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打开信封,里面厚厚一叠信纸让他疑心裴灯是塞了个自己不想写的作业本在里面充数,取出来一看才哑然失笑,才读幼儿园的小裴灯想来是还不会控笔和控制字迹大小,明明纸上画好了一个个拼音格,他偏要一个字写满四格才能把所有笔画塞下。
【仅仅:
今天wo让爸爸教wo写信了,你在新jia开心吗,我也ban新jia了,你上小学好王元吗……】
对于当时才上幼儿园的小裴灯来说,“谨”显然是一个无比复杂的字,所以最后用了同音字代替,而“我”字似乎也很难把握框架,裴灯一连写了好几个错别字又打了好几把钢叉,才不情不愿地换成了拼音。
这封信字写得稚气,内容更加天真,小裴灯像模像样地寒暄了整整三页纸——虽然其实也就两句话而已——翻到下一页他就开始撒娇说自己写得手酸,要陆谨回来陪他玩最新出的“登月计划”才可以。
写完这句话,小裴灯显然就认为这封信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心满意足地到此收尾,连个落款都没有,让陆谨觉得自己像是正听着一首好听的歌,歌者却在半途戛然而止,叫他心中不上不下地吊着难受。
但是再怎么不情愿他也只能跟着小裴灯的停笔而跟着退场,反反复复将这简单的几段话看了三四遍,陆谨这才小心地按照原本的折痕将信纸塞回了信封中,确保自己没有多弄上一丝折痕才放心。
做完这一切,他拿出手机搜索“登月计划”,他没玩过这个,原本打算看看有没有相关解说可以让他照着模板重新编一款能运行的小游戏,没想到一搜索,惊讶地发现居然有人将这款童年游戏更新升级做成了联机版,这倒是给陆谨节省了些功夫,他点开小程序分享给了周鹤。
周鹤正在因为周鹭说漏嘴的事被父母批评,说他不该带妹妹吃垃圾食品,正十分敷衍地嗯嗯点头,一看陆谨的消息发了过来,立刻如蒙大赦,朝父母举起手机示意,“陆谨说他有课程问题请教我,我先回屋了。”
瞧着他火急火燎地关门进屋,陆家父母对视一眼,满脸都写着不信——
“陆谨那孩子有问题请教?咱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周鹤高高兴兴点开陆谨发过来的链接,点开才注意到手机上根本不是往日的登录界面,刚想退出去问陆谨是不是发错了,就看游戏内界面提示【您的队友已经准备完毕】,当即也跟着点击了准备键。
登月计划是一款曾经让无数小孩哀嚎的痛苦游戏,别名“花样去死”,玩家操纵的登月飞船一会儿需要避开太空陨石攻击,一会儿需要临时补给能量,一会儿需要抵抗地球召唤……好不容易接近月球了,飞船还会嗖地一下掉头,屏幕上弹出一行字“您的飞船不想登月了”,玩家要是没能抓住那一秒选择“来都来了”弹窗,就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费尽心血培养的火箭掉头直奔太阳,爆炸的碎片比烟花还灿烂。
周鹤玩得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和陆谨两人看着火箭爆炸了五次才摸准了规律,第六次他们终于让飞船成果平稳降落在月球上,周鹤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见陆谨突然掉线,留下“懂了”两个字后消失在聊天框。
周鹤莫名其妙,“谁懂了?懂什么了?我怎么不懂?”他才刚被陆谨勾起了玩这个游戏的兴趣,可怎么戳对方都没反应,只好去找别的朋友和自己联机,倒是还不忘念叨陆谨两句,猜测对方是不是被游戏激发了什么灵感去搞学术研究了。
被周鹤认为去搞学术研究的人,正有条不紊地带着裴灯打游戏。
“去撞左边的星星,那是能量补给……对,我现在选择下一步绕月轨道,你继续撞星环……就是那一圈星星,好……”
在陆谨的带领下,两人的飞船只用了一次就完美实现月球着陆,听着耳机那段传来裴灯开心的呼喊声,陆谨反手捏了捏肩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笑问:“这么开心啊?”
“当然啦!”裴灯的语气中还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你不知道,我以前做梦都在想,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登月成功啊。”
陆谨问他,“以前想,现在不想了?”
裴灯躺在床上,从窗户的缝隙里窥见一点明亮月光,“现在嘛……”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打定主意要吊陆谨的胃口,等着对方追问,没想到陆谨一点儿也不着急,听那边的声音似乎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还有喝水的声音传过来。
陆谨不说话,裴灯却等不及了,催促道:“你怎么不问我了?快问快问。”
陆谨喝下水润了润嗓子,“那现在呢?”
“现在也就一般般想……但是咱俩要是能冲上登月排行榜前十的话,另说。”
等被游戏虐得嗷嗷叫的周鹤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手机时,便惊讶地发现排行榜上第十名左侧亮着一个代表好友关系的小星星,再一看名字和头像,赫然便是陆谨和裴灯两人。
“不带我就是为了带小灯泡吗?大佬你怎么这么重色轻友……不是,重友轻友啊!”
裴灯对于周鹤的愤慨之情一无所知,他和陆谨成功登顶排行榜后才关掉游戏,又见陆谨发来一句话。
“现在手不酸了吧?”
还配了一张照片,正好是小裴灯信件上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这样的!”裴灯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拿着手机在床上打滚嗷嗷叫,他按照承诺把小时候写给陆谨的信带给他了,但总觉得自己那时候写的东西幼稚,笔迹也不好看,交出去以后才觉得后悔,至少应该和陆谨“等价交换”——对方不是也说给自己写了信的吗?
他一边默默祈祷陆谨以后千万别发消息嘲笑自己小时候连长龋齿都要写进信里,一边看到了让他无比震惊的一句话。
“还有一件事。我以前给你留的地址,写的是数字7,不是英文的F。”
裴灯愣了好一会儿,才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飞快地下床拉开书桌,心里反复念叨着“怎么可能”,动作力度之大甚至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笔筒。
他找到抽屉里压着的厚厚一叠信件,从最下面取出一张已经泛黄发脆的作业纸,那上面是小陆谨用稚嫩的笔记写下的一串地址——
裴灯一直照着抄写的“F”,竟然是“7”中间多加了一横。
那是陆谨跟随父母留下的书写习惯,为了防止篡改数字和直观区分“1”“7”,他们偏好于在“7”中间多加了一横。
但对于当时的小裴灯而言,他尚不能分辨这其中的区别,又因为格外珍惜和“谨谨”的约定,连有字不会写都是用拼音代替而不愿意去问别人,仿佛让人多看一眼都是被人窥破了小秘密,父母自然也无从知道他一直认错了字。
当那封写着错误收件人地址的信件朝着陆谨寄出时,裴家父母为了裴灯上学购买了城南的房产带着他搬了家,所以千里之外的陆谨并不知道裴灯在信上写了自己的新家地址,他按照老地址寄过来的信件,无一例外尽数落空。
后来的裴灯倒是渐渐知道了区分英文和数字的写法,可童年时曾经无数次写过的地址早已经烙印在了记忆深处,哪怕不看陆谨留下的纸条,他也能无比顺畅地默写出那一段地址,自然就习惯性地按照记忆中的“F”来写了。
裴灯看着面前的纸条,觉得有些好笑,可扯起嘴角的同时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谁都没有忘记约定,可命运和他们开了个小玩笑,于是阴错阳差,直至今日才得以解开这个乌龙。
如果自己当时多问爸爸妈妈一句就好了……如果后来他又去翻了陆谨留下的纸条就好了……后悔的念头如同潮水一般袭来,令裴灯喉头一阵酸楚,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陆谨翻了很多冷笑话,终于在讲到一个小兔子买一百根胡萝卜的时候成功逗笑了裴灯,对方迷迷糊糊地缩在被窝里笑,“霄霄你不要捏着嗓子说话了,好像太监。”
顿了顿他又说了声“谢谢”,陆谨也笑,大度地没和对方计较“太监”。
这一晚的裴灯睡得格外香甜,只是梦里总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梦到陆谨朝自己一根根地扔胡萝卜,堆起了一座高高的胡萝卜山把自己压在下面,还说要压上五百年让自己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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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补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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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谨说要让裴灯在光荣榜安家,果然没有食言。
第二次上百名榜时,裴灯还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等到第三次,他已经能神情自若地接受同学的夸赞了。
再一次月考结束后,寒假即将来临。
假期的话题远比学习来得更吸引人,何况他们才高一,学习任务还算不上繁重,假期的悠闲生活在向他们招手,谁能不向往?
早自习后第一节 是物理课,休假的李老师已经重回岗位,她穿着宽松的冬衣,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会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腹部。
上完课后,她环视了教室一圈,提起了高启。
“……高老师跟我分享了一个激励同学的办法,就是不布置寒假作业。”
这话一出,同学们顿时沸腾了,高启教他们那两个月靠着自己过硬的教学本领收服了一众学生,师生之间关系也不错,后来得知高启原本是只教高三特尖班的老师,更是生出一种“大神降临凡间”的荣幸。
“李老师!那咱们也这么做!”
“对!肯定特别激励我!”
一群学生起哄道。
“我觉得咱们班可以试行一下,当然了,这个是有条件的,期末考试九十五分以上的,不用做作业,八十五分到九十五分的,只做A类卷,八十分到八十五分的,只做AB类卷,剩下的同学就不好意思了,得全做。”
李老师靠在讲台旁边,笑眯眯地说。
一听这个条件,学生们哀嚎一片,几个平时物理成绩很好的则欢喜不已,只要发挥稳定,这作业肯定不用做了。
裴灯的理科一直是弱项,在陆谨的辅导下奔到了中上游,正常情况下都是八十多分,偶尔运气好遇到熟悉的题目,能冲击九十分。
听完李老师的话,裴灯有些发愁,照他目前的水平来看,能只做A类卷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在图书馆上晚自习时,裴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陆谨。
“你想不做作业?”
陆谨听他讲完,立刻明白了裴灯的未尽之言。
裴灯虽然热爱学习,但也不热爱做作业,何况眼下是一个能光明正大不做作业的机会,于是立刻非常狗腿地问:“大佬,您看我有没有这个潜力可以不做作业呢?”他学着周鹤他们那样叫,还双手合十冲陆谨拜拜,笑容又乖又软。
他喊大佬的语气也和别人不一样,带着讨好的甜味,陆谨听得身心舒畅,往后一仰靠坐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逗他,“再喊两句好听的。”
裴灯左右看了看,见其他几个自习的学生离他们挺远,于是凑到陆谨身边故意捏着嗓子甜腻腻地喊——
“大佬,学长,霄霄,谨谨,你最好了……”
“停停停。”陆谨捏着他的嘴巴让人停下,抖了抖身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为了点作业,什么节操都不要了?”
裴灯连连摇头,“不要了不要了,节操哪里比得上作业。”
“是吗。”陆谨挑眉看向裴灯,语气平淡。
裴灯眼睛一眨,笑眯眯地凑过去,“但是还是霄霄最重要,我就是想努力提升一下自己,我觉得你肯定能让我做到的。”
听他这么说,陆谨毫不心虚地“嗯”了一声,片刻后又笑了。
和裴灯接触下来就会知道,他和人相处越是熟稔便越是大胆,小时候就是如此,一开始他彬彬有礼,连给陆谨分享玩具都会请陆谨先挑选自己喜欢的,可后来两人熟络起来,他就要陆谨陪自己玩想玩的游戏,哪怕陆谨犹豫一秒,他都会立刻扑上来抱着人打滚,一迭声地催促陆谨快点答应自己。
像只试探底线的兔子,毛茸茸的爪子一点点踩过来,把人的底线往后推,还耀武扬威似的抖一下白白软软的耳朵,不知道是示威还是撒娇。
不过……陆谨并不觉得自己是会被人逼退的。
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地一退再退。
“要想不做作业,也行。”陆谨松开手,裴灯发丝细软,他下意识地又捻了捻手指,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柔顺的触感。
“周末出来,我给你补课。”
裴灯瞪圆了眼睛,“周末?”
“你以为呢。”陆谨斜斜看他一眼,青山中学教学质量高,本校教师出题都是奔着高难度去的,高中部尤其如此,期末考试的难度比平时月考更是难了不止一星半点,试卷常常被其他学校拿去做参考例题。
所以也难怪裴灯以前被考试打压得自信全无。
陆谨又问裴灯,“还是说你周末想玩?”
裴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补课补课!”面前的可是学神,对方屈尊降贵主动提出补课,裴灯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拒绝。
补课地点定在了陆谨家。
裴灯一开始还挺不好意思,觉得会打扰陆谨家里人,结果陆谨告诉他,他父母常年不在家。
“研究室才是他们的家,我可能还不如一页测算报告来得宝贵。”
若非醉心工作无暇他顾,两人当年也不会选择抛下幼子远赴偏远地区,如今虽然因为工作调动回到了青山市,但研究室的工作却不会因为调动减少,他们自然还是忙碌的。
陆谨单手旋着一支笔,黑色的笔身在他指尖翻飞出暗色流光,他低垂着眉眼,视线都落在笔尖,看得专心致志。
裴灯觉得,陆谨虽然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但心里其实是有点在意这件事的。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看陆谨的表情,感觉他嘴硬的样子像是在亟待安抚,大约就是那种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两只手了,却还硬撑着说“我才不要抱抱”的小朋友。
陆谨的视线余光捉到他的眼神,手里转着的笔一滞,“看什么。”
裴灯很识趣地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你转笔好帅……啊,你之前都说要教我的,一直没教。”
陆谨嘴角微弯,露出一点不甚明显的得意味道,“期末考完,考得好就教。”
裴灯赶紧点头,“好好好。”他又去看陆谨的表情,见对方眼底的浅淡郁色一扫而空,忍不住想,他真是很好哄。
周末,裴灯提着父母给他准备好的礼物,按着陆谨给的新地址找了过去。
陆谨家的小区是科研院的家属楼,安保工作很严格,陆谨忙着给裴灯热牛奶分不开身来接他,于是给保卫室打了电话,对方这才把裴灯放进去。
小区内环境清幽,裴灯仰头看转角处的路牌,顺着楼栋的标识方向走过去,刚绕过一丛常青树,去路却被拦住。
裴灯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金毛。
他以为金毛是要跟自己玩,见对方脖子上套着牵引绳,嘴上又带着嘴套,弯腰摸了摸大狗的脑袋,“你的主人呢?”
金毛两只前爪焦躁不安地在地面拍打,又试图用爪子搭着裴灯的裤脚往旁边使力,裴灯失笑,“我不能陪你玩呀,我得去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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