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没这个闲功夫了。”胤禛端起茶喝了一口,舒服地眯起了眼。
胤祥心中大感不妙,立刻肃了面容,“皇兄,臣弟好像还有许多事没做完,怕是不能和皇兄一起躲懒了。”
“无妨,能者多劳,吃点东西补一补。”胤禛把装着点心的淡绿釉暗花螭纹碟往他面前推了推。
胤祥试图用眼神控诉对方,但胤禛视若无睹。
“其实民报这事让三哥来做最为合适,只是三哥读书读多了有些迂腐,朕怕他偷偷摸摸把内容全换成了圣人大道。”胤禛靠在椅背上淡淡说道。
真是好有道理,无法反驳,胤祥回想了一下三哥胤祉其人,从前就爱对他们这些弟弟‘子曰’,就没一个见了他不跑的。
“更何况朕对三哥甚是不喜。”胤禛撇了撇嘴,胤祉在胤祥生母敏妃百日丧期未过就剃头,又在胤祥葬礼上迟到,面上更是没有半点哀色,胤禛能忍他?
这才是重点吧?
胤祥又看了他好几眼。
“皇兄真是深谋远虑。”胤祥无话可说,最后只能拍了个马屁。
一张民报不大,现在的内容还不算多,看的快些的,一刻钟的时间就能看完了。
小姑娘们细声细气地讨论了起来,对那些没见过草药和工具都有些好奇,海外的奇闻异志更是从未听说过。
说到后面更是嗓门都大了起来,有嫌弃海外不懂礼数的,也有为之辩驳说其胆大勇敢的,争得脸都红了。
见她们几乎要动起手来,胤祥看了一眼胤禛,见他不为所动,还有心情喝茶,没办法自己站了出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动手打架像什么样子?”
永康撅着嘴不太服气,“打架怎么了?外边的书生一言不合也打呢。”
刚刚那个和她吵架的格格这时也点头赞同,“就是,我们也是学生,为什么不能打?”
胤祥:???
是学生就能打架吗?他的侄女在宫里到底学了什么东西?
此时胤禛笑眯眯的看着她们,“这民报看得怎么样了?可有什么想法?”
五个小姑娘立刻端正了坐姿,这里边年纪最大的就是恭定,其余四人听到问话都转头去看她,恭定悄悄抠着手指,“回皇伯父,写得很好,就是有点少,感觉不够看。”
胤禛又去看其他人,永康眼珠子一转,“皇伯父,为什么不叫人在上边写一些美食糕点呢?这样哪里有好吃的不就很快就知道了?”
美食?这是胤禛从未想过的,只是写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有人不赞同,“商人贪财且黑心,替他们撰写岂不是变相让他们扬名了?外边的酒楼买吆喝还得自己花钱呢。”
听到‘钱’字,胤祥的耳朵动了动,和胤禛对视一眼,俱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亮光。
“不如列上各地的时讯吧,咱们大清那么大,我都没怎么出过远门呢,想看一些外地的趣事儿。”
“不能在上边写些话本吗?想看新奇小故事。”
“哇,我想看孙大圣!”
“我也想我也想,想看包公断案。”
“包公那么黑你也喜欢看呀?”
“谁看包公了!我看的是断案!”
“有没有好看的杂书啊?不想天天看四书五经了。”
少女的声音叽叽喳喳,越说越兴奋,恨不得吃喝玩乐全给她们写个明白。
第118章 大选
原本觉得内容已经足够丰富的两人,此时越看越觉得哪哪都缺。
日头渐高,在偏殿用完午膳后,胤禛就让几个小姑娘回碧桐书院睡午觉去了。
翰林院拿着被打回来的民报,心中欲哭无泪,打回来就算了,还又多了几项内容,瞧瞧这说的是什么?
写一些脍炙人口的民间小故事,用来教导百姓律法,或是收钱为酒楼、商铺撰文夸赞。
这也就算了,可这收集各地奇人轶事和时讯却是一项大工程,并且是要持续不断地收集,这也要他们翰林院来做吗?说好的清贵呢?
民报办到最后,才发现翰林院的人竟是不够用了,不得不从礼部借了点人。
等到第一期《京城民报》发行时,京中已经刮起了冷风,园子里住着有些冷,胤禛才带着人回了宫里。
回宫后的第一天,齐妃就解了禁足,于是马不停蹄去了南三所看三阿哥。
弘时虽说禁足,但是胤禛也没让人把他彻底关起来,他在中秋节宴上被打击得不轻,现在窝在南三所的院子里不愿出门。
齐妃带着人过来时,太阳还没落下,只开始刮起了一丝凉风,迈进一道朱红色的小门,就见弘时懒懒地坐在廊下,靠着柱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死寂,身边伺候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顿时看得她眼泪都流了下来,“弘时!”
听到熟悉的声音,弘时才像有了活气,连忙抬头往门外看,就见那道青色的身影向他奔来。
“额娘,您、您怎么过来了?”弘时站起身子也往齐妃的方向走去。
齐妃紧紧握住了弘时的手,“嘘,小点声儿,宫里在给胧月公主过周岁,额娘就来看看你。”
“那额娘怎么没去?”弘时也扶着齐妃的手不愿意放,眼眶还有些红。
这两个月里,他一个人待在南三所,宫里半点人气儿也没有,心里又惴惴不安,生怕胤禛不要他,又怕齐妃为了他做什么傻事,心绪纷乱,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齐妃自是看出了儿子的瘦削,心下更是悲痛难掩,“你这个亲哥哥都没去,额娘不过是个庶母去做什么,没得又惹了人烦。”
“弘时,额娘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你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额娘看着,你都瘦多了。”齐妃抬手去摸弘时的脸,满眼都是心疼。
“额娘,儿子也很挂念您,外边天冷,额娘赶紧进屋里坐坐。”弘时扶着齐妃就要往屋里走。
齐妃由着他的动作,嘴里还不停抱怨,“你知道天冷,怎么还一个人坐在这里呀!万一给冻病了,岂不是要心疼死额娘。”
一进屋子就能感觉到里头昏沉沉的,烛火不够亮不说,还泛着一股冷气,齐妃是又怒又心疼。
“这些个作死的,怎么敢这样对你!”齐妃坐下后,仔细打量着弘时全身,生怕他有什么不妥。
弘时还像小时候一样,坐在脚塌上,依偎在齐妃脚边,不过这回他没有捣乱,只安安静静靠着,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眼泪偷偷流了下来。
“儿子没事,倒是额娘,儿子听说您在园子里被皇额娘罚了禁足,可是出了什么事?”
在母子俩分隔两地的时候,故意把这种事情传到弘时耳中,可见是存了什么脏心思。
齐妃轻轻抚着弘时的后背,语气轻柔,带着一丝哭腔,“额娘没事,就是说了不中听的话,叫你皇额娘生气了,现在不就放出来了吗?没事,别担心,啊?”
“额娘要好好保重自己,等儿子出宫开府了,一定常常来看额娘。”弘时瓮声瓮气道,他现在不能出去,大婚了总能进宫吧?弘时现在已经不敢去想什么太子和储君的事了。
说到出宫,齐妃心里又是一痛,可见皇上是真的从未意属于弘时。
“好,额娘等着呢,额娘这次还给你带了些点心和衣裳来,都是额娘亲手做的,肚子饿了吧?赶紧起来用一些。”齐妃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去榻上坐着。
翠果将放在桌子上的描油锦纹食盒打开,将里边的东西一一取出,齐妃在一旁拿了准备好的小碗给他盛汤,“这是阿胶炖乌鸡汤,滋身补气最好不过,快喝点暖暖身子。”
弘时听话地喝了,感受到腹中暖洋洋的气息,只觉得身子都热和了起来。
“还有你爱吃的桂花糖蒸栗粉糕,额娘亲手做的,额娘在园子里打的金桂,晒干了带回来宫里,下次额娘还给你做。”
弘时慢吞吞吃着糖糕,嘴里含糊道:“额娘别累坏了身子。”
齐妃脸上带笑,“不累,做个点心哪里就累了,你好好吃,额娘把翠果留在这里替额娘照顾你,不然额娘实在是不放心。”
弘时忙放下手里的点心,“这怎么成?额娘哪里能离了翠果姑姑,要是没人照顾额娘,儿子也不放心。”
“哪里就没人照顾了,额娘身边还有一个青穗,你少操心。”齐妃对儿子的关心很是受用,又喜滋滋地盛了一碗汤。
已经有些饱的弘时喝不下去,但是看着额娘那关切的眼神,继续埋头苦喝起来。
母子俩又说了许多贴心话,只是天色渐晚,齐妃也该回去了,又是好一番依依不舍,齐妃约定等下次找到机会了再来看弘时。
弘时和翠果把齐妃送出了门,门外一直有个宫女候着,弘时认得,正是齐妃方才说的青穗。
见有人陪齐妃一同回宫,弘时才放下心来。
周岁宴结束后,胤禛心里存着事,便去了景仁宫与皇后相商。
从张起麟手里接过一本小册子,胤禛把它递给了皇后,“明年正好是大选,你看看。”
皇后心中一跳,又选秀?
选秀就意味着要进新人,新人来了必定会将后宫现有的平衡打破,这是皇后不愿意看到的,如今她在后宫那是说一不二,哪里会乐意又来几个新鲜水灵的少女?
皇后翻看着手里的秀女名册,有家世显赫的,也有出身一般的,皇后试探着问,“皇上可预备了宫里要进多少人?”
谁知答案出人意料,胤禛捻着那串翡翠念珠,“宫里就不进人了,宗室还有许多贝勒郡王没有成婚,这次大选先紧着宗室来,对了,给弘时也挑一个福晋。”
弘时也到了该大婚的年纪,那不就意味着离出宫也不远了?
皇后压下心中的喜意,“臣妾遵旨。”
第119章 解禁
室内一时静了下来,皇后眼尖,看到有几个名字下面用朱笔画了个小圈,心里一动,提着心去找其他也画了圈的名字,还真让她找到几个。
通政使司副使嫡次女、国子监祭酒嫡长女、钦天监监正嫡长女,居然还有鸿胪寺少卿嫡妹,官职只四、五品也就罢了,其家族也不甚出众。
皇后简直心花怒放,有这样一个妻族,三阿哥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可她作为皇后,关于底下皇子的婚事还是要过问一番的,“皇上,臣妾发现这名册上有几位秀女的名字画了朱批,可是要对她们格外注意些?”
“那是朕为弘时挑的福晋人选,皇后觉得如何?”胤禛突然发问,打断了皇后心里的窃喜。
皇后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端庄温和的模样,“臣妾愚见,几位大人都是皇上的肱骨之臣,学识和才干定然不差,只是三阿哥到底是皇上的长子,如今待选的几个福晋,这家世上是不是有些低了?”
不确定这是不是胤禛的一次试探,皇后选择说两句场面话。
“无妨,朕自有打算。”
皇后腹诽,既然自有打算还来问她做什么?
眼见三阿哥没了出头之日,皇后乐意做个好人,换上一副犹豫的神色,“既然三阿哥都要相看福晋了,这禁足?”
胤禛皱了皱眉,想了一下,“禁足便解了吧。”
“想来三阿哥一定会感念皇上的良苦用心。”皇后捧了一句。
胤禛不置可否,父子亲缘淡薄,这是他的宿命。
翌日一早,天还没有亮透,皇后就起来给胤禛穿戴好了朝服,捧起托盘上的青金石朝珠戴在他的脖子上,最后戴上熏貂皮红缨暖帽。
皇后身上只披了一件茶青色缎绣牡丹棉袍,胤禛握了握她的手,见有些凉,便道:“你回去歇着吧,天色尚早。”
此时的两人仿若寻常夫妻一般,皇后心中甜蜜,浅笑着点了下头,“外头天黑路滑,皇上小心些。”
胤禛又拍了拍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剪秋扶着皇后往床榻边走,声音里带着喜气,“皇上与娘娘鹣鲽情深,真是叫人羡慕。”
“油嘴滑舌。”皇后轻点剪秋一下,脸上的笑却藏不住,“本宫再躺一会儿,六阿哥醒了就叫本宫。”
剪秋点头,伸手替皇后拿下那件棉袍,皇后上了榻,才想起什么,“本宫不便去见三阿哥,你去给三阿哥送些东西,别让他在南三所受了委屈。”
昨夜她才在胤禛面前表现了一番嫡母的慈爱,今天更要把事情做到底才好。
剪秋了然,只点头应下,“娘娘放心吧。”
晨光初现,太阳从地平线那端缓缓升起,带来的不止是光明,还有温暖。
刚升起的太阳光照在檐上,宫里也活泛起来。
剪秋提着食盒,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托盘,一路去了南三所。
这一路上虽不高调,看到的人却不少,剪秋到时,弘时正在屋子里看书。
“给三阿哥请安。”门外没有人候着,剪秋便直接进了正院。
弘时见来人是剪秋,有些惊讶,放下书站起了身,“剪秋姑姑怎么来了?可是皇额娘有事吩咐?”
“娘娘才刚回宫,宫里事忙,一时顾不上三阿哥,便让奴婢来给您送些东西。”剪秋把食盒放在桌上,又让两个小太监把东西呈上来。
弘时感激地笑了笑,“劳姑姑替我向皇额娘说一声,儿臣多谢皇额娘关怀。”
这时翠果脚步欢快从侧门走了进来,南三所有自己独立的膳房,如今住在这里的阿哥也不多,去提膳也方便。
只是刚一走近就听到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翠果疑惑,这一大早的谁会来三阿哥这儿?
“奴婢还有喜事要和三阿哥说呢。”
弘时不解,“喜从何来?”
剪秋笑眯眯的,“昨夜皇上歇在景仁宫,娘娘便向皇上进言要解了您的禁足,想来等皇上下了朝,便会有口谕传来。”
弘时果然喜不自胜,能解了禁足就好,两个弟弟回来和他住在一处,就他一个人被禁足,别提有多别扭了。
“皇额娘对儿臣的拳拳之心,实在叫儿臣感激不尽。”
翠果在外头眼睛都亮了,登时就想回长春宫告诉齐妃这个好消息,只是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心想,还是等三阿哥用完早膳再去,抬脚便接着往里走。
剪秋见翠果进来,手里也提着食盒,便不再多说,对弘时福身,“不打扰三阿哥用膳了,奴婢先告退。”
剩下弘时和翠果两人喜滋滋地笑眯了眼睛,弘时连吃两大碗,心里乐颠颠的想,汗阿玛原谅了他,皇额娘又处处妥帖,额娘更是对他关怀备至,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他还幸福的儿子了。
十一月时,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铺天盖地,给京城裹上了一层银装。
今儿个并非请安的日子,华妃却早早的来了景仁宫,在正殿等了好一会儿,喝了两盏热茶,皇后才姗姗来迟。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华妃起身问安。
皇后摆手让她坐下,扶着剪秋的手自己也坐在了上首,有些奇怪,“华妃急着来找本宫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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