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目光看向林仙鹤,询问她的意思。
林仙鹤本来也是这个意思, 就点点头, 说:“我同意。”
张臣却不好意思了,脸更红了, 嘴巴喃喃,大手使劲撸着后脑勺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逼着你们,我自己出钱……”
他算是口才还不错的, 这会儿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明知道刘燕生和林仙鹤是什么人,明知道自己那么说了,他们一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他光操心师父的病情,光顾着想跟他筹钱治病,完全忘了这一茬。他真的没有逼迫着让两人一起承担的意思,可是这会儿,他解释不清了。
林仙鹤笑了下,推了他一把,“好了,你别说话了,就这么决定了。赶紧下去吧,别把师父他们落在楼下。”
张臣没有防备,被推了一趔趄,险些摔倒,吓了一跳,刚才的窘迫倒是缓解了不少。他看看刘燕生,又看看林仙鹤,在他们目光中看到了坚决,只好朝着两人拱拱手,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给高江流和高威妈安排的住处在林仙鹤原来的宿舍。她本来想着让他们夫妻两个去自己家住的,条件更好些,但刘燕生怕老爷子老思想,在一个单身女子的家里住得不自在,觉得还是吉祥路更好些,便说服了林仙鹤。
张臣买到来燕市的火车票就给林仙鹤打了电话,她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就出发去了肿瘤医院排队,挂到了裴主任周二上午的,也就是明天的号。
今天好好休整一下,明天就可以去医院了。
晚上,他们去了燕市有名的便宜坊,给高江流和高威他妈接风洗尘,尝尝燕市最有名的烤鸭。
点了一桌子菜,丰盛得很,可是看着高江流胃口不开,味如嚼蜡的样子,几人心里头都不好受。要知道,师父也是大胃王,便是现在六十多岁了,一顿也能吃两大海碗的面条子,很多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比不上。
就是因为有了对比,才让人更难受。
林仙鹤也难得地,没了胃口,晚上回去后,自己又煮了两包方便面,吃完之后,胃里头舒服了些,但心里还觉堵得慌。
待陈启东打了电话过来,跟他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听他讲沪市的风土人情,讲那边的美食,在那边遇到的趣事,才畅快了些。
晚上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精神饱满地带着高江流去肿瘤医院。
这次过来,高威妈将之前在市里做过检查的报告,拍的片子都拿了过来,准备给裴主任看,不过他摆摆手,没看。问了高江流几个问题,皱了下眉头,给开了单子,说:“重新去拍个CT。”
众人不敢有异议,连忙按照他的要求去缴费、拍片。
片子得下午才能出来,裴主任让下午拿了片子直接去找他。还有老长的时间,眼看着大家都提心吊胆的也不是回事,林仙鹤便提议,“这里距陶子亭公园不远,咱们过去逛逛吧,这会儿秋天,正好看秋景,中午可以在附近的饭馆吃饭。”
其实到这个时候谁还有看景的心思?病情怎么样,能不能治疗,在今天下午便能有个结论了,大家的心情都是又焦急、害怕又期待、心内暗自祈祷。但谁也没拂了林仙鹤的好意,由着她带领着大家去了公园,又吃了午饭。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取了片子就急忙忙去找裴主任。
裴主任仔细地看着片子,面目严肃,双眉间紧皱着,众人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心紧紧地揪着,悬起。张臣忍受不住,终于开口问:“主任,我师父到底怎么样?您只管治,多少钱我们都花!”
裴主任推推眼镜,看着眼巴巴的家属们,问:“你们当地医生说是癌症?”
高威妈连忙回答,“是,我们市里的医生说的,说是肺上长了大肿瘤,说是非小细胞肺癌,可能已经是晚期了,必须得做手术配合着化疗。”
裴主任点了下头,说:“据我的经验判断,患者肺上长的这颗不是肿瘤,而是软组织肿块,一般来说,过一段时间,肿块会变小或者消失。”
众人鸦雀无声,过了几秒钟之后,才有咽吐沫的声音传来,张臣紧紧盯着裴主任,不敢相信地问:“您的意思是,我师父没有得癌症,只是长了肿块?”
裴主任点了下头,说:“根据我的经验是如此,这样,我给你们开一些药,先吃着,三天后过来复查一次。”
“唉,唉,您开,您开!”张臣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喜悦的笑容在他偏黑的大脸上绽开,原地转了一圈,又蹲身抱住高江流的膝盖,仰头看他,“师父,您听见主任的话了吗?他说您只是长了肿块,没得癌症!”
高江流神情怔怔,还不能够相信这个事实,自从得知了患癌的消息,他时刻都处于绝望和恐惧之中,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让妻子和孩子落个人财两空,可终究他是不舍得死的,而今,却得知折磨了他这么久的癌症竟然是误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惊喜还是愤怒。
而高威妈更是激动得喜极而泣,不顾小辈在场便搂住了高江流的后背。高江流知道,这阵子高威妈心里的苦不比自己少,也不由得真情流露,拉住了她的手。
林仙鹤自然也是惊喜万分,有股子想流泪的冲动。
裴主任赶苍蝇似的赶他们,说:“回去庆祝去,别耽误我看一下个病人,记得三天后来复查,不用挂号,直接过来找我开单子就行,还得做CT。”
众人这才想起来还在裴主任办公室,连忙不好意思地笑着,对裴主任千恩万谢地离开。
室外,秋高气爽,天清云淡,就连微微混着些淡淡雾霾的空气都是香甜的。高江流一改脸上的愁云惨淡,腰背也挺直起来,大笑了三声,喊了句:“天不亡我!”
气沉丹田,声音浑厚,中气十足,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不过大家见怪不怪,很快又转过头去。
高威扶着他妈,跟着一起不停地抹泪。高江流看着老婆孩子,又看看自己的几个徒弟,笑着说:“不哭了,这下没事了,我不会抛下你们的!”
高威妈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高江流难得地拉了她的胳膊,说:“这阵子辛苦你了。”又拍拍儿子尚还稚嫩的肩膀。
得病的这些日子,他想得最多的还是他去了以后的事情。
他怕自己去了之后,高威妈受人欺负。自己在时,有自己撑腰,她前婆家不敢欺负她,可万一不在了,那帮人就会蜂拥而至,那边饶不了她,自己家族这边同样是,乡下农村,这种吃绝户的事儿太多了。三个女儿到现在都不肯原谅他,更将高威母子视为仇人,家里房子和地,宁愿便宜外人,也不会留给他们母子。
到时候,高威妈只能跟着高威来燕市,他们在乡下就没根了,从此只能在外面漂泊,想想,高江流就觉得自己闭不上眼睛,现在好了,自己不用死了,可以看到高威长大成人,在社会上立足,能够承担得起照顾母亲责任的那一天。
高江流又分别搂了搂高威、张臣和刘燕生的肩膀,拍拍林仙鹤的头,说:“你们也辛苦了,要不是你们坚持带我来燕市,我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死了。人啊,临事方知一死难。我原来自诩洒脱,却被一个癌症给吓完了。”
他哈哈笑了两声,说:“也好,经过这次,才知道人只要健健康康地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几人未曾见过这样的师父,倔强了一辈子,从来不肯对人示弱,从来不会说自己被吓到这种话,可见,这次乌龙事件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张臣恨恨,说:“都是那个医生,学艺不精,害死我们了!我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高江流笑着说:“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裴主任也说了,肺癌误诊率比较高,也怪我一听见癌症就害怕了,要是多做几次检查,应该早就发现了。”
张臣还是咬牙切齿的,不过高江流本人不计较,他也没有办法。
师兄妹几人轮流带着师父和高威妈在燕市游玩,吃喝。待等到复查时间到了,重新拍片,裴主任一锤定音:不是癌症,众人算是彻底把心放到肚子里。
高江流立刻提出要回去,觉得自己在的这些天,太耽误徒弟们的正常工作了,几人见挽留不住,只好同意。
买了很多营养品给带上,经历这次的事情,虽然不是癌症,但高江流受的煎熬不少,得好好补补才行。
张臣执意要把他们送回去,高江流推辞不过,只得同意。
高江流的事情解决,生活又恢复到正轨上来。
林仙鹤暂时没工作,便去盾牌安保做兼职。
港城明星梅芳芳今年年底和明年年初要在内地开她的第二次演唱会,首场在燕市,第二场在沪市,第三场在鹏城……会在内地开五场巡回演唱会,希望在内地期间,有保镖团队负责她个人的安保工作。
刘燕生知道这个消息后,便想要竞争这项工作,最近正在频繁地找关系,和梅芳芳内地经济公司接洽。
如果能接到这笔生意,无疑又拓宽了盾牌安保的新业务,虽然安保强度大,但报酬极为优厚。
只是,又面临了一个新问题,就是林仙鹤和张臣各有自己的工作,只能是在他们有空闲的时候做个兼职,个人能力到足以做胜任个人安保,还真没几个,尤其是女性。
刘燕生想着为长远考虑,还是要招女性的安保人员,只是,这项工作要求又高,还得知根知底哪儿有这么好找?
刘燕早就师父高江流说了,让他帮忙留意着,也在人才报上刊登了招聘信息,陆续有过来面试的,却没找到合适的。
燕市就是这样,秋天极为短暂,叶子红了没几天就纷纷掉落,没过几天就进入到万物凋零的冬季。
燕市室内还没有烧暖气,屋里头有些冷,这个时候,大露台的劣势便暴露出来,总觉得有凉风顺着露台往屋里头涌,尤其是早晨的时候,卧室和阳台门那里能差上二三度。幸好林仙鹤是不怕冷的体质,十多度的温度里,穿着厚一点的家居服,也觉得还行。
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林仙鹤接到了韩超丽的求救电话。
她急忙换了衣服往韩超丽家赶,赶到的时候120正抬了人准备离开,护士叫着:“家属呢,家属得跟上!”
那名带着围裙家政阿姨犹豫着不肯上去,林仙鹤赶忙停好车,喊了一声:“在这儿”,跳上救护车。
120随之呼啸着开走,林仙鹤忙往韩超丽那里看去,脸上惨白,额间冒着汗珠,五官皱成一团,身体蜷曲着,双臂搭在心腹之处。
看见了林仙鹤,勉强朝她挤出一个笑容,说:“你来了,麻烦你了。”
林仙鹤连忙摇头,表示不麻烦,问:“你是怎么了?”
跟车的护士已经熟练地给她输上了液,说:“怀疑是急性阑尾炎。”
林仙鹤稍稍放心,安抚韩超丽,“阑尾炎是小毛病,大不了做个手术割掉就好了,别担心。”
韩超丽朝着林仙鹤伸出手来,林仙鹤忙往前挪挪,坐到旁边的位置上,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冰冷潮湿,还在轻轻打哆嗦,林仙鹤被冰德一激灵,而后忙问护士:“她很冷,还有没有被子帮她盖一下?”
护士歉意地说:“只有她身上盖的这一条。”
林仙鹤忙将她的另外一只手也拉过来,用自己身上的温度来温暖她。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身边人生病。韩超丽和师父高江流一样,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流露出不同以往的脆弱,不复平时明丽、张扬的模样,无端让她想起雪地里受伤的小兽,让人怜惜不已。
上次跟她见面,还是从横店回来后,给她带了不少特产,她非常高兴,硬拉着林仙鹤留下来吃饭。
这次,林仙鹤仍然没有看到她那位名叫顾凡的未婚夫,不过韩超丽提起过他两次,话里话外给人的感觉是两人已经重归于好。
不过,韩超丽病得这么严重,没有找同居在一起的未婚夫顾凡,反而找了林仙鹤这个交情并没那么深厚的朋友,不知道这两人又发生了什么。
当然,林仙鹤并不好奇,就是感觉有些奇怪。
到了医院,韩超丽简单检查后,就要被推进了手术室,她的小脸上满是恐惧,一直拉着林仙鹤不肯放。
林仙鹤心下一软,轻声说:“就是做个切除阑尾的小手术,医生们很有经验的。”
韩超丽紧紧盯着她,说:“我没有做过手术,我好害怕。”
林仙鹤:“我会在外面一直陪着你,保护你的,别怕。”
韩超丽:“真的?你会一直在。”
林仙鹤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又重重点头,说:“我会的。”
韩超丽这才慢慢松开拉住林仙鹤的手,一直久久地望着她,直到被推进手术室看不见了。
林仙鹤狠狠呼吸口医院里混合着浓重来苏水味道的空气,韩超丽这个样子,搞得她心里头也不好受,被给予了沉甸甸的信任和依赖,就好似上了枷锁一般。
林仙鹤坐了一会儿,有些坐不住了,在手术等待区来回地走。
医生说,急性阑尾炎手术视病人的情况而定,短则一个小时,长则三五个小时也不一定。林仙鹤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见韩超丽被推出来,便知道她的情况比较复杂,这下没有三五个小时出不了了。
134/154 首页 上一页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