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昶先瞅了一眼他汗阿玛脸上的表情,可惜的是啥也没看出来,“儿臣大婚可以不封爵吗?”
胤禛眉头微皱,“你想搞什么鬼?”
“儿臣才没有要搞鬼。”弘昶撇了撇嘴,“儿臣还小,以后办差了还能立功劳,到那时汗阿玛再给儿臣封爵吧。”
“这么自信?”胤禛似笑非笑看他,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总以为自己能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作为,看不上因身份而获得的优待。
到时候跌个大跟头就知道自己的可笑了。
从前他们兄弟几个那可是削尖了脑袋想被先帝爷看进眼里,好得个好差事,封个王爵风光一世。
当时的胤禛也坚信凭自己的本事能干出一番事业来,结果他前头的三个兄长,除了太子,另外两个都封了郡王,就他跟下边的弟弟一道封了贝勒,那段时间他连门都不想出!
自他以下的弟弟连差事都没办过一件,他给先帝爷干活三年就得了这么个待遇,胤禛简直能气死,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儿臣可是汗阿玛的儿子,就是再笨,也总有些作用的。”
“不错,很有志气。”
胤禛并不打击他的自信。
弘昶得了夸赞却扭捏起来,支支吾吾的,“那…儿臣想着,大婚的时候不封爵,汗阿玛能不能…能不能把爵位封给大哥呢?”
“大哥?”胤禛下意识追问。
符合这个称呼的也就只有他的嫡长子弘晖。
胤禛已经有几十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他的第一个儿子,弘晖,养了不到八年就彻底离开了人世。
他想起这段时间的事就有些焦头烂额,那时也不知是不是府里风水不好,后来的几十年里府上新生的孩子少的可怜,就算成功生了下来,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不幸离世。
胤禛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嫡妻乌拉那拉氏,可他暗地里查过许多次,还真就是意外,要不是相信兄弟们的人品,不会丧心病狂到害自己的侄子侄女,胤禛甚至想要怀疑是不是他们干的。
子嗣单薄的魔咒一直围绕在府邸上空,哪怕他后来登上这至尊之位,也依旧没有改变。
“整个大清早夭的皇子里,被追封的先例也就只有世祖爷的董鄂妃所出的阿哥一人而已。”胤禛有些严肃地看向弘昶。
“你可知追封的意义?”
追封爵位的事那都是下一任皇帝的工作,不管是为了安抚人心也好,还是政治作秀也罢,总归都能得个好名声。
弘昶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给兄弟追封了?
被汗阿玛审视着的弘昶却还不自知,想起额娘那悲痛的神情,他的心仿佛也揪成了一团。
“今天儿臣去了景仁宫,正好碰上额娘给大哥庆生…额娘她,瞧着很是难过。”
胤禛怔愣一瞬,是啊,三月了。
他不由想起了这个世界的弘晖,据记忆中的皇后所述,他是因为找不到太医而死在了一个雨夜里,那时仅仅只有三岁,比他的弘晖小上许多,才刚刚到了能认字的年纪。
只是因为那一天的‘胤禛’正陪着真爱柔则庆贺她怀孕的喜讯……
胤禛不愿意去想从前的蠢人蠢事,他不止一次感叹为什么老天爷没让他早点来,可也知道这种事情强求不得。
“日后你七弟大婚得了爵位,你却只是个光头阿哥,你也不后悔?”胤禛将视线移到弘昶脸上。
弘昶眼神坚定,“儿臣不后悔。”
“朕知道了。”
胤禛淡淡道,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把弘昶赶回了南三所,他重新捧着折子看了许久,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之后的弘昶又等了一个多月,没听见养心殿有任何风声传出,心里也对这事不抱希望了。
端午一过,圆明园之行重新启动。
胤禛特许弘时、弘昼两人可以带着妻妾一起来园子里住,不过为了避嫌,他们住在较远的东北处。
弘时带了一妻一妾并他的嫡长子永瑧,而弘昼就只带了景嫣一人,他府里也有胤禛赐的格格,不过弘昼并不怎么爱搭理她们。
这日,弘昼照常出了园子,骑着他心爱的两轮车准备去科学院上班。
谁知路上被窜出来的三个大汉把住了车头,惊得弘昼还以为有人胆大包天来打劫他了。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观音保他们几个混小子,弘昼没好气道:“你们几个搞什么?这要是碰伤了算谁的?”
观音保笑嘻嘻的,“没事,就你这个还撞不坏我。”
弘昼翻了个白眼,“我是怕你们碰坏我的车!”
“这话说的可真不够意思。”多尔济塞布腾扒住弘昼的胳膊不让他走。
弘昼挣了两下,“干什么呢?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注意你的形象!”
观音保扒住他的另一只胳膊,“好兄弟,帮帮我,今天这事儿非你不可了!”
弘昼看他涨红的脸,一下就明白了,连忙摇头,几乎甩出残影。
“你又想去我二伯那儿找打?不行不行,我不去,万一连我一起打怎么办?”
他这么柔弱,哪里够人一拳打的。
“弘昼,你是我兄弟,你是我大哥,行不行?帮弟弟一把,你都有福晋了你帮帮我怎么了!”
“就是就是,你自己有了福晋现在不管兄弟的死活?”多尔济塞布腾开始道德绑架。
弘昼无语,“不是我不帮你,但是你每次都被赶出来,我怎么帮?”
“你用你的名义去拜访理亲王,你是他亲戚,他肯定会见你的,到时候我再跟着你进去。”
观音保都想好了,等他跟在弘昼屁股后面一起进去了,他就抱着理亲王府上的门柱子不松手!理亲王总不能打死他吧!
一直没说话的齐默特多尔济默默道:“耽搁一会儿就晚一年,理亲王明年又要出海了,你就这么看着兄弟打光棍?”
这些年理亲王胤礽像是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年年都对出海抱有极大的热情,要不是这里还有他一大家子,估计就要收拾包袱住到海外再也不回来了,能在京里逮到他的机会不多。
三人一边打感情牌一边架着弘昼上了马车,他这身板在蒙古汉子眼里完全不够看,拎他就跟拎小鸡仔似的。
第220章 月亮
“王爷,五贝勒来访。”
“他?”
胤礽正在廊檐下逗鸟玩呢,一听弘昼来了也有些好奇,“请五贝勒进来。”
等到人走近了,胤礽眯眼看去,就看到了博尔济吉特观音保这个糟心玩意。
“你可真是本王的好侄子。”胤礽冲弘昼冷哼一声。
弘昼苦着脸,“侄儿这也是被逼无奈。”
胤礽没再说什么,把人带进了会客的大厅,婢女忙端了几盏热茶上来。
观音保坐不住,屁股下就跟有牙咬他似的,笑容谄媚对胤礽道:“不赖五贝勒的事,是我死缠烂打请他带我来的,还请您见谅。”
“你死缠烂打的功夫本王自是知晓。”胤礽淡淡瞥了他一眼。
这竖子一开始可没那个胆子来他的王府纠缠,而是见缝插针的跑去女子学院蹲点,总想着偶遇他的二格格,要不是学院周围管的严,这个不要脸的估计能杵在大门口等。
要是坏了他女儿的名声,胤礽绝对饶不了这小子。
“王爷,我对二格格的真心日月可鉴啊!况且来京里读书这么些年,我也是个有文化的人了,和二格格肯定能合得来!”
观音保红着耳朵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作响,还真别瞧不起人,他在尚书房的成绩那可是名列前茅!秒杀同行的其他菜鸟不在话下。
胤礽有些嫌弃的看了观音保一眼,不过是个自大又无脑的莽夫,完全就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本王还是那句话,草原太远,本王的女儿…”
“阿玛。”
胤礽正打算来一场演讲和说教,好叫这个莽夫知难而退,谁知女儿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只见来人穿着一身软银轻罗百合裙,端庄典雅,气质高华,正是二格格本人。
胤礽下意识看了一眼观音保,果然那竖子已经开始两眼发昏,眼睛都看直了,他咳了一声,皱眉看向女儿,“你来做什么?赶紧回去。”
这些年来男女大防的规矩虽没有从前那么严苛,却依旧存在,当着这么多外男的面,女儿家哪能轻易出来?
二格格笑了一下,“女儿前来只是想同阿玛说一句,女儿不惧路途遥远。”
嫁到草原上怕什么?恪靖姑姑不也是嫁到草原了?如今那日子过的比京里的贵女还要自在,权势滔天,谁敢给她脸色瞧?
从前二格格跟着胤礽被关在咸安宫,她最怕的就是朝不保夕,怕阿玛出事,怕皇叔父送他们一家人上路,好在后来峰回路转,阿玛解禁,还得了差事。
可阿玛倒是自由了,成天到晚想着往海外跑,而她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换到了另一个地方关着,府里没了阿玛还有他的侧室和儿子,她一个失了生母的女儿,在哪生活都是一个样。
既然皇叔父给了天下女子外出读书的机会,为什么她不能走的更远一些呢?
观音保一听这话已经笑出了牙花子,果然二格格心里是有他的!
恋爱宝典第一条:坚持不懈打动她,哪怕为她做牛做马!真心若在,蝴蝶自来!
好家伙,京城果然不一般,这种神书都有,而且确实有用,回去他要分享给其他兄弟!
“荒唐!”胤礽重重放下茶盏,他这头费尽心思想把女儿留下来,结果女儿自己的心已经飞走了。
弘昼忙打圆场,上前给胤礽捏肩,“二伯消消气,这不是巧了吗?两情相悦总好过所嫁非人,您想想隆科多大人的夫人。”
这说的是半年前隆科多去世的事儿,且说隆科多自太后仙逝,他的精气神仿佛也被带走了一般,成日里酗酒,一把年纪了也不爱惜身子,两年就把自己给造没了。
佟佳府上袭爵的是嫡长子岳兴阿,等隆科多热孝一过,岳兴阿就把李四儿母子俩扫地出门了,他也不在乎别人骂他,铁了心要分家,他有爵位有本事还有前途,玉柱哪能跟他抗衡?
岳兴阿光是分家还不够,还把当初李四儿虐待他额娘赫舍里氏的事儿都给一股脑捅了出来。
众人明面上都说李四儿狠毒,暗地里谁不骂隆科多和隆科多的额娘?他们一个为人夫,一个是嫡亲的姑母,就这么眼睁睁放纵李四儿作恶,能是什么好人?
这一手鱼死网破叫佟佳氏的人更加不敢和岳兴阿对着来,生怕他发疯把整个佟佳氏拖下水,既然要治李四儿母子就让他治吧!祸害别人总好过祸害自己家族。
赫舍里氏作为胤礽的外家,发生这种事他自然也是知道其中内情的,只是赫舍里氏婆媳俩都是自家人,他便没插手,只平等对待,两不相帮。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宠妾灭妻的也不少,可也没有狠心到让妾室虐待妻子的道理,想起赫舍里氏,胤礽皱眉,弘昼说的没毛病,如果他的女儿被一小妾虐待,他定要手刃那小妾全族。
“还说你是被逼无奈,本王看你就是来做说客的。”
弘昼又给他捶了捶后背,“二妹妹生活美满,侄儿这个做兄长的看着也高兴。”
有相处过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好,听观音保那小子说每回和二格格见面都相谈甚欢,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子吹牛,不过看二妹妹今天的表现,好像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胤礽心里已经开始接受了,却还是没有松口,“一切要看皇上的意思才是。”
观音保自信满满,他这么优秀,皇上有什么理由不选他?
二格格见阿玛态度松动了些,垂下头轻声道:“那女儿先回去了。”
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个人是不是观音保,只能说是他最好,不是也无妨。
胤礽瞪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一眼,没好气地点了点头。
经过观音保身边时,二格格抬起秀美的小脸冲他一笑,然后施施然离了大厅,不带走一片云彩,却留下失了魂儿的观音保。
从前和二格格相处,她总是淡雅高洁的,哪怕和他走在一起,却依旧像是天边高不可攀的明月,可是今天,他好像短暂的被明月的光辉照耀在了身上。
弘昼看了看自家二伯快要杀人的目光,忙给多尔济塞布腾和齐默特多尔济使了个眼色,让他俩架住飘飘然的观音保。
“二伯您忙,侄儿就不打扰您了。”
弘昼走到胤礽面前冲他拱手,胤礽抬脚轻轻踹了他一下,“赶紧滚吧。”
三人逃也似的拖着观音保出了理亲王府的大门,弘昼抚了抚胸口,“为了兄弟的终生幸福我可是遭老罪了。”
多尔济塞布腾松开观音保,撞了一下弘昼的胳膊,“好兄弟,以后我也靠你了。”
齐默特多尔济举手,“还有我。”
观音保晕晕乎乎地靠在墙根,嘴里呢喃着,“月亮,我捞到月亮了…”
弘昼冲他们三人翻了个白眼。
第221章 合葬
中秋一过,停了两年的木兰秋狝再次启动。
宫里隐隐传出此次秋狝皇上会带所有皇子公主一同前往的消息,几个孩子不说激动吧,却也伸长了脖子等着能出去玩。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渐凉,园子里开了一地的落花,有小宫女拿着扫帚清理地上的泥沙,身边还跟着个提着水桶的小太监,扫完一小片地后就浇一瓢水,力求道上干干净净,不会污了主子的眼。
弘晗绕了一大圈才从涵古茹今到了武陵春色,穿过一片桃花林,视线豁然开朗,弘晗就看见了在门口等着他的额娘。
“额娘!”弘晗加快脚步小跑着迎了上去。
安陵容伸出手招呼他,母子俩一同进了屋。
“额娘看你眼下的青黑怎么这般重?可是夜里弄鬼去了?”安陵容端详着弘晗的面色,不由板起了脸。
弘晗咕咚两声饮尽了一整杯的温水,他放下杯子,神色还有些兴奋,“儿子听人说汗阿玛这次秋狝可能会带我们一起去。”
说到木兰秋狝,自从胤禛带着弘时、淑和几人去的那一次以外,后面再也没带过了,弘晗他们几个同一批年龄的更是连京城都没出过。
安陵容看了他一眼,“听人说?听哪个人说的?你汗阿玛亲口说了要带你去吗?”
永寿宫乱嚼舌根的那几个人给她找了大麻烦,现在的安陵容对这种‘听说’、‘传闻’可谓是深恶痛绝。
弘晗原还想和额娘分享喜悦,却没想到当头就是一盆冷水,他不明白额娘为什么突然严厉了起来,“额娘…”
他的神情失落,安陵容看在眼里也有些心疼,“额娘并不是责怪你什么,只是在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之前,不要轻易表露出来你的渴望。”
“儿子只是…只是…”
“你只是听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言,就兴高采烈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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