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想到薛公子不仅扇子耍的好,扇面居然也画的栩栩如生。”
长缨想起来,随口道:“画谁像谁。”
“他画谁了?”
宁远从倚靠的床栏上坐起。
“楚姑娘啊。”
长缨招呼小二将木桶放好,答道:“还有华公子,船工……”
“总之就是什么景都有,什么人都有。”
“不过少爷,没有你。”
谁让少爷没去呢。
“哎——少爷,你去哪儿啊?”
长缨正说着,见宁远突然起了身。
“好好洗你的。”
宁远将桶边的巾帕往长缨脸上一丢,大踏步出门去了。
“少爷,这帕子是脏的!”
长缨吃了一嘴的泥。
第二天,一大早。
“不好了!”
“有贼!”
天蒙蒙亮,众人便被薛灵夙惊慌愤怒的声音吵醒了。
“薛兄,贼在何处?”
华焉迅速穿好衣衫,提起鹤翎剑跃身而来。
“我也不知。”
薛灵夙的包袱大开,笔墨纸扇洒了一地。
“丢了何物?”
随后而来的楚梦也开口问道。
“扇面。我昨天画好,准备今日去卖的扇面全不见了。”
薛灵夙来回翻找,地上只剩零星几个空白扇面。
他感到很大一笔银子正在离他而去。
昨日见生意极好,他便勤奋的将所剩扇面几乎全都做了画。
现下全被偷了,再想重画,空白扇面也没剩几个了。
怎么能不愤怒!
薛灵夙气的连头发都未来得及束起便开了门。
几处凌乱的发丝落在脑门,配上他气呼呼的神情,颇显出几分滑稽。
楚梦忍不住掩口,随后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似的收了笑。
她拍拍薛灵夙的肩膀,提醒他头发乱了。
“长缨,快来跟薛兄赔不是!”
正闹着呢,只见宁远抱着一摞扇面急急忙忙走了过来。
他一边走一边煞有介事的对身后的长缨训斥。
“虽然薛兄画技高超,引人流连,但你也不能不招呼一声就拿来欣赏啊。”
“薛兄,实在对不住。”
宁远走到薛灵夙面前。
他将扇面一股脑塞入薛灵夙怀中,歉意的抱了个拳道:“都怪我这随从不懂礼节。”
“是他拿走了我的扇面?”
薛灵夙蹙眉。
“实在抱歉。”
“昨日见你作画技艺高超,长缨便想将扇面借来一一欣赏观摩。”
“但昨日去时你已歇下,他见门没锁,便留了张字条,擅自将扇面拿回房间了。”
宁远出言解释。
长缨在一旁耷拉着脑袋,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先是挖泥,再是背锅。
虽不知少爷存的什么心思,但是长缨已然看透。
原来此番被少爷算计的倒霉鬼,竟是自己。
长缨无语望天。
“字条?”
“我怎么没看到啊?”
听到这个缘由,薛灵夙脸色缓和了许多。
还好没丢。
原来竟是自己人被自己的画技折服了。
他将扇面重新放回,忍不住打开一个欣赏起来。
嗯,确实画的好。
薛灵夙欣赏着扇面连连点头。
“许是被风吹走了。”
见薛灵夙不再追究,宁远搭上薛灵夙的肩膀道:“误会一场。”
“都怪薛兄的画技太高妙。”
宁远吹捧道。
“真的吗?”
薛灵夙此刻早忘了刚才的愤怒,又像往常一样对自己充满自信的快乐起来。
见虚惊一场,众人也都散了。
“宁远。”
楚梦上前两步,跟上了正往房间走去的宁远。
“是你吧?”
她侧头。
宁远一怔,无辜的眨眨眼。
果然是他。
楚梦叹口气,开口道:“下次别这样捉弄薛兄了。”
宁远闻此,停下脚步。
“为何?”
宁远侧头询问。
楚梦也在一旁跟着停下脚步。
她想了想,组织搜索了下语言,抬头回道:“他有些愣。”
宁远闻此才是真的一愣。
他差点笑出声。
“那我呢?”
宁远按下嘴角,歪头继续问道。
楚梦蹙眉,想了好一会儿,开口道:“你狡黠,得用心思。”
“扑哧。”
这下宁远是真忍不住了,笑的眉眼弯弯,活泼朝气。
“笑什么?”
楚梦不解。
“没什么。”
宁远使劲收了笑,但清亮的眸子里仍满是笑意。
他接过楚梦手上的草帽,替她戴上道:“上工时间到了,快去吧。”
楚梦瞧瞧时辰,时间确实快到了。
她将用来遮阳的草帽整理好,赶去了河道。
宁远好心情的靠在门边。
看来在楚梦心里,薛灵夙傻气,一眼能看透。
而自己呢,一眼看不透,须得多看几眼琢磨一番才行。
宁远笑眯眯理理衣袖。
琢磨好啊。
琢磨妙。
诗礼挹清波,相欢在琢磨。
第25章 蒿莱血吸
五日后, 河道复行。
几人租了船,一路南下。
夏风拂遍整个江南,渐渐远离了青山秀樾后, 水面越来越接近繁华世间。
河岸两旁既有小桥流水人家的悠远, 又莲叶何田田的欢乐。
更有绿竹一片片一丛丛的生机, 眼前景色显得愈发妩媚而多情。
行程过半后, 水面上的船只也多了起来。
隐约能看到驶在他们前面的各色船只。
“他们怎么也往蒿莱殿方向去?”
薛灵夙将撑杆拨了两下,不甘认输的努力追赶。
“复仇灵的消息既已出世,江湖可不得热闹起来。”
宁远不以为意,抬帘瞧向那些船只。
“确实。”
华焉也沉声开口。
“当初掌门师父和沈家选择封闭这个消息, 自己去暗中查探, 恐怕就是怕眼前这副景象出现。”
各色船只上当然是各色江湖人士。
各色江湖人士前往蒿莱殿, 自然是存了各色心思。
心思一多, 江湖便乱。
“我们定要赶在众人之前,将复仇灵和贼人一网打尽, 伸张正义。”
华焉肃容补充。
别人怀了什么心思他不晓得,但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是正义的。
那么只要他能取得胜利, 江湖正义便取得了胜利。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到最好,誓死捍卫。
“那我们便不与他们一道。”
行至风竹城,江面上的各色船只纷纷靠了岸。
这是去往蒿莱野林脚下风竹镇的最后一个码头。
要想去寻找隐藏在蒿莱野林中的蒿莱殿, 就只能在此下船, 通过陆路赶往风竹镇。
“我们不靠岸吗?”
薛灵夙瞅着其他人纷纷靠岸下船,有些按捺不住。
“不靠,继续前行。”
宁远答的笃定。
“几位侠士不停船吗?”
过路船只见状, 好心提醒道:“前面可就没有码头了。”
众人瞧向宁远。
他缓缓睁开眼, 点头道:“无碍。”
“前面虽无码头, 但江水尽头有一处破庙。”
“我们可在那儿上岸,于破庙栖息一晚,第二日便能赶到风竹镇。”
虽艰苦一些,但这样就比在此处下船的其他人快上几日。
“你怎知那儿有处破庙?”
楚梦问出众人心中所惑。
宁远逗了逗停落在船窗旁的水鸟,笑眯眯开口道:“因为我能掐会算。”
“女侠,要不要帮你算算姻缘?”
“……不必。”
楚梦自动忽略掉他的嬉笑,瞧瞧水鸟,明白了。
难怪这一路宁远都在招猫逗鸟,原来是借此在暗暗传递接收消息。
长缨也一拍脑门,恍然明白了。
难怪少爷要故意绕远,引大伙去月黑城。
原来是故意拖延时间,好让老爷在家中查阅准备,提前将消息传递过来。
“宁兄,要不,你给我算算呗?”
听到能掐会算,薛灵夙抬起屁股凑了过来。
他将衣袖高高卷起,把手掌伸到了宁远面前,满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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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继续向前行驶。
随着再一次的天色变暗,天空下起了雨。
雨水像从空中飘下来的千万条银丝,将腾起烟雾的江面染成一片天水碧。
风雨摇曳中,船舫停靠在了长满荒草的野岸。
宁远将船舫顶端覆盖的流苏帏帘一把扯下,跟大家一起下了船。
抬眼去,在荒草掩映中,果然隐约看到一座庙宇。
红墙斑驳,绿瓦零落。
庙墙四周爬满绿藤和苔藓。
庙顶久无打理,在长久的风吹日晒中露出颓败的灰黑底色。
“哎哟。”
上岸走了没几步,薛灵夙就提起裤摆垮脸出声。
他的一只脚深陷在泥里,拔都拔不出。
“薛兄当心。”
宁远将手中帏帘向前一荡,铺在了湿软的泥路上。
“这里已属蒿莱野林的地界。”
“蒿莱野林地质疏松柔软,极易形成沼泽。”
“这会儿又下了雨,泥路自然难行。”
宁远说着,踏上了帏帘。
“宁兄高见啊。”
薛灵夙光着一只脚,先将身子挪到了帏帘上。
“难怪当初你要选这艘船。”
薛灵夙伸手,费力的将靴子从泥里拔了出来。
靴子上裹满泥浆,空魂谷独有的金色题字都看不到了。
“当初我还觉得披帏挂帘,脂粉兮兮,真是错怪你了。”
薛灵夙甩甩靴子,就想伸手拍拍宁远的肩膀。
宁远连忙灵巧一旋身,大步迈进了破庙。
那么个脏兮兮泥手印印在肩膀上,他可受不了。
这破庙不大也不小。
外面看着像行将就木的残破,里面倒是还好。
虽然到处结满了蛛丝,落满了灰尘,显得陈旧了些,但倒是不漏风不漏雨。
中间一座硕大的佛像,黑白错落。
不过从佛像所坐的金色莲花底座来看,这原应是一座铜佛像,只不过铜色脱落了。
四周堆着些断垒残垣,许多干草散落在地。
墙角置放着一口破落的棺材。
楚梦拍落身上的雨珠,捡了些干草,铺出一块可以休息的天地。
随后环顾四周,走到了棺材跟前。
整座庙内,就它最突兀。
楚梦抬手将棺材扫开,薛灵夙也好奇的凑过头来。
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而且由于过于朽旧,棺材受不住楚梦的掌力,哗啦一声全部散架了。
“……楚姑娘,你好大的力气。”
薛灵夙眨眨眼,扇着空气中荡起的尘埃后退半步。
华焉仰头望了下飞舞的尘埃,抿唇。
他此番定要为小师弟报仇。
“正好劈了,拿来燃火。”
楚梦瞧出了华焉的心思,拍了拍棺木示意华焉帮忙。
大家忙着预备过夜的东西,宁远却不感兴趣似的。
他在破庙内来回踱步丈量,一会儿跺跺脚下,一会儿又敲敲墙壁。
宁远走到佛像旁,上下捶打摸索一番,甚至扣下佛像上的铜片闻了闻。
自然是闻不出的。
他唤来薛灵夙帮忙。
薛灵夙被夹杂着粉末的铜片呛的打了好大一个喷嚏。
然后揉揉鼻子不解道:“宁兄,你到底在干嘛?”
宁远这才偎到火堆旁。
他将薛灵夙的草团往边上一放,自己在楚梦身旁坐了下来。
“宁兄,那是我的位置。”
薛灵夙抱着草团,皱眉。
那儿既对着门口,可以通风不热,又能让火堆烤到衣物。
薛灵夙的靴子刚刚清洗了,需要烘烤。
“薛兄,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了?”
宁远瞧了楚梦一眼,将薛灵夙拉到一旁偷偷耳语。
“不要靠近姑娘。”
宁远煞有介事的再次嘱咐提醒。
薛灵夙一拍脑瓜子。
“对对对。”
“先前薛兄为我算的。不然轻则倒霉,重则血光之灾。”
“我差点给忘了。”
薛灵夙一副好险好险的模样,抱了草团,主动选了个离楚梦最远的地方,然后老实坐下了。
不过他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是以坐下后又问了一遍:“宁兄,你刚才在干嘛?”
众人也有相同疑惑,纷纷看向宁远。
“这破庙,是蒿莱殿的旧址。”
宁远拨了下火堆答道。
“所以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复仇灵相关的蛛丝马迹。”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薛灵夙发问。
想必是先前飞鸽传书给他传递的消息。
想到这里,楚梦直接跳到下一个问题。
“发现什么没有?”
宁远摇头。
“这里是蒿莱殿最初成派时的据点,时间确实已经很久远,所以江湖上鲜有人知。”
“不过也因为时间久远,所以目前看来,并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蒿莱殿壮大之后,殿主才携众徒前往蒿莱野林,另寻了更为隐蔽的藏派之处。
因为此派在江湖上寂寂无名,备受轻视,是以至今也无人知晓他们到底落派于野林何处。
连此处破庙旧址,都是翻阅典籍许久,才在某一残页的犄角记录里发现的。
直接船行至此处落脚,宁远的目的并非像华焉那样,想抢赶时间。
他的目的就是来这蒿莱殿破庙旧址,一探究竟。
众人正交谈间,不知从哪儿来的光闪了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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