却只能躺在家里吃药,许迦南就更愧疚了,她自己抱着一个玩偶摆弄了白天,巧巧叫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巧巧说:“你想什么呢,又想哥哥呢?”
许迦南竟没觉得巧巧这句话哪里奇怪,毕竟她最近一直都哥哥长哥哥短的,把哥哥挂在嘴边。
许迦南说:“哥哥在发烧呢,不能出来玩,都怪我,你说我能做点什么呢。”
巧巧见她似乎真的烦恼,也学着她的模样双手托腮,跟她并排坐在一起。
忽然,她一拍手,转过头来看许迦南。
许迦南被她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报以询问的眼神。
巧巧说:“你还记得我上次生病,你给我摘的那些花儿吗?后面的花儿又开了,你给那个哥哥摘几朵吧。”
许迦南想了想,想起来了。
她跟巧巧从小就是好朋友,最黏糊的时候恨不得睡觉都是一起的,谁把她们分开她都要哭。
然后巧巧着凉感冒了,两家家长就不让她们见面了,许迦南很难过,自己被姥姥带着小区散步,小区南门外面有片没人打理的荒地,开着不一样的小野花儿,许迦南就说想给巧巧也看看,姥姥让她给巧巧摘一把带回去看,巧巧还记着这个事儿呢。
许迦南觉得这样也可以,于是又开心了起来,拉着巧巧出门了。
刚下了雨的草地都是湿润的,踩在上面,雨珠还没有被新鲜的太阳烤干,地上的小花儿被雨水打得有点蔫,但颜色却格外的鲜艳。
许迦南所在的楼门距离北门最近,所以她很少到南边来,不同于记忆中的,这一次,除了黄色的小花儿,还有粉的、白的,许迦南摘了一把小花儿,按照少儿频道节目里面的大姐姐教过的,把小花儿剪得长短不一,错落有致,扎成一束。
巧巧跟许迦南不一样,虽然知道那个哥哥是好人,而且长得很好看,可是她依然有点怕他,所以她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许迦南说:“我不进去,阿姨和妈妈都不让我进去,咱们搬个凳子,我有好办法。”
巧巧很纳闷,但还是从许家给搬了个凳子出来。
许迦南把凳子放在沈司瑾的窗前,自己站了上去,用胶带将那一束花固定在了透明的玻璃窗前,巧巧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就觉得南南好聪明,只可惜——
她说:“这窗帘是拉着的,里面的人根本看不见,你把它粘在这里能行吗?”
许迦南歪了歪头,说:“能行的吧,哥哥醒来就能看见了。”
她妈妈说绝对不可以去打扰阿姨和哥哥呢,因为阿姨一看见她就给她塞好吃的,不便宜的那种,妈妈说这样不好。
她得听话,只能这样啦。
沈司瑾刚吃了退烧药,是醒着的,现在是白天,但是头顶的光刺着眼睛很难受,所以他关掉了头顶的大灯,只开了一盏床边的蓝色小灯。
倒是睡了个好觉,没有做噩梦,醒来的时候,也没那么难受了。
他躺在床上,正想着现在是什么时候,就听见了窗外那熟悉的对话声。
那俩人现在都不知道,他在房间里什么都能听见。
俩小姑娘一顿折腾,把他的窗子拍得很响,是许迦南害怕胶带粘不牢,所以反复折腾,粘了很久才满意的离去。
外面重新安静了,沈司瑾揉着自己的还有点懵的头,踩着虚浮的脚步,下床来了。
他走到窗边,手指放在窗帘上,让密不透风的屋子透出了一丝细微的光,第一次,他拉开了窗帘。
看见了一束清新漂亮的小花儿。
第25章
沈司瑾也没病多久,只不过这次病愈之后,常在院中搬个凳子坐在树荫下聊天的几个老人就惊讶的发现,那家人总紧闭着的窗帘被打开了。
虽然只露出了一点,宽度仅能容纳一个小花瓶,可却能让人看清在窗前书桌上坐着的人的,那是一个长相堪称漂亮的小男生。
许迦南是后来才发现自己那束小野花被沈司瑾插在了花瓶里面的。
她真的很喜欢对沈司瑾好,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沈司瑾会很认真的对待她的好,这总给她一种自己在被重视的感觉。
她隔着窗户朝沈司瑾挥手,身上穿的正式杜嫣给的背带牛仔和印着可爱樱桃的T恤。
这年头牛仔早就不是稀罕物了,但这条背带牛仔的版型就是比其他衣服好,尤其还是童装,许迦南从小到大都没穿过这么精致的童装呢,所以她一大早就高兴疯了,她每次穿新衣服都是很高兴的,为了配这件衣服,她特地让姥姥给梳了一个俏皮的双马尾,戴上了白色的珍珠头花,梳好就迫不及待的跑出来臭美了。
她兴奋的跳着脚说:“哥哥哥哥,出来玩儿啊!”
家里大人说过,生了病之后就要多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多晒晒太阳,这样身体才健康!
沈司瑾放下了手中的笔,合上本子,打开了窗户,问她:“去哪?”
许迦南压根就没想过沈司瑾从没出过门这种问题,她兴奋的说:“咱们去外面摘花儿吧,你看花瓶里面的都蔫了。”
沈司瑾想了想,说:“摘回来总会枯掉的,不如移植一棵回来。”
这样,就可以一直长在他的窗前了。
许迦南兴奋得跳脚,连连说好,种花呀,种花好,她还没自己种过花呢。
于是沈司瑾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出门了,依然是长袖衫。
炎热的暑假,穿长袖衫就够惹眼的了,偏生沈司瑾那张脸还长得招人,所以两个人这一路收获了不少旁人投来的目光。
许迦南很高兴,因为她觉得那些人跟她一样有眼光,都看沈司瑾长得漂亮,一想到这,她小胸脯都挺得更高了。
这一路上,她絮絮叨叨的,跟一个小导游似的,不停的为沈司瑾介绍小区中的一草一木,说自己在哪块地上摔过跤,向军在那条路上被流浪狗狂追三百米,说巧巧喜欢哪栋楼的大哥哥。
沈司瑾很认真的听着,觉得挺有意思的。
许迦南的记性很好,一点小细节都记得很清楚,而且描述得绘声绘色,跟讲脱口秀一样,都不需要别人接话,她自己就能把场子给撑起来。
两个人一路走,许迦南首先带沈司瑾来看了她摘小花的地方,然后又带沈司瑾从那里离开。
沈司瑾问她:“不摘这里的了么?”
许迦南摇摇头说:“哥哥想养花,那咱们养更好看的。”
“你还有更好看的?”
这下,许迦南就开始卖关子了,她神秘的眨眨眼睛,然后说:“你就等着吧。”
俩人来到了小区的最深处,就在沈司瑾以为许迦南是在跟他开玩笑的时候,许迦南停在了最里面的楼门前,前头跟他们那个空地一样,有不少老头老太太在下面乘凉,靠着墙根的阴凉处有一群老人在下象棋。
靠近了些,许迦南就甜甜的喊:“刘爷爷,我来看你啦。”
那个围在象棋桌旁边正在津津有味看象棋的老头儿转回了头,推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老花镜,一看见许迦南,就露出了笑脸:“诶,南南来啦,快过来,你奶奶昨天还念叨呢,说你好久没来啦。”
许迦南笑嘻嘻的说:“我来啦,奶奶身体好了吗?”
刘爷爷和刘奶奶是许家已故爷奶的老朋友,这二老也是看着许迦南长大的,二老去世之后,给了许元福两口子不少帮衬,刘家爷爷奶奶的儿子有出息,出国留学了,孩子上的学越多,结婚就越晚,虽然跟许元福是同龄人,可听说恋爱都没谈过,老人家操劳一辈子,就盼望儿孙绕膝,结果儿子越来越远,还不如近头的老友孙女来得亲近。
刘爷爷和刘奶奶是把许迦南当做亲孙女疼的,所以一看见就使劲招呼着把人往楼上拉,许迦南抓着沈司瑾的手,给刘爷爷介绍,说这个是隔壁的哥哥。
沈司瑾挺别扭的,但老人很热情的把他也往楼上叫,他不好拒绝,就跟着许迦南一起上楼了。
姥姥姥爷是安静的人,平时话不多,姥姥爱听评戏,兴致高的时候就跟着唱两句,但是刘奶奶就不一样了,刘奶奶是个大嗓门儿,还追流行,家里的收音机里面放着很新潮的歌曲,她很喜欢跟着电视节目学最新潮的舞步。
可老人家上了年纪,身体就跟不上,前阵子把膝盖给跳坏了,年轻人们好说歹说,她才遗憾的放弃了,转而开始看相亲节目。
许迦南和沈司瑾进来的时候,刘奶奶正在看电视,看见俩小的很惊喜,马上就给端上了零食来,沈司瑾一个不喜讲话瘦巴巴又斯文白净的小少年,马上就得到了刘奶奶百分之二百的关怀,他被一堆瓜子糕点好吃的包围了,刘奶奶甚至翻出了一辆玩具小汽车和一个凹凸曼玩偶,说这个是上次亲戚家小孩过来玩落下的。
沈司瑾沉默的坐在铺了花色垫子的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但是许迦南却莫名从中看见一丝微妙的协调,并且不知道她被戳中了哪个点,被逗得咯咯笑着,根本停不下来。
沈司瑾转过头来,眯着眼睛看她,许迦南被看得后脖颈一凉,本能停止了笑声,但还是憋不住笑意,掩耳盗铃的捂住自己的嘴,两只大眼睛弯的像是月牙儿一样。
沈司瑾有点无奈。
许迦南小大人儿似的跟俩老的聊起了天,末了终于提起了自己的来意。
她说:“奶奶,您不是说我可以找您种蝴蝶花吗,你看哥哥好不好,我跟哥哥一起种!”
刘家老人是喜欢花草的人,屋中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整个小阳台也都被填满了,其中最扎眼的就是一丛丛蓝紫色的蝴蝶兰,敞开的窗户外面是不是送来夏季的热风,每当这个时候,那些花花草草就会随着风儿轻轻摆动,蓝紫色的一丛丛小花看起来就像是翩跹起舞的小蝴蝶,可爱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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