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无鸣负手而立,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道:“你做得很好。”这是在对她将徐天宁连捅数刀的行为表示肯定。
徐天静恹恹的,怎么也欢喜不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兄长的尸体被冰层覆盖住,爆发出一阵哭声:“阿兄!”
那哭腔是真的伤心。卓姬觉得讽刺又可笑,与男人一起夸奖她:“小家伙,你越来越像人类了。”
人性就是虚伪的!
或许,迟宿的爱也是伪装?他的野心掩藏在表象之下,只是还未展现出野兽的獠牙?
就像他所说的——他在试着舍弃他的爱?
卓姬看向迟宿与白珞所在的位置,不由得感叹那样美好的皮相就要在今日化为魔焰下的灰烬了。
但见——
七个井口般大小的血色脉轮,一时阻绝着蛇信的攻击,幽蓝的火焰以燎原之势掠过枯木时,被延展的薄冰死死封冻住。
那青年剑指天幕,全然不顾眼前狂怒的魔,将混着寒意的剑气尽数释放向苍穹。
那些剑招明明打在了苍穹,蛟魔的身上却出现了许多伤口:四肢、肩膀、后背……一处拦腰伤甚至露出了蛇肉下的脊骨!
他怎么会知道!
魔尊心中大震,再不敢轻视眼前的“小魔怪”,蛇尾如青色闪电自阴云间劈向迟宿。
“受死……·”
迟宿抱着白珞躲过了这一击的攻击范围,火舌追着他们,烧灼到他的皮肤,痛感强烈,他浑然未觉,不时低头确认白珞身上浮出青鳞,确认她没有受伤。
一身血液随着剧烈的心跳而加速流动着,冰魄剑看似毫无章法的反击实则全部都映射到了巨蛟身上。
迟宿此刻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魔尊在与徐氏一族结印的同时,魔气与圣地灵脉彼此交融,难解难分,已经到了同生死,共存亡的地步。魔尊的伤势随着圣地的不断塌陷而加重,只要破开这片天地,她便会像一面破碎的镜子,再无复原之力。
那个人之所以一剑将圣地劈碎,就是因为他也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头庞然大物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
迟宿面不改色地向魔尊发出挑衅:“原以为你可以打败迟朔,没想到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呵,就凭你也想诈我俯首称臣?”
白珞之前说他是在借刀杀人,这个说法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他将迟朔引入点金城圣地,其目的就是让他们鹬蚌相争。不论谁输谁赢,对他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
既然找到了魔尊的致命弱点,也就没有必要再一昧退避。
迟宿想到方才白珞跨越这些小世界的情形:原本需要耗费不少灵力才能跨过的屏障,珞珞无知无觉地闯过去,屏障瞬间便出现碎裂……
他的脑海中不由地闪过一个绝妙的主意——
以魔魇鳞为盔甲的白珞……其本身,不正是击溃圣地与魔尊的完美武器?
于是运转灵力渡入白珞体内,让那双空洞的眼儿逐渐恢复了清明。
像是唤醒公主的骑士,迟宿在她额头落下滚烫的吻,微笑着告诉她——
小乖,该你上场表演了!
第32章 撞碎
白珞在他怀中大口喘息,根本没有听清他的话,就被一阵疾风带起。
刚才大显神威的冰魄剑沦为了剑主疾行的工具。
巨蛟追击着他们,白珞望而生畏,下意识便要解下佩刀防身,这时才发现不见了本命法器,惊呼:“阿宿,我的藏春刀怎么不见了?”
迟宿:……
冰魄剑:……
一人一剑都沉默了好一阵。
迟宿知道此事瞒不过,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其实,我并未修好藏春刀,那依然是柄断刀……此事说来话长,等我们逃出点金城,我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你。”
“断刀?”
白珞心下十分不解,却也知道眼下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便乖乖点头同意了。
冰魄剑默默承受剑主的怨气,一声不敢吱:……还挺想知道狗比剑主会编出什么花样儿哄她的!
他们御剑穿越了这个小世界布设在天幕的屏障,白珞照例站在前面。
跨越屏障的瞬间,白珞甚至能看到一些晶石状的物体,锋锐如刀,寒霜冷肃,但仍架不住她——
头铁。
这速度该是用来逃命的吧!白珞回头望着穷追不舍的巨蛟,心惊肉跳地想。
他们跨越一个又一个小世界。
青山绿水,百舸争流,尽头是瀑布飞流,他们迎着山头撞过去。
撞碎了青山,又进一个新世界。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灿灿的光,一片片金叶子打着旋儿从身旁掠过,白珞定睛一看,这个小世界竟赫然耸立着一棵参天的摇钱树。
那棵摇钱树枝繁叶茂,缀满枝头的“花”圆形方孔,竟是一枚枚金币,随风飘扬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们御剑经过时枝头金币纷纷扬扬地落下,白珞感叹道:“一个小世界便有如此宝物,难怪这些年点金城富庶,名满天下。”说话时疾风裹着金叶子,呼哧呼哧地往她嘴里钻。
迟宿抬手将那些金叶子挡住,见白珞不为所动的样子,好奇道:“你喜欢这里吗?”
“不喜欢!”白珞狗腿又谄媚。“这些金叶子晃眼睛,哪有哥哥送我的逐日珠好看!”
逐日珠产自东海城无涯海七色蚌族,其性温和,外用可续骨生肌,内服可强身健体,长生之效奇佳。
白珞年幼时身子不好,三四岁左右时发作得尤其厉害,院里隔三岔五便要折腾一回。
姜开拟了个除病根的药方,要以逐日珠作药引,小少主二话不说就跟着寻珠的队伍出发。
七色蚌是传说中已经灭绝了的蚌族,寻珠之行无异于大海捞针,迟宿所在的船队大半年都没有消息。
那段时间的白珞没有一点儿活力,脸色蜡黄,时常坐在窗台发呆,泯山上下都说这位大小姐怕是要夭折了。
这个时候迟宿带着逐日珠回来了。
十驾马车的逐日珠,还有数不清的东海珍品,长长的队伍延绵了一整条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家族的公子带着聘礼上泯山来提亲……
人们都说逐日珠价值连城。白珞把逐日珠当蚕豆吃,稍大一些的拿来作点缀装饰,更多的珠子被存放入纳戒里,充作她的私人小金库。
这些珠子与迟宿多年来送给她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一样,都是白珞的心爱物,从不轻易示人,更不可能因为没有灵石花就拿去典当,是以她彻底成了一个坐拥“金山”的守财奴。
什么摇钱树,聚宝盆,白珞连瞟都不多瞟一眼。
……
白珞觉得自己回答的很正经,却不明白阿宿为什么笑了起来。
他们身后还有一条巨蛟在拼命追赶,逃命的气氛可以紧张些不咯!
迟宿:“点金城第一世家的少城主夫人,荣华富贵,享之不竭,极尽奢靡之费,可惜,你那未婚夫死了。”
白珞理解迟宿为此事吃醋,但眼下徐天宁已死,他还出声嘲讽,颇令姑娘有些恼了:“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无甚情谊,一纸婚约本就是母亲强迫,我从未将他视作‘未婚夫’……这些细节你都是知道的。”
“我知道自己从前太娇气,你担心我受不得委屈,吃不了苦……”
跋山涉水也罢,风餐露宿也罢,这些都是她自愿的。
除了为迟宿买药的时候,白珞从未真正担忧过自己钱袋里的灵石不够。
修行之人守着人间的规则——灵石不够,总不能抢人家的药。
白珞的身子被疾风吹得有些冷,大抵是刚刚释放出了“自己并不娇气”的讯息想要证明什么,强忍住了朝他怀里钻的想望。
“我不需要那些身外物,对那个倒霉的‘未婚夫’也没兴趣。我希望万水千山走遍,牵着我的人是你;希望不论是从荒郊野岭,还是银屏金屋里苏醒,醒来看到的人是你。阿宿,阿宿,要我说多少遍呐,珞珞只喜欢你。”
迟宿的心在软糯的告白声中软成一片,从白珞背后抱住了她,将姑娘消瘦单薄的背与他宽厚温暖的胸膛贴近。
他自小就被誉为修仙天才,怎会不知白珞这番话中的道理呢?
人世浮华皆为外物。
天可作被,地可为席,山河化枕,日月与道并行。
漫漫修仙路,坚守本心要紧。
迟宿拥住她,半晌才道:“好,我不与死人争短长。”
白珞:……我那颖悟绝伦的哥哥大概被魔气吞噬了!
呔,好气!
在他怀中挣了两下没挣脱,白珞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巨蛟。
这一瞧,将白珞吓了一跳。
她揉了揉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奇怪道:“那个魔尊怎么受了这么多伤?咦?它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迟宿睨了她一眼,告诉了她其中的缘由。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些小世界不断穿梭就能重伤魔尊?”白珞一脸“你在逗我玩”的表情,不可置信地抬起自己爬满了青麟的手掌翻看。
迟宿纠正她:“不是‘我们’,是你。”
彼时他们正好站在两处小世界的交界处,白珞攥紧粉拳,朝眼前的镜面一记重拳出击。
啪!
“嗷!”
碎裂的镜面与巨蛟同时发出声响,细碎的裂纹声被巨兽的哀嚎掩盖,白珞看到魔尊的脸上剌开一条三寸长的伤口,喷溅的血流令美人的面孔显得更加支离破碎。
白珞:……
魔魇晶石竟是魔尊的克星!
她吸了一口凉气,眼中是掩饰不住地激动:“我这么厉害吗?”后知后觉自己得了个大宝贝!
迟宿捏了捏她的脸,不由地跟着她笑:“嗯,珞珞很厉害。”
这可把她牛|逼坏了!
白珞跃跃欲试,要求加快御剑的速度以证猜想。
冰魄剑势如破竹,所到之处万物凋敝,青山覆雪,绿水成冰,在白珞撞碎了第二十八个山头,横跨过一片江水波涛的瞬间,巨蛟轰然倒塌了下来。
两山之间,江水冻结成冰,隔绝上下游的水流,远远看去像一座玉做的桥梁。
巨蛟的身长接连跨越了三个小世界,从蛇腹到蛇尾都直挺挺地横躺着,像是从屋檐塌下的横梁,连带着整座宏辉的宫殿开始瓦解、崩碎。
魔尊巨大的头颅倒在结冰的江面上,像一座轰然倒塌的神像。
迟宿御剑落地,看着地上横躺的巨蛟,以及它通身的伤痕,那些霜晶牢牢地钉在蛇肉里,几乎将它扎成刺猬。
一代魔尊似就这么轻易地就被打败了。
但,她真的死了吗?
巨大的蛇身被无数魔气纠缠,遍体的伤痕让它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带血的碎肉将风的味道都变得甜腥……
这画面令迟宿心底难以抑制地生出饥饿感。
如果能吃下这头庞然大物,他的修为定会以迅雷之势踏上一个新的台阶。
这不正是自己当初选择魔道的原因吗?
那腹中叫嚣的饥饿感,喉咙里油烹似的煎熬,都在引诱迟宿走向魔物的躯体。
他倏地松开了牵着白珞的手,像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般朝那巨大的身躯走去。
白珞抬眼看到巨蛟阖紧的眼皮微动,慌得手心出了汗,奔了过去。
“阿宿!”
假死的巨蛟发起攻击。
咫尺似天涯,白珞在巨大的惊恐中抱住了迟宿的腰背。
迟宿在她的手臂环住自己的瞬间清醒了过来,手中的命剑迸发出汹涌的魔气和杀意,化为无数寒冰利箭射向垂死挣扎的魔物,与此同时,一道幽蓝色的屏障自他们眼前升起,如平原中掀起的一道巨浪,将狂风、暴雨、飞沙、走石一一隔绝在外……
天塌地陷,四周巨响。
迟宿右手执剑,回身将她护在怀里,胸膛抵住她一侧耳朵,左手掌心捂住另一侧耳朵。
这个举动反而让白珞身体的其他感觉变得敏锐。
她能感觉到迟宿冰冷的手掌和掌心因为紧张泌出的冷汗,能感觉到他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身躯以及他们身体贴合时互相传递的温度。
唯有在这样的怀抱里,她才能压下那份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以为自己会失去他的恐惧感。
周遭慢慢平静下来,空气中散落着无数裹着灰尘颗粒的冰屑,冷得瘆人,白珞被呛得直咳嗽。
迟宿替她拍了拍背,转头时漠然地望着眼前那尊巨大的人面蛇身冰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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