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美金对当时的简青橙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虽然，这笔钱大概率也是简青橙自己的。
小姨卖了简青橙在国内继承来的房子，解决了债务的同时，恐怕一定还有盈余。
可简青橙知道。
那笔钱是作为她来M国的交换条件。
已经完完全全赠与了小姨。
她也很体谅小姨要养三个孩子，负担重，平时不会主动问小姨要零花钱。可这15美金不算零花钱，是她的生日礼物啊。
简青橙太高兴了。
于是一大早，她就拿着这来之不易的宝贵15美元，去了小镇里唯一一家大型百货商店。
百货商店坐落在镇中心。
四周很热闹，有各种店铺，祁倧野打工的披萨店也在附近。
但因为囊中羞涩的缘故，过去她从来都不敢进。唯独只在偶尔路过的时候透过橱窗羡慕地看一眼里头各式各样的商品。
现在，她非但敢进来，甚至还敢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挑挑拣拣了。
“袜子0.5美金，手套0.7美金……”
简青橙很快发现，原来15美元确实是一笔前所未有的巨款，可以让她买许多许多过去买不起的东西。
她决定在这个17岁生日让自己好好地焕然一新。
只是当她走到电子产品货架的时候，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那是索尼最新的一款有线耳机，售货员见她感兴趣，非常热情地同她介绍耳机的功能。
专业的东西简青橙听不懂。
但却从售货员的介绍里大概了解到，这是一款音乐耳机。
“用它听歌，音质会好是吗？”
“是的，当然。”
“它很耐用吗？会不会用上个一两个月就坏掉？”
“不会的小姑娘，它有一年保质期。”
“一年……那还真是很久啊。”简青橙难免有些动心，然后就去看了一眼价目表。
好家伙！
这玩意竟然一个就要17美元。
镀了金子吗？
就算是把简青橙浑身上下掏空，她也掏不出来这么多钱。
可当时，那售货员看出了简青橙的窘迫，说：“小姑娘，这款在打折哦。”
“折后多少钱？”
简青橙试探性地问。
“只要14.99美金。”
“……”
可恶，偏偏是14.99。
简青橙想，哪怕是15.1也好啊。如果是15.1，她负担不起，祁倧野会原谅她的，她自己也会原谅自己。
可是14.99。
不就是上天也要她买下这款耳机的意思吗？
“好吧，替我包起来。”
简青橙咬牙拿下了耳机。
与此同时，她不得不把其他东西全部放回去。
原本挤挤攘攘的小筐子，一下子忽然变得空空如也。
但简青橙走出百货商店大门以后，并不觉得后悔。出了门后她抱着耳机开始狂奔，一路不停跑到祁倧野正在打工的披萨店，隔着玻璃喊他。
“祁倧野，祁倧野！”
她迫不及待喊他名字。
祁倧野当时刚睡醒，上了一晚上的夜班，他很疲惫。见到简青橙出现在店外，祁倧野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出现错觉。
知道后来听见简青橙的声音。
祁倧野知道自己没看错。
他匆匆穿上外套，和老板交代了一声，拿起一个汉堡后就推门走了出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简青橙为什么过来。
就听简青橙用一种特别特别开心的语气说：“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
祁倧野愣了一下，没想到简青橙过来会是这个原因：“什么礼物？”
“喏，这个——”
简青橙一把把装着耳机的包装袋塞给祁倧野。
祁倧野打开包装，很快意识到这东西是什么，他手指一顿，下意识想把包装袋合上，要拒绝。
简青橙却抓住他的手腕，眼神含笑，眉眼弯弯：
“打开看看啊，是专门的音乐耳机。”
简青橙故意强调了音乐两个字，这让祁倧野忽然手腕沉重的厉害，像是被什么重达千斤的东西压住了一样。
祁倧野呼吸都变得不太畅通：“不，我不……”
“你需要，你耳机都坏掉好久了，右边现在完全听不到了。”简青橙说，她一脸的你可以骗骗别人但休想骗过我的表情。
祁倧野垂着眼不说话了。
他低着头，像是在看耳机，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简青橙继续说：“你打开啊，打开试试，如果不好用，有什么质量问题，售货员说我可以拿回去换的。”
“不能退吗？”
“只能换，不可以退。”
祁倧野又是一阵沉默。
简青橙见他不动，干脆自己把包装袋打开了。
而打开以后她不得不感慨，不愧是花了15美金买到手的东西，看着就是和普通的便宜货不太一样。
精致不说，忽然简青橙还发现：
“好像还是有话筒功能的唉！”
“嗯？”
“那你是不是可以用它录音了？”
“不行吧。”
“可以的可以的，你试试！”简青橙不断催促着祁倧野，祁倧野被她磨得没办法，终于是把新耳机插进了自己那个破随身听的耳机孔里。
滋啦一声。
细微的电流声响起后。
祁倧野按下了播放键。
他是随便按得，所以随身听的音乐尚且还停留在上一首歌的中间部分。那是他上个月写好的一首新歌，原本很不满意，花钱录好以后他简直恨不得把它删了。
然而当新耳机插上随身听的瞬间，忽然，一种前所未有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朵里。
祁倧野愣住。
也就是这个瞬间他意识到，他的耳机应当是确实坏掉许久了。
“怎么样，音质还不错吧？”
简青橙问他。
祁倧野戴着耳机没听到简青橙说什么，但从简青橙的口型中能判断的出，于是他果断将左耳那边的耳机递给了简青橙。
简青橙便也听到了从新耳机里传出来的音乐。
半晌她嘴巴张大：“我靠——”
“祁倧野，我感觉你错过了一个亿。”
“……有那么夸张？”
“当然有，你这完全是周杰伦和周扁伦的区别啊。”
“好吧。”
“哇，新耳机的音质真的很好，售货员没骗我。”简青橙越听越激动，干脆把右耳那边也拉了过来自己戴上，理由还很充分：“左右声道有区别。”
而听完以后她不无感慨：“第一次发现原来rap也这么好听。”
“喂，简青橙。”祁倧野居高临下，用浅灰色的瞳孔很不满意地瞪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夸你呢。”
简青橙感到莫名其妙。
祁倧野说：“没问你这句话什么意思，问你忽然送耳机给我是什么意思？你存的什么居心？”
简青橙就更莫名其妙了：“也没什么意思啊，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耳机坏了，我送你一个新的不可以吗？”
“总觉得你没安什么好心。”
“这都被你发现了？”
“呵，就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嗯……我饿了，你手上的汉堡给我吃行不行？”
第8章 第二年
简青橙就那么站在祁倧野的对面，伸手问他讨汉堡吃。
她那会儿身高比祁倧野低上不少，只有一米五刚出头，祁倧野就厉害了，已经长到了快一米八。
也因为两人这样的身高差。
让场面看上去很滑稽。
有点儿像任性女儿和无奈老爸的父女组合。
走近看才能看到两人几乎是同样的年轻。
简青橙说：“你汉堡给我呗，我天天看你吃，早就馋了。而且你天天吃汉堡长这么高，我合理怀疑这汉堡里有增高剂。”
“白痴，汉堡有什么好吃的，垃圾食品。”
“那你还天天吃？”
祁倧野刀她一眼：“我倒是想吃别的。”
简青橙自知这话说得不对，赶紧认怂：“反正你就给我吧，我出门没顾得上吃早饭，现在好饿，就想吃个汉堡。”
祁倧野便不说话，把汉堡给她了。
那个汉堡是刚从披萨店里拿出来的，和祁倧野平时中午吃的冷硬汉堡不一样，炸鸡还带着刚出锅的油温，面包片也是松软的。
简青橙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越吃越香。
于是把随身听还给祁倧野，站到旁边专心捧着汉堡吃了起来。
汉堡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祁倧野忽然厉声开口叫她的名字。
“简青橙！”
“怎么啦？”
简青橙不忘把最后一口汉堡咽下去，然后才抬头看祁倧野。
结果一抬头，不得了，那双平时就凶的浅淡色眸子冒着明晃晃的怒火，祁倧野竟然生气了。
这什么道理？
自己送他一个那么贵的新耳机，就吃了他一个汉堡而已，他竟然生气？
简青橙顿时也怒气冲冲地。
心想，祁倧野凭什么生气？
但她没想到的是，祁倧野生气的理由其实是另一件事。
“这个耳机15美元，你到底哪里来的？”
“原来是这事儿……买的啊，15美元很贵？”
“简青橙，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没骗你！”
简青橙把装进裤子口袋里的购物小票掏了出来，方才她专门没放进袋子里，就是怕被祁倧野看到。
结果祁倧野还是从耳机的标签上看见了价格，这倒是始料未及。
简青橙见瞒不住了，就实话实说告诉他：“我今天过生日，小姨给了我一个大红包，我用红包钱买的。”
“……你是不是有病？”
憋了半晌，祁倧野那张冷硬的脸都快憋红了，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简青橙瞪他：“你才有病！”
祁倧野说：“你自己过生日，给别人买礼物，不是有病是什么？”
简青橙：“我乐意，我喜欢，你管得着吗你？”
“……你该不会暗恋我吧？”
祁倧野沉默了会儿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
而简青橙听了这话后瞬间瞳孔放大，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从原地跳了起来：“祁倧野，你疯啦！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
沉默的尴尬笼罩在两人之间。
自打成为朋友，其实两人之间很少有过尴尬。像这样的瞬间在过去的大半年里属实不算常见。
不过好在，两人也已经足够熟悉。
彼此也都见过对方的糗样儿。
于是尴尬很快就结束了。简青橙舔了舔因为吃汉堡而略显干巴的嘴唇，低着头看脚面，有些别扭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耳机上回替我打架坏了，一直想给你换一个。你不是要做音乐吗？没有耳机不行的吧？”
“耳机坏和你没关系，用不着你操心。”
祁倧野说。
简青橙道：“没事啊，那就当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吧，对了，你生日是哪一天？”
“……”
祁倧野就没见过这么不长心的人！
可是，偏偏就是这个不长心的人，送了他一个新耳机。
足足花了14.99美元。
祁倧野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从来都被冻得冷冰冰的心脏忽然被人从上到下泼了一盆热水，热水从顶部灌了下来，又刺激，又温暖。
“以后别这么傻了，有这钱给自己买点儿什么东西不好。”
祁倧野说。
简青橙那点儿不好意思的劲儿已经散了，抬起脸笑得阳光明媚：“我才不傻呢，我这叫提前投资，以后你写歌赚了大钱，可是要给我付利息的。”
“这么确定我能赚钱？”
“能啊，这么好听的歌不赚钱天理难容。”
“哼。”
“哼什么？”
“总算你还有点鉴赏能力。”
“我很厉害的……这是什么？”简青橙愣了愣，因为眼见祁倧野忽然弯腰，拉开书包拉链，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大盒子来。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不记得别人的生日。”
祁倧野把盒子递给了简青橙。
简青橙人还是愣愣的，没反应过来。直到祁倧野自己受不了，把盒子打开了，她才发现，里头是一双崭新的运动鞋，粉色。
“祁倧野……”
“停，我还有事，先走了。”
祁倧野没留给简青橙眼泪汪汪道谢的时间，把鞋盒子放下以后人就走了，大跨步走得飞快，仿佛身后有狗在撵一样，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简青橙视野里。
他走以后简青橙得以好好观察眼前这双运动鞋。
只见浅粉色的鞋面上有一个老大的对勾。
“耐克。”
简青橙忽然意识到自己认识鞋的品牌。
这鞋在国内蛮贵的，还小的时候逛商场简青橙就知道。因为路过店门口的话，爷爷会看都不看就把简青橙拽走，说：“洋玩意，不经穿。”
但真的不经穿吗？
简青橙觉得未必。
因为她有观察到，班上许多同学体育课都穿了耐克的鞋，他们看上去挺舒适的。
至于自己。
简青橙低头一看，这时终于后知后觉瞥见她鞋头一个破洞，红绿配色的袜子滑稽从破洞处漏出来。
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出现的，简青橙不太清楚。
鞋是她从国内带过来的，带过来以后就一直穿，就觉得还挺舒服，能继续穿，从来没想过买新鞋。
毕竟新鞋很贵。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没那么厚脸皮。
可是祁倧野这个吝啬鬼竟然会在过生日这天给她买一双新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鞋在国外多钱？
简青橙忽然来了兴趣，也学着祁倧野方才那样翻鞋盒标签。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没必要，祁倧野显然没有她细心，购物小票都还在鞋盒子里大大咧咧放着。
简青橙拿起来一看——
15.1刀。
这什么莫泊桑项链情节！
……
如果不是就在刚刚简青橙也送了祁倧野几乎相同价值的新耳机，那收到这双运动鞋的时候，恐怕简青橙也会怀疑祁倧野暗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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