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挪上前仰头逐一去看,有演出现场的,有平时排练的,有几人一起玩游戏的,还有一些乐迷们的合影。
视线往下,落到右下角的那张照片。
画面里是空白格乐队和临时约会乐队的合影,日期已经是五年前。
游礼站在最边上,头发短得接近板寸,脸上笑意盎然,连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满脸少年气。
娄嘉怡凑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是他们临时约会第一次正式商演的时候。”
霍蓁蓁缓缓点头,收回视线,“你们先排练吧,不用在意我的,我自己在一边听一听,等你们空下来,我再跟你们提问。”
此时的翟诺已经挎上吉他准备就绪,“我们接下来要练的就是这次专辑的主打,桌上的文件夹里有曲谱和歌词,你可以对照着听一听,大概先了解风格。”
她举起右手比了个OK的手势,后退几步在小沙发上坐下,捧起文件夹翻看。
第一页的歌曲名叫《岁月》,歌词不算多么复杂,主旨是在歌唱流逝的过往和回忆。
乐队几人各自就位,前奏一来就是一段突出的鼓点,娄嘉怡握紧鼓棒满脸专注,没了刚才邻家妹妹的亲和笑容。
鼓声减弱后,翟诺的歌声接进来,伴奏声切成了舒缓的钢琴音。
鼓声和钢琴音对比过于鲜明,顿有一种激昂到落寞的反差感。
霍蓁蓁不禁轻呼一口气,第一次这么真切感受到摇滚乐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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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没窗户的练习室里看不见阳光,霍蓁蓁也没注意时间。
一直到唐锦林停下,捧着手机朝众人扬下巴:“吃什么,快说!”
她这才按亮手机屏幕去看时间,已经快七点钟了,忽然从忙碌中停下,倒是真的有些饿了。
翟诺朝霍蓁蓁这边看,“中午赶时间就只让你跟我们一起吃了盒饭,晚上你做主吧。”
霍蓁蓁笑笑,“我其实都好,不挑食的。”
她说的并不是客套话,毕竟现在赶进度才是最重要的。
但其余三人的目光也齐齐汇聚到她身上,再弯弯绕绕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短暂思考片刻,她答:“那吃干锅吧,这附近好像有一家不错的,我来点。”
她话音还没散,排练室的门被推开。
屋子里几人都顺势看过去,游礼拎着打包盒在门边,脚步一顿,像是被这眼神吓到。
他将手上的东西往桌上放,迟疑着问:“怎么了?”
霍蓁蓁朝面前包装袋上的logo看,惊诧道:“我们正好在说,要点这家外卖。”
娄嘉怡同样有些诧异,笑道:“你俩提前通过气吧,怎么这么巧?”
游礼答得平淡:“这家好吃嘛。”
他俯身,慢条斯理打开包装袋,将打包盒拿出来,又揭开盒盖。
站直的瞬间,视线从霍蓁蓁身上滑过,又若无其事看向其他人:“快来吃吧,一会儿都凉了。”
唐锦林咂了咂嘴,“我们这是沾了蓁蓁的光吧?否则这小子怎么忽然这么贴心?”
霍蓁蓁正捏着筷子往娄嘉怡面前递,听见这话,双眼睁圆,下意识“嗯?”了声。
游礼有些心虚,反驳道:“什么叫忽然?”
他直勾勾瞪过去,理直气壮:“就知道你们排练起来就没完,自己喜欢挨饿就算了,干嘛连累无辜的人受委屈?”
难得见他这么激动,唐锦林的起哄声更大了,连翟诺也挪过来冲游礼挑了下眉。
霍蓁蓁仰头冲游礼笑,“没那么夸张,这也是我自己的工作嘛。”
对上她的眼神,游礼瞬间没了刚才的气势。
他抿着唇“嗯”一声,递上一只小碗,“快吃吧。”
卓航这时夹了根翅尖喂进嘴里,嚼两下,皱着眉说:“还没到演出呢,怎么就不让人吃辣了?”
他看向游礼,“你平时不是也挺爱吃辣,怎么今天买微辣了?没滋没味的。”
游礼正闷声给大家分饮料,脸上并没什么多余表情,“没到演出你不是也得唱和声吗?保护嗓子和你的肠胃终归没什么不好。”
“再说,又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能吃辣的。”
刚才提出要点这家的时候,霍蓁蓁就想着干脆分开点两份。一份特辣,给卓航他们吃,另一份微辣,给她这个不太能吃辣的,以及正为了巡演要好好护肤,也暂时不吃辣的娄嘉怡吃。
她没想到,游礼会这么细心。
看游礼扯过一把椅子在身旁坐下,她将筷子递过去,问:“你怎么会过来?”
昨天是她第一次和付涛见面沟通,游礼作为中间搭线的人,过去看一眼倒也正常。
但协商下来没问题,他是知道的,今天他如果还是因为这件事过来,反倒要搞得她不自在,像是无端让人操心,平白给人添麻烦。
没等游礼出声,唐锦林倒是嘴快:“他过来能有什么原因?”
游礼眉心一紧,想张嘴打断。
唐锦林笑着调侃:“他总往我们这儿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我们乐队的。”
游礼松了口气,淡声反问:“不行吗?”
不是因为她的事来的,霍蓁蓁也松一口气,点点头开始吃饭。
小木桌被几人围了个团,一顿饭在说说笑笑中很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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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十点,一直闷头记录歌曲细节的霍蓁蓁觉得脖颈酸胀。
她左右偏了偏头,反手去捏肩膀。
游礼注意到她的动作,身子往她这侧偏了偏,提高的说话声混在乐队的排练声中传出:“他们排练不一定到几点呢,你不用非得等他们结束。”
霍蓁蓁看了眼时间,回应道:“嗯,我确实准备走了。”
说着,她将杂乱摊在桌上的纸笔、平板一股脑塞回背包里。
趁着一首歌唱完的间隙起身,和对面四人打招呼:“我先回去,把今天和你们沟通了解到的,结合歌曲风格整理一下,尽快给你们看草图。”
几人七嘴八舌张口回话:
“拜拜蓁蓁。”
“路上注意安全。”
“改天见。”
她挥着手说了“拜拜”,回身往门边走,看向游礼重复一遍:“拜拜。”
游礼没接这句,回身拉开门,问:“还是地铁?”
她点头,“嗯”一声。
游礼抿抿唇,嘴角挂上笑意:“嗯,注意安全,拜拜。”
扯了扯肩上包带,霍蓁蓁出了排练室。
门边的人久久立在那里,直到她的背影淡出视野,一阵空虚感袭上心头,他才沉了口气折回去。
看他瘫在沙发上发呆,翟诺不解道:“这么晚了,你干嘛不送人家回去?”
他声调比先前低了好几个度,没精打采地说:“地铁是公共交通,你觉得相比之下,坐地铁和被一个不熟的男人送回去,让对方知道她的住址,哪个更让她觉得有安全感?”
“?”
什么迷之理论?他未免想太多。翟诺皱眉,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卓航和唐锦林同样面面相觑。
娄嘉怡到底是女孩,瞬间点头道:“确实哦,换做是我,我也选地铁。”
她嘟囔:“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后头这句没人听见,她不动声色继续张口。
轻“啧”了声,揶揄队友们:“这下你们懂了吧,为什么游礼有女孩子追,你们就是万年寡王?你们太不懂女人心了!”
几人斗起嘴,游礼无心参与,起身出门,“我也走了,你们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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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灯明亮,黑色复古机车在道路上穿行而过,卷着地面上的落叶飘扬。
支在龙头上的手机忽然亮屏,弹出一条微信信息。
游礼减速靠边停车,双腿落地撑在车身两旁解锁手机。
数字1默默点缀在置顶的对话框,实在红得晃眼。
他怔了片刻,连忙摘下头盔,双手捧着手机才点进对话框。
栗糕:[我到家啦。]
游礼:[嗯,到了就好。]
只到这里,对话显然即刻就会结束。
他又接着发过去一句:[明天还会去排练室吗?]
栗糕:[暂时不去,今天已经把他们所有的新歌都听了,具体风格和他们的诉求我也基本了解,等草图出了再过去。]
游礼:[嗯,那你早点休息。]
他叹一口气,正要将手机放回去。
栗糕:[晚安。]
眼前两个字像是一块温暖的围巾将身在寒风中的他裹住,他轻声笑笑,有些自嘲的意味。
是啊。
现在能偶尔见到她,还能这样和她说说话,比起从前只能默默看她背影的时候不知好多少倍。
况且,他不是一直自诩并不想得到什么回报,那现在的一点一滴都已经是额外的恩赐。
他又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第6章 你踏雪而来
秋夜宁静,窗外偶有的一两声虫鸣就异常清晰。
霍蓁蓁平躺在床上,借床头灯微弱的光线盯着天花板发呆。
从两年前决定从实习的那家公司辞职,专心做自由插画师开始,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独处,并且还是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下独处。
在这种环境下待太久的结果就是,她没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吵闹了。
白天一直在空白格的排练室接收各种乐器和歌声的轰炸,身处其中时不以为然,这会儿耳边却一直还有幻听,连太阳穴似乎都在突突跳动。
她紧闭上眼,用掌跟在太阳穴揉了几下。
手挪开。
耳边的幻听还在。
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她只好重新睁开双眼。
反正一点睡意也没了,索性起来把白天从成员们那里了解到的诉求整理清楚。
摊开的笔记本杂乱写着空白格这次新专辑里所有歌曲的大概内容,另一边的小册子上则是乐队每个成员对于新歌所要传达给乐迷们什么想法的表述。
霍蓁蓁将两个本子一左一右在桌前的阅读架上摆好,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将这些凌乱的内容进行整合梳理。
将近一个多小时过去,齐整的文档页面展示在电脑上。
她没急着开始思考自己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画去糅合这些东西,而是先点开音乐播放器,找出了空白格以前的歌曲。
从前年的那张专辑开始,一直倒序播放至他们的第一首单曲。
白天翟诺和她说,他们一开始找不到什么所谓的“风格”,所以当时的歌曲好大一部分只是追随热点的无病呻吟。
直到两三年过去,经历过无人问津的低谷,也感受过顶端的欢呼与追捧,才终于沉下心来做有自己特点的、属于空白格的音乐。
而此时她这么倒着把这些歌听一遍,又回想起白天听到的新歌,眼前恍然出现两个人。
一个穿着白T,笑容青涩的少年。
一个穿着衬衫,表情平静,眼底深沉的成熟男人。
眼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融在同一个画面里。
她将画笔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晃悠片刻,闷头开始勾勒线条。
画画的时候,她通常都像是与世隔绝,根本注意不到时间。
这一下笔,一直到天亮起来,楼下小学生在家长催促下出发去学校的声音从窗口传进,她才终于抬眼。
屏幕上黑白线条交错,她眨眨眼,脑袋有点沉。
冲了杯麦片,就着前两天剩下的全麦面包吃下去,终于钻进被窝睡了一觉。
下午三点,她又在闹钟响起后迅速起身,简单洗把脸,接上没完成的线条继续描绘。
将近两天一夜,初稿完成。
手上的画笔和小键盘往桌上一扔,霍蓁蓁展着双臂伸了个懒腰,唇边不自觉漫出一声长叹。
看了眼时间,凌晨六点,空白格肯定不会那么早去排练室。
她睡了三个小时,接着起身收拾好东西出门,在路上给付涛发了信息。
到排练室的时候十点多。
队员们正在练习中,付涛翘着二郎腿坐在门侧的椅子上玩手机。
察觉门开,他才偏头看过去,笑着点了下头,“来啦。”
霍蓁蓁也点点头,迫不及待从包里抽出平板给他看初稿。
“先坐吧,”付涛扯过一把椅子给她,“邮箱里你不是都给我发了一份,怎么还特意跑过来?”
她笑笑,平板递到他面前:“想了想,还是觉得当面确认细节更好,而且我有个别的想法想说。”
话到这里,乐器声暂时停下。
翟诺也起身挪过来,“蓁蓁来了,肯定是初稿好了吧?”
霍蓁蓁“嗯”一声,手上的平板翻了个面朝乐队四人展示。
画面现在还只有黑白色,但不难看出整体轮廓。
正中一棵高耸的大树,边上围着手牵手仰望的四个人。
娄嘉怡在她身侧坐下,闷头近看,这才注意到细节。
大树整体被分成了好几段,每一段用不同的方式呈现,比如最下方只有枯枝,往上一段长出了些树叶,再往上能看见枝头有花骨朵,然后是开出了花的、花瓣凋落的……
一直到最上方,枝头生长的变成了嫩芽。
付涛看清这些,问道:“你是想用每一段的不同表达乐队这些年来的历程对吧,但为什么反倒最后变成嫩芽了呢?”
唐锦林也附和:“对啊,我们现在怎么也是茁壮的大树了吧?”
“嘁……”翟诺嫌弃地看向不解风情的两人。
他端着下巴说:“我猜,蓁蓁的意思是说,这是我们全新的出发,是吧?”
霍蓁蓁打了个响指,声音清亮:“对咯!”
她接着补充:“因为我记得那天诺哥说过,他希望看到生命力,譬如山川鱼鸟这类的东西。我一想,这些东西确实能直白表达出生命力,但又过于笼统,最后干脆简单一点,用一棵树来表现。”
唐锦林这时终于点点头,“那倒是,而且这么一来,正好也能用上嘉怡说的绿色系了。”
“嗯,”霍蓁蓁继续说,“色系的问题,就是我今天专门跑一趟的原因。”
她在平板上滑动一下,找出一张草图,“我是这么想的,一整棵树都是绿色固然足够突出生命力,但是换个呈现方式,或许更让人眼前一亮。”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那张草图上,一棵潦草的大树,周边用黑色文字标注了上色区域。
从下往上无论是长树叶的位置,还是开花的位置,基本都是灰色或褐色调,只有顶端抽芽的位置用了绿色。
她解释:“我的想法是,过去不管有多少成就,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它们成为铺垫你们走到今天的基石,却没法复刻成为你们的明天,所以色彩只留在了最顶端,也预示你们的未来会更加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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