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月找到发力点后,叉着腰就趾高气扬开始叫唤,她指着黎今颖,不屑道:“当初,你家女儿是我们先退的婚,就别腆着脸来招惹我儿子了!也就是我们家不要的货色,稀罕啥啊稀罕,还真当能进曾家的门了……”
黎今颖:?
她满脸打满了问号。
果然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物。
曾鸿望那副自以为是的性格,大概就是从他母亲这里传承。
黎今颖拦住又要冲上去抄家伙的肖蓉,示意母亲自己的事情自己来解决。
肖蓉没法,点头同意。
黎今颖呼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就被一阵反驳的声音打断。
“你说什么?”
是曾鸿望。
他瞪大双眼张着嘴,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不敢相信他刚才听到的话,又确认了一遍。
曾鸿望:“你给我取消的那段娃娃亲,是小黎同志?是她?你给我取消了?”
他一步一步往母亲身边走去,声音越来越高,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孝顺模样。
曾鸿望越说越生气,完全不顾还有其他邻居在场,第一次吼了吴清月:“你疯了?你问过我意见吗?我本来可以和小黎同志结婚的?”
黎今颖:?
——你们***问过我意见吗?
黎今颖赶紧出声解释:“曾同志,咱俩就是轮回十辈子,都不可能结婚的,请你慎言!”
曾鸿望怒气冲冲,压根就听不见黎今颖的解释,当着家属院所有人的面就开始发疯。
他从小就擅长不讲道理。
大多数时候,他想要的东西轻飘飘就能得手;而在不能得手的时候,他就会撒泼耍赖,装愚钝,装聋,装哑,装疯子。因为一旦他疯起来,吴清月一定会帮他擦屁股,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在他看来,耍赖皮就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曾鸿望怒吼:“我不管,你们取消婚约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一定要和小黎同志处对象!你们给我把婚约重新弄回来!”
家属院门口站着的人越来越多,现场吃瓜的已经远不止是院内家属,还有一些骑车路过的普通龙岗县群众。
他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交头接耳。
群众1:“这谁啊?是挨打了吗?是谁打的?”
群众2就给他解释:“哎呀,这是钢厂去年评先进的那位小同志,耍流氓被群众发现,活该!”
群众3也钻个脑袋进来,问:“那他还有脸找过来?我可听说了,他骚扰的是卫生院的小黎同志,骚扰不成还把小黎同志手给掐坏了。”
群众4是小黎同志的迷弟,向来是远远地瞧,并不敢上前叨扰。听见暗自倾慕的女同志被欺负,他远远地吼了一嗓子:“什么?他欺负的是小黎同志?你下来!看我今天不废了你的胳膊!”
场面越来越混乱。
群众的声音七嘴八舌,吵得热火朝天,连对面街的中药铺附近都有人在打听,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今颖和大多数吃瓜群众是一个表情。
——哥们儿,有病要不去开点药吧?
——旧社会强抢妇女都没这么嚣张啊!
曾均自诩文化人,哪里受得了被人民戳着脊梁骨骂,赶紧带着老婆孩子往楼下钻。
他拽着吴清月,压根不听老婆的疯言疯语,一脸责备:“我就说不该过来找,你非要来!你看吧,这下丢脸才叫丢大了!”
吴清月还想叫嚣,又被制止。
曾钧捂住她的嘴巴,眼神犀利。他才托了小叔子的福气,从县城公社掉到了省城学校任教师,可千万不能在还有两年退休的时候惹事生非。
曾钧道:“你再说下去,你哥哥的位置就真的要被你给搅黄了!”
吴清月这下彻底闭嘴。
前嫂子去世后,哥哥去年讨了个新媳妇儿。新嫂子是个厉害的省城人,和她相处了几次后,就天天在哥哥面前吹耳旁风,让哥哥抛下她这一大家子累赘,才能尽快调职前往省城。这一招很奏效,这两年,哥哥似乎也对她越来越不耐烦了。
吴清月知道她自己是个没本事的人,如果哥哥真的不管她了,她这辈子就算是完蛋了。
于是,吴清月与曾钧四目相对,一言不发之际,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得演一出戏,才能保全他们的干部位置。
两人视线相接片刻,同时点了点头。
曾鸿望还在大吼。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又一次成为了父母私欲的牺牲品,还在无能狂怒。
甚至,他想要来找黎今颖哭诉,称当年的事情他一点都不知情,是他父母私自做的决定,他希望两家人的婚约还能作数等云云。
肖蓉已经后悔死了。
差一点点,她就让闺女和这样的疯子成为了亲梅竹马。她不敢想,如果不是黎今颖当年走丢后,他们认清了曾钧吴清月的面目,恐怕现在闺女早已经羊入虎口。
她把黎今颖先一步推到身后,用身体拦在前面,生怕场面控制不住,女儿受伤。
曾鸿望吼了几句后,嗓子干得疼。
他回头看了一眼父母,心中纳闷。
——如果是平时,父母肯定已经帮他搞定了!
——怎么这次他都耍赖这么久了,父母还不开口帮他求情?万一黎家就是在等他们的主动呢?
——诶!妈妈过来了,我就说有戏!
就在曾鸿望以为战术奏效时,吴清月上来就给了他一个耳光,用高八度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和他说话,还是在和楼下的邻居群众说话。
“曾鸿望!你现在真的是出息了!”,吴清月上来就是一顿打,“你赶紧给我回家,喝多了酒发什么疯?丢人现眼。”
吴清月在前面打。
曾钧就在后面赔笑脸。
他在人群中开道,左一个:“孩子刚参加工作,干得太投入了压力大,喝了点酒”,右一个,“他说的都是假的,梦话!我们和肖老师黎书记一直都是革命友情啊,哎哟,没有什么婚约,又不是旧社会,现在都是自由恋爱啊!”
他们三人拉拉扯扯往楼下走。
人群也顺着他们往后面退。
曾鸿望被堵住嘴,挣扎着被拉着往楼下拖。
吴清月还把随身的手帕取下来,遮到曾鸿望的猪头脸上,盖住嘴,然后揉成一团,塞进嘴。
曾鸿望:“****”
曾钧作为文化人,就旁边翻译。
他的中译中很有水平,是这个家里唯一能够兜底的真把式,只可惜钢厂那位不是他的血亲哥哥。
——他吃酒吃多了!还没醒呢。
——流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误会吧?
——哪儿胡作非为哦?不是地主,不是地头蛇,哎哟,我们也是遵纪守法的好群众啊!
——那都是谣言,钢厂那位我们怎么可能认识?真要认识的话,敢这么高调吗?
——会好好教育孩子的,一定一定。
走到家属院楼下时,曾钧还不忘朝着楼上黎今颖家大声吼了一嗓子,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曾钧:“黎书记,肖老师,还有小黎同志,我替他说声对不起!改天一定登门道歉。”
说罢,曾钧也不顾儿子对他拳打脚踢,忍着疼痛就把曾鸿望往轿车里塞。
忙活几分钟,等到终于塞进去后,曾钧坐到驾驶位上,连连擦汗。
吴清月关上车门就开始大骂:“你不帮着你老娘说话,反而去帮那个贱蹄子?还有你”,她指着曾钧,“你还和他们说对不起?我吴清月这辈子就没有这么丢过脸!”
她在副驾驶疯一般尖叫。
时而还要握起拳头打丈夫。
曾钧掌着方向盘,不说话。
就任凭她打骂。
今天这场戏的主人公曾鸿望,此时渐渐从狂躁情绪中缓了过来。
他呆呆地看着车窗外逐渐倒退的卫生院。
又瞧见那些指着他家小轿车嘲笑的人群。
曾鸿望捂着心口,后知后觉。
——小黎同志这下更看不上他了
第49章 工农兵
曾鸿望果然再也没来找过黎今颖。
有人说, 他被父母强行打包带回了省城养伤;有人说,他被钢厂组织部的领导谈话了,因为醉酒滋事要做停工处分;也有人说, 他其实是被公安抓进去了,所以才没看见他那副招摇过市的身影。
不管是哪一种,曾家的名声是彻底响亮了。
龙岗的街头巷尾, 将他们一家的行径越传越夸张,小到骚扰女同志,大到欺压人民群众。
帽子越扣越高。
紧接而来的, 就是钢厂的人事调动。
曾鸿望的钢厂舅舅最终选择壁虎断尾, 为了他的仕途还能继续, 舅舅大义灭亲, 亲自起草下了处理意见,直接将吴清月和曾鸿望停工处置,同时收回两人的个人先进称号,再处以半年工资罚款。
听上去下了狠手。
其实最终就是花钱摆平了事情。
金额听着大,人家不差这点钱。
等过几个月,议论声少一些了,岗位一恢复,曾鸿望还是能继续混下去。
唯一庆幸的是, 他们一家人不能再猖獗一世了,做任何事都会被指着脊梁骨挑刺。
黎今颖很开心。
费了老大劲儿,好歹甩脱了这块牛皮糖。
她一想到这人差点是她的未婚夫, 就连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她在心中默念:晦气东西退退退!
反正在她认真备考的这段时间, 曾鸿望应该是不会再出来蹦哒了, 再等他冷静几个月,甚至不用几个月, 流氓男见一个爱一个,估计早就把她给忘得一干二净。
总归是没人在意的跳梁小丑。
黎今颖很快回归了自己的生活节奏。
清明雨季过后,很快就到了盛夏。
黎今颖拿着老黄历,努力辨识着日期。
她算了算,距离高考恢复还有一年时间,留给她准备的时间并不多了,必须要抓紧时间复习。
就在这段紧张且炎热的复习期内,黎今颖身边又传来两个大消息。
第一,胖虎通过了征兵的初选。
第二,龙岗有三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一个在生产大队,一个在卫生院,一个在钢厂。
黎志兴拿到正式文件后,立即回家,赶在晚饭之前告诉了家人这个好消息。
他指着报告说:“闺女,工农兵招生这么多年,我们卫生院终于有一个名额了,你一定要争口气申请下来,这会改变你的命运。”
肖蓉却有些犹豫,她听说学校的其他老师说过,工农兵在很多地方都有争议,甚至前两年还有人在筛选考试时交了白卷,反叛心理很严重。
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按照女儿自己的意思来:“颖颖,现在也不能高考,这或许真的是你唯一能出去见见世面的机会,但即便你不想去,也不要紧,你想怎么过你的人生都可以,妈妈只要你平安、健康、顺遂。”
气氛很严肃。
黎今颖明明知道明年就会恢复高考,却什么都不能说。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拒绝:“爸,妈,这个机会是很好,卫生院里比我有资格的人还有很多,我还年轻,明年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黎志兴还是想劝她:“闺女,你这么聪明,又喜欢医学,难道不想去医科大学吗?咱们卫生院对口的正是省城医科大的名额,我相信你只要去考试,一定能入选,你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你的能力不应该被埋没在文书中。”
黎今颖沉默不语。
她想去的并不是省城医科大,也并不想因为自己读书的缘故,让终身清廉的老父亲背后被人议论“推荐自家闺女”。
肖蓉很敏感,她见女儿一直沉默,猜到了她在意的事情,直问:“你是怕你爸被人说闲话?”
黎今颖猛地抬起头。
——被说中了。
她诚实地点了点头,又为自己找补了一通:“是有一点这个考虑……但是更重要的,是我还年轻嘛,万一明年高考就恢复了呢?”
她在内心小声吐槽,这不算剧透吧?
黎志兴却不这么乐观,他语气有些硬:“你又不是上面的领导,你怎么知道到底高考什么时候恢复?万一遥遥无期呢?万一这就是咱们卫生院近三年、近五年、近十年的唯一名额呢?”
黎今颖长了张嘴,却不能说。
——爸,我是穿越过来的,我当然知道!
她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只能打感情牌:“我……我想多陪你们一两年嘛!爸,你这就要赶我走?”
黎志兴被女儿说得没脾气。
他怎么可能舍得自家的宝贝独生女?他还不是想着,女儿能去读书的话,总好过在卫生院里做一辈子文书。行万里,读万卷,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经历。
但他拗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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