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每日有六个时辰读书练字,三个时辰站桩习武,忙里偷闲时,做什么不会觉得枯燥乏味。”
萧时善算了一下,道:“一天总共才十二个时辰, 这般算来还能有忙里偷闲的时候?”怕是睡觉时间都不够。
李澈语气平静,“总能挤得出来。”
萧时善瞅着他清隽的眉眼,心道他那时的日子得多枯燥才会用篆刻打发时间, 想到季夫人的挑剔,顿时产生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叹了口气, 怜惜道:“太太是严苛了些,夫君小时候也没少挨训吧。”
李澈挑了挑眉,瞬间抓到她话里的关键词, “母亲训斥过你?”
季夫人跟她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明摆着是瞧不上她,与其在人家跟前碍眼, 还不如远远地躲开让季夫人清净点,萧时善想了一下,“算不上。”她都没有被训斥的资格。
说完话,她忽然想起什么,抬眸看向他道:“我可不是在跟你吹枕头风。”这点必须要说清楚,要不然容易弄得里外不是人。
“母亲喜好清净,每月初一十五去走一趟就是了,你去得勤了,她未必乐意,而且……”李澈顿了一下,他见过她在季夫人跟前是什么样,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你不用提着心,她不会把你怎么样。”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见着季夫人的面还是会让人不自觉地紧张,萧时善忍不住为自己分辩了一句,“我那是对太太的敬重。”
李澈点点头道:“那你继续敬重。”
萧时善好气,他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夫君就没被太太提点过?”她也不知道用什么词合适,想来想去才用了提点二字。
李澈笑了起来,直到见她面上挂不住了,才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他也曾被提点过。
但事实上李澈还真没有让季夫人操心过,唯一操心过的就是他的婚事,在此事上又是一波三折。
萧时善不清楚内里,听他那般说了,便只当他也是那样过来的,心里舒坦了不少,想到连李澈也被季夫人嫌弃过,那么她落点面子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想了想道:“这段日子,你少去呈芳堂也好。”
萧时善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李澈道:“姑姑要来京师。”
此事她有所耳闻,说是要来京中过团圆节,老太太一得到信,就让人去收拾院子了,应该会在府里住一段时间。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听完李澈的话,萧时善一头雾水,姑姑来京师,跟她去不去呈芳堂有什么关系?她实在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便直接问了出来。
李澈给她的回答是,“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
萧时善心中腹诽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少去归少去,初一十五还是不能躲的。
在小湖山待了四五日,离中秋越来越近,原先是要多留几日,到中秋前两天再回去,但因那位远道而来的姑姑提前抵达了京师,李澈便带着萧时善回了卫国公府。
萧时善回到凝光院梳妆打扮了一番,去了荣安堂给老太太请安。
此时荣安堂里坐了不少人,苓姐儿也被拾掇得干干净净地坐在老太太身边,人来得这般齐,毫无疑问都是在等那位南边来的姑姑,只是这会子人还没到,大家伙都在等着。
萧时善上前请安后,拣了个椅子坐下。
老太太见她气色不错,便问道:“在书斋那边住得还习惯吗?好些年的房子了,平时都是由玉清观的道长们看管,也就是书多些,住起来总有不方便的地方,要我说那地方也是时候改建一下了。”
季夫人眉眼微动,之前老太太何曾没提过改建的事,这次阿澈带着媳妇去了一趟,就突然提起改建的话,不得不让她思索老太太这话的意思。
李澈带着萧时善去书斋已经够让季夫人不满了,老太太还想让他媳妇跟着去伺候不成,这简直是荒谬,如此一来,他还怎么静得下心。当着众人的面,季夫人面上没有说什么,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赞同。
而老太太那边虽然有想要抱曾孙的心,但不会去插手孙子的房里事,也没有真的打算让萧时善跟过去伺候,之所以如此说,是想点一下季夫人,长房的子嗣本就单薄,她这个做婆婆不去撮合,也别净往后拖后腿。
萧时善没察觉到这么多弯弯绕绕,听了老太太的话,都怀疑她口中那个年久失修的房子是不是她见的那座山中别院,若是她能直言不讳,定要告诉老太太,李澈住得好着呢,着实不必担心他亏待自己,可惜她不能那么说,只好顺着老太太的话接了几句。
不一时有丫头进来通报人已经进府了,在场的众人里,唯独萧时善没见过这位姑姑,她和李澈成亲那会儿,这位姑姑本是要来的,但有事耽误了,就没有来成。
姑姑的夫家姓罗,这次上京罗夫人还带来了小女儿罗诗怡,萧时善正想着这些听来的消息,忽然听到外间的小丫头们一叠声地问安,抬眸看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人被珠围翠绕地迎了进来,美妇人的身边还跟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女,生得标致可人,想来就是罗夫人的小女儿。
老太太与罗夫人许久未见,彼此眼里都有些湿润,几位姑娘上前见礼后,老太太又给罗诗怡挨着介绍过去。
萧时善在给罗夫人见礼时,罗夫人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笑道:“三郎媳妇果然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之前你们成亲没有赶上,这次一并补上。”
罗夫人让人把见面礼拿了上来,萧时善含笑接过,心里在想这位姑姑果真大方,居然直接送她一盒明珠。
几乎每个收到礼物的人都欣喜非常,萧时善发现史倩也得到了一份见面礼,要知道史倩来卫国公府不过三个月,性子有些怯弱娇怜,除了那次为苓姐儿挡了飞来的空竹,让大家都关注了她一下,其他时候基本上像没她这个人。
罗夫人连她的见面礼都备下了,不是事先备好的,就是来京后现补的,前者可能性不大,除非刻意打听过,不然不会如此周全,只是这样太费周折,现补的倒是有可能,即便如此,能在来京后迅速了解到卫国公府的情况,也是颇为厉害,看她出手这般大方,可想而知多得是人上前奉承。
在这一点上萧时善极为赞同,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利益关系是相当牢固的,前提是手里有足够的银钱,但她在开头就卡住了。
其他人收到的礼物是什么萧时善不得而知,单看她收到的这份礼,其实是有些贵重的,但罗夫人说是补上新婚贺礼,那么这份贵重立马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即使罗夫人之前送过贺礼,也不妨碍在这会儿拿出来当个说头。
萧时善感叹罗夫人八面玲珑的心思,不知道这是个人独到的天赋,还是阅历堆砌出来的精明。
晚间众人在荣安堂用饭,有罗夫人陪着,老太太心情舒畅,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彼此说笑闲聊,至晚方散。
沐浴之后,萧时善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漫不经心地摇着团扇,心里在想着今日的事情,兴许是李澈那话给她提了个醒儿,她还真看出点蛛丝马迹。
罗夫人在荣安堂谈笑风生,唯独季夫人冷冷淡淡,这也不足为奇,季夫人本就不会去讨好谁,但罗夫人的态度就值得推敲了,表面看不出什么,却能感觉出这两人关系一定不怎么好。
萧时善心想好像也没见季夫人跟谁关系好过,如此想来这又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了,两人关系好才是稀奇事。
除此之外,云榕能跟罗诗怡聊到一块去,倒让她有点意外,看来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不好说,能不能合得来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合得来的人自然三言两语就能好成一个人,合不来的那是怎样也不成。
“在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罗夫人此次回京,由长子罗英护送进京,今晚女眷在荣安堂用饭,外院那边也开了一席,大公子二公子作陪,李澈也在场,席间吃了些酒,比往日回来得晚,他进门时就看着她以手支颐,从净房出来,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萧时善回过神来,扭头望向他道:“之前夫君说的那话,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什么话?”李澈抬步往床间走去。
她跟着走过去,拿眼去瞧他,试图引出点内情,“就是让我少去呈芳堂的那话。”这才过了多久,他总不会忘了吧。
李澈忘倒是没忘,只是不想在背后说人而已,萧时善可不这么讲究,说一说怎么了,又不到处乱说,他越是不接茬,她越是心痒,难不成还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脱下衣衫搭到衣架上,转身上了床,没等他躺下,萧时善也赶紧爬了上去,绯红色的薄纱裤隐隐透出细白肌肤,她弯着身子爬得驾轻就熟,从脊背到腰臀勾勒饱满浑圆的线条。
李澈眉心忽地一跳,把腿收了回去,“你……”
“欸——”萧时善的手正摁在被子上,他突然收腿,被子也随之抽了过去,她的胳膊被带得一歪,身子没了支撑,扑通一声趴了下去。
她摔懵了一瞬,脸蛋贴在薄被上,感觉被子下头有点硌人,她下意识地伸手拨了拨,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李澈一把拎了起来。
他拎小鸡崽似的把她提溜到跟前,紧抿着唇,仿佛在压抑着什么,“萧时善。”
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眸,萧时善摔懵的脑子瞬间转动起来,她蹭的一下红了脸,羞赧之下抬手就打他,都是他的错,他好好的收什么腿,这么大的床还放不开他的腿么?
李澈擒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胳膊别到了后面,稍微施力,萧时善就落到了他怀里,她使劲儿挣了挣,气恼自己两只手居然争不过人家一只手,他简直是在羞辱人,这个姿势使不上力气不说,胸口还压得慌。
他环住她的腰肢,把人摁在身前,捏了下她白皙的脸蛋,“胆子大了。”动不动就开始动手了。
她不光想动手,还想动脚呢,萧时善脸上火辣辣的,自觉出了丑,面子上过不去,恼羞成怒道:“都怨你。”他还好意思捏她。
萧时善以前顶多在心里骂骂,从不敢明着骂,就好比摸着石头过河,不知水深水浅,试探着摸索前行,走过一段路,发觉脚下的河水不会淹没她时,自然就迈开了步子。
手下的肌肤细腻光滑,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她骂一句,李澈就捏一下,“你再骂?”
萧时善张了张嘴,摇摇头,“不骂了。”都出汗了,她才不费这个力气。
李澈拿起她带上床的团扇,给她扇了扇风,依照他的习惯,除了书籍,任何杂物都不该出现在床上,便是睡前翻阅的书本也不会随手往床上一扔。
但萧时善不一样,她是怎么顺手怎么来,床头挂的精致荷包,被子里摸出的香薰球,带到上床的绿团扇,什么都能往上带,端看用不用得着,李澈已然是见怪不怪。
经过方才的一段插曲,萧时善差点忘记自己要问什么,她歇了几息,斟酌道:“我瞧着太太和姑姑似乎不太和睦。”
李澈不急不缓地摇着扇子,低头看了她一眼,将她顺滑的乌发拢到一边,“你的好奇心是不是有点重?”
萧时善仰起头道:“我若是稀里糊涂,岂不是要犯忌讳。”季夫人才是她的婆婆,比起住段时间就走的罗夫人,她当然是站在季夫人这头,倘若她们真的有些龃龉,她还是避开为妙,免得不小心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李澈拍了拍她的脑袋,“哪来的忌讳?母亲和姑姑……”
他想了一下,“大概跟你和云榕差不多。”
萧时善嘴角抽了抽,还真是够形象的,那她大概是明白了。
第六十二章
仅仅见了一面, 萧时善就知道罗夫人是个精明的人,难得的是这份精明并不会让人反感,反而使人如沐春风, 这实在是个了不起的本事。
萧时善曾在大姑娘云梓身上有过类似的感受,但跟罗夫人相比,云梓的为人处世虽是周全,却少了罗夫人的爽快自如。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罗夫人离京多年,骤然回到卫国公府, 也能鱼如得水, 游刃有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竟没一个说她不好的。
反观季夫人,简直跟罗夫人是两个极端,在罗夫人那里是春风拂面,到季夫人跟前就成了冷风飕飕, 想来没多少人愿意去挨冷风。
她不知道李澈是怎么看待她和云榕的关系的,居然用来比之罗夫人和季夫人。
萧时善打定主意要敬而远之,这些都是长辈之间的事, 心里有个数就成,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有了十友图的模子, 得抓紧时间把东西做出来,只是她身处内宅,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此前见过张亨, 看着魁梧粗壮, 实则粗中有细,倒是个可用之人, 此前一直让常嬷嬷在中间传话,几件事情办下来,愈发觉得张亨做事认真踏实,而且还有自己的想法。
六月里那场大雨过后,萧时善回到府里派了张亨去明水县的庄子上探情况,果不其然田里全淹了,附近的农田也无一幸免。张亨回来禀报此事后,提出京里的粮食短缺,新鲜蔬菜的价格飞涨。这点她也想到了,但她名下只有明水县的那处田庄,那边没了产出,若向别处进购,一来没涉及过这方面的生意,容易上当受骗,二来还要考虑路程上的耗费,要是生意做得大,还值当往远处跑一趟,小本生意就不必掺和了。
萧时善自个有数,这种粮食生意她还做不了,但张亨能想到那里,着实令她另眼相看,可见不能以貌取人。
说起明水县的田庄,她想到陈氏让人做的假账,把明水县的田地以低价购入,不知不觉地将产业移了过去,仗着她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做假账也不怎么用心,而且又是些陈年旧账,一般没人会留意。
若非萧时善得了那么桩亲事,怕是连个空壳子都捞不到,这些人靠着她母亲带来的嫁妆活得如此滋润,反过头来,却连她都容不下,这安庆侯府当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好好的人进去也能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萧时善心下叹息,也不知她爹当年是怎样甜言蜜语地把她母亲给哄骗到手的,不过她如今也学到了点东西,譬如无论男女都爱听甜蜜话,动动嘴皮子又费不了多少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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