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顷刻之间,她就意识到,事情与自己有关。
与自己相关且事发突然的事情,也就只有秦烨一事。
“我随你一同过去。”
秦桢道。
闻言,鹤一倏地抬起头。
他在那儿听着外人的指点都觉得难以入耳,若是桢姑娘前去了,众目睽睽之下谁知秦家大房还会说出怎样不堪入耳的话语。他正想将承天府外的情况大致言说,看姑娘听完后是否还要选择前去时,余光瞥见自家大人颔了颔首,应下了。
离去时,秦桢转身的瞬间和站在不远处的闻夕对视了道。
闻夕先是不解地微怔,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颔首小跑进了鹤园。
秦桢没有等闻夕,而是先行离去。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周琬。
路上,鹤一不带一丝含糊地将承天府门前的事情和盘托出,愈往下言说,他家主子的脸色就愈发的阴沉,而与之相对应的是桢姑娘恬静的神色,他甚至还听到了道轻笑声。
沈聿白也听到了,侧眸看向微微靠着软枕垂眸沉思的身影,淡薄的神色间夹杂着点点困惑,他轻轻地捏了捏秦桢的手心,吐出口的语气冷得策马跟在外头的鹤一都不由得颤了下:“我会让他们彻底地消失在京中。”
“我能猜到的。”秦家大房会做出倒打一耙之事,秦桢并不意外,只是越听越觉得可笑罢了,“君子自持有礼知进退,唯有小人,面如城墙难摧,罔顾事实。”
秦家大房,向来就是小人。
好在这样的小人,行事之时总是有留下话柄的时候。
说着秦桢停顿了半响,下颌抬起瞥向沈聿白,道:“我想自己解决这件事。”
不论是离开秦家大院那一年亦或是秦家大房离京的那一年,她都是站在姨母或是沈聿白的身后,而今她想亲自解决这件事,将此事画上一道完完整整的休止符。
她眼眸中的决然将将溢出,决然下凝着自己的眼眸又带着淡淡的温柔,对视须臾,沈聿白低低地‘嗯’了声,指腹摩挲着她指节虎口处,道:“放手去处理,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我担着。”
秦桢轻轻地笑了下,颔首。
国公府和承天府相隔有段距离,不过马夫有意加快驱驶马匹奔走,不过一刻钟,马车就已经靠近承天府。
承天府门前街道的围观百姓们还未离去,水泄不通。
还有不少人闻声而来,颇有越聚越多的趋势,更有几名好事男子挤不到前头去,还爬上了承天府外的树干颤颤巍巍地抱着树枝,只是眼角余光皆是探究的神色。
马车无法穿过好奇心满满的百姓入内,只能是停在了临近之处。
沈聿白先下的马车,伸手扶着秦桢下来。
秦桢站稳的顷刻之间,耳畔就传来四下的指指点点之音。
“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前些日子我还为她痛骂了苏霄,谁知道他们竟是一丘之貉,真真是浪费我的好心!”
“可是这秦家长子被擒的原因你我都是在场的,他被捕那是因为染了芸香在身今日不曾吸食,这芸香本就不是什么好物,多少流连烟柳之地的男子都染了此物,残害无数人家,好好的人家支离破碎,只要沾染上半分都难以再戒。”
“我也觉得抓得好,而且这本来就是秦烨的问题,与秦桢又有何干系。”
“那干系可大着呢,你没有听秦家大房说的嘛,是秦桢作壁上观不理会他们,人家想着寻秦桢借点钱财就医戒食芸香,谁知秦桢躲着他们从未出现,这才误了事,更何况秦家大房着实养了秦桢一些时日,这总不能作假。”
“京中谁人不知事发之后秦桢就住在国公府之中,我就不信他们要去国公府闹,你我等人还听不到风声。”
“你这人就是过于吹捧祁洲方才如此,秦家大房对秦桢也有养育之人,对她也是仁至义尽,她倒好,早就忘了本咯,我要是秦桢的双亲,泉下有知都要为她羞愧而死!”
“是以你不是我的双亲。”
争执得面红耳赤的男子霎时间停下欲要继续言说的嘴,面上漾起一股背后说人坏话恰好被当事人听到的尴尬之意,少顷之间又挺起了胸膛,声音也不由得放大了几分,“真真是恬不知耻的小人,事到如今还有脸在这儿叫嚣生事!”
男子举起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将将要点上秦桢的额间的刹那间,手腕忽而被道极重的力道擒住挪开他的手甩到一侧,他霎时发出了哀嚎声,欲要抬头控诉时对上沈聿白阴侧的眼眸,止住了嘴。
不过他的哀嚎声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纷纷看来,瞥见来人时,不约而同地让出了一条道。
拥挤人群中的最后一道身影让开,秦桢看到了瘫坐在地上哭成泪人的秦家伯母,以及在她身边愤愤不平的秦家大伯,两人全然没了多年前那副趾高气扬的神色,活脱脱就似当街叫骂的人。
多年不见,他们要比秦桢印象中老了些。
还在念念有词指控的两人听到脚步声,倏然抬起头看来,看到秦桢的那一刻顿时爬了起来,神色恶狠狠地不顾一切朝她扑来。
鹤一眼疾手快地挡在秦桢的身前,和赶来的侍卫一道扣住了秦家大房。
被擒住的刹那间,秦家伯母哀嚎出声,声声都在控诉:“秦桢你连白眼狼都不如,我们可是你的亲人却遭你如此对待,你可还有一点点的廉耻之心,亏我们和你堂兄担心你出事,想要探望一眼你都不肯出来见一面,如今你名声大了,看不起我们这些个落魄亲戚是自然,可你也不能就命人擒了视你为亲妹妹的堂兄啊!”
秦桢没有打断秦家伯母的话,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秦家伯母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话语,说了半响心中也有些发怵,抬手揉去眼眸中的水雾,对上秦桢淡薄的神色时,心中不由得捏了把汗。
等了有半会儿都没有听到她继续控诉,秦桢瞥了眼搀扶着伯母的大伯,问:“大伯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如今可一并说来给我听听。”
话音落下时围观的众人哗然,面面相觑。
若不是站在这儿义愤填膺多时,他们都要搞不清到底谁才是令他们唾弃的人。
秦家大伯哑然无声,直到真正的碰上面时,他才惊觉,秦桢早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沉默寡言任由他们拿捏的小丫头,话锋一转,道:“这都是家事,何必在此言说让他人看了笑话。”
“大伯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秦桢没有理会他再一次重复问道,她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围观百姓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窃窃私语时,道:“大伯若是没有话想说,那就该由我来说了。”
清冽的气息落下,秦家大房不由得颤了下。
站在侧边护着的鹤一闻言,不由得看了眼姑娘又看向自家大人,一模一样。
沈聿白眼眸中闪过抹笑,越看心中的满足就越多了一分,眼前的秦桢不算陌生但又带着点他都没有见过的冷傲,与其说是面对此刻的控诉,不如说是为多年前的小秦桢寻道说法。
“你们担心我故而去了我院前等着,可是——”秦桢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慢条斯理地道:“若是稍稍对我有所关注的,都知道我这段时日都住在国公府,伯父伯母如此担心于我,为何不去国公府寻我。”
“我们——”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去呢,是担心我不出来见你们在国公府门前闹得难堪吗?”秦桢打断了大伯母的话,顿了顿,“不过你们都能在承天府门口闹,又何必要区别对待呢。”
秦家大伯张了张嘴角,半响都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恰好闻夕也在这时赶来,气喘吁吁地跑到秦桢身侧,递了道跑了多时尘埃都散不尽的信封给到她。
秦桢接过信封,在众人的好奇下拆开,却没有拿出里头的东西,“大伯母口口声声说着养育我,为何不说寒天腊月之时将我拘在破旧小屋之中,又为何不说爹娘留给我的银两都入了大房的库房,而爹娘留下的院子也被贩卖给他人,如此疼爱我的你们,却让我连家都回不去。”
她不想听他们在这儿‘辩解’,已经说好他们若是没话说就由她来说,既然开了口,就不会给他们挣扎的时间,更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
秦家伯母眼眸颤了下,下意识地看向围观的人群,众人惊诧不已的神色令她身型有些站不稳,“我——”
“还是二位忘记了,为了你们口中疼我爱我实则带头□□我的堂兄,要将我许配给年近半百的男子做妾。”秦桢取出信封中已经签字画押好的卖身契,展开落在他们的眼前,“这就是你们口中的疼我爱我?”
霎时间,秦家大房的脸色苍白。
他们没有想到,这道被乔氏夺走的卖身契会落入秦桢的手中,更没有想到她会存放近十余年。
手中的卖身契被人从身后轻轻拿走时,秦桢顺着来人修长的指尖望去,睨见沈聿白眸底沉沉几近溢出的寒意。
沈聿白一目十行地看完手中的契子,薄薄的眼皮子微微掀起,深邃如同一滩死水的眼眸深处的狠戾铺天盖地地压向秦家大房。
早年间他就听说过这道卖身契,只是没有见到过实物。
“来人,将这两人扣押入狱。”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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