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絮絮叨叨说很多,意识到他没说话, 轻声叫了一句:“哥?”
“嗯,在听。”周祁砚含笑回了句,“我喜欢听你说话。”
情书已经上车了,身边还坐着人,所以她这会儿才无比正经, 不然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脑海里关于临行前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这会儿听他温和讲话,想象他此时的表情和眉眼, 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他和床上的人联系在一起。
就像有时候她无法把哥哥和男朋友联系在一起。
情书抠着手指,安安静静地坐着, 好半天才说一句:“时间过得好慢。”
她说过,热恋期的分别是度日如年的,因而这句话并非只是无关痛痒的慨叹。
周祁砚沉默片刻,轻声说:“我也想你。”
他听明白了,还回应她了。情书本来以为他会觉得她幼稚,没想到他还记得。
于是她忍不住笑起来,轻声叫他:“哥……”
“嗯。”他应,顺便说一句,“安顿好给我发个定位,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情书语气轻快,心情不错。
刚飞机上她小睡了一下,半梦半醒的时候还在回忆温存,觉得自己真的不知羞,反反复复不知道回味多少遍了。
其实更多是一种精神愉悦,像是他们之间有了独属于他们的永远不会被别人知道的小秘密。
那种完全排他性的亲密,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安全感。
想着想着,又想到那之前两个人的对话,然后骤然反应过来……
她那会儿埋怨他敷衍和冷淡,可怎么会呢,他叮嘱她到那边注意天气,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她当时只觉得他反应平淡,这会才意识到,他比她还了解那边的天气,他分明就很关注她,很在意她的动向。
两个人又闲聊几句,周祁砚让她挂了电话。
他重新启动车子,很久没有开过这么久的车了,有些疲惫,但还是打起了精神,因为前路未知而感觉到有些微的紧张,但却没有很害怕。
或许是情书给了他勇气,又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或许早就失去理智,分寸也早就大乱,根本不可能给她留多少退路,那有些事必须要面对。
林芸听见敲门声还有些意外,一开门看到是周祁砚,顿时又惊又喜:“阿砚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
周祁砚一个人带着礼物,微微颔首、欠身,“宋叔,林姨,我来看看你们。”
“来就来了,还带礼物做什么。”林芸鼻子发酸,不住地拍他的肩膀,问他怎么来的,累不累,工作忙不忙,会不会耽误正事……
林姨还是老样子,絮絮叨叨,操不完的心。
以前在家里住,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嘱他好好吃饭,好好穿衣服。
那时候他胃不好,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林姨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次说得最多的就是:“吃饭是人生大事。”
“不管怎么样,要把饭吃好。把胃伺候好了,人生能少很多烦恼。”
他在国外那几年,靠着这几句话,获得了很多信念。
觉得人生难熬的时候,就去下厨做顿饭,他吃不惯西餐,那边的食材也都很诡异,他常常犯胃病,后来把胃伺候好了,似乎的确没那么难熬了。
也是那时候学会了用萝卜雕小兔子,一个无聊的炫刀工的小摆件,那时候去学的时候就在想,小书一定会喜欢,她总喜欢点奇奇怪怪的东西。
或者说,她很喜欢他为她花心思,而他也心甘情愿。
宋家对他来说,才更像是亲人。
这么想着,周祁砚忍不住吞咽了下唾沫,他再次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叔叔头发已经快要白完了,今年刚满六十岁的他,精神还是矍铄的,但眼睛已经彻底老花了。他戴着老花镜在给学生批改作业,一边批改一边愁眉不展,焦急得头发似乎更白了些。
看到周祁砚,他丢下卷子,眉目舒展开,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数落他几句别每次回来都带东西,回自己家哪有那么多礼数,又问情书给他添麻烦没有。
他摇头,宋远恒“哼”一声,“从小你就惯着她,把她惯得没大没小,就知道给你添乱,你当哥哥的,也不知道教育她一下。”
周祁砚苦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叔叔阿姨留他吃饭,提起小书都是要他对她严厉点,又担心她在外头乱来,他们对娱乐圈没什么了解,只是单纯作为圈外人,听说很乱,就害怕她被男人骗感情,又说起择偶,不希望小书找个条件多好的人,能跟她处得来就好了,经济条件可以没那么好,但最好家庭不要太复杂,为人要正派些,最好性格开朗一点,以后生活哪怕遇到困难也能乐乐呵呵过。
要求并不算太高,也都是父母殷殷的期盼。
只是每一条都和他没有关系。
周祁砚的坦白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并非没有面对的勇气,只是实在不忍心让老两口的开心变成忧愁和暴怒。
只是临走的时候,林芸突然抓住他的手,微微蹙眉,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问:“阿砚,你跟阿姨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她其实从他一进门就看出来,他隐隐有心事。
“你只管讲,阿姨可能帮不了多大的忙,但有什么可以跟阿姨说说,别闷在心里,你从小心事就重,总要为别人考虑,你自己才最重要呐。”
周祁砚绝望地闭上眼,这场凌迟漫无尽头,他终究还是做了气氛的毁坏者。
“林姨,我和小书……在一起了。”
林姨就那么看着他,眼神从担忧变成惊讶,再从惊讶变成不解,最后甚至都带上了几分恨意。
仿佛在说:为什么?我们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的?
周祁砚僵立在原地,徒劳的咬了下腮边的软肉,却压不下那种灭顶的愧疚。
“林姨,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只是在狡辩。我做哥哥的,有一万个不应该。但我爱她是真的,我痛苦过、挣扎过……”
有吗?
说到这里,他甚至都开始自我怀疑,一开始就是他在引诱她。
他垂下目光,等待一场疾风骤雨。
“抱歉,林姨,你骂我吧。”
林芸像是懵了,她原地踱了几步,表情又变成迷茫,好半天只问出一句:“上次给你打电话,小书跟你在一起……你们住在一块儿?”
这句话比任何质问都让他难堪。
“……是。”他嗓音干涩。
“阿砚。”林芸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她深呼吸了好几次,似乎才提起劲来说话,“小书从小就……”从小就黏着你,从下就把你当最亲的人,从小……
林芸话说到一半,怒火攻心,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他个子如今长得太高了,一巴掌打过去,只打到他下颌。
他十几岁的时候,个子就不矮了,男孩子,长得快,抽条似的,衣服穿不了多久就短了。
宋嘉澜的衣服留下来给他穿,林芸嫌弃自己儿子不爱惜东西,留下来的旧衣服都特别旧,无论如何都不让他穿,一定要买新的。
每次领他去买衣服,他都会挑大一码,林芸结账的时候,都会要求再换小一码,说衣服穿上合身的才舒服。
然后拍拍他的胸口,“长大你赚钱了,给阿姨买新衣服。”
说完兀自笑道:“孩子们是指望不上的,你和嘉澜小书我都不指望。你们开开心心健健康康长大,我跟你宋叔叔就心满意足了。”
她一向是把他当亲生儿子待的。
周祁砚偏过头:“对不起……林姨。”
除此之外,他似乎真的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就连我会好好对小书,会爱她保护她一辈子,这种话说出来都像是冒犯。
-
宋嘉澜偷偷告诉情书,周祁砚去家里了,还坦白了,母亲暴怒,还打了他一巴掌。
情书被惊出一身冷汗,印象里妈妈都是很温和的样子,很好说话,她以为就算是父母不同意,反应激烈的应该也是爸爸。
“为什么?”情书不解,继而恐惧。
如果是爸爸,周祁砚可能不会那么难过。
但妈妈对他一直很关心,在他眼里,妈妈是更亲密的。
宋嘉澜沉默片刻:“那会儿你还小,妈没跟你说过,周家人是真的当着母亲的面讽刺过的,觉得咱们家人心眼多,想放长线钓大鱼,妄图攀龙附凤,她没被这么羞辱过,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能做到不恨屋及乌,还能像从前一样对待周祁砚,已经很难得了。是因为她真心把他当自己孩子的,她完全的付出不求回报,但你和他在一起,一切性质都变了。”
而且林芸不是因为自己,她是几乎下意识就想到,那种羞辱,情书很可能要经历不止一次。
年轻的时候有情饮水饱,那样的日子维持不了多久。
情书下飞机的时候联系不上周祁砚。
那种恐惧像是一颗炸弹蓄势待发。
而在这一刻,林莎莎突然联系她:“小书,你上热搜了。不要出机场,你和庄寒山一趟飞机,被拍到你俩一起……”
晚了,宋情书急于回家,已经从vip通道出来了。
她一扭头,庄寒山就在她身后。
这次没有接机的粉丝,但却有不少消息灵通的媒体蹲守。
宋情书被狗仔拍到在楼下和男人拥吻,那是周祁砚,但镜头看不到男人的脸,只能看到男人扣在她后颈的手腕上一块儿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腕表。
而庄寒山恰好有一块儿。
两个人最近在一起录制综艺,而情书去Z城参加活动,庄寒山的私人行程也在Z城。
如果小段在,会拊掌惊叹:你的第十五个拉郎配,来得还是迟点的。
情书所有的情绪似乎凝结在一起,身后的庄寒山突然走到她旁边,说了句“跟我走”,然后硬拖着她七拐八拐避开媒体的时候,她反而异常的平静。
“庄哥,节目组的安排,还是你的安排。”
从上次他说两个人有虎口痣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
庄寒山并没有急于否认,沉默片刻:“抱歉,应该是我的经纪人。”
过了会儿,看她不解,主动解释:“你哥哥来找过我,给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希望我能主动退出综艺的拍摄。我答应了,只是不想你为难。但梁冬没同意,最后商议的结果就是,我和你的合约结束,但同为观察员出现。梁冬有点厌恶你这边的毁约。狗仔拍到你的恋情,他花了八十万买下来了照片。移花节目做了你和我的新闻。”
庄寒山无奈:“他在赌你不敢澄清和你哥哥的关系。”
这简直荒唐透了顶,情书的眼里最后只剩下迷茫:“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因为我喜欢你。”庄寒山的语气平静到仿佛在陈述一件不关自己的事。
梁冬以为他获得了救赎,没想到是出尔反尔的小人,是短暂的希望和长久的深渊。
“抱歉,不过如果你选择的是我,我可以立马公开,我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妹妹,一直在国外读书,在那边组建家庭,几乎很少回国。我赚钱还可以。我的抑郁并非出自任何创伤,只是天性的过分敏感,这是我所有才华的支点,我接受它,并且可以和它和平相处,我的心理医生可以作证。”
庄寒山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早就调查过周家,宋情书会面临的困境,他一清二楚。
“希望你能重新慎重地考虑一下。”庄寒山颔首,“危急公关的黄金时间段是24小时,上次你哥哥靠给新扬施压把你从舆论中解救出来。不知道这次他会怎么做?”
他在暗示宋情书,周祁砚会选择降热搜锁广场锁关键词之类的做法,把热度彻底压下来,或者用更大的新闻去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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