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手艺啊,小梁的可以比我好太多了。”
蓝姨从厨房拿来一盆洗净的草莓,各个饱满,水滴莹润,香甜的气息更是萦绕在空气中。
夏薏不由有些好奇地看向梁亭故,只见他衬衫的袖口挽起半截,听着两人谈起自己,他视线从手机上抬了起来,儒雅镜片后的眸子深邃漆浓。
他这样直直看过来,夏薏倏地心虚收回了视线。
边上的蓝姨似乎一点儿没注意到,她将饱满的草莓摘掉叶子,随即笑盈盈地递到她面前。
“来,尝尝,可甜了。”
夏薏看着眼前红艳艳的一颗,却莫名微愣。
这个季节不算草莓的旺季,但蓝姨递过来的确实如她所说的,香甜,水分也多。
蓝姨见她喜欢,便笑眯眯地将整盘都移到她面前,一边儿还帮她摘掉叶子。
蓝姨絮絮叨叨的声音莫名抚平了心底那仅存的不安,她乖顺地吃了几颗草莓,因为汁水饱满,她其实早就有些撑了。
却又舍不得拒绝。
小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吃到过好的草莓,偶尔吃到的几颗烂草莓,还是夏航阳不要的。
而她离开家后给自己买过草莓,但不知为什么,她给自己买的饱满的,色泽红艳的草莓,味道却没想象的香甜。
大约是得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东西,却又不如人意。从那以后,她对草莓也没那么渴望。
但蓝姨准备的草莓像是唤起了一些思绪,在她想象中,草莓就应该是这样香甜可口的。更别说吃草莓时,蓝姨还耐心地帮她揪着叶子。
明明很随意的动作,却好像让夏薏多年的执念在这一刻落下。
蓝姨见她喜欢吃,眉眼间扬起了满足的笑意。
她像是觉得还不够,又兴冲冲地回到厨房,准备给她多带点回宿舍。
一时间,客厅又只剩两人。
见这盘草莓都是自己吃,夏薏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
梁亭故依旧垂眸看着平板,金丝边眼镜禁欲斯文,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男人抬起眼,淡漠的眸子似乎化开了温柔。
“怎么了?”他问。
夏薏慢半拍地啊了一声,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盘子中挑出一颗大的草莓,学着蓝姨的样子将叶子摘掉,随后递到他面前。
女生白皙的手顿在半空中,距离他不近不远的距离。
草莓香甜的气息似乎缭绕开来,缠在鼻尖,她看见梁亭故的喉结上下一滚。
这姿势,怎么这么像要喂他....
夏薏的脑回路有些飘远,正当她的手臂微微发酸时,梁亭故接过草莓,微凉的手指相碰,像是静电似的,她猛地收回。
梁亭故吃草莓时的动作也慢条斯理,薄唇微微染着色泽,一举一动都透着斯文。
她忍不住地问:“好吃吗?”
“你觉得呢?”他又反问。
“很好吃呀。”她顿了两秒后,对于他总是不答反问的行为感到不满,“下次你反问我我也不回答了,明明我先问的。”
梁亭故将小姑娘的嘟囔听得一清二楚,他失笑着回答:“抱歉,因为我总想听听你的意见。”
男人的语气温和极了,这样愈发显得她是在闹小脾气,而这人在哄她。
这个想法出来的下一秒,夏薏便有些惊恐地将其扼杀掉。
在想什么啊!!!这可是梁亭故!!狠戾冷觉,手段与心机难测的梁亭故啊!
小姑娘的神色短时间内变化了好几下,梁亭故觉得有趣,倒也没开口问。
蓝姨将草莓给她装好后,梁亭故送夏薏回学校。
叶葭然早早回到宿舍,她给葭然分了草莓,再等洗漱好上床时,已经临近11点。
睡前,夏薏照例刷着app找取名字的灵感,可拉上床帘的那一刻,看着摆在桌上的那一篮草莓,红艳饱满,香甜的口感似乎还留存的唇齿间。
她突然一顿,关于猫猫的名字突然想到了一个顺口的。
她迅速拿着手机找到梁亭故:【学长,就叫猫猫草莓吧?小草莓。】
很常见的一个名字,她之前刷到时还觉得普普通通,此刻却觉得越来越顺口。
草莓草莓草莓,小草莓,她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真是可爱极了。
手机嗡嗡一震,梁亭故的消息回得似乎一直很及时,只不过他这次发来的是条语音。
叶葭然已经休息,夏薏从床栏架上找了好久才找到耳机,她戴上,有些着急地点开男人发来的语音——
“小草莓么?”他语气似是漫不经心,停顿了约两三秒后,男人又细细念了一遍,像是咬开了一颗话梅,清冽又温和:“小草莓,很好听的名字。”
-
加易科技十三楼,从会议室出来的人各个面如土色。
蒋林琛这人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可在工作上却极为严厉,提问时更是一针见血,对于那糊弄的方案,他冷声让底下的人不免有些心慌。
陈楠回到位置上猛灌了一杯水,那悬浮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同事转着椅子凑到她身边:“怎么回事啊?突然发这么大火?”
夏薏这会儿正好不忙,路云桉给她转了一笔钱,这个月剪了几条视频,到手的却足足有五位数。
“还能什么事儿啊,营销部交的方案跟过家家似的,底下的人不服犟了几句,直接惹得蒋少开大。”
同事不由啧啧两声:“他们也不止一次这样了吧。”
加易科技成立不久,当初广纳人才时,有许多人跳槽来到这里。
但许是觉得自己经验丰富,年龄又长于蒋林琛。再加上这人往日里傲气姿态,不免产生了些不服。
陈楠撇了撇嘴:“蒋少说的也没错,那方案一看就是糊弄人的,之前已经给他们机会了,谁先到还这么随便。”
“换做梁总的话——”那笑面虎可不会像蒋林琛这般毫不留情地训斥人,他也许,都不会给营销部第二次“耍脾气”的机会。
陈楠哼哼两声,她笑而不语,透着一股看热闹的姿态。
夏薏敲着键盘的手一顿,她坐在陈楠对面,背对着窗户,阳光懒懒落在纤瘦的背脊上,透着些暖意。
路云桉还在和她絮絮叨叨:【你们干嘛要去宠物医院啊?直接叫医生去家里不就得了?】
【那医生和我哥还挺熟呢。】
夏薏收回视线落在屏幕上:【…我不知道。】
路云桉此时似乎在梁亭故家,夏薏点开他发来的语音——“靠!草莓的房间也太大了!比我的房间还大!”
“草莓你跑什么!!我给你带来了好吃的!!”
“我靠草莓也太乖了!它居然会撒娇哎!它会舔我哎!”
夏薏蹙着眉摘掉耳机,她轻声叹了气…好吵…
她现在愈发觉得当初听梁亭故的话是对的,嗯,路云桉,确实太热情了。
……
五月初,夏薏跟着陈楠进行了人生第一次出差。
因为去的地方是粤北,同事老家也在那,他主动请缨和他们一起去,还能做地主之谊。
这样一提议,陈楠干脆和领导申请,在工作完后,整个部门都去粤北团建。
工作结束后,夏薏被拉着一起去喝茶,粤北的茶远近闻名,浓香四溢,陈楠几人第一次尝这样细腻的玩意儿,不免都觉得新奇。
但眼睛一瞥,就看到夏薏端端正正地坐着,撇沫,轻嗅,微抿,一举一动都透着娴熟与优雅。
陈楠后知后觉想起:“小夏,我记得你好像也是粤北人啊?”
一时间,身边的人都好奇看了过来。夏薏捏着茶盏的动作微微一滞,她红唇翕动,还未开口,同事丁淘有些好奇,一双眸子里还透着些相逢老乡的兴奋感:“真的?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你家是哪个区啊?”
虽然他们的目光都透着友善的好奇,可夏薏还是不受控的头皮发麻。
她勉强嗯了一声,弯起了抹看不出一点不对的笑:“平时太忙了,就忘了。”
陈楠几人笑着她的内敛,平日里他们部门最为欢快,唠嗑的时候连走过的同事都要乐几下,倒是她,一直安安静静的,除非他们cue到她,夏薏才会堪堪回答。
对于她的“不合群”,同事也没一个不满的,毕竟资历都比她深,都将她当成了小孩来照顾。
都说工作时遇到一群好的伙伴极为重要,夏薏从心底便是很喜欢这群同事的,她也在克服着自己,逐渐努力地去合群。
喝完茶,几人走走逛逛便回了酒店,陈楠申请了三天的团建假期,剩下两天,他们可以自由行动。
下午的时候,陈楠几人提议要去打牌。但夏薏从早上起就昏沉沉的,她可能有些低烧,同一间房的女生想陪她回去,可那亮盈盈的眸子里又透着些想打牌的兴奋感。
夏薏抿起乖巧的笑,让她放心,随后一人回了酒店。
体温计一量,38.1,果然是有些烧。
酒店里没有药,她给自己灌了杯滚烫的开水,随后裹着被子昏昏沉沉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昏暗。像压着厚厚的一片乌云,笼罩着又冷又静的气氛。
她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中央许久,鼻子像堵了水泥般,夏薏的情绪莫名有些低落。
手机里,陈楠和一屋的女生都关心着她的状态,还有602的寝室群,向星连发了好几张自拍,臭屁的女生在问着她们选哪张发朋友圈好。
她慢吞吞地回完消息,瞄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七点多。她又呆坐了一会儿,随后穿好衣服,因为感冒,她又戴上了顶酒红色的鸭舌帽,口罩一拉,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
她得去买些药。
粤北靠海,所以一到夜晚就格外的冷。
夏薏裹着外套慢吞吞地走了很久,直到停在一家药店前,她微微仰着视线,民华药店的招牌像是比以前更旧了,只剩下药店的“口”字还亮着灯。
她定定站了很久,里头的女人身影模糊,看那姿态,似乎是在坐着刷手机。
夏薏在心底深呼吸了好几下,她放在口袋里的手在不知何时已经攥得很紧,汗意很深。
厚重的帘子被掠开,低头刷着手机的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夏薏的心悬在喉咙,正要开口,只见女人又收回了视线,语气淡而随意:“您好,需要什么?”
隐在口罩后的唇微张,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生生顿住,夏薏那荡动不安的心脏像是被划了一刀,刺刺的,有些疼。
她没直接回答,女人也懒得理,依旧低头看着手机,一副散漫随意的模样。
夏薏攥紧的手微微颤抖,她深呼了一口气,正准备摘掉口罩,后头传来一到熟悉微哑的声音:“妈!你快点!你答应今天去吃烤肉的!”
男生此时应该处于青春里的变声期,嗓音沉沉哑哑的有些不耐,可夏薏还是听出了这是夏航阳的声音。
原本做好的心理建设在此时轰塌,她眼睫微颤,只觉得身边似乎略过一阵风,男生还穿着校服,脚底下的名牌球鞋蹭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记得这牌子的鞋要四五千,夏家不算特别富有的家庭,但夏航阳却是从小穿到大。
男生路过她时余光一扫,狭长不耐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变化,只一眼便收回,似乎完全没认出她是谁。
宁丽萍见到儿子来瞬间换了脸色,她收起手机笑盈盈地从里头走出来,语气宠溺地哄着:“马上马上,这不是还有个人要买东西嘛,你爸呢?”
男生冷着脸朝外头抬了抬下巴,“外面,你快点。”
宁丽萍连着哎哎好几声,她转头看向夏薏,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只是语气透着明显的急迫:“小姑娘你要买什么药呀?我这快关门了哈。”
夏薏的喉咙莫名有些堵,她唇瓣干涩翕动,开口时声音有些哑:“退烧药。”
“退烧药现在只能去医院买,这里没有哈。”宁丽萍钻回柜前,“头疼吗?喉咙痛吗?还有没有其他症状?”
不知是不是口罩戴的太久,夏薏的呼吸有些闷。沉沉的压迫感似乎又袭来,她眼睫轻颤着,低低道:“头疼,喉咙有点不舒服,还有些鼻塞。”
宁丽萍毕竟开了十几年的药店,她哐哐熟练地拿出三盒药,又干脆利落地写好用药次数,将东西装进了袋子里。
一整个过程,夏航阳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刷着手机。
夏薏就好像只是普普通通来买药的病患而已,她突然无比庆幸自己戴了口罩。
狼狈与酸涩尽数躲藏在口罩和帽子之下,她迅速付好钱,出了药店后,她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微微破旧的灰色大众。
夏安国正倚在车子旁吸烟,见着有人出来,他抬眼一看,见不是儿子两人,又收回了视线,手机里的视频放得一如既往的响亮。
夏薏闷头走了几步,但不知为何,她突然顿住脚步,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
夏航阳先一步走出来,他大步流星看上去很是烦躁,待他闷头钻进车里后,倚在车边的男人也掐了烟过去帮宁丽萍关门。
女人笑盈盈地坐进车里,一家三口正准备去吃着烤肉,和谐又融洽。
直到车子打着灯离去,夏薏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她摘掉口罩,微凉的空气蹿入鼻尖。
“我也没那么难认吧。”
她轻声不知在问着谁,许是摘了口罩的原因,这冷风吹得她脸颊一疼。
回去的路上,她重新戴上了口罩,将帽子拉得很低。
一个人慢吞吞地走了很久,夏薏微微低着头,脑中还不断浮现着他们一家三口陌生的眼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宁丽萍的药店,那里距离酒店不近,走路要半个多小时。
再次见到他们时,她心底还是浮现了一丝渺茫的期待。
她慢吞吞地走了二十多分钟,却还是走了一半的路程。
塑料袋里的药盒总会无意识地撞到小腿,尖锐的地方撞得有些疼,她却像没注意到似的。
五分钟前向星和叶葭然得知她出去,不放心地非得让她拍来一张所在位置。
她发了定位过去,这两人还不满意,非要一张自拍照才行。
夏薏无奈,只好对着自己拍了张照,向星满意的同时还在调侃:【你这裹得这么严实,是小粽子吗?】
【我要是看到一定以为是哪个女明星吧哈哈!】
她笑着回了一个表情包,再次收起手机时,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思绪又有些飘远。
周边偶尔会有散步的,夜跑的,还有遛狗的人经过。
夏薏一晚上没吃饭,再加上等会儿还要吃药,她深呼了一口气,决定去不远处找家餐馆吃饭。
只是步子还未换方向,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夏薏。”
她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去,只见梁亭故穿着一身灰色的风衣,一双长腿正朝她走来,右手还拿着手机放在耳边,斯文的眼镜后,一双瞳仁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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