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实初的药方果然是有效的,没让胤禛失望,不到半月,宫外的疫情渐渐好转,只要不是濒死之人,最多三剂药下去,就能大概好全了,回家将养着即可。
有了救命的方子,宫里也就卸了防备,至少不再成天烧艾叶了,可是宫里一闲下来,就有人想要作妖。
“到底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恶心又胸闷难受,不是胎像已经稳定了吗?”
这已经是慎贵人第二次以肚子难受的理由来请胤禛了,上一次是因为被疫病的事儿吓着,导致胎像不稳,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太医将搭在慎贵人手腕上的手收回,神色有些复杂,“回禀皇上,小主只是吃多了东西,撑着了才胸闷难受,只需晚膳用的清淡些就好。”
胤禛皱眉,慎贵人表情也有些讪讪,偷摸看了胤禛好几眼。
“你怎么连自己是撑着了,还是真不舒服都分不清楚?”胤禛是真的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慎贵人娇声道:“那臣妾就是害怕嘛。”
“罢了,你先好好躺着,朕还有事,晚上再来瞧你。”
胤禛这段日子忙得很,哪来的时间和她瞎搅和,没有搭理慎贵人的撒娇挽留,起身就出了内室。
第69章 互通消息
正值年羹尧次子年富平定卓子山叛乱,胤禛午膳便去了翊坤宫用,谁知翊坤宫竟像是准备好了一般。
鲍鱼烩珍珠、鱼肚煨火腿、鲨鱼皮鸡汁羹、鲜蘑菜心,全是胤禛素日里爱吃的,这些菜都是最费工夫的,必得后半夜就起来准备才行。
胤禛目光微闪,看着满桌子美味佳肴也提不起食欲。
“吃顿饭都要你这么费心,朕真是舍不得。”胤禛温声道。
年妃敛眉,是少有的温柔似水,“为皇上尽心尽力,臣妾甘之如饴。”
颂芝先盛了一碗汤放在胤禛面前,胤禛喝了两口,年妃觑着他的脸色,说出了自己准备了许久的话头,“皇上今儿胃口不错,可是有喜事啊?”
胤禛头也不抬,只用白瓷汤勺搅着那碗鸡汁羹,“你猜猜。”
年妃略作思索,“可是年富那孩子不负圣恩,平定卓子山叛乱之事?”
“你的耳报神倒灵通,这么快便知道了。”
比他这个皇上知道的还早。
年妃用帕子捂嘴浅笑,“一大早便有捷报传进来,臣妾也为年富高兴。”
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赏赐上面,胤禛状似不太在意,说赏些银子和文房四宝也就可以了,谁知年妃张口就要胤禛赏个爵位。
要知道年羹尧的长子年斌已经封了爵,如今次子还想要一个爵位,这胃口可真是不小。
见胤禛不说话,年妃就满脸委屈看着他,嘴上都能挂个油壶了,神情娇娇怯怯,一双眸子仿佛会说话。
年妃毫无异议是美的,可是这种美丽还不值得让胤禛为她妥协,胤禛只抬了抬眼皮看她一眼,“先吃饭。”
胤禛说完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年妃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可是胤禛方才看她那一眼令她有些心惊胆颤,叫她不敢再胡搅蛮缠。
直到用完午膳,胤禛回了养心殿,年妃都未再提起。
张起麟端着一碗热茶进来,胤禛翻看着桌上这本新折子神色莫名,“年羹尧的这道折子,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约摸是午膳的时刻吧。”张起麟不明所以,如实回道。
胤禛一手拿着折子轻轻敲击着掌心,“午膳的时候年妃才请求朕封赏年富,年羹尧这道请求朕,嘉赏平定卓子山有功将士的折子就上来了。”
张起麟直觉大事不好,可还没等他想明白,胤禛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张起麟回神,下意识应声,“奴才在”
“你这个都太监的人头还要不要?”胤禛重重将手里的折子拍在桌上。
吓得张起麟立刻就跪下了,“皇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边说还边叩头求饶,“但奴才愚昧,请皇上明言,让奴才死个明白。”
“你的眼睛不够亮堂!这宫里头有人跟外头互通消息,你竟然懵然不知!”
闻言张起麟又是一阵叩头,“请皇上饶奴才一命,奴才日后定当加强防范。”
“要不是留着你的脑袋将功折罪,朕还斥责你做什么,起来吧。”胤禛不再看他,随手又拿了另一本折子看起来。
张起麟谢恩后,起身试探着把刚才端进来的茶往胤禛跟前推,“皇上,喝点茶,消消火。”
谁知这一本折子也是不让人顺心的,工部通政史赵之垣竟然弹劾甄远道不敬功臣,违背圣意,他所谓的不敬功臣,不过是甄远道没有如旁人一般跪迎年大将军。
官员跪迎之礼,上可对皇上,下可对亲王,断无跪迎人臣之理,旁人以为他看中年羹尧,因此对年羹尧极尽谄媚,但这不是年羹尧攻讦不对他谄媚之人的理由。
赵之垣,小人而已。胤禛并不理会他的废话,反而在第二日的朝会上单独将他提了出来,直言赵之垣“妄参”,让他得了好大一个没脸。
对年富的赏赐也如年羹尧期望的那般,赏加年羹尧一等男世职,由次子年富承袭。
赵之垣是年羹尧的人这件事,不说人人都心知肚明,但也算是心照不宣了,皇上罚了赵之垣又赏了年羹尧,怎么看都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如此又过了几天,等到开春了,天儿也暖和了起来,花草抽条,一派盎然。
河南的秀才闹事罢考,胤禛不得不去河南出巡看看,后宫的事全权由皇后主持。
皇上不在宫里,后宫办事的人看年妃家里又要多出一位男爵,加之年妃出手大方,又纷纷巴结上了。
“内务府做事还算尽心,这套护甲做得也算是大气华贵。”年妃摆弄着双手,欣赏着自己新得的这套护甲。
颂芝也跟着看了几眼,“为娘娘做事,哪能不尽心尽力呀。”
“知道为本宫做事,便是顾忌本宫,名分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皇上的心在哪儿,皇后人老珠黄,娘家也没几个出息的人,本宫瞧着还真是可怜呐。”
年妃又伸出了自己的手,就着日光去看,银镀金珠石累丝的指甲套熠熠生辉,就像她年家一般,在皇上心里永远都那么闪耀夺目。
“是呢,在王府的时候,皇上就对皇后淡淡的。”颂芝永远都不会让年妃冷场,只要娘娘高兴,她也跟着高兴。
唐德海此时进来,“娘娘,江太医为您把平安脉来了。”
江慎例行给年妃检查脉象,得出的还是那一套结论,“娘娘,凤体无恙,一切安好。”
年妃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跟着章弥调养身子将近两年,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就要喝一次苦药汁子,苦得她是肝胆俱颤,为了不冲的药性,她连从前喜爱的熏香都不再用了,平日里的饮食更是再三注意,她觉得自己跟那庙里的尼姑也差不了多少了。
但就是如此小心谨慎,处处调养,胎气那是一点没有。
江慎也无法,“娘娘自四年前小产后就有些伤身,经院判仔细调理后才渐渐复原,要等佳音,也是指日可待,期间娘娘还要好生保养身子才好。”
这话江慎确实没有糊弄年妃,将一个成型的胎儿生生从母体里打下来,可想而知对母体的伤害有多大,加之年妃吸入麝香也有两年之久,想要完全调理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好在皇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再给年妃娘娘用那麝香了,如今他也不必再做这两头讨好的中间人,既然皇上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自然是识趣的,必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第70章 恩情过重
又是一日请安,慎贵人如今孕满三月胎像已稳,更别说沈眉庄,挺着个大肚子,这都快到预产期了。
“惠贵人,你即将生产,这段时间就不必再来请安了,要多注意些身子才是。”
皇后可不想沈眉庄在给她请安的路上出事,到时候她才是真的百口莫辩。
沈眉庄扶着肚子柔柔应下了,不用请安也是好事,今天是皇上离宫后,各宫嫔妃第一次向皇后请安,她告假不来难免会叫人说嘴。
问完惠贵人,皇后又把目光移向慎贵人,“慎贵人,你害喜厉害吗?”
慎贵人眉飞色舞,摸着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嫔妾早起时便想吐,早午晚饭后更易恶心不安,实在是辛苦。”说完还像模像样地拿着帕子在额头上擦了擦。
坐在对面的年妃狠狠翻了个白眼,心里将她骂了千万遍,“既然辛苦就少吃一些,若要让膳房早中午的给你流水似的送东西吃,自然是吃了吐,吐了吃,恶心个没完。”
看着年妃厌烦的眼神,慎贵人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忍住了,只趾高气昂地回了她一眼,一副不愿搭理她的模样。
“怀胎十月哪有不辛苦的?你如今身子金贵,哪怕天天鲍参翅肚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皇后就爱看她们狗咬狗,慎贵人骄纵爱吃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不会多苛责于她。
慎贵人立刻就笑开了花,“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铭记于心。”
说着又不怕死的去撩拨年妃,“不怪年妃娘娘嫌嫔妾吃得多,这有孕的辛苦,娘娘是不能体会的。”
“别说本宫也怀过龙胎,即便没有,见也见多了,怀个孩子像得了元宝似的,到处显摆,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年妃哪里能容忍一个贵人爬到她的头上来,当即就给撅了回去。
“好了,都少说一句吧,惠贵人和慎贵人这一胎若都是个阿哥便好了,皇上膝下皇嗣不多,若能一举得男,他日为嫔为妃都指日可待,为了阿哥,也为了你们自己的身体,一定要珍重身子。”
皇后的一番话可叫慎贵人得意坏了,脸上的表情都藏不住,沈眉庄却依然不为外物所动的模样,只老实本分谢过了皇后。
下午天气正好,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内务府带着花房的人,给瑶花阁送了几盆时令鲜花来,有茉莉、铃兰和紫薇,安陵容只一看就知道都是些对孕妇无害的花儿。
跟着内务府的人一起来的还有剪秋,只见她满脸笑容对安陵容说:“娘娘让奴婢来嘱咐常在小主一声,知道小主爱调制香料,只是如今有孕在身,是万万不可再碰了,特意吩咐奴婢去花房要了些花儿来给小主熏屋子。”
不只是鲜花盆景,还有许多时令瓜果也一并送到了瑶花阁,在宫里,瓜果可要比鲜花珍贵许多。
安陵容就要起身谢恩,却被剪秋拦住了,安陵容却没有心安理得地坐着,仍是站起了身,“礼不可废,娘娘抬爱,我却不能坏了规矩。”
剪秋神色更加满意了几分,“娘娘最爱的,便是小主这副知礼懂礼的模样,今儿这份恩典,也是小主您独有的。”
这话听在安陵容耳朵里却另有一番意思,东西放置好了,和剪秋寒暄过后,让宝鹃将她送出了瑶花阁。
安陵容一个人坐在榻上回想近些日子发生的事。
自从她有孕以来,皇后那里就多有照拂,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特意让人来给她送一份,再加上前些日子,皇后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她的弟弟读书要找夫子的事儿,还特意命乌拉那拉府上的管事来和她家里接触。
只是安陵容自知没有什么能被皇后看上的,若是之前帮她在皇上面前进言,是为了拉拢她这个人,可是现在连她弟弟读书都愿意伸一把手,这关乎她整个安家的未来,那皇后所图的就不止是她这人了。
安陵容一边想,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没有起伏的小腹,忽然间心念电转,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只有肚子里这个孩子了。
皇后这是想要她的孩子?!
安陵容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皇后只比皇上小两岁,据说当初生大阿哥时又伤了身子,如今再想开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要是想将一个孩子养熟,那孩子必定只能有一个母亲,谁知道皇后是不是打着去母留子的心思?
安陵容越想越觉得惊恐,青天白日的却觉得有些冷,安陵容不想坐以待毙,可要是想和皇后作对,那无疑是异想天开。
“小主?”宝鹃的声音将安陵容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安陵容抬起头看着宝鹃有些担忧的目光,心里思绪纷乱,下意识寻求信任之人的帮助,她一把抓住宝鹃的手,“宝鹃,若是皇后娘娘想要我的孩子怎么办?”
宝鹃手被捏得生疼,她皱了皱眉,惊讶一瞬后还是安慰起了安陵容,“小主怎么会这么想?”
“娘娘对我恩重如山,我自知无以为报,我也愿意为娘娘鞍前马后,可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恩情过重,必定需要更有价值的东西去还。”
安陵容一手忍不住覆在小腹上,眉宇间都带着忧愁。
“咱们先不考虑皇后娘娘想要抱养小主这个孩子的事,小主是知道宫里规矩的,嫔位以下不能亲自抚养孩子,就像东配殿的欣贵人,淑和公主一进宫就养在了西三所,由嬷嬷们教养,欣贵人想见一面都只能等规定的时间才能去。”
安陵容是知道的,欣贵人想见公主都得花许多银子打点西三所的那些奴才,换来和女儿半天的相处时间,宫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不近人情,位份太低,连亲生的孩子都不能亲近。
哪怕她诞下皇子,也不可能一举封嫔。
“可是我害怕,若是娘娘只希望这个孩子有一个母亲……”
这才是安陵容真正害怕的原因所在,她还不想死,不想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葬送生命。
第71章 赏花
宝鹃听完安陵容的话,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在害怕这个。
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宝鹃才凑近安陵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小主可知道当今的太后娘娘是如何封嫔的吗?”
宝鹃的声音很轻,安陵容不仔细去听,几乎都要听不到。
“圣祖爷前期,后宫的娘娘们大多都是庶妃,太后当初生下皇子,将其送给了当时还是贵妃的孝懿仁皇后抚养,在下一次圣祖爷大封后宫时,就一举跃上了嫔位。”
声音不停传入安陵容耳中,安陵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就要盖过那道飘渺的声音,如在梦中,不太真切。
现成的例子摆在安陵容面前,几乎让她忘记了一开始的害怕。
安陵容深知以自己的身世,皇上在时,她能爬到妃位就已经是顶天了,
若是…若是…
宝鹃看了安陵容一眼,见她不说话,自己也闭上了嘴。
春天的花儿开得极好,香气扑鼻不说,模样也是赏心悦目。
皇后拿着一把黄铜小剪刀给盆景修剪花枝,剪秋已经回到了景仁宫。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皇后漫不经心问道:“东西都送去了吗?”手上动作却不停。
“已经送去了,想来柔常在定能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
皇后勾起唇角笑了笑,“明不明白又有什么关系,她若有心,自会明白。”
孝懿仁皇后当初千防万防,确实令皇上与太后之间有了隔阂,却没算准自己竟会早逝,所有筹谋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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