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去,她就被直直站在门口的华焉吓到了。
仔细瞧瞧,华焉的脸色好像比这黑下来的天色也白不了多少。
“怎么不去房间休息?”
顾笙拉着他往房间走。
华焉挥袖甩开,瞅了眼她说的“房间”。
“……”
顾笙眼睛滴溜一转,明白过来。
“这有什么。”
顾笙环起纱罗大义凛然的瞧他。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这一路风尘,咱们同住的时候还少吗?”
“怎么这会儿扭捏起来了?”
顾笙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故意道:“还是说,你这会儿心里有鬼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凑上去,凑近一点,再近一点。
顾笙当然知道江湖赶路时的权宜同住和此刻是大不相同的,可她就是要故意将两者含糊成一回事。
华焉条件反射的想后退。
而后想到什么,稳住了身姿。
“胡说。”
“少涯弟子行端坐正,有什么鬼,一派胡言。”
“我就说嘛,堂堂少涯派首徒,怎么会对一间闺房有别的心思。”
顾笙难得的没有反驳,反而鼓鼓掌顺着势说。
她得逞的睨他。只见他果然被架在了这个高台上。
这下不进房间也不行了吧。
顾笙偷笑。
华焉哼一声,向前一步面无表情的推门。然而下巴颏紧绷成了一条线。
“进来吧。”
顾笙趁势拉他一把。
华焉侧身,站在了书窗下,避开那条大剌剌的红色肚兜。
顾笙乐呵呵进房,看到肚兜后也是一愣。
她心道不妙,连忙偷偷摸摸伸手扯下藏了起来。
顾笙偷偷瞧华焉一眼,还好自己动作快,没让他瞧见。
“何时论道,何时切磋?”
房间只静了那么一瞬,华焉便立刻心里别扭起来。
于是出口打破这诡秘的沉静。
“别急嘛。”
顾笙移了移屏风,铺好丝绒床铺。
“今日天色已晚,哪有二半夜不睡觉跑出去比试的。”
顾笙坐到床上,拍拍床沿道:“所以今日先歇息,论道切磋明日再说。”
“……”
华焉盯着她拍床沿的动作,脑子过滤掉其他话语开始胡思:她这是要让自己去那儿歇息吗?
华焉额角跳了跳,沉下脸。
顾笙瞧着他的脸色纳闷。
这人怎么一会儿面色赧然一会儿面带愤怒的?
纳闷间,只听华焉闷声问:“……你一向都是如此待客的?”
“是啊。”
顾笙点头。
阿梦来,舒缈来,薛幽静来,都是歇在她这儿,方便说些体己话。
如果是冬日的话,在这小屋里燃起红泥小火炉,映衬着外面的皑皑白雪,那才叫自在呢。
不过,顾笙心思转了转,明白过来。
她嘴角的笑容加大,继续无辜道:“有客人来,都是住我这儿的。”
只不过她的客人都是女客而已。
臭男人哪能进得了她的闺房。
华焉这可是头一个。
顾笙瞅华焉的表情。
果然,他脸色更沉了。
仿佛被一口气闷住了似的。
“顾女侠当真是不拘小节,不……”
不成体统!
不过这句“不成体统”在他嘴边绕了又绕,还是咽回去了。
换了句:“不拘形迹。”
顾笙心里偷乐。
骄傲古板的首徒在自己闺房里吃瘪。
原来这就是金屋藏娇的感觉啊。
把美人藏在自己房里,肆意逗弄。
竟这般有趣,啧啧,宁远果然又苟又贼。
“你这房里太闷了,我出去歇息。”
被打量的不自在,华焉欲出门。
“哎——”
顾笙一下起身,叫住他。
这才刚感觉到金屋藏娇的乐趣呢。
“不是说心里没鬼么,出去作甚?”
“莫非——你对我有别的想法?”
顾笙仿佛想到什么般,故意拢紧胸口衣襟,怀疑又探究的瞧他。
华焉还在沉思她的待客之道,闻此停了脚步沉声道:“绝无。”
哼。答的这样快。
顾笙松了手撇撇嘴。
“你还是在这儿歇着吧。”
“楼里都是女弟,你出去歇息我反而不放心。”
“反正你也是对我绝无想法,留在这里我还省心些。”
顾笙这话说的夹枪带棒的。
两人一时都有点不愉快。
“那就歇着吧。”
华焉见扯下去也没意义,她歪理多得是。
于是直接停了脚步,倚窗闭眼,虽留在了房中,但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顾笙瞧他铁板一块的模样,嘴角撇的更大了点。
不过,反正最后还是她赢了。
想到这里,顾笙心情缓和了点,悄悄抬手又移了移屏风。
夜色落在华焉脸上,投下一圈阴影。
长长的睫毛映在脸颊,卷出一个弧。
还真是一张精雕玉琢的害人脸。
把人藏在房里了,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
顾笙将双手合十,枕在脸侧。一面目光在华焉身上流连,一面懊恼,早知道多学点了。
今日留住了,明天再找个什么由头呢?
顾笙这么胡思乱想着,最后眼皮打架,沉沉睡去了。
华焉这才轻呼口气,睁了眼。
他定定瞧了顾笙一会儿,准备转身出去。
不过,转身前,他还是走到床边,把她露出的一节藕白胳膊放进了被子里。
少涯派从不语鬼神。
华焉坐在院中瞧着月色摸摸胸口。
可是自己这儿怎么好像真的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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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起的好早啊。”
第二天一早,顾笙唰一下打开了房门。
华焉被她突然的动作惊的眼皮一跳,掀开缝瞧她。
顾笙见华焉还在,松口气。
她伸个懒腰,张口问早。
白白的肚皮本来隐约在纱罗里,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悉数露了出来,一直蔓延到胸际。
华焉扯下她高高抬起的手掌。
软乎乎肚皮这才乖乖被纱罗遮住。
“干嘛?”
顾笙懒腰伸了一半,瞅他。
“你没休息好吗?”
这一瞅,霎时就被他眼底的黑印子吸引了注意。
哼。华焉抱臂。
“嘿嘿。”
见他没休息好,顾笙反倒心情很好。
定是跟自己独处一房,不自在了。
昨日还不承认。
死鸭子的嘴都没他硬。
“何时论道,何时切磋?”
华焉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暗爽。
“啊?”
“哦哦,我这就去问问师父。”
顾笙显然一愣,继而含糊道。
她拧起手中纱罗,心里想的是:今日想个什么由头骗他留下呢?
她敲敲脑袋,都怪自己昨晚想着想着睡着了。
“师姐,师父叫你。”
思索间,院外突然传来声音。
耳听着小师妹越走越近,顾笙慌了一慌。
她连忙拉起华焉,连扯带拽的将他往自己房间一推,砰的关紧房门。
华焉:“?”
继而,“!”
她这是,把自己藏起来了吗?
“来了来了。”
顾笙一面应着,一面对华焉匆匆交代,“我去去就来,你不许乱跑。”
小师妹探了个脑袋进来,被顾笙一把带出院去了。
“师姐,今日院中怎的没设结界?”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
顾笙说着,一挥手,给院子罩上一层肉眼难以看到的红色微光。
行为古怪。
华焉出来,抬手探了探这层结界。
愈发像是她把自己藏起来了。
华焉一挥剑鞘,破了结界。
门派之间论道切磋,本是最自然无比的事情了。
怎么被顾笙搞的像偷情的小媳妇儿一样。
「偷情的小媳妇儿」。
这个词一从脑海中冒出来,就烫的华焉心头发慌。
心口涌上的一团火也不知是躁火还是怒火。
总之,由他自己去拜见顾楼主,禀明切磋来意才是现下最稳当的做法。
这样想着,人就已经走到了昨日的花藤旁。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华焉心下一惊,居然如昨日那般,侧身躲到了花藤后。
随即他懊恼的抿唇。
怎么越来越像偷情的登徒子行为了。
华焉直直腰,刚要凛然踏步出来,忽听得两个女声叽叽喳喳的议论。
“师父真疼师姐,这波求贴她筛选了好久呢,最后才剩这几家。”
“师父也疼咱们呀。不知道师姐会选哪家,昨个儿我瞧着她拿着求贴愣神了好一会儿呢。”
“嘿嘿嘿肯定是春心思嫁了嘛。”
“咱们楼里都好久没有这么大的喜事了。”
“上次摆庆宴还是楼主找回少楼主那次呢。”
“是呀是呀。这次为了师姐的婚事,师父一早就下令封楼,谢绝了一切门派切磋呢。”
“眼下楼内就这一件大事,咱们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万万不可给师姐的婚事拖后腿。”
两人说着,脚步飘飘折身出了华焉的视线范围。
华焉握剑的手骤然绷紧,半晌才松懈下来。
骗子。
华焉眸光冷了下来,唇角横生出和他清正气质不符的几分戾气。
什么论道,什么切磋。
原来不过是骗他的。
华焉转身就要离开不真楼。
走了两步,还是停下了。
心中挣扎一番,折身回了小院内。
“你可是乖乖的没有乱跑?”
顾笙应付完师父的差事,一路小跑回来。
见华焉四四方方端坐在石桌前喝茶,她放下心,嘴角翘了翘凑过身来。
“嗯。”
华焉难得的正经应了她带着不正经的问话。
顾笙唇角笑意更深了。
“何时论道,何时切磋?”
华焉不露声色的打量着她的笑靥,盯紧了她的回答。
顾笙沉浸在自己的好心情里,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一手托腮,一手在石桌上敲点了两下。
随后眼珠滴溜一转,开口道:“快了,师父说,你一路赶来不真楼也是辛苦,这两日先好生歇着,她老人家到时定拿出不真楼的宝贝,任你切磋。”
是了。
这就是她骗人时的模样了。
华焉不由得手指用力。
“嘭”的一声,茶杯碎裂。
“……你发的什么疯?”
顾笙被溅了一脸茶水,愣怔过后自是不满。
见茶杯碎片,又担心伤着他手,于是抬手去抓他的手腕。
华焉一把挥开。
“不用你假惺惺。”
语气凉飕飕的,像夹着冰刃似的刺人。
“你干嘛?”
顾笙诧异,拧起柳眉。
好吃好喝还软语供着,这又是怎么了?
“干嘛?”
华焉冷哼一声。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华焉握剑逼近,寒气飕骝。
“顾楼主一早就下令封楼,谢绝了一切门派的切磋。”
华焉一字一字咬牙。
还有……
顾笙瞬间瞪大了眼睛。
而后心虚的挠挠头。
“你,你都知道啦?”
她心虚的笑笑,想抬手拉下华焉握剑的手臂。
这便是承认了?
华焉心一沉,躲开了她伸来的纤手。
好像……更生气了。
也是。顾笙皱眉,他这般古板正气的人,定是痛恨被人欺骗。
怎么办呢。顾笙咬咬唇,瞅了他硬邦邦的下巴一眼,心道还是说实话吧。
“咳咳。”
顾笙清清嗓,“我这不是,这不是想试试金屋藏娇是什么滋味儿嘛……”
做的时候还不觉得,说的时候才发觉,这话说出来还真是让人臊得慌。
于是顾笙声音越来越小。
华焉瞧着她这副越过了道德边境的心虚模样,愈发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一边筹备婚事,一边偷偷将他藏在房里。
这是想利用自己来寻找偷情的刺激感觉吗?
想到婚事、偷情等字眼,华焉心里又梗了两梗。
好像胸口被谁挖了个洞,然后胡乱塞进去了一团冰棉花。
顾笙扯住华焉的衣袖,摇晃了两下。
不让抓手手了,抓下衣摆总行吧?
顾笙这么想着,抬头瞅瞅华焉脸色。
「含羞带怯」,这四个字突的蹦到了华焉脑子里。
华焉头一次痛恨自己的脑袋这么好使,啥词都会。
冰棉花扎心的感觉再度袭来,华焉剑鞘一挥,隔断了她拉着自己的袖袍。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声音也像被冰棉花冻住了。
顾笙一愣,瞧着那片衣袖从手中滑落,飘飘摇摇落了地。
这是,要与自己割袍断义?
登一下她心里也不好受起来了。
就是骗了他一下,哄也哄了,作低也作低了,伏小也伏小了,至于这么严重吗?
哦,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就值这么点情义?
柳眉拧起,顾笙也沉脸不做声了。
本想把衣袖扯回来,没想到心绪烦乱力道没控制好,一下割断了。
华焉瞧她一眼,迟疑了一下,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顾笙气呼呼说着,转身回了房。
“砰”一声,房门震荡起一层尘气。
没有?
华焉眼中云墨翻涌,瞧着冷冰冰的房门,也转过身,唰一下御剑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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