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冬闻言又夹了一筷子肉放在碗里,赵礼辉顶着叶奶奶肉疼的眼神,在叶归冬吃完后,继续给她夹肉。
“我也多吃点,”叶归秋跟着夹,“奶奶,您可真大方,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么抠。”
“你男人怎么没来?”
叶奶奶语气有点冲地问道。
“我男人没来,我就不能吃肉了?”
叶归秋笑嘻嘻的。
“这是哪里话,肉就是做来给你们吃的,”叶三婶招呼他们尽管吃,不够灶房里还有一刀腊肉没切呢。
她的两个儿子吃饭都很安静,吃完就去找同街道的小伙伴玩耍去了,压根不管大人们在说些什么。
叶奶奶吃过晚饭就回房了,赵礼辉和叶归冬都觉得对方是被气着了,怕对方装病说难受,三人提出告辞,他们回到叶家。
当着叶爸爸的面,叶归秋说起叶奶奶的“大方。”
“我结婚前,从来没见过奶奶对我笑过,还笑得那么慈祥,”叶归秋啧啧个不停,“小妹也没见过,刚才看见的时候都傻了吧?”
“有点,”叶归冬没顾及叶爸爸的面子,直接点头,“也是第一次在奶奶面前吃到肉。”
赵礼辉闻言当着长辈们的面,握住了她的手。
“就是,以前奶奶住咱们家的时候,”叶归秋很是心酸道,“我们几姐妹看一眼桌上的肉都会被骂,偶尔还会挨打。”
叶妈妈背过身擦了擦眼角,这让本想维护几句自己老母亲的叶爸爸闭上了嘴。
回家的路上,叶归冬将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其实,我刚才当着她的面吃肉,是在故意挑衅她。”
“我知道,”赵礼辉把她的手握在手里。
“但真的吃下肚后,我倒觉得有点不消化。”
叶归冬捏了捏他的手指,“三姐说得没错,比起她满脸厌恶的样子,刚才看见的一脸慈祥才吓人。”
“那以后咱们少去看。”
赵礼辉说。
“本来去得就少,”叶归冬压低声音,“小时候我害怕她,懂事一点后我恨她,现在她老了,我的恨少了,但……也是真的没有感情。”
“归冬,长辈慈,小辈才会孝,她给你们带来的不是慈爱,那你们也不必被要求那么孝顺她。”
“要是爹也这么想就好了。”
拍掉落在肩膀上的雪花,叶归冬低声说。
“至少在妈哭的时候,他刚才没有让我们闭嘴不谈论那位老人。”
赵礼辉道。
叶归冬闻言笑了笑,行吧,也算是进步了。
等回到家后,赵礼辉进灶房打了热水提进偏屋,叶归冬先去洗澡,然后再是他。
堂屋里还有几位邻居在看电视,二人打了招呼后,坐了一会儿便默默起身进了房间,和往常一样看了一会书便睡觉了。
孙宝珠此时正一个人站在生产队的晒坝上,雪越下越大,她也哭得越来越大声。
她知道回婆家过年,就算是短短几天也会难以忍受,所以她到陈家后,尽量少说话或者是不说话。
除夕那天刚到陈家,见他们几人中没有二儿子陈万辰,陈父和陈母先是拉着他们一阵问。
得知他们帮陈万辰找了工作,包住不包吃,一个月多少钱时还笑眯眯的。
可听到陈万辰犯了错被辞掉,找到陈万生想要继续留下,却被对方要求回老家时,老两口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他们不对陈万生甩脸色,这是他们最有出息的儿子。
他们把一切错都推到孙宝珠身上,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算陈万生拿出买回来的年货,说是孙宝珠精心挑选的,他们也没给一点好脸色。
直到陈万辰提着东西回来,陈母才露出笑,招呼大家帮忙做年夜饭。
男人们都在堂屋围着火柴堆坐着取暖,灶房里就孙宝珠和两个妹妹一起做饭,陈母站在一旁跟监工似的。
孙宝珠多放了一点油会被说,炒菜放盐放多了也会被说,后来还是陈万生进来,轻声细语地把陈母哄出去,帮着把饭菜做好。
她泪巴巴地吃完年夜饭,睡觉时却被陈母要求她挨着两个妹妹睡,原因是不想让她晚上缠着陈万生,怕亏了对方的身体。
陈万生好说歹说她都不松口,最后只能妥协,私下跟孙宝珠说他们初二就回家,孙宝珠心里的憋屈才少了几分。
大年初一家里来了不少亲戚,孙宝珠就没闲下来过,帮着做这个弄那个,一天下来,手都冻木了。
初二的时候,孙宝珠满怀期待地收拾好东西,结果看他们似乎要走,陈父忽然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陈万生有点担心,所以就跟孙宝珠说他们再留一天看看情况。
初三,也就是今天,孙宝珠见公公一大早就开始劈柴干活,一点病模样都没有,于是就拉着陈万生说回城的事,然后被她婆婆听到了,那叫一个闹腾啊。
先是哭,再是骂,最后要死要活,就是不想让他们回城。
陈万生便跟孙宝珠商量,留到明天下午再回城。
孙宝珠气得午饭都没吃。
晚上,一个皮肤微黑的姑娘到家里来串门,陈母喜笑颜开地拉着对方说话,就差指着孙宝珠,说她样样不如那位姑娘了。
孙宝珠气急,叫骂着,“这么好的姑娘,你儿子那么多,随便指一个娶了她呗,甭管做你哪个儿子的媳妇儿,到底是进了陈家大门,怎么样你都满意!”
然后就被陈母打了一耳刮子,在中间拉扯她们的陈万生都挨了一下。
孙宝珠哭着跑掉了,陈万生想去追她,却被老娘一边哭一边死死抱住。
哭过后,孙宝珠只觉得冷得不行,她对这里很陌生,想回城都不知道去哪里找车。
她蹲在地上,满脸茫然看着地上的积雪。
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的?
恍惚间,孙宝珠越发崩溃的时候,她忽然感觉有一道声音在自己耳边不断地说:明明……明明她不应该把日子过成这样子的啊。
“宝珠,”找了不少地方才找到她的陈万生,气喘吁吁地蹲下身抱住她,“宝珠,我们回去吧,这么大的雪,别着凉了。”
“陈万生,”孙宝珠抬起头,“我嫁给你是因为喜欢你,你别让我后悔,好不好?”
陈万生闻言一愣,“……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城。”
“别再骗我。”
“不会。”
初三上午,家里来了拜年的亲戚,赵礼辉他们热情招待,这些亲戚看到堂屋里放着的电视机,得知是怎么来的后,对赵礼辉那叫一个夸啊。
赵礼辉都听得不好意思了。
“表叔,能不能和我握握手啊。”
小孩子离开时,红着小脸蛋来到赵礼辉面前小声道,“我也想要好运气。”
“当然可以,不过运气只是之一,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努力,”赵礼辉跟他握了握手。
“听你爸爸说,期末考试数学只考了二十六分?得努力啊,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及格,到时候表叔给你做好吃的。”
小孩一听到自己的数学成绩,立马不干了,抽回自己的手去找他爹闹,“说过不把我分数告诉别人的!你骗人!”
他爹一把将他抱起来,“有本事考出来,就有本事让别人知道,下次你进步的时候,大伙儿才会说,哟,这小子进步这么大!”
小孩一下就被忽悠住了,“我一定努力!”
赵礼辉把人送到巷子口,正好碰到下班车的陈万生和孙宝珠,后面还跟着大包小包的陈万辰。
只不过陈万辰把东西提下车给他们后,就又上车了。
“新年好啊,赵同志。”
“新年好啊,陈同志。”
二人打过招呼后,便分开了。
孙宝珠看了眼赵礼辉的背影,提着东西跟着陈万生往安家走去。
“你看,万辰自己找了活做,就不跟着我们挤了,多好。”
“嗯。”
孙宝珠对这个事兴趣不大, “回家吧,收拾一下再去给爹娘拜年。”
经过公婆那么一折腾,孙宝珠觉得还是要跟家里打好关系,即便他们眼里利益为上,可也比不讲道理的公婆强多了,至少在她有利益的时候,能帮上点忙。
下午赵礼辉和叶归冬继续在家接待客人,赵礼红夫妇则是去陈家拜年,和过来拜年的陈向桃刚好错过。
因为听大姑子提起过这个小表姐,所以叶归冬带着几分好奇看向对方。
陈向桃个子娇小,说话娇娇柔柔的,很是温柔,她丈夫话不多,个子也不高,但对她很体贴,一岁多的孩子一直趴在他背上睡觉,吃晚饭的时候,她丈夫全程没让陈向桃照看过孩子。
在赵礼辉他们几个男人凑在旁边下棋的时候,陈翠芳小声跟陈向桃道,“大军这孩子确实不错。”
陈向桃掩嘴一笑。
“当初我选中他的时候,我爹娘还嫌他个头不高,说咱们两个都是小个子,以后娃娃也跟着个子小咋办。”
叶归冬侧头听着,手里拿着剥了一半的桂圆。
“好在孩子刚出生,我婆婆就请人给孩子摸了骨,那老人家说啊,这孩子以后准是个高个子。”
陈向桃说完甜甜一笑,“我和大军商量过,咱们就要这一个孩子,好好把他养大,这辈子我们就知足了。”
“这孩子好,浓眉大眼又壮实,”陈翠芳夸着。
“是啊,”赵大根跟着点头,“以后供他上大学,咱们老陈家也出大学生了!”
陈向桃闻言掩嘴笑个不停。
“我就爱和姑姑、姑父聊天,要是跟别的长辈聊孩子的事,全都会让我和大军再生几个,多子多孙嘛,我就不爱听,肚子是我自己的,我想生几个就生几个,而且啊,现在咱们厂都在宣传计划生育的语录了。”
“哟,我倒是在咱们这社区办开会的时候听他们提过一两句,你们厂已经开始宣传了?”
陈翠芳惊讶。
叶归冬往嘴里塞了颗桂圆,计划生育的事,她去年就听叶爸爸提过,不过现在条令还没开始实施,目前处于宣传期。
“开始了,被很多人抨击反对,”陈向桃摇了摇头,“我看啊,几年都实施不下来。”
“这确实不好实施啊,这没怀的还好说,可这肚子里要是有了,那是拿掉还是生下来啊?”
陈翠芳眉头微皱。
“都有了,那肯定是生下来吧,”赵大根说。
“可家里要是有好几个娃了呢?还能让你生?”
陈翠芳搓了搓手,“不聊这个了,我光是想都觉得有点怕。”
“娘,国家肯定有自己的政策,不用害怕,”叶归冬见此安抚道。
结果就被陈向桃拉着问,“礼红有动静了吗?”
“什么动静?”
叶归冬反问。
“就是肚子啊,”陈向桃说。
“他们还年轻,想多过两年没孩子的生活,”陈翠芳笑着解释。
“要我说啊,”陈向桃一脸严肃,“还是得早点要孩子……”
接着一顿巴拉巴拉。
听得叶归冬缩回拿瓜子的手,可算知道姐姐为什么不喜欢她了。
于是不想听这些的叶归冬,找了个借口溜到赵礼辉的身旁看他下棋。
赵礼辉笑看她一眼,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会下吗?”
“会一点,”叶归冬道。
“那你多看看,学得更会了以后我和你下。”
“好啊。”
叶归冬认认真真看起来,旁边陈向桃的大哥陈向元叮嘱道,“表弟妹可不能说话啊,观棋不语。”
“你也太小心了,”
赵礼辉接话,“他生怕我赢了他弟弟。”
叶归冬忍着笑,“我知道了。”
火炉边的陈向桃还在那跟陈翠芳他们,说早点怀孕生孩子的好处,让他们多催一催赵礼红。
听得陈翠芳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向桃啊,我就不爱跟你聊天,你知道为什么吗?”
听到这话的叶归冬侧头看过去。
只见陈向桃一脸疑惑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吧,”陈翠芳想了想,“用礼辉教给我的一个词语形容就是双标,这双标的意思,就是、就是……”
完球了,她不记得了。
想了想后,陈翠芳这么解释,“就比如生孩子这个事吧,别人让你多生几个你就生气,不高兴,觉得这违背了你的意愿,可你反过来却要求别人赶紧生,也不管人家的计划是怎么样的。”
“同一件事,只会要求别人,不会要求自己。”
赵大根来了个总结。
陈向桃的两个嫂子听到后闷声笑了笑,小姑子可不就是这样的?
“是、是吗?哈哈哈,我都没注意。”
陈向桃面红耳赤,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然后闷头嗑瓜子。
她男人见此抱着孩子过来,“困了没,要不要去睡了,孩子都困了。”
“好啊,”陈向桃迫不及待地起身,跟着他带着孩子进陈翠芳他们给准备的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陈向桃等人就离开了。
赵礼辉对陈翠芳竖起大拇指,“娘,您昨天说小表姐那话说得好,我为您叫好!”
“你也听到了?我觉得我说得挺小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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