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也选择站在公安机关,站在《燕市日报》这一边。
《经济日报》再一次就这件事儿发表的文章,跟上一篇内容高度雷同。也就是说,他们想不出新鲜词儿了,也是,本来他们的观念也站不住脚,自然找不出更多的论据来。
很快,《经济日报》偃旗息鼓,不再报道这件事儿,一场本来有可能对林仙鹤造成更大影响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但不管是刘燕生,还是林仙鹤、张臣,都没打算就这么算了。刘燕生找了律师,准备以侵犯、诋毁林仙鹤名誉权的问题,向法院对《经济日报》提起诉讼。尽管在律师层面上,打这种官司纯粹是受累不讨好,但还是决定拿起法律武器。
张臣却对套麻袋的事情念念不忘,就想着找机会那名叫刘洋的记者点教训。
刘燕生一本正经告诫他,不能一有事情就想起拿起旁门左道,现在是法治社会,要做守法公民,现在林仙鹤是见义勇为的典型,不能在她脸上抹黑。
张臣这才歇了用武力教训人的心思。
这天,林仙鹤和张臣专程去了趟《经济日报》社。之前,因为梁警官和石警官家人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计划,这次,两人找了个时间,专门跑来一趟。
他们过来,倒不是想去给那名记者套麻袋的,就是单纯好奇,好奇什么样的出版社、什么样的记者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逃犯那一面,为他抱不平。
经济日报社在四环边上的一栋八九十年代的商业楼里,占据了一层,远远能看见《经济日报》的标牌,两人在对面观察了一会儿后,林仙鹤说:“来都来了,见见那位叫刘洋的?”
张臣观察了下,人家的门卫挺严格,进进出出都需要登记。他想了想说:“行,不过要是用真实身份,那个刘洋未必敢见咱们。”他转了转眼珠,想起一个主意,带着林仙鹤来到门卫处,说是找刘洋记者,要给他提供新闻线索。
门卫每天能接待不少想要提供线索的人,并没对张臣两人的身份产生怀疑,让两人在这里等着,自己拨打了内线电话。
不多一会儿,一个瘦巴巴、戴着眼镜,相貌普通、下眼皮发青,一脸颓废之气的三十出头男性走出来。
待走近了些,可以清晰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上面写着名字:刘洋。
正主来了,林仙鹤和张臣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他身上。
“是你们找我说有新闻线索提供?”刘洋打量着两人,目光在林仙鹤身上停留几秒后,忽然瞳孔瞪大,“你是林仙鹤!”
“刘洋记者,我来给你提供线索了。”林仙鹤微笑着说。
刘洋没有采访过林仙鹤,但是报纸上刊登着的照片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一眼就认出了她。
“你们找我,想要干什么!”
刘洋警惕地看向他们,看着能将逃犯制服的林仙鹤,还有她身边黑铁塔一般,比逃犯还像逃犯的张臣,身体歪站着,一腿向前,做出个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
张臣笑呵呵,上面一步,蒲扇般的大手搭在刘洋身上,说:“你怕什么?我们不是说了吗,是来给你提供线索的,怎么还问!”
刘洋顿时觉得肩膀上跟扛了个米袋子似的,他仔细看过林仙鹤的采访,知道她是从事什么职业的,知道她身边都些什么人,他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光明正大地找了过来,专门做好事的人,怎么能够背后搞小动作呢!
他心里头发颤,但面上不显,挺了挺胸脯地说:“你们别乱来,不然我叫保安,报警了!”
张臣一脸无辜:“我们干什么了,就是给你提供个新闻线索,怎么还报警呢,警察也不是整天闲着没事干,专门给你服务的不是,人家还得冒着生命危险去抓逃犯呢,要不然,哪有你这么安逸地在写字楼里打打字、编编瞎话?刘记者,你说是不是?”
还说是提供线索,这么就夹枪带棒地冲着自己来了。他扬手招呼保安:“这两人是来捣乱的,请他们出去。”
保安疑惑地看过来。
刘洋趁机身形一矮,避开张臣的大手,朝着他们讽刺一笑,而后迅速往办公区的方向跑去。
张臣朝着他的背影骂了句脏话,但并没有追过去。
林仙鹤:“他跑就跑呗,明显是心虚了。”
保安走过来了,张臣朝他友好地笑笑,伸出大手来,跟人家握手,说:“都是误会,我也是咱们的同行,我也是干安保的。”
保安点点头,对他们挺客气的,说:“刘记者不想见你们,你们就先走吧。”
张臣:“没问题,我们这就离开。”
从《经济日报》社出来,两人上了车,却没着急离开。
张臣不甘心被撵出来,说:“贼眉鼠眼的小子,一看就是一肚子坏水!”
林仙鹤:“咱们怎么办?”
张臣也没啥好主意,他这会就是手痒痒,特别想套人麻袋。但是不行,一是他们刚找完刘洋,太明显,二是林仙鹤刚被大肆赞誉,不能给她脸上抹黑。
张臣恨恨:“先回去,从长计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抢到了驾驶座,正准备开车,林仙鹤忽然说:“等等,他好像出来了。”
张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看见报社的门口处,刚刚见过的刘洋背着双肩包,一边打哈欠,一边摇晃着身体往外走。
“这小子晚上干什么坏事去了,困成这样。”张臣盯着他说,“瞧他吊儿郎当那样,还记者呢,街边的二流子都比他强!”
张臣骂了几句,心中舒爽了许多。
虽然,他们过来找刘洋之前,就知道和这种人讲不出道理来,只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罢了,但就这样被撵出来,让张臣愈加不快,恨不能把这世界上所有恶毒的词儿都用在对方身上。
“他这是要去哪儿?看着鬼鬼祟祟的。”林仙鹤的目光一直盯在刘洋身上。见他出了日报社的大门后,往右拐,躲到一颗杨树旁边,就开始东张西望的,但又时不时往报社里面瞅一眼,好似唯恐人发现他一般。
不多一会儿,一辆脏兮兮的夏利车停在刘洋跟前,刘洋左右张望了下,才上了车去。
张臣和林仙鹤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发动了车子,跟在那辆夏利车身后。
夏利车穿街过巷,开进一栋破败的老式小区里,这边大概是燕市第一批楼房,都是4层的红砖楼,年代久远,楼道窗户生锈、破碎,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小区的阴凉处有几个上了年纪,行动不便的老头老太太坐着聊天,有陌生过来,他们也无动于衷。
夏利车停在其中的一辆单元楼下,刘洋跟一名瘦巴巴、长头发的人从车上下来,沉默着,一前一后地往楼上去,而后,夏利车便开走了。
林仙鹤、张臣两人将车停在附近,站到单元楼下,能非常清晰地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又听见敲门声,还能听见刘洋答了一声“是我”。
在听见关门声响后,林仙鹤两人默契地提着脚步,轻手轻脚地上楼,一直上到四楼。
门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屋里至少有三个人,却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声音,不过,光有他的声音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两人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林仙鹤不由得瞪大眼睛,抽了一口冷气,看向了同样表情的张臣。
张臣对她点点头,蹑手蹑脚地下楼后,两人一言不发地坐上车子,开出小区门口,林仙鹤打电话拨出了110,详细地告知事件、地址后,两人就在车里头坐着。
也就五六分钟,就有警车疾驰而来,迅速部署,守住小区的各个出口,而后警察冲向他们刚才出来的单元门。
不多一会儿,警察们压着四五名垂头丧气的男人下来,那个将头埋得最低的就是刘洋。
张臣一边欣赏着这边的情形一边拍着大腿笑,说:“哈哈哈,你说巧不巧,就让我们给赶上了,老天爷开眼,善恶到头终有报!哈哈哈。”
林仙鹤继续拨打手机,给《燕市日报》记者打了个传呼,不一会儿,他就回了电话来。
“告诉你一个大新闻,《经济日报》那名叫刘洋的记者,刚刚因为吸du被警察抓了。”
第二天,《燕市日报》用硕大的标题刊登了《经济日报》著名记者吸du被抓的大新闻,紧接着,又刊登了一系列评论文章,大概的意思就是,难怪他们会一直偏向犯罪者,跟世间正道、老百姓最朴素的想法背道而驰,原来本身就是藏污纳垢的坏人窝,这次只是一名吸du者被逮捕,谁知道背后还有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然,刊登出来的文章用词没有这么浅显,但任何人都能读出是这个意思。
同时,其他媒体也开始纷纷谴责《经济日报》的行为,在报纸上刊登了“十大罪状”,将经济日报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总结出来,而批评正当防卫、见义勇为者只是他们的其中一项最不起眼的罪恶罢了。
也有媒体刊登了林仙鹤聘请律师,准备去法院起诉《经济日报》的事情,不久之后,《燕市日报》记者辗转采访到了被《经济日报》逼得全家搬离燕市,去赵北省生活的那位正当防卫的姑娘,将他们一家人这两年的遭遇揭露出来,又引起了老百姓们的强烈同情和愤怒。
8月下旬的一天,在一个阴霾闷热的天气里,《燕市日报》记者给林仙鹤打电话,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经济日报社被停刊整顿了。”
随着媒体业集体口诛笔伐,社会上一边倒地都在唾骂《经济日报》,销量骤减、口碑低靡成了他们的现状,林仙鹤觉得过瘾,听到这个消息,她更是高兴。
“那整顿之后呢,还有可能再复刊吗?”
林仙鹤比较关心落水狗还有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不太可能,上面已经知道了他们干的那些事儿,非常反感,认为是传媒界的毒瘤,是不利于社会和谐的因素,停刊整顿就是个说辞,没有再起来的机会了。”
“那就好,多亏你们了!”林仙鹤从内而外地喜悦着,心中有了股子赢得大型比赛胜利的痛快感。
“我应该感谢你才是,要不是借着你这件事情的影响力,我们也不可能跟《经济日报》真刀真qiang的干起来。”他说着,叹了口气,说:“这两年,每次想到那个叫蒋霞的女孩子,都觉得心中有愧。我那时候没能帮助她,这下,总算是无债一身轻了。”
蒋霞就是那位正当防卫被被逼得背井离乡的女孩子。
这一阵子,自己的名字经常和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林仙鹤虽然没有见过她,却有了股子熟悉感,以至于她看见公司门口徘徊着的一个高挑、梳着长马尾的女孩时,下意识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蒋霞?你是蒋霞?”
女孩子转身,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诧异,而后露出笑容,说:“我是蒋霞,你是林仙鹤?”
林仙鹤也笑,说:“我是林仙鹤。”
两人面对面地打量了一番,然后又是相视而笑。
蒋霞:“你比报纸上要漂亮。”
林仙鹤:“你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蒋霞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肤色是小麦色的,不同于林仙鹤略有些欧式的张扬长相,也不同于梁迎春的柔和、清秀的相貌,她五官单拿出来并不突出,但组合在一起却非常和谐,搭配她有神的眼睛,浑身发出一种灼灼生长的小白杨气质。
显然,这个女孩子并没有被两年前的遭遇打击到一蹶不振,依旧努力地生活着。
林仙鹤本来就对她有好感,此时更多了些欣赏之感,引着她到屋里来,见她好奇地四处打量,便给她介绍起武馆和公司的情况。
因着公司业务激增,张臣带着队伍去邻省出差,刘燕生这两天在紧锣密鼓地招人,已经入职的员工在会议室里做培训。武馆的学员爆棚,现有的教室快要招不下了,刘燕生准备下一步就考虑开分校的事情。
所以现在这个吉祥路8号人声鼎沸,哪儿哪儿都是人。
林一鸣跟高威随同张臣去出差了,公司留守的人都在忙碌着,只有林仙鹤这一个闲人,倒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刘燕生觉得她最近风头太盛,还是低调些,等过两天余波过去,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
这正和了林仙鹤的意,她本来就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出去老是被人认出来,问东问西的她也很尴尬,导致最近总是在锦绣人家猫着。
今天在公司门口遇见蒋霞,绝对是意外的惊喜。
她将蒋霞带到还算安静的三楼,进了刚装好空调的总经理办公室,给她倒杯水,面对面坐下,笑着问:“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蒋霞喝了口水,说:“是,我看到《经济日报》发诋毁你的文章时,就想来了。那种滋味,我体会过,就想过来看看你,给你加油打气。不过,还没等出发,就看见了《燕市日报》的文章,上面有你的回击,我看了之后就知道,你比我坚强,比我有能力,不用我帮你加油,你也没问题。我一直在持续关注这件事情,越关注,我的心情就越激动,看见刘洋被警察抓走,我哭了很久。当初诋毁我的文章就是刘洋和他师父写的!”
说到这里,蒋霞胸口有些起伏,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
“后来,我就主动联系上了《燕市日报》的记者,跟他们讲述了我这些年的遭遇和委屈,从他们那里,进一步了解到了你。听说《经济日报》被停刊,被查,我就再也坐不住了,跑过来了。我想跟你郑重地说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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