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没有说话,垂下眼睫像是入定一般,就在胤禟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时,胤禛轻轻开口,“着礼部筹备胤禩的丧事,以奉恩将军之礼下葬…郭络罗氏,便以胤禩之妻的身份同他合葬。”
前世事前世尽,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曾经威名赫赫的‘八贤王’彻底成为了传说。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中秋一过,胤禛照例往木兰围场而去,又到了完成kpi的时候了,这对不爱动弹的胤禛来说简直是种折磨。
而在圣驾离京后的第三天,内城、外城、京郊都开始建起了大房子,路过的人好奇张望着,只见这地基与曾经的西学学院有些像。
一位富商公子打扮的人走上前询问,“这位兄台,这是上头又要建西学学院了吗?”
富商公子有些兴奋,他家中有些闲钱,便也想跟风进那西学学院当一回天子门生,可现在学院招生需要考试,他哪里懂什么西学?如今要开一家新的,这门槛说不定会低些。
那干活的汉子乐呵呵的,“是学院,不过不是西学学院,是女子学院。”
“女子学院?专门教女子《女四书》不成?”富商公子有些诧异。
民间也有不少所谓的‘女子学院’,主要教一些《女四书》之类的东西,可这也值得皇上亲自盖一座学院来教?
汉子摇摇头,“这我哪知道?只听说跟宫里的公主学堂一样呢,公主学什么,这个学院就教什么。”
嚯!居然跟公主同一个档次啊!
周围支着耳朵听他们谈话的都惊了一惊,有人忙问,“是不是跟那个恭定公主一样?”
汉子点点头,“听说恭定公主在学堂里还是什么助教的身份呢。”
一说恭定公主他们就知道是谁了,当初舍身救父,福泽万千百姓的忠义两全之人。
“这山长是谁啊?也是皇帝老爷吗?”
“你傻了不成?皇上怎么可能做女子学院的山长!”
“是不是恭定公主做山长啊?”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汉子用布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皇后娘娘是山长,恭定公主负责辅助学生的教学。”
辅助学生,听起来好像也不错啊!
有人弱弱问道:“兄台,你可知宫里的公主学的都是什么吗?”
要是学些什么华而不实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可没什么用。
“大抵是算术、管家、西学之类的东西吧,听说还会请纺织商会的人来教织布技巧,反正总有一门手艺。”汉子挠了挠头,语气不太确定,一副憨厚的模样,却让人更加相信他的内幕消息。
众人又问了问其他人,得知学院明年就要招生,只要是年满五周岁的女孩儿都能来参加考试,一旦通过了就能进入学院上学,成为恭定公主的师妹。
待到学生及笄方能结业,结业后可以选择留在学院当夫子,也可以同西学学院的学子一起参加西学考试,只要顺利通过就能到皇家科学院任职。
这一条消息比前面的任何一条都要炸裂,女子也能有官职?
这让民间立刻躁动起来,有觉得自己利益受损的在扯世风日下,有家中只有独女的在狂喜不已,而‘始作俑者’却在草原上收羊毛。
胤禛没有食言,再次花银子跟牧民们买了羊毛,而且比上次多了一倍的量。
据阿茹娜所说,她们已经摸索出了能更快用手工编织毛衣的方法,如今正在改良羊毛专用的纺织机呢。
牧民们忐忑了一年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用废弃的羊毛大赚了一笔,看来今年能过个暖冬了。
第193章 换牙
胤禛回到京里时,秋意正浓,几场连绵不绝的秋雨下过后,园中的鹅卵石小道上落了不少黄叶。
皇后见天气正好,在学堂休假时办了场螃蟹宴,准备和她们说一说外头女子学院的事儿。
都道秋风送爽之时,正是蟹肥膏红之日,巴掌大的螃蟹往笼屉上那么一蒸,再蘸着姜醋汁子配黄酒吃,就是顶顶的美味,鲜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宴席设在了牡丹亭右侧的御兰芬,这处轩室外头不同于其他宫室用灿烂夺目的金线彩画,也不施以耀眼绚丽的朱柱丹楹,只用上下一色的斑竹纹油漆彩绘,门窗亦只用楠木本色,像是包裹在青翠的绿竹中,前植牡丹数百,后列古松青青,再辅以各色菊花盆景,淡雅之意跃然而出。
秋日的阳光带着一股柔和,越过高高的门槛,又透过朦胧半透的薄纱窗照在身上,各色宫装丽人端坐其间,光影浮动中比那满园春色还要美上几分。
“螃蟹性寒,配着烫得滚热的黄酒才好中和,只是孩子也在,莫要贪杯。”
皇后笑着说了一句,又让绣夏去安排宫女取些菊花叶和桂花蕊熏的香胰子来,预备着用过螃蟹后洗手祛祛手上的腥气。
席上也不只有螃蟹,另有几样菊花做的点心,精致小巧,正好一口一个的大小,吃起来顶饱又不失礼。
“额娘,上回儿子也吃了大螃蟹,三哥给儿子夹的呢。”
因着没有外人,孩子们便坐在了各自额娘的身边,学生里头只请了恭定公主和戴佳玉柔、巴雅拉景嫣三人。
皇后闻言低头看了儿子一眼,声音柔和,“你吃了多少?有没有肚子疼?”
“吃了…”弘昶回想了一下,“两口,三哥不让儿子多吃。”
说完又眼巴巴看着皇后,“今天能不能多吃一点?儿子已经长大了。”
胤禛每回带着几个儿子出席大宴小宴时,都把这两个小的交给两个大的带,弘昶一般都跟着弘时,加之前不久弘时才救过他,弘昶现在对这个三哥可谓是喜欢的不得了,张口闭口三哥长三哥短的,把皇后给念叨的没了脾气。
“你如今满了四岁,让你吃四口行不行?”皇后跟他打着商量。
弘昶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多谢额娘。”
用过一道螃蟹,又喝了一轮酒后,众人才洗了手,皇后说起正事来,“女子学院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便能传向各地,到时候想必会有许多有才学的女夫子往京城来。”
不论是做这皇家女子学院的夫子,还是为了科学院的官职,总会有人为了这个机会而选择试一试。
“黎嫔,女夫子选拔一事本宫全权交于你来处理,只是你不方便时常出宫,便让恭定辅助于你,有事只管分派她去做就是。”
“臣妾领命。”黎嫔赶忙站了出来。
坐在弘昶身边的恭定也站起了身。
皇后挥了挥手让她们回去坐着,又看向了沈眉庄那几个帮她打理宫务的人,“你们几个也商讨一下,拿个章程出来,挑一些德行兼备的老嬷嬷放出宫去,让她们到女子学院管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
沈眉庄几人点头应是,敬贵妃犹豫问道:“只用嬷嬷会不会人少了些?”
外头的学院还不知道能招多少人呢,万一来的多,几个嬷嬷哪里够用的?
“都到宫外了,到时候学院自行招人,不必宫里事事打点。”
她们一时没转过弯来,宫外的女子学院不同于宫里,全是公主格格和官员千金,需得好好伺候着,外头更多的是平头百姓,只要把条件给她们准备好了,她们就能过得很自在,条条框框多了反倒不美。
疑惑得到解答,敬贵妃也就没再问了,皇后又想了想后续的事,扫了眼在场的人,“新选拔上来的女夫子便交由华贵妃和宁嫔两人来培训,到时候本宫会安排她们进宫。”
这事一忙估计要大半年才能完成,得了任务的人都在心里琢磨要怎么做,没有任务的正美滋滋享受美食和美景,这样的日子忙碌却也让人安心。
“六弟弟!”
恭定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平静,皇后猛一转头,就看到了弘昶呆呆看着自己肉乎乎的右手,嘴上和手上都是殷红的血迹。
“怎么回事?”皇后大惊,忙用帕子给他擦嘴擦手。
绣夏第一时间让人去叫太医。
弘昶眼泪汪汪的,恭定看了一眼桌上的螃蟹钳子才道:“方才侄女看见六弟弟手里还抓着蟹钳,不知道是不是划伤嘴了。”
他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看见有血心里就是一咯噔,皇后捧住他的脸,“把嘴张开,让额娘看看伤到哪了。”
弘昶嘴巴一张,血水混着口水流了下来,含糊不清说着,“额娘,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他只用手抹了抹,就这么多血,肯定是没救了。
他一嚎,年纪小的六公主和八阿哥也哭了起来,呜哇呜哇的一片,吵得人耳朵疼。
敬贵妃和甄嬛担心惹了皇后不快,忙抱着孩子哄,欣嫔仔细看了几眼弘昶的嘴巴,“皇后娘娘,臣妾瞧着六阿哥像是要换牙了。”
原本孩子换牙都在六岁左右,但六阿哥才四岁吧?也不知道这么早换牙会不会出事。
说到换牙,站在她身边的淑和露出同情的神色,牙齿全是洞可难看了。
皇后一愣,凑过去捧着弘昶的嘴巴看,果然看到血呼啦的地方漏了个小洞。
“你掉下来的牙齿呢?你不会咽下去了吧?”皇后抓起他刚刚捂着嘴的手,手心除了淡淡的血迹以外什么都没有。
弘昶摇摇头,伸出了一直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掌心一摊开就看到了一粒混着血丝的米牙,他眼里包着眼泪,对皇后说:“额娘,我被大螃蟹打了。”
怎么回事?他就咬了一口蟹钳,不仅牙齿掉了,还一直吐血,他还不想死啊呜呜呜~
就在皇后哄他只是换牙不会死的时候,太医来了,仔细看了看,才道:“确实是换牙了,六阿哥咬了硬物,乳牙便先脱落了。
待会儿用盐水漱个口,微臣再开些清火的药包,长牙的时候会痒,还可能会肿,不舒服了就咬药包,切忌再咬硬物。”
太医用了点药粉替弘昶止了血。
皇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没好气点了点弘昶的额头,“臭小子,你可吓坏额娘了。”
螃蟹都撤下去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藏了个蟹钳,虎了吧唧的上嘴就是咬。
弘昶得知自己不会死,眼睛还红着呢却又高兴起来,一笑就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缺口,“儿子再也不敢啦。”
第194章 郎心似铁
一到十月,天就迅速冷了下来,胤禛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打开明黄色的锦盒一看,里头竟然是一件玄青色的长袍,只是这长袍却与常见的绫罗绸缎不同,它厚实柔软,触手就能感受到一股暖意,这是一件羊毛衫。
张起麟上前小心翼翼拿起了羊毛衫,半搭在手臂上给胤禛展示。
双排扣如意结的样式,领子上还织了细细密密的云纹,张起麟有心说些讨巧的话,“皇上,这长衫还真暖和,奴才只往手上搭了一会儿,都要开始冒汗了,就跟盖了张羊绒毯似的。”
胤禛抬手摸了摸,不理会他夸张的马屁,看向下首还候着的人,“跟朕说说这羊毛衫的来历。”
这人是九福晋董鄂氏纺织厂里的管事,今天奉命来送礼的,能被皇上问话让他有些激动,他的声音微颤,条理却十分清晰。
自从阿茹娜到了董鄂氏的纺织厂后,便召集了厂里的女工一同研究这编织手法,能到纺织厂工作的人,那都是有真本事的,心灵手巧不说,经验也十分丰富。
虽未见过用羊毛织成衣物的先例,可这其中的规律却冥冥中自有感应,她们或许说不出来,却能用一双巧手复刻。
众人集思广益之下,竟真的弄出来不少方法,从工具上的改良,到手法上的变通,以前阿茹娜需要两个多月才能做好的小马甲,现在只用个五六天就能成型了,这让她们格外兴奋,据说还请了科学院的巧匠,打算做一台专门用来织羊毛布料的机器。
胤禛带着人进了休息的暖阁,一边听一边让张起麟伺候他把羊毛衫换上,对着全身镜看了半天,虽有些臃肿,垂坠感倒还不错,不会显得太难看,胤禛又试着在外套了件袍子,好家伙,热是真的热,感觉浑身暖融融的。
“不错。”
这东西来的正是时候,若是产量能跟上,这个冬天百姓就能用上了。
就是这对襟的样式穿在里头有些别扭,如果能改一改就好了。
“纺织厂里的羊毛线可够用?”胤禛问道。
管事的收起了一开始的兴奋,“若是要供整个京城的百姓使用,怕是不够。”
三十万两银子的羊毛听起来很多,可是除去一开始他们用来试验的、染坏的、清洗不够到位的,也废了不少。
胤禛颔首没再说话,今年来不及,看来明年要多买些了,一旦机器做了出来,这羊毛的用量更是蹭蹭往上涨。
棉花昂贵,一户人家一年到头也只舍得买个一斤两斤的,更多的是把旧棉花拿出来重新翻晒整理,一年又一年用着。
而羊毛价低,织成衣物也费不了几个钱,大多数百姓都能用的起,有这样的过冬利器,不愁没人买。
每一年寒冬的降临,大清都会有不少百姓冻死,草原上更是如此,有了这羊毛织的衣物,牧民们不仅能靠羊毛赚钱,还能得到反哺,如此一来大清和蒙古之间的联系必将更为紧密。
小路子见胤禛还在里头试衣裳,探头探脑地冲他师傅使眼色,张起麟一眼就看到了这个蠢东西,不动声色招了招手,小路子这才进来,“皇上,沛国公求见。”
胤禛听到沛国公三字有些头疼,他脱下外头的袍子和羊毛衫,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一层薄汗,“着人去叫果郡王来一趟,速度快些。”
又对着那管事的道:“你也回吧,跟你主子说一声,叫她尽快把这一批毛线都做出来。”说着就大步往偏殿走去。
沛国公一见他就行了个大礼,脸上还有些憔悴,“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起,爱卿急着见朕可是有事?”
沛国公缓缓起身,他年纪大了,身形都有些摇摇晃晃的,胤禛随意一抬手,“赐座。”
“谢皇上恩典。”
沛国公落座后先是叹了口气,面上有些羞愧,“不瞒皇上,奴才今日前来,是为了奴才那不成器的女儿。”
孟静娴自从果郡王带着心爱之人回京后,又被皇上亲下圣旨指婚,她便被触动了情肠,伤心欲绝,如今竟是抱病不起了。
沛国公连上三道请安折子也没能打动皇上,只好厚颜求见。
“若果郡王愿意,朕下道赐婚圣旨也无妨。”
胤禛不愿意管他们的这些情爱之事,十七弟替他办差也用心,若给他指了一个怨偶,反倒伤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上赶着贴的能有什么好下场?胤禛不解,古往今来这么多例子摆在眼前,却仍有人甘愿飞蛾扑火。
“皇上,果郡王他郎心似铁,奴才也是没办法了,总不能亲眼瞧着小女病入膏肓,若十七爷不嫌弃,就算让小女做一侍妾侍奉王爷左右也使得。”
沛国公也不愿意见女儿这般自轻自贱,可他有什么办法?女儿一副不能嫁给果郡王就要死的模样,他总不能眼睁睁让她真的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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