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一一作答道谢后,这才抬头朝陆时砚看过去。
陆时砚瞧着气色确实还好,只略略苍白,但眼神很明亮很清澈,不像是重病的样子。
她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
“陆小子可真是有情有义呢,”有村人对陈熙道:“你之前救了他,他就都记着,这次可是拼了命的在山里找你。”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这就叫好人有好报。”
陈熙没回应,只是看着陆时砚。
救命之恩先放放,刚刚他们说,陆时砚跳下去,什么跳下去?他跳什么了?
她皱着眉头,看向同她说话的牛叔:“你们刚刚说陆时砚跳什么跳下去啊?”
“你还不知道的吧,”马上有当时在场的人,兴奋且大声地道:“就是,我们在你掉下去的地方,找了一个下午,一开始是夏二哥绑着绳子下去搜寻,但一直到天黑都没找到你,那会儿已经快黑,不能再下人了,就说从后山开始找,但陆哥儿突然过来了,非要下去,但是到绳子到头了,拉他上来的时候,他把绳子解开,自己跳下去了!”
“我们当时都吓坏了,还以为是绳子意外断了,陆哥儿也出事了呢……”
“是啊是啊,还好没出事!”
“而且陆哥儿还真就这样找到了你!”
“要不陆哥儿在县学里一直受夫子夸赞呢,就是聪明!”
四周一片热烈讨论陆时砚的勇敢果断和聪明以及有情有义的,但陈熙一个字也都没再听进去。
跳下去?
是她想的那种跳下去么?
她还以为,是陆时砚带着小黑,进山找到了她。
没想到,居然不是!
什么情况都不明,他就那样跳下去,他疯了吗?
陈熙心绪复杂,拧着眉头死死盯着陆时砚。
他……疯了吧。
怪不得,怪不得她醒过来时看到的他会那么狼狈。
那样滚下来,必然很狼狈!
她还以为他是在山林里穿梭被树枝子刮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心绪复杂的同时,又有股说不清的情感在翻涌。
陆时砚朝她走过来,主动解释道:“我当时观察过,情况相对安全,且也是找到了你的踪迹,才解开的绳子,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陈熙眼睛有些红。
“怎么夸张了,”有村人接话道:“那会儿天都黑了啊,你一个人,怎么找啊,幸好安安全全找到了人,万一你跳下去,磕了碰了呢?那可不是小事!”
他说的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风险有多大,所有人都明白。
只是陆时砚运气好,跳下去也没有怎么样,还让他顺利找到了人。
总之就是老天垂怜。
“我注意着的。”陆时砚又解释了一句。
惊险也都已经过去,现在两人都好端端的,也算是个大喜事,便有人想缓和一下气氛,笑着道:“不管怎么说,小熙啊,陆小子这次都是在拿命还你的救命之恩呢。”
陈熙眨了眨眼,想说,她从没想过要陆时砚还她这份恩情。
那都是她自己自愿去做的。
而且,她救陆时砚的时候,风险可比陆时砚救她低多了,也简单多了。
所以她眼睛更红了。
但没等她开口,陆时砚便道:“你不用放在心上,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就是我应该做的。”
有人起哄道:“怎么无以为报了,这不是就报了么?这么说,你们俩家可是真有缘啊!”
陈熙眉心微蹙,她不喜欢听到这种话,好端端的,谁家会喜欢性命之忧的缘分。
但陆时砚看着她微蹙不悦的眉眼,却理解错了,以为她很在意众人对他们两人关系的揣测调侃。
两人毕竟有过婚约,这次他又如此,确实有些不清不楚。
他只思量片刻,便大声道:“不要这么说,救命之恩,本就该报。”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自然不再打趣。
陆时砚还怕陈熙心里不自在,又对她说道:“你之前救了我一命,还多次帮助我,虽然我做的不够多,但也算是还了你的救命之恩。”
陈熙刚刚涌上心头的情感,被生生压了回去。
甚至还因为情绪变化太快,胸腔堵的有些难受。
她看着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报恩?”
傍晚的村头,都是些闲来无事聚在一起闲聊的村人,更别说还有两个最近村里大事件的当事人在场,聚集的人更多。
陆时砚怕带累了陈熙的名声,也怕她有心理负担,点了点头:“嗯。”
这般,村里人都不会在揣测什么,陈熙的名声也不会受累。
陈熙一颗心沉到谷底。
原来,之前都是因为欠了她救命之恩。
当初还想以身相许来报救命之恩的吧?
一想到之前的种种,陈熙就觉得有些脸热,亏她还以为是自己多有魅力呢,幸好当初脑袋清醒没有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来。
她就说好端端的,陆时砚对她怎么会突然从嫌恶态度大变,对她生出什么情分来,原来是想报恩啊。
确实对于道德感极强的人来说,救命之恩就是泰山压顶,对于陆时砚这般清正的人,尤甚。
现在这沉重的救命之恩终于报了,他精神上终于能放松,于他而言,确实算是大好事。
至于曾经那些……嗯,果然都是她的错觉。
好半天,她才重新收拾好心情,扯起嘴角冲他笑了笑:“哦。”
陆时砚:“?”
直觉告诉他,陈熙现在不开心。
但他又不明白她到底是缘何不开心。
因为刚刚村人的话?
想到她之前的刻意保持距离,还有陈父陈母相看儿郎的事情,陆时砚眨了眨眼,犹豫片刻,道:“所以,你不用谢我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
陈熙点了点头,笑容更灿烂真切了些:“你是说,咱们俩,两清了是吧?”
陆时砚:“……”
陈熙又道:“确实如此,以后,你就不欠我了。”
不对劲的情绪,充斥陆时砚心头,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点了点头:“嗯,我不欠你了。”
以后我再为你做什么,就不再是报恩,而是有所图。
但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陈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嗯,我知道了,虽然你是报恩,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毕竟你当初也没少跟我道谢,以后,就两清了。”
话落,她对明月道:“亲眼看到救命恩人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咱们回家吧。”
说完,她又对乡亲们道谢。
这次为了找她,大家都辛苦了,她许诺了等她好了一定好好感谢大家请大家吃一顿。
她现在是整个坪山村的摇钱树,大家都靠着她过活,听到这话,都纷纷让她先别想那么多,好好养身体要紧。
陈熙最后跟众人道了别,便回家了。
临走她还是对陆时砚说了句:“哦对了,这次还要感谢小黑,以后你去学堂读书,养它不方便,就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救我命的狗子的。”
小黑听到自己的名字,尾巴支棱起来,跑到陈熙面前要蹭她。
陈熙摸了摸它的头,低沉混乱的心绪,更乱了。
原本还因为不对劲而有些不安的陆时砚,听到这话,像吃了个定心丸一般,眼睛微亮:“好。”
他一口应下来。
陈熙嘴角的笑却维持不住了。
半晌,她在心里笑了下。
两清就两清吧,本来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关系,这样也好。
陈熙走后,陆时砚也跟众人道了别,带着小黑回家。
一进家门,他就迫不及待摸了摸小黑的脑袋,笑着夸道:“干得不错。”
以后他就可以以看望小黑的名义去找陈熙了,名正言顺,自然不会给陈熙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也不会起什么闲言碎语。
第75章 提亲
回到家后, 接下来的几天,陈熙都没再主动问过陆时砚的情况。
一开始明月还觉得奇怪,主动问了几次, 要不要去陆家看看, 陈熙都说不用了,那天瞧着陆时砚已经恢复, 他既然说了是报恩, 钱也不肯收, 再送过去就是她不识趣了。
明月也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只当东家是在养伤, 精力不济。
但又过了两日,明月终于发现了问题。
东家是真的提都不再提陆哥儿。
明明精神已经好了大半,只用静养这等腿骨恢复, 东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时看看话本什么的,也没再提一句陆哥儿。
因为陈熙的事,陈记也推迟了开门时间,但也不能推迟太久, 陈熙现在已经没有危险,身体也在慢慢恢复, 生意总还是要顾着的, 陈父陈母便带着陈耀先回了城, 留下机灵能干的明月照顾陈熙。
主要也是大夫说陈熙现在还不能长途颠簸,得等腿恢复一些才能坐马车回城。
现下陈家就只有陈熙和明月。
这就导致, 明月几乎一整天都在陈熙身边打转, 很难发现不了陈熙的不对劲。
“东家,”明月把鸡炖上, 从厨房出来后,还是问出了口:“你这两日怎么不问陆哥儿的情况了啊?”
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了么?
可,她天天跟东家在一块,东家也没有出过院子,也没什么人来家里打扰,并没有出什么事啊。
陈熙手里的话本子已经翻了第三遍了,闻言,她头也没抬,看得还是十分投入,语气无波无澜地道:“没有啊,之前你不都说了么,他什么都好,恢复的也好,前几日不也亲眼见过的么,一切都好,没有问的必要啊,多麻烦啊。”
理是这么个理,但明月还是觉得不对劲。
但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只能哦了一声。
话落她走过来,盯着陈熙手里的话本看了一会儿,这才问道:“那今天的鸡汤还要送去一碗么?”
陈熙翻页,头也不抬道:“不用了吧,他现在什么也不缺的。”
这是他自己说的,他不欠她了,她也不欠他,他们两清,自己也没必要再讨没趣。
明月:“……哦。”
说完,明月又道:“东家,你是不是不太开心啊?”
“没有啊,”陈熙又翻了一页:“就是哪也去不了,天天这么躺着,太无聊了。”
明月一下就被唬住了。
因为她也觉得东家这样子天天躺着养伤很无聊,就是怕东家无聊,她才一直都在东家跟前打转的,生怕东家闷着了。
而且东家这样雷厉风行的性格,怕是更受不了这样的无聊。
“要不然我推着你去门口转转吧?”明月想了一会儿,提议道。
村里的老李叔给送来了一个自己做的木轮椅,东家坐在上面,她可以推着稍稍溜达一下,但也不能太久,因为腿不能长时间朝下,要抬高一些,才好恢复。
陈熙又翻了一页:“不去,就在门口,没意思。”
明月:“伤口还没长好,再等等,等好些了,就好了,东家再忍忍吧。”
她真的以为东家是因此心情不好。
陈熙突然觉得明月好糊弄得可爱。
她笑了一下,抬头看了明月一眼,而后继续笑。
明月被笑得莫名其妙,正要问东家笑什么,门口突然传来汪汪汪的都叫声。
这叫声明月一下就听出来来:“小黑?”
她一脸惊讶,还没跑到门口,小黑就已经抵达,正冲着院子里的两人狂摇尾巴。
看到小黑,陈熙眉心微微一动。
果不其然,没片刻,陆时砚便也出现在了院门口。
“陆哥儿!”明月更惊讶了:“你全好了?”
瞧着气色也这么好呢。
“东家,陆哥儿过来看你了。”明月开心地对陈熙道。
陈熙却并没有一丝开心的情绪,相反还因为看到陆时砚,不自觉想到了他前几日说的那些话,莫名有些烦躁。
“你怎么过来了?”好一会儿,陈熙才开口询问。
陆时砚站在门口道:“过来看看你,顺便跟你道个别。”
陈熙:“你要回学堂了?”
陆时砚点头:“嗯,已经请了许多天假,现在好了,也该回去了。”
陈熙眨了眨眼,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
确实,她这事确实耽误了他读书。
“嗯,”她点头:“是该回去了。”
说完,她便没再说什么,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陆时砚察觉到陈熙有些不太对劲,淡淡的,也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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